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錯
第一次見到顧苗時,許一帆還是個剛對女孩子有着懵懂幻想的初級青春期生物。步入初中的短短半年裏,出身優越而且有點腼腆害羞的許少爺也成為了班裏那些蜂兒蝶兒一樣的女孩子憧憬的對象,他的名字被花樣繁多的小刀刻在了不止一個女生的課桌隐蔽處。
那是初一第二學期剛開始,隔壁班級擁護者無數的班花宣琳把他堵在了樓梯拐角的地方,他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就被人大大方方告了白:“跟我在一起吧,以後就叫你一帆了。”
許一帆的幾個同班好友看熱鬧不嫌事情大,為首的白宇川甚至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讓他栽了一下差點沒把胸口直接抵到那女孩的額頭前面。宣琳倒是對此舉很滿意,不僅沒有順勢往後退還偷偷揚起了嘴角。她沖許一帆那張就離她幾厘米的俊臉嫣然一笑:“人家喜歡你半年啦!怕是再不主動,你被別的女孩搶走,我可不想做這種肯定會後悔的事情。”
懵了一瞬的許一帆還是反應過來了,他盯着這女孩露出的大部分男生都招架不住的笑容,先是發現這女孩還真挺好看的,标準一張美人臉,嬌嬌嫩嫩的小粉唇和配着長長睫毛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可是這距離近的都好像能親上去了,自己心裏居然什麽沒什麽波瀾。
是這女孩還不夠漂亮氣質還不夠動人?許一帆想了想微微皺起了眉頭。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這女孩不如他自己好看,所以他才沒什麽戀愛的沖動。
如果那些女孩知道這個看似青澀的小帥哥其實是個自戀狂,不知作何感想。
“對不起,你挺好的,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想通了的許一帆心情大好,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編着大瞎話,安慰一般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徑直走出了圍觀起哄的人群。
“你瞎呀許少,我們年級還有比她條件更好的女生嗎?”追出來的白宇川白了他一眼,習慣性地把手搭在了許一帆的肩膀上。他知道許一帆和他們不同,來自一個尋常人無法擁有的優渥家庭,但即便如此,宣琳也同樣可以稱得上是值得來一場豪門初戀的女孩。
“挺漂亮的,比我差點,但是比那天看的片子裏的好看多了。”白宇川聽到這話立馬不淡定了,許一帆平時裝的挺好啊,外面看起來多純情一男孩,誰知道聚衆時大家鬼鬼祟祟看着非法途徑盜來的片子的時候,就許一帆盯着那漂亮女人白花花的屁股看得最淡定,就算偶爾會有些入戲,絕大部分簡直就和看動物世界沒什麽區別,表現出的遠不如其他人饑渴。
現在面不改色地拿剛對自己表白的女孩和A片女主角比,而且還不忘順帶誇自己一下。白宇川暗戳戳地想,這貴公子看起來俊俏迷人,最好別惹急了他,切開來八成是純黑色的。
但話說回來,那臉實在是好看,小小年紀一副桃花相,生來就像是招惹人的。
“你現在已經不是班草,級草這種水準了。”回到教室的白宇川從抽屜裏取出一瓶飲料,伸手給許一帆,對方揚揚手他表示不要他又拿回來自己打開喝了幾口。正巧教室裏還沒什麽人,怕是正在樓道裏圍觀被當場拒絕的宣琳那極其不好看的臉色吧。
“你現在啊,已經被封為初中部部草了。”白宇川咂咂嘴,顯然他覺得又羨慕又難聽。
之所以講初中部,是因為他們學校是六年制初高中直升制度,分了初中部和高中部兩個校區,這兩個校區有一道栅欄分開,雖然是一所學校,然而卻充斥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許一帆他們的教室正好在靠近高中部的那邊,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高中部校區的操場,不同于初中部那些沒長開的男孩子,高中部有很多令人充滿幻想和具有身高優勢的帥哥。
也正因如此,就算是許一帆別人也不敢給他個校草頭銜,畢竟隔壁充滿了美好的理想型。
