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六
那些人來的時候天色陰沉, 滾滾烏雲環繞在山巅之上, 寒風不大,卻凜冽得刮人臉疼。
有人對着天色擔心柳清流副教主更加病重, 說自己稍通藥理,又是習武之人, 能夠時常伴在副教主左右照顧, 不會體力不支, 又請葉思眠讓他們多見見副教主, 解釋自己從三月前起就沒見過人影,實在擔心得厲害。
葉思眠當時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放着風筝,聞言說:“傷好了,自然會讓柳副教主重新主持教務的, 放心吧~”
“可是……”
回頭看他一眼, 葉思眠在旁人同樣憂慮的神情下溫和笑笑:“難道你們是懷疑我故意關着柳副教主, 不讓你們見面嗎?”
這話說得和風細雨,卻也直白的厲害。
來人見葉思眠在他們不答後對着風筝皺眉, 又繼續去扯那細細的風筝線,就想想最近兩三月的變化點頭:“是。”
“多慮了呀。”說完, 葉思眠在天際飄下雪花的時候将風筝線掐斷, 不理會自由飛翔的風筝, 安撫道, “既然你們擔心, 那就在今歲守夜的時候去多看看柳副教主吧~一個人在那裏清靜養傷久了, 在那麽熱鬧的時候聽着炮竹聲聲, 難免孤寂。”
風筝随風雪飄着慢慢落下,身後的人道着謝要離開,而深水寒潭有情況的消息就随着預警煙花的散開景象傳來。
葉思眠指了在場的人增援,又在有人回禀後明白那邊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據傳,深水寒潭突然遭襲。
深水寒潭一向是日升教的天然屏障之一,日升教也早已習慣以自己的善水性對抗攻打方,又以寒潭中圈養的惡魚攻擊來人。但是此次,寒潭已然結了層薄冰,圈養的惡魚聞到餌的味道也無法迅速咬傷來人,而襲來的那百來人又在冰面迅速前來,在教衆踏冰卻瞬間落水被魚咬的驚慌裏打個措手不及。
日升教暫時不能迅速将來人擊敗,不僅如此,還讓人趁機放了兩把火,燒得那片山間紅火萬分。
葉思眠收到具體情況後在趕來的幾個人的試探裏笑一下,表示并不擔心,又指着玉刀泉就讓他帶人親自援助,不要傷了本教的人。
玉刀泉突然被點名心裏一驚,又在衆目睽睽下對着葉思眠的解釋了然,點頭——
“看看,他們都是哪門哪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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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大棚裏巡視一圈後,玉刀泉拎着兩月前來的那位少主就出門,而房間裏的那些人,則在只去了一個玉刀泉後,對着楊副教主和葉思眠以及身邊的一些人的淡定想了一會,又在想到這日升峰裏的一堆俘虜/人質後懷疑玉刀泉此行并不順遂:
臉都撕破了,還會真的為了這一兩個人質就乖乖放手?
基于日升教以往的名聲,他們從心裏覺得,投降給日升教是死,拼命掙紮後也還是死——既然都是死,為什麽不多拉幾個仇人墊背呢?
葉思眠讓他們出去繼續之前的事,不要在深水寒潭出事的時候慌神,要在這個時候多注意四周,別被人有機可乘。
衆人心裏想法萬千,但還是一一應了離開。
外面風雪飄搖,葉思眠就在這之後站到屋頂,對着遠處的火勢搖頭。
長元哈氣從屋子裏一起出來,盯了會火光,又在葉思眠凝重的臉色想了會,試探道:“放火燒山,破壞環境啊~”
地圖早在兩月前就給了蘇謝,熱氣球也在半月前幫着石鈴做出來,連過路的“商隊”都在偶爾出錯的時候被放行,讓他們能夠順利在山裏某些地方藏起來……
現在這麽多此一舉的放火好像多餘了點。
聽到玩笑話,葉思眠拂開一片雪了坐下,笑笑:“嗯。”
火光之中,有星星點點搖曳而上。
接了一片雪花後,葉思眠映着遠處的一抹紅看它融化,又接了一片,又接一片,繼續一片……
靜靜站在旁邊,長元看到雪花在葉思眠手裏融化成水,而他則在水又成冰後才出聲:“我在猶豫。”
長元這才問說:“猶豫什麽?”
