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瑰麗
華燈初上,随着霓虹燈管裏的稀有氣體被一起點亮的,是不甘寂寞的靈魂。
城東是N市燈紅酒綠的不眠之地,而城西的一角又是擁擠着無數人夢想的新新世界,看似毫不相關的對角線上的區域,卻在夜晚毫無痕跡的交織起來。有錢的城西人會從城東的煙花之地挑選出共享纏綿的佳人回家,或是在城東留宿縱欲,這都是城中人盡皆知的秘密。
因為種種特殊的人脈原因,這樣的地方幾年下來非但沒被查處,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許一帆偶爾也會去城東,偶爾也會碰到不錯的對象,可以品味一下骨子裏原始的沖動。無論是那些看起來嬌媚青春的站街男孩,還是躍躍欲試只為追逐豔遇的同類,大多都是喜歡許一帆這型的,看起來就不是死纏爛打的一號,臉蛋完美但都透着一股誘人的薄情氣息。
不會事後糾纏,強調明碼标價,高大但又恰到好處的身材,免費給他睡都絕不吃虧。
但這次的許一帆和之前有所不同,他之前訂好淩晨一點的機票,卻在快要淩晨十一點的時候疾馳在開往城東的路上,可笑的是,并不是為了排遣寂寞這麽簡單的原因。
與已經開始安靜的城市不同,城東喧鬧刺激,甚至有穿了只遮住半個臀部的男孩女孩在街邊晃蕩。許一帆在擁堵的停車場內放下車,剛走出去就被一個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孩從後面蒙住了眼睛,咯咯地笑了起來:“帆帆~想死你了~我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呢~”
單是聞到那股不安分的香水味許一帆就猜出來了,這是DOUBLEMOON的小飛。
被猜到也不生氣,小飛開心地退後兩步打量着眼前的許一帆,并不是平時來尋歡作樂時那類惹眼的裝束,倒像是急急忙忙趕着去開會的正經下班族。他的視線落在小飛線條撩人的鎖骨和胸前大片袒露出來肌膚,不知想到了什麽,反而很不悅的皺了皺眉。
“得!”小飛看出來自己這身不太對許一帆胃口:“你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樣,平時雖然也對這種不感興趣吧,但今天看我的眼神真像掃黃大隊的。”由于許一帆是店裏的常客,有點市場的小飛又活潑,就和他熟絡起來了,可每次不管他目光多饑渴,多想把許一帆扒光了好好表現一下,奈何他就是成不了許一帆的陪睡對象,對方就是對他這類提不起什麽興趣。
本以為今天撞上他這火辣打扮還能有點戲,但看這架勢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另尋良人吧。
“今晚想找什麽樣的~”雖然有點可惜,小飛還是挽着許一帆的胳膊進了自己店:“你不就喜歡那種清純乖巧的嗎?我也可以扮啊,哎算了,我剛才還真看到幾個,你也知道我記性差記不住新人的名字,但我看人準,絕對比你之前那幾個都……”
“我來找人。”許一帆今天趕時間,沒顧得上嬌滴滴的小飛嘴巴都要撅起來了。
“你什麽時候來這裏找過人啊,你不從來都是把人上一次就散嗎?喂喂喂,你走的那邊是……你走錯了吧你。”眼看着許一帆甩開他上了三樓,小飛郁悶之餘也有點納悶:“找人,找什麽人啊?去三樓找老板啊?我說帆帆你……”
突然就尴尬的意識到,老毛病又犯了,客人的事情,總是不小心就關心過頭了。
三樓的盡頭是與樓下截然相反的安靜,許一帆幾乎是克制不住的沖到門口,修長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又遲疑了一下把手放下來,幾乎是過了幾秒鐘,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吧。”推開門的一瞬,透過煙霧缭繞,坐在裏面的李老板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許總終于來了啊。還以為你反悔了呢,畢竟這種貨色…許總還真是口味獨特。”許一帆克制着自己不去注意蜷縮在沙發一角的可憐的小身影,調整呼吸平靜地走過去,把口袋裏的支票放在了桌子上:“這裏是五十萬,他剩下的六個月,我可以買走了吧。”
