第22章 Chapter 22
是夜,紀頤窺着紀亭榭從書房出來喝水的空當,連忙截住他。
也不管紀亭榭有事無事,親親熱熱一把拉住他往沙發一坐,就開始看電視。
盡管是紀錄片,沒多大娛樂性質,可既然坐下了,紀亭榭還是認真看了起來。
但紀頤哪有半點上心,只管注意身旁的人。
挽着他的一只手,時不時揉揉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觸感細膩,紀頤恨不得湊上去親一親。
可他在紀亭榭面前克制慣了,哪裏願意自己那些隐秘的,不堪啓齒的心思被察覺半分呢。
沒辦法,他黏黏糊糊幾乎貼在了他身上,又于事無補。
心裏一陣一陣躁動源源不絕,紀頤勉強定神,努力壓下這異樣的感覺。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困意席卷而來。
紀亭榭難以集中精力,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低聲說句“我去睡了”,便起身回房了。
“哥...”
紀頤三兩步追上去,想不要臉地擠上床同他一起睡。
還是算了。免得睡不着,還煎熬。
紀頤心裏郁悶不堪,随手關了電視電源和大廳的燈。
往自己房間的床一躺,卻了無睡意。
命令自己什麽也不許想,又裹着被子翻滾了無數次,終于睡去了。
“你昨晚沒睡?”
紀亭榭正在熱牛奶,一擡頭看見紀頤睡眼惺忪的樣子,眼圈青黑,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
紀頤一臉尴尬,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那種不見得人的心思才一個勁輾轉反側,睡不好吧。
連忙轉移話題,語氣輕快道:“哥,春節去旅游麽?”
紀亭榭留心鍋裏的牛奶開始煮開,很快熄了火,把熱好的牛奶往準備好的兩只杯子倒去。動作利落,牛奶一滴不漏。
“行啊。你想去哪?”
紀亭榭随口答應。又取了微波爐裏的烤吐司,順帶将一罐黃油和櫻桃醬一并放在托盤上,端着便走向飯廳。
見狀,紀頤拿了兩杯熱牛奶就跟着走去。
顧不上吃,紀頤剛坐下就忍不住開口問道:“哥,你想去哪玩?”
紀亭榭無可無不可,示意他先吃早餐。
紀頤聽話地輕輕“嗯”一聲,看見他正在塗櫻桃果醬。
于是擰開蓋子,在吐司上塗了厚厚一層黃油,夾住了,又塗了厚厚的一層,總共塗了四遍才算好。這才到放紀亭榭的餐盤上。
“哥,你吃。”
“吃不下了。”
紀亭榭指了指手裏塗了櫻桃果醬的吐司,将餐盤移到他前面。
紀頤知道他飯量小,也不勉強。又忍不住興致勃勃讨論起旅游的事。
“哥,這一次你想去哪種地方呢?”
“你要去看畫展麽?我查過了,二月中旬在巴黎就有一場,過幾天還有一場露天音樂會,你一定會喜歡的。”
紀頤高高興興的,語調微微升高,聲音都帶上欣喜的雀躍。
倒不是他對這種藝術人文性質的活動多感興趣。只是因為紀亭榭喜歡,莫名就産生一種愛屋及烏的偏愛之意。
紀亭榭不置可否,一直專心吃着自己的東西,偶爾才擡頭看他一眼。
但紀頤已經習慣了這種看來有些奇怪的相處方式。他知道哥哥在聽,那他只要一并說出來,由他來決定就好了。
“不過巴黎有點冷。”
突然想到這一點,紀頤不由自主皺起眉頭,心裏的疑慮脫口而出。
“不太好吧。哥你怕冷,萬一冷着了怎麽辦。”
“啊,去熱帶海島吧。那兒氣溫高,風景又好。”
說完又止住了話,詢問似的看着紀亭榭。
“都行。”
紀亭榭擡頭看向他,回答毫不拖沓。
“我是不是自作主張了?”
紀頤後知後覺自己的多言,臉上浮上幾分羞色,低聲道。
紀亭榭喝了口牛奶,聞言輕笑一聲,俊秀的眉眼都溢出笑意,有如春風拂面。
“兩個都去不就好了。”
“好啊。”
紀頤像終于得到某種首肯,一下子豁然開朗,笑容燦爛。
又連忙吃起早餐。準備吃完之後就去計劃日程,順便辦好手續之類。
紀亭榭沒參與他忙碌的準備工作,自顧自去書房看書去了。
回到書房,剛拿出書,翻到昨天看到的那頁,一旁放着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
紀亭榭的手指頓了頓,下一秒按了接聽。
“爸。”
“亭榭,在忙嗎?”
明明隔着整片海洋,聲音卻響在耳邊,清晰而不真實。
“沒。”
語氣還是一貫的平淡,聽來多少有幾分疏遠。
“你和小頤都放假了?來這邊過年吧。”
紀首寧像是沒察覺他的冷淡,而是陷入某種美好的回憶之中,聲音透出幾分輕柔。
紀亭榭在那邊停了一瞬,很快回答:“我會跟紀頤說的。”
“那你呢?”