然而許一帆堅信的一件事情是,等他到了高中部,就能成為校史上最帥的高中生。也比正在操場裏田徑道旁邊的那個家夥更好看,他熟悉他的樣貌,所以就更加充滿自信。
他沖那個身影滿意地嗤笑了一聲,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
和許一帆單純是因為讨厭貴族學校的浮誇氛圍不同,田徑跑道旁邊那個家夥,也就是他的堂哥許臨鋒,是因為伯伯與這裏的校長是故交才選擇來到這裏上學。作為這個學校少有的兩枚貴族世家的小少爺,兩個人在學校裏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如果說差距的話,那就是許一帆的話題只彌漫在初中部的大部分空間裏,而許臨鋒的魅力則貫穿了六個年級。
不過這沒什麽,許臨鋒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哪比得上許一帆這麽招人喜歡呢。
正這麽比較一番地想着,桌倉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怕是兄弟之間真存在什麽心電感應之類的東西,來電的人居然是許臨鋒。許一帆往窗外瞥了一眼,剛跑完短跑的堂哥果真站在重點旁打電話,旁邊還過來一個穿着藍白色運動服的男生,給他遞了條長毛巾讓他擦汗。
接起電話,他哥正給那人說了聲謝謝,聲音柔柔的,聽得許一帆有點不習慣。
他和他哥雖然差了五歲,但是從小被他哥帶着玩到大的,兩個人也算是彼此特別了解了
“一帆,能聽到我講話嗎?放學過來一下,我媽讓我帶禮物給你。”比起自家兒子,許臨鋒的媽媽好像對許一帆更加上心,雖然高中是寄宿制的,但每月回一次家都會給她心心念念的小家夥帶點小禮物,多數是她自己做的手工和烤制的甜點,但是許一帆非常喜歡。
應了一聲挂了電話,他的上課鈴如約而至,而操場的另一邊卻好像還沒有下課。
終于還是到了放學時間,許一帆給接自己放學的管家打了電話讓他在初中部門口多等會自己。也沒去高中部門口等人,直接就隔着栅欄看着表數着秒針等人。許一帆時間觀念一向強的可怕,雖然他會早五分鐘等着,但是最多也就比約定時間再多等五分鐘,多一秒都不等。
眼看對方就要嚴重超時了,許一帆背起包正想走,發現有個身影正急急忙忙朝他的方向跑過來,果真是他哥,穿着紅色的運動服,勻稱好看的肌肉從袖口處延伸出來,在夕陽下泛着點耀眼的光芒,眉目間帶着點痞痞的帥氣,沖許一帆痞痞一笑,然而對方不吃他這套。
再仔細一看,不僅僅是他哥,他哥身後還有個人朝這裏來,好像是有事來找他哥的,穿着藍白色運動服,好像有點印象,哦對了,不就是幾個小時前給他哥遞過毛巾那個嗎?
理所當然又聯想到他哥那極為罕見的語氣,不由讓許一帆留心多看了這個人兩眼。
這人顯然也是急急忙忙跑過來的,但是和許臨鋒看起來完全不同。許臨鋒是長期參加學校田徑隊的,又加上基本樣樣運動都很擅長,帶着一種運動者常有的灑脫陽光和健康清爽的舒服感覺,再加上又是濫好人的性格,是許多人喜歡的那種類型。但旁邊這個男孩子,看上去有些偏瘦,長的倒是白白淨淨,就是看上去略微有點病态。連手腕也是細細的,白皙的手指提着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和許一帆那個看起來很像,就是小了不止一個尺碼。
“你放學收拾東西的時候,把這個……落在我桌子上了……我給你拿過來了。”就跑了幾步而已,那男生身上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虛汗,比尋常男生秀氣的臉泛起了紅色。許一帆又認真的看了看這男生的相貌,不算特別出衆,但屬于很耐看的那種類型。臉小小的,唇形很好看,顏色淡的像某種初開花朵的花瓣連接花萼的那個部分,眉毛眼睛都是溫溫柔柔的感覺。
“這是我送給你的,你嘗嘗看。”許臨鋒像是不在意的把許一帆那個大盒子放在腳邊,不去理會自己弟弟催促的眼神一樣,兀自接過那個小盒子,打開後取出一塊小松餅直接遞回給了那個男生:“你看你一直都那麽瘦,吃點這個上晚自習的時候說不定就能長出點肉。”
那男生愣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來,在許臨鋒的注視下輕輕咬了一小口。