李老板樂得不行,把支票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突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板起臉,把一份賣身契約往許一帆面前推了推:“帶走是沒問題,但是必須要說清楚,不能反悔,不能退貨。”
“扔了也不會退的。”那團影子似乎怔了一下,縮得更小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簽完了自己的名字,再看看賣身契上的名字,許一帆的心沒有征兆地抽痛了一下。
“我今晚就要帶他走。”許一帆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
“走吧走吧~”拿到錢的李老板心情好得不得了。許一帆如釋重負,盡量克制自己不要露出不合時宜的神情,黑色的皮鞋沿着地板的線條,漸漸逼近了那個蜷縮起來的貨物。
距離遠時沒有看清楚,走近的時候才發現,窩在沙發上的人很瘦,即使在老舊的沙發上也只能陷下去肉眼不可覺察的一點點,穿着一件偏大的白襯衫,皮膚很白,露出來的手腕和腳踝都白的有些病态,兩只手緊緊環住膝蓋,讓人沒法不去在意那條被洗得發白的皺巴巴的褲子,亂蓬蓬的腦袋埋在膝蓋裏,像是在逃避什麽,讓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你都聽到了,跟我走。”許一帆的聲線相當僵硬,聽起來硬邦邦的,天知道他得使出多大的功夫,才能克制住自己,表現的稀松平常,事實上,從剛才開始他心跳就已經全亂了。
那人猶豫着點點頭,慢慢擡起了頭小心打量着自己的新主人。兩人的視線接觸到的一刻,許一帆感覺自己有點不知所措,亂蓬蓬的頭發讓他的臉看起來格外小,他看到他濕漉漉的眼睛裏全是快要破碎的不安,紅紅的就像剛哭過。
許一帆的視線沿着他精致的鼻子再到有點腫起來的小嘴,從消瘦的下巴再到白皙的頸部,再滑落到鎖骨延伸到領口裏面……許一帆突然感覺一種異樣的氣血翻湧的感覺在身體裏肆意蕩漾開來,讓他對面前這個人有着旁人難以複制的心猿意馬,他克制不住地想要觸碰他,擁抱他,卻在目光落到這人全身那些無法忽略的鮮豔傷口時轉化成一種無能為力的心疼。
事先不是沒有聽過他遭受過什麽,也不是沒有努力說服過自己做些準備。但那些宣示了疼痛和情欲的傷痕,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出現在他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有些是新的有些是舊的,有些透過那些白襯衫淡淡的印出來,控訴着這具柔軟的軀體所遭受過的暴行。
他就像一個快被玩壞的娃娃,細白的貝齒咬着嘴唇,空洞地望着自己的新主人。
就算不去看,許一帆也知道,那些傷口,也在自己心裏鑿下了同樣深淺的痕跡。
也許在他眼裏,自己和那些花了大價錢只為淩辱他的衣冠禽獸,也沒什麽分別吧。
他嘆了口氣,想要抱他出去,卻被他小心翼翼地躲開,小聲的一句:“我自己會走。”他想幫他拿他放在沙發邊的行李,也被膽怯卻固執地奪過去:“我……我自己可以拿。”
走出DOUBLEMOON的時候,那些見過許一帆甚至傾心于他的人看到了跟在他身後瘦弱的像是能被風吹倒的男人,他矮了他一頭,頭像是能低到地板裏去。周遭人的眼裏盡是些難以置信的色彩:“我的天,誰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許少,是把這個人給帶走了?”
“只聽說許少喜歡純的沒聽過喜歡這種蔫了吧唧的啊。”
“聽說那是新來的,明明是個差點被玩死的老男人,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據說他之前被人丢了後心理對那事障礙,也就被SM才能撈到兩個錢。”
“難道許少也喜歡玩?也是,左不過玩兩天扔了了事……”
雖然沒回頭,但許一帆被那些話刺傷的同時,就是感覺到身後的人又哭了。
也不敢出聲,就是那種低聲的嗚咽,像貓爪子一樣,一下一下撓着許一帆的心。
為什麽都淪落到這種境地,別人還不願意放過踐踏這個男人破碎不堪的自尊呢。
用的着別人說三道四麽,要是他是個垃圾,那這麽多年意淫垃圾的許一帆又是個啥?
