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雷霆陷落 (3)
威脅之巨将前所未有。”
根據情報模拟出來的最新信息流已經覆蓋到了會議室中的星域全息圖上。
“我拿不準的是虛空的态度,”方明華說,“虛空先前的立場是親嘉世的,先前我們想和虛空結盟,結果阻力重重。但是,虛空也沒有像呼嘯那樣幹脆站到嘉世那邊,所以我們還抱着虛空至少也會在形式上保持中立的希望,也做好了虛空倒向嘉世的準備。可是怎麽也沒想到嘉世現在居然會分出力去打虛空……”
“那時候虛空不太可能公然站嘉世的隊,”呂泊遠向他解釋道,“先前虛空軍方和政府矛盾激烈,就是現在吧,雖然都說吳羽策‘歸順’了,我也覺得懸……總之就是暗潮洶湧啊。加上虛空的民意離一邊倒親嘉世還差得遠,虛空政府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要求入境援助的交涉已經提出了,”江波濤說,“但是虛空會不會同意,很不好說。”
我聽得直發愣。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現在的虛空是處在如何的險境之中,虛空政府怎麽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拒絕作為強國的另一鄰國輪回的幫助呢?
周澤楷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葉修對此同樣表示贊同。在得到輪回政府方面的特許後,輪回幾乎每次高參會議上都會有他的影子。對此,不但輪回的幾位接受得相當自然,葉修自己也全無扭捏(當然,扭捏了就不是他了),在輪回的軍事機要會議上大大方方指點江山從無避諱,好像他全不是一個外來的流亡者,倒比較像輪回的總統。
不再糾纏于虛空的打算如何,江波濤簡單地說明了政府方面的意見:繼續與虛空交涉,暫停對雷霆的軍事援助,将兵力集彙到輪回南部與虛空、雷霆的交界面——重點是與虛空交界處,全力應對可能到來的入侵。因為輪回全國的工業産值有五分之二集中在南部邊界那一小塊地區,那裏實在太過重要,政府不認為輪回能冒得起如此風險。必要時,為了保住南部疆域,輪回将不會顧及虛空的意願,強行向虛空出兵,阻隔嘉世。
對政府的最終決定,輪回軍方無可奈何。周澤楷、江波濤等人再有心相助雷霆,也終究是輪回的軍人。嘉世入侵虛空一事,将直接給輪回的國家利益與領土安全帶來最大威脅,他們不得不做出取舍。會議就這樣在一片低迷的氣氛中結束了。
會後,葉修首先離開,對周澤楷說是要外出四處逛逛,散散心。當時已是上午七時,我跟着葉修一起離開輪回軍部,在附近的大道上晃了一圈,不久,葉修卻拐到了另一條大路上。我仍然跟在他後面,只是覺得越來越不對勁,終于忍不住問:“你是要去哪兒?”
“總統府。”葉修笑呵呵地說。
我險些摔到了地上去:“你去總統府散心?!”
“必須的。”葉修說,腳步絲毫沒停。
雖然早已知道葉修在出人意料這方面的造詣是多麽高深,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中他幹出的事還是給我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是,他事先根本沒有申請預約與總統會面;但不,他也沒有硬闖總統府。是這樣的_葉修大喇喇地走了總統府正門,不意外地引起了門口憲兵們的注意。一開始,憲兵們可能還以為我們是來此游玩的游客,因為葉修并未身着軍服;然而一旦他走近欲行阻攔,便很快呆住了。
重複一遍,世界上,沒有一個軍人,會不認識葉修的那張臉。
葉修擡起面孔朝他一笑,憲兵隊一個不漏停下腳步僵在原地,仿佛被巫婆施了石化咒。我敢說,哪怕此時向他們微笑的是一位容姿傾城的絕代美人,他們的表情也不會比現在更震驚、更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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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抱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和葉修一起在大門主道上走出了七八米遠,那些可憐的憲兵才終于反應過來,追上了我們。葉修笑道:“怎麽,有事嗎?”