紀首寧生意場上精明慣了,哪裏聽不出他的話外之意。
“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回去了。”
這次紀亭榭沒有猶疑,直截了當開口。
聞言,紀首寧不由輕嘆一聲,愁意頓生。
有哪次自己的大兒子是願意的,千推辭萬拒絕,就是不肯過來。
“亭榭啊,這樣總不是辦法。”
他的語調稍低,語帶疲色,接着道:“公司的事總要有個人來管的。你連過來看一眼都不願意,是要敗了這個家啊。”
紀亭榭眼神定住,看向虛空的一點。
“還早。紀頤會去做的。”
不等紀首寧多說,道了聲“再見”就挂斷電話。
随手删了通話記錄,将手機放到一邊,又開始看起書來。
速度卻慢了下來,一行一行看下來耗了與平時相比更多的時間。
目光開始聚焦在某一個字上,看着看着,心神游移得遠了。
他終于合上了書本。
先前的閑情雅致早已一散而空,他現在更想做些別的,同平時的愛好消遣都不同的。
此時,腳步聲漸漸靠近。是紀頤。
他興沖沖跑進書房來,一時間也沒管有沒有擾了紀亭榭。
“哥,哥。”
紀頤連着喊了幾聲,聲音是掩不住的激動。
“看,下星期二開放的畫展跟星期天的音樂會。之後可以直接從巴黎飛到馬爾代夫。”
紀頤指着屏幕顯示的內容,将手機拿到他面前。
“春節是什麽時候?”
紀亭榭問了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紀頤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16號,正好是下星期二。”
“哦。”
紀亭榭應聲,又平靜開口:“你可能去不了。”
接着道:“父親讓你回去過春節。”
“什麽?”
紀頤愣住,心裏那陣燒得正旺的火一下子被澆熄,毫無防備。
而後又反應過來,急急表明立場,聲音透着明顯的急切。
“我不回去。”
“幹嘛不去,反正有時間。”
紀亭榭低了頭,伸手重新翻開剛剛合上的書。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
紀頤沒有多加解釋,簡單敘述自己的想法。眼睛卻直直盯着正在看書的紀亭榭,只見他明明清淡的眉眼顯出幾分冷硬來。
紀頤不由生出幾分膽戰心驚的錯覺,他分明覺得紀亭榭不高興了。
軟下聲音來,雙手攬住他的肩,将臉貼近他,柔聲。
“哥,我不是不想回去。可我怎麽能丢下你一個人過年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臉,他一陣心醉,整個人都軟化了,不由自主再貼近幾分。
“是嗎?”
紀亭榭淡淡反問,纖長卷翹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動顫了顫,一瞬間有如彩蝶撲閃雙翅,動人之至。
又開口,聽來卻有了幾分蠱惑的意味:“去吧。過完年再回來陪我。”
那“陪我”二字明明很輕,聽到紀頤耳裏卻重得不可思議,像是帶了某種力量。
紀頤不自覺再次湊近他,嘴唇就這樣貼上了他的皮膚。
他慢慢在那細嫩的肌膚上停駐幾秒,流連不已。心跳頃刻加快,将近頂點。
紀頤想重新開口說些什麽,一時間卻千言萬語,堵在喉中。
不等紀頤說話,紀亭榭輕輕啓唇:“待得夠久了。回家吧。”
很快到了星期日,紀頤怎麽也想多待一晚,紀亭榭索性向他展示已經訂好的航班。
“快收拾東西。免得遺漏東西。”
紀亭榭催促一聲,說完就折身回房間。
紀頤看着紀亭榭很快消失的背影,心內一陣酸澀。
那天他莫名其妙住了聲,不再反駁,就該想到這點的。
是為什麽呢?
明明他不願離開紀亭榭半步,卻還是要在新年之際離開他。
紀頤沒有一個年不是與他共同度過的。
他想給他家的溫暖,親人的關愛,卻忘了自己也是在他身上得到同等分量的。
可紀頤的确想家了。
從小到大自己的日子都打上了紀亭榭的烙印,每一刻都像是黏着過來的。
他對此從不厭煩,相反,他一點一點沉溺其中。
從一開始無知的喜愛到後來知根知底徹底的依賴,一步一步到了現在不可自拔的地步。
但,同這份感情一樣不可否認的是,他也想他的父母,他的家。
兩人明明是同樣的父母,同樣的家,傾注的情感卻是不同的。
紀頤不是不愛,只是相處的時光甚少,由不得他去多加留戀。
紀亭榭卻是無欲無求,像是生來的冷感,有沒有都毫無不同。
記憶裏父母的音容笑貌已經不那麽清晰,那種被懷抱被憐寵的溫柔感覺卻永遠留在了心裏。
他無法忘記,即便隔了千山萬水,即便早已時過境遷。
大概這就是原因。
明明他愛紀亭榭最甚,卻還是沒有堅持到底,拒絕離開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