他感到莫名惱怒,幾乎是無意識地,他轉身過去擡起了那張濕答答的小臉,吻上了他潮濕的唇瓣。
但就這麽純情地親了一下,兩個人都愣住了,周圍一下沒了聲音。
許一帆感覺自己絕對臉紅了,但他先反應過來,自己是金主怎麽自己先害羞了呢,不應該就拿出金主的架勢,理直氣壯沒皮沒騷的把人吃幹抹淨嗎?一想到這人本來就是他的了,許一帆的那股子興奮勁又上來了,湊上去把手放進對方柔軟的黑發裏又是執拗的親了一回,哄着對方打開了牙關,聞着從對方衣服裏傳來的廉價洗衣粉味,這個吻像是賭氣一樣的越來越深,幾乎是攻城略地,直到被莫名其妙的吻弄懵的人慌忙無措的推開了他。
這下周圍人是真沒啥可說的了,怎麽倒是這被買走的老男人看起來更不樂意呢?
許一帆的心情非常複雜,親完了人人家倒是不願意,自己臉騰地一下又紅了。
他想拉他的手去停車場,結果那麽多人眼裏風流迷人的許少連小手都不好意思主動拉。只能強裝鎮定走在前面,他走得很快,後面的人只能邁着小碎步低頭跟着他,躲避着周圍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他害怕和許少回去,但是他也只能跟着這個人回去。
坐在舒服的副駕駛上,他幾乎是有點神經質地抓着安全帶,身子朝着遠離許一帆的方向傾斜,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逃避金主,幾乎是下定決心,才能偏的幅度小一點。許一帆因為還沒從剛才被推開的尴尬中緩解過來,一路上幾乎是怄着氣把車開回了城西的豪宅。
他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的房子,複式結構的精致別墅,是兼顧身份地位與收入的高級配置,房子應有盡有,單是隔着欄杆往裏面望去,就能看到小花園和人造景觀。但他不敢奢想自己能住在裏面多久,他知道自己是個玩具,那些漂亮的房間也許就等于華麗的牢籠。
五十萬的話,他這幅殘缺的身子,許少得玩多少次才能覺得從他身上撈回本呢?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他自嘲地意識到,自己這唯一一套能穿的便服下面,還是為了取悅新主人被迫穿上的情趣內衣,說是內衣其實就是一條條布料拼起來的遮不住身子的産物,那些鮮紅的帶子,纏繞在他白皙的身子上,也算是他這不再年輕的身體最後的賣點了。
許少肯定也看到了,所以才會被撩撥當衆吻他,就像是當衆宣判你還能上我的床。
正想的出神,手裏卻被塞了什麽冰涼的東西,他一怔,是一把鑰匙。
“我現在要去趕飛機,我有點要緊事要處理,大概一周,你自己進去吧。”許一帆的聲音依然冰冰冷冷的:“屋子裏有保姆,會告訴你你的房間,會給你做飯和給你放洗澡水。”
意識到自己有點唠叨,許一帆頓了頓:“我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等我回來。”
說完怕是被自己的新玩具發現自己的情緒,一踩油門嗖的一聲就開走了。
只留下怔在原地的人,被晚風吹的身子都涼透了,才敢怯怯地按響了門鈴。
天知道許一帆多想把他直接帶走,但他怕自己根本克制不住,怕把那個肖想了多年的男人馬上就地正法好澆熄他叫嚣已久的欲望,怕自己弄壞他的傷口,怕自己急不可耐地留下自己的痕跡吓着他,怕他從此對他心有芥蒂,怕他的長情變成他的一場噩夢。
他回味着剛才的吻,那個吻與曾經唯一偷親他的那次重合起來,模糊了許一帆的眼睛。
“顧苗,”他幾乎是自嘲般地搖搖頭:“我怎麽已經開始想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