估計是從沒見過擅闖一國政治核心還能擅闖得這麽理直氣壯的人(還是個外國來的流亡者),憲兵們的神情又呆滞了一會兒,才有位看起來是隊長的人走出來,努力了一會兒,道:“這裏不允許繼續前進。如果要參觀,可以前往游客登記處登記,到開放時間再佩戴參觀證進入。”
葉修非常直接:“我找你們總統閣下。”
盡職的憲兵咨詢了負責處後,确定總統今日沒有會見葉修這一項行程,于是理所當然地對無理要求予以了禮貌的拒絕。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既令人難以置信又水到渠成:葉修當即打開了通訊器,調出了網絡模式,當着目瞪口呆的憲兵們的面網購了一套豪華帳篷,順手叫了份外賣。輪回的總統府交通自然便利,不到三十分鐘,帳篷和外賣就都送到了葉修面前。當葉修親力親為開始在總統府大門口安營紮寨時,包括我在內,所有人的表情宛如看到了維納斯張開雙臂當街裸奔。
我尚且還好,只是可憐了輪回的諸位憲兵們,他們第一次看到“宇宙軍事史上最初也是最耀眼的一顆星辰”,就見識到了這顆星辰的背面。如果在這裏這樣做的換了其他人,只要不是周澤楷和江波濤(當然,他們兩人也幾乎不可能這麽做),憲兵隊在反應過來後都必定會立即強行沒收帳篷并拘留搗亂者。
但問題是這麽幹的是葉修啊!全世界的軍人心中共同的楷模和傳奇葉修!更何況,在十二月十六日葉修毅然表态之後,輪回的主流輿論皆将反叛嘉世的葉修視作不屈的英雄戰神,一時之間風頭無兩,若不是葉修前來輪回時健康狀況惡劣,又身份特殊,想要一睹第一名将之姿的人們,恐怕是足可以将葉修休養的醫院淹沒個三四百回的。
“您……”可憐的憲兵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卻還下意識地對葉修用着敬語。我雖然同情他們,但是長官是第一位的,并且你不得不承認這幅場景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吃嗎?”葉修從帳篷裏探出頭來,舉起外賣裏附送的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雞腿。
望着色澤金黃香氣馥郁的雞腿,再看看名震寰宇的鬥神正直誠摯的眼神,兼之不遠處已經有記者注意到了這邊,憲兵隊長只得敗下陣來,盡力擔起為葉修通報之責,只求葉修萬勿将腦袋伸出帳篷半寸。餘下各憲兵則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守在帳篷四角。我想,葉修這回可真“總統”了一回。
葉修還不消停,他堅持将一只手臂露出帳篷,手裏還抓着那只雞腿:“辛苦了啊,吃不吃?”
帳篷外憲兵們面面相觑,我看着那只舉着雞腿一得瑟一得瑟的手臂,只覺得牙根癢癢,大步流星一口咬上前去,那手臂卻猛地一收雞腿……我就這麽被這家夥用一根雞腿釣進了帳篷。
葉修趴在我上邊用雞腿搗着我的嘴嘿嘿嘿嘿笑了起來:“我就說,這麽不要臉,除了你還誰這麽幹哪?”
我恨不得咬死他,若不是嘴裏還有個雞腿。
過了不知多久,憲兵隊長探頭進帳篷裏,說總統将破例一見。順便一說,魏琛後來知道此事後,直接将之定性為“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在反拓荒戰争結束之初,人類普遍年輕化,五六十歲已經算得十分年長。輪回的總統劉導便是這樣一位長者。在專用的會客室,他與葉修兩人相對而坐,我則在進入會客室不久後被有禮地請了出去。葉修也向我點了點頭。畢竟是與一國最高行政長官密談,所言八成非同小可,我只得強壓下了心裏的好奇,與他們暫時作了別。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葉修方才步出會客室,面色如常,然而一言不發。我連忙上前問他究竟出了什麽事,他卻直接越過了我,一邊說:“能做的事都做了,沒辦法了,回家洗洗睡吧。”他的步子極快,走得如風一般,我竟要小跑才能勉強追上。
我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急忙緊跟在葉修屁股後頭:“究竟……”卻又心存顧忌,不敢一問到底。
“我提意見,他不幹,就這麽簡單。”
“……什麽?”什麽意見?剛才在輪回軍部會議中,我可沒見葉修提出過什麽建設性意見,事實上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他就是懶洋洋地坐在那裏偶爾點幾下頭表示贊同。……那葉修的意見為何要拿到總統府才提?這意見又是怎麽樣的重要以致他如此大費周章?