葉思眠直直把小冰柱落到雪上,砸出一條痕跡:“是生存,還是死亡。”
瞬間坐直,長元直接道:“生存啊!這個世界裏還有那麽多食物沒吃完,你不是很喜歡它們嗎?”說完,又窺探着葉思眠的臉色,想要看出點什麽。
面色沉靜,卻又在這句話後笑開。
笑完,葉思眠點點頭,又解釋說:“生存,是在這最後的決戰前将一切攤開,說自己只是兩難地在維護日升教和保護別人之間保持平衡,之前‘遇難’的人也都還活得好好的,甚至于還在和我合作後越過越好,将這次的決戰掐死在萌芽時候。”
長元點頭,覺得皆大歡喜。
“死亡,則是在決戰時誓死保護日升教,言明留下俘虜純屬純粹是活人比死人值錢,和領頭人一起落入懸崖‘同歸于盡’,給自己釘死在恥辱柱上,一副永不翻身的勁頭。”
小心翼翼點頭,長元插一句:“釘死在恥辱柱上不好吧……”
“對。”葉思眠繼續說,“然後,大刀門的老人們會被救出,我和江湖小報的來往信件會被發現,那張決定一切的地圖會是由我送出的,柳清流副教主那邊一堆的‘過往’為人察覺,而霹靂堂在日升峰合作研究的弓.弩也會被宣揚出去……”
長元心裏一突,明白兩個選擇的差別只是自己澄清和別人發現的不同,又在想了想後覺得後者真是慘烈——
到時肯定是一片悔恨把所有人包圍,大家都對着自己的過去懊惱不已:錯了,誤會了別人一生,将善良保護弱者的人殺死,并且為之命名大魔頭,義正言辭地以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結果,全是一場“陰差陽錯”。
這沖擊稍微有點大。
葉思眠卻在長元的想法裏繼續笑着解釋:“玉刀泉會回到他的立劍山莊,真娘的生意會越做越大,曲樂五人會在治療後走回他們應該的人生……時間會在這些事情的發生中不斷流逝。”
“這樣,即使我會被人為地繼續掩蓋住‘善行’,即使我會臭名昭彰很長時間,等到他們長成,或者等到當初送行時候‘落下’的手劄被任何人發現,我就會在被罵到狗血淋頭後瞬間翻身——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出淤泥卻不染凡塵,忍辱負重保全弱者,人人覺得我的的心性堅韌簡直傳奇,明白‘我’十幾年的過往是如何日複一日地執着善念,人人都會知道……
我是多麽地喜歡這個世界,多麽地希望自己能夠和大家一起歡笑哭泣,可惜,在我還沒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可能就已經消失了。”
“我,生來在魔教,從坐上教主位置的時候,一切已經注定。”
說完這句話,葉思眠繼續盯着火海:“凡發生過的事情,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我覺得,我留下的痕跡夠多了。不過,不多也不要緊,如果需要,适當的時候我會用其他身份來自己促成最後結局。”
長元艱難點頭,建議:“既然後者這麽麻煩,不如就選‘生存’吧。”
有雪花從長元頭頂落到腳下,葉思眠頓了一會轉身,在看到這個過程後笑了笑,又見落雪太大而長元幾本要被穿成篩子,就先招他一起下來。
風雪搖曳蓋住地上萬景,遠處的火小了,近處的枯草樹枝都也被掩飾成純白無暇的樣子,好像世上只有這麽潔白的顏色,一切斑駁污漬都沒存在過。
一只腳踏上去,雪地的純潔就被這麽破壞。
葉思眠引着長元進屋,在前來報信的人找不到葉思眠後自行找到其他人,一起處理落在各處的“熱氣球”後,翻出一個盒子。
“好呀~”
說完這句,葉思眠從裏面拿出不少東西,摸把眼淚就提劍往外跑。
路上風雪交加,他走得跌跌撞撞,身上沾染了不少水痕和污漬,又一身淩亂地出現在亂境邊沿。
“我有話說。”
泠泠清弦般的聲音響起,衆人并未在意。
“我有話說!”
內力加持的聲音響徹空谷,而聞聲看去的人則在這之後見到有人狼狽站在風口,滿身風霜。
——為什麽要在太華宗留下一封信?
為了任務。
——為什麽要在葉府刻意喚醒葉思錦?
為了任務。
——為什麽想在一切落幕後才揭曉真相?
為了任務。
——其實,不是為了任務。
離開修真界的時候,一切怨氣已經消除;在葉府的那一夜,所有鋪墊已經準備好;連在這個世界的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露出了端倪,只等那根線被扯出來就可以颠覆認知。
一切,不過是自己心裏的不甘心和陰暗面。
為什麽我要在受到傷害後善待你們?
為什麽我臨死不能随便拉個人一起?
為什麽我要讓一切圓滿結束,而不是在一個大大的悲劇後,再來一個更大的悲劇?讓更多人跟着我一起哭?
那些遭遇,那些苛責,那些被辜負的善良,明明都不是我,可我卻心中如此不甘,甚至想要越俎代庖,将一切他們并未想過的報複無差別實施在每個人身上。
——我心中有怨,不肯放過任何人。
所以,我才會揪着借口就傷害別人,所以,我才會在不必要的時候誤導別人。
即使再怎麽按捺着理智盡量不傷及無辜,給自己的每個行為都找到借口,我也掩蓋不了自己在發瘋的事實。
我在每一次收到傷害的時候都記着要十倍百倍奉還。
我希望自己黑暗無光的世界同樣籠罩在每個人身上。
我想要遇到的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悲傷哭泣永不停歇。
就像一只被線系着的風筝或木偶,我以為自己在随心而動,其實是,我在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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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番外_(:з」∠)_
突然懷疑這本能寫多少字orz
原本開文的時候計劃30w ,十個世界,每個世界3w左右,結果……
啪,第一個世界寫了8w,砍掉一半世界後覺得應該還能30w
啪,第二個世界寫了3w,對着砍掉的大綱不知所措,感覺30w變遠
啪,現在第三個世界快結束了……
自抱自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