許一帆沒有錯過這個動作。他看到那個哥哥淡色的唇打開後,看到他整齊的牙齒和若隐若現的舌尖只出現了一瞬就和那一口餅幹一起消失在了緊閉的嘴唇後面。他認真咀嚼了兩下,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而許一帆的視線也就理所當然捕捉到了他的喉結在白如凝脂的脖頸上滾動的那一瞬間。許一帆還沒有長出足夠明顯的喉結,但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很渴。
“真好吃啊。”那個哥哥接着就笑了,嘴角上揚,眉目如新月,并不算很飽滿的臉部突然綻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甜甜的挂在兩頰,依然是和他本人一樣安安靜靜的笑容,許一帆看着看着,就那麽出了神,對方那表情簡直就像從來沒吃到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一樣受寵若驚。
等他意識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很久,才發現另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居然還想看他繼續吃東西,想看他就那樣一小口一小口,把這塊小松餅完完全全送進肚子裏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小鬼,看什麽呢?!”這才發現許臨鋒已經把盒子豎着從栅欄那邊遞了過來。不知是因為被打斷還是被點出盯着對方看了太多的事實,許一帆有點小情緒悶悶不樂的接過了盒子,許臨鋒的那只大手還不怕死地拍了拍一帆的腦袋:“快回家吧,哥還要去田徑訓練呢。”
沒好氣的扭頭就走,快走遠了又聽見栅欄邊那人柔柔的聲音:“你好像惹你弟弟不高興了。”“有嗎?他嘛,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嘛,別看這別扭勁,實際上還和我挺親的呢。”
許一帆聽了這話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他最讨厭被他哥哥當做小孩子。而且還是當着別人的面,然而他更不爽的事情是,他剛走他哥居然又是用那種耐心溫柔的語氣和那人說話。
最讓他自己無語的是,連他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吃哪一方哪門子的飛醋。
回到家之後,許一帆剛進門,從小照顧他長大的老保姆周姨就瞅見了他手裏的盒子:“小少爺,這是周家另一個夫人送給你的嗎?每次都送這麽多,夫人的手藝還真是好的沒話說。”說着接過了盒子,得到了少爺可以打開的允許後,才小心翼翼把松餅從裏面取了出來。
果不其然,原本應該滿滿當當的盒子裏空着一個角,許臨鋒這個偷餅賊。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餅是被誰吃了,想到那個人吃了一小口後那個滿心驚喜的樣子,許一帆那種口渴的灼熱感突然又湧現了出來,他掩飾一樣的拿起杯子猛灌了兩口。才發現杯子裏面實際上是上好的現磨咖啡,不禁又想,如果那人喝了一口這樣的咖啡,又會是什麽表情呢。
是覺得好喝再咕嘟咕嘟喝上幾口,還是覺得味道有點苦小臉皺在一起再也不碰呢。
想着想着又覺得有點好笑,徑直坐到了滿滿當當的餐桌邊,許家的晚餐永遠都是足夠豐盛的,可是從來也只有許一帆一個人在吃,為了興盛家業而忙得見不着人的父親和母親,從許一帆記事起就沒陪他吃過一頓家裏的平常飯,甚至也很少回來陪他住。
許家有很多漂亮的房子,他們哪個都可以随便住,但就是沒心思陪陪孩子。
這個房子裏除了周姨還有一個管家和兩個小女仆,許一帆比起父母更熟悉他們一些,但是他的父母叮囑過他,不能和這些人一起吃飯,所以許一帆的餐桌也只能有他一個人。
今天的許一帆心情有點微妙,每吃一口,居然都在腦補那個文文弱弱的哥哥如果吃到周姨這麽好的手藝,對每道菜都會露出只有細微差別的興奮表情吧。那個人一看就是家庭條件不太好的孩子,要不然怎麽那麽瘦呢,如果他有個好父母,又怎麽舍得讓他挨餓呢?
想着想着又覺得不對,怎麽才見了一面,自己就像中了邪一樣開始想東想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