可能是因為那條“意見”沒被采納,葉修也不曾對我特別守密:“我提出,目前階段輪回不應該堅守國境不出,第一進軍計劃的目标地點更不應該是虛空境內。我們應該在第一時間出擊虛空,同時分兵支援雷霆。”
“為什麽?劉總統下令堅守,這是因為這事現在切身關系到輪回自己的安全啊,對于輪回确實是萬無一失之舉……”
“如果嘉世攻打虛空,目标其實根本不是輪回呢?”
“……”
“嘉世有什麽理由非要在攻打雷霆的同時應付虛空和輪回?別忘了,虛空和雷霆也是鄰國。”葉修說,“二階跳板理論,不僅适用于從雷霆到虛空,同樣适用于從虛空到雷霆。”
“可是……”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輪回、雷霆、虛空的每一塊交界面都早已刻入骨髓,我仔細審視着腦海裏的這些圖像,突然明白了違和之處,但我的結論卻與葉修的完全相悖:“不可能啊!虛空和雷霆兩國之間隔着雷霆帶……”
“因此,絕大多數人是不會相信嘉世會穿越雷霆帶進行攻擊的。”葉修說,“記得行星鎖鏈戰役嗎?只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大隊的戰艦未必就無法穿越小行星帶。”
我張了張嘴。當時,我總覺得這個想法并不妥當,說實話我完全能夠理解輪回總統為何否決了葉修的提議——那看起來太不合理了,即使是葉修這位軍界傳奇,也很難改變宇宙時代初期這種“小行星帶不可逾越”的固有軍事觀念——畢竟當年行星鎖鏈戰役,葉修遇到的小行星帶,規模也不過是區區的小型。但出于對他的關心,我還是問:“那怎麽不在剛才會議的時候說?”
“哥能說服他們的可能性多大?”
“不算小啊!”雖然質疑他的想法,我還是鼓勵他,讓他別忽視自身的價值。
哪知道葉修說:“是不算太小。”
我的腦袋一時沒轉過彎來,葉修又接着道:“所以才不能說。”
“……為、為什麽?”我更糊塗了,自己這方能多一些人,不就多一些勝算嗎?
“如果真的說服了他們,”葉修說,“現在跑來試圖說服輪回總統的就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了。”
“……那不是很好嗎?”
“很好,但有用嗎?”葉修反問,“如果要把這個想法傳達給劉導,一個人就夠了。劉導畢竟是一國元首,他的最終選擇不會是莽撞所得。如果在會議裏明說,小周他們聽了我的話明白過來,這群人是拼了老命也會讓政府的人收回成命。成功的可能性是有,但是先前,我們已經為了與雷霆聯盟的事這麽做過一次了。這種事說好聽了是聯名勸谏,說不好聽點,這是想以勢逼人犯上作亂啊?就算不涉及争權奪利,上頭會多喜歡總是跟他們對着幹的人?再來一次,未來可能造成的危機只會更大。得不償失。”
我終于明白,這一次,葉修考慮的是政治問題。
長期以來,周澤楷在人們的認知中,不僅是“輪回軍方第一人”,并且是“輪回軍方僅一人”。這種崇高的位置在外人看來光彩無比,但其實在國家政治中,這樣一個地位是極其微妙和可怕的。一個政府最害怕的,莫過于本國軍方鐵板一塊,中心卻不是國家政府,哪怕這個中心本身忠于國家無疑;更何況在輪回,若說周澤楷的名望第二,絕無人敢稱第一。先前為輪回與雷霆聯盟之事,輪回軍方聯合反對政府決議,雖是毫無私心,卻不能不說給政府的心裏種下一根大刺。這一次,葉修無意讓輪回軍方的人再趟這趟渾水。須知,在戰争之中,任何微末細節都足以致命。此時若再讓輪回軍方全體出面對政府緊逼不舍,導致軍政裂痕,政府忌憚猜疑軍方,一旦有所閃失,周澤楷這樣的将領可不是上哪兒都能找得到的。這将成為整個榮耀聯盟的損失。
步入下一個長廊時,葉修的腳步終于慢了下來。我們一前一後走着,一時沉默。良久,拐過長廊拐角時,他低聲吩咐我道:“今天的事別透露給任何人。尤其不能讓小周小江他們知道我來……”
他忽然停下了步子,聲音也随之卡在半路。
我也跟着轉過拐角,停在葉修身後。
葉修面前立了一個人,黑色軍制服對開前襟,金銀絲編結黑呢肩章上嵌橄榄葉繞邊金星徽,銀色魚子紋單排扣一線整齊往下襯出一身筆挺,面容俊美,只是神色略微無措,顯然是沒想到號稱要在街上逛好吃飽的葉修會出現在這裏——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輪回第一人周澤楷。
葉修與輪回總統臨時會面,此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以周澤楷的秉性,平素在這些“情報”方面也不甚用心,自然不會是早早得到消息趕來。
葉修對謊言被撞破并無一絲不适,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問道:“雷霆?”
周澤楷點頭,輕聲“嗯”了一聲,二人心照不宣。
葉修探頭往周澤楷的身後看了一看,道:“他們沒來?”
“……沒。”周澤楷道,“我……沒說。”
英雄所見略同,周澤楷雖然言辭不敏,卻不愧是輪回軍方第一人,更不是個政治白癡。然而他明知會招致猜忌,卻沒有按兵不動明哲保身,而是選擇了瞞過同侪只身前來總統府,以盡到自己該盡的責任。
葉修走到周澤楷身邊,右肩并着他的左肩,手臂從前邊繞過去拍了拍他的前胸:“我和他說過了。”
周澤楷直直地看着他。
葉修說:“沒同意。走吧。”
周澤楷慢慢低下了頭,腳下卻朝前跨出一步,下一秒,他的左邊領角被葉修兩指拈住,輕輕扯了扯。周澤楷回過頭來。
“天之驕子可不該去幹吃力不讨好的事。”葉修放開周澤楷的領角,用手指彈了彈道。
我心裏登時一顫。天之驕子。曾幾何時,葉修也曾是整個嘉世的寵兒。可是卻也是葉修阻止周澤楷去做他剛才做過的事——用這樣一個理由。
只見周澤楷轉過身,一字一句,緩慢而又明确:“你也是。”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葉修看到我們倆一臉嚴肅,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一翹:“我當然是了,不過哥滿級,你還早。”說着,他眼含笑意,瞥了我們一眼,輕飄飄扔下一句:“想太多。”
不得不承認是自己思維過于活躍的我們,卻也同時放下了心來。即便關心則亂,我們也實在太低估了葉修的內心。我想,我或許應該向他道個歉。
但我馬上就不這麽想了,因為葉修笑吟吟地讓我們記住今天的話,表示今後他可以想着我們的反應笑幾個月。
我象征性地一拳往他胸口揍過去,被周澤楷從中間截住。周澤楷溫和地向我搖搖頭,葉修也站在那裏一本正經地和我搖頭,充分展現了什麽叫做同樣的動作不同的人做起來有不同的效果--周澤楷讓我感到了莫名的愧疚,葉修則用他那張臉教育我愧疚不能當飯吃。
長廊裏的氣氛終于緩和下來。放松之餘,我的腦海裏頓時又浮現出輪回、雷霆和虛空之間的交界面星域圖。周澤楷和葉修兩人在這方面想到了一塊兒去,即使認為不可思議,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了思考。虛空的西部是空曠的星灘,人煙稀少,但是,那裏雷霆與虛空的國界面由大片的小行星帶,亦即雷霆帶構成。而嘉世自虛空南部進攻,那裏同樣是一片星灘。
我所未曾想到的是,6天後,出現在輪回軍部指揮臺上的星域全息圖,竟與我那時腦海中的部分完全重合。
“太大膽了……”
2月4日的輪回軍部最高指揮室,幾乎只有這一種聲音。葉修和周澤楷并無多餘的話可說,而衆多的高級參謀,面對指揮臺上的星域最新形勢圖時,都無法掩飾眼中的震驚之色。
這一天的指揮臺上,一條象征着嘉世軍行軍路線的紅色指向線,自虛空南下部而起,沿雷霆與虛空交界鄰近的空曠星灘延伸至西部,至中西部一帶突然回軍集中,以千鈞之勢橫貫雷霆帶,直指雷霆首都。
截至2月3日,自虛空南部入侵的嘉世軍A集團軍群的行軍路線愈加明确。這七天裏,A集團軍群分別在虛空中南部、中東部與虛空軍發生小規模遭遇戰。據此,當時主流觀點認為,嘉世軍應是打算從較為空曠的南部和東部向虛空腹地延展包圍,我卻忍不住想起四天前葉修的話。若果真如他所說,嘉世借攻擊虛空為掩護,實際上打着假道虛空直插雷霆心髒的主意,那麽對雷霆簡直是致命一擊——雷霆的首都星距雷霆帶的最近距離僅僅只有5光分,也就是說,嘉世軍最多只需要兩三天的行軍,便可以抵達雷霆首都,其間只需解決由一些行星城市和太空要塞布成的防禦網——其防禦力量遠弱于肖時欽在雷霆南部與嘉世交界布下的防禦網(倒不是肖時欽不想把雷霆所有邊界修成銅牆鐵壁,實在是雷霆兵力與資源有限,只得有所側重)。
然而嘉世的計劃究竟是不是如此呢?對于這一點,除了葉修以外,其實就連主動想到這種可能性的周澤楷都不敢十分篤定。原因無他,依舊是那四個字——不合常理。不錯,在當時的環境下,自雷霆帶突入直擊雷霆首都,大約是沒有比這更出其不意的計劃了;但一場戰役可不是光靠出其不意就能打贏的。這一計劃在一般軍官們看來至少有兩處不可忽視的硬傷:第一,小行星帶“不可逾越”;第二,即使嘉世軍A集團軍群真的可以越過雷霆帶直擊雷霆,虛空的軍隊又不是木雕泥塑,只要他們醒過神來從後方掩殺,最好再加上輪回的支援,那麽嘉世在虛空的這一支軍事力量的覆滅可謂已成定局。因此葉修的這一判斷,即便是從今天的眼光看來,初時也是十分難以理解的——嘉世怎麽會犯這麽明顯的軍事白癡級錯誤呢?
葉修卻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他對輪回政府和劉導的選擇早已不抱希望,索性在取得同意後直接給肖時欽發去訊息,提醒肖時欽注意身後首都可能面臨的危機。
其實,肖時欽自己并非沒有想到嘉世由雷霆帶入侵的可能。雷霆帶鄰近雷霆首都星,本是首都倚仗的天險之一,肖時欽卻因此而分外注意在這裏設置對雷霆首都星的防禦。因軍情緊急,他不得不離開雷霆首都,但在離開之前,他将雷霆足足四分之三的戰略預備隊全部向雷霆首都收束集中以防萬一,這樣,如果不巧一切如他所料,這樣的布置至少可以讓首都堅持到南方軍隊回援。
後世的歷史學家普遍認為,如果肖時欽的計劃能夠獲得妥善執行,那麽即使在嘉世的狂攻之下,雷霆也能夠獲得至少兩個月的茍延殘喘之機,而兩個月間能發生和改變的事,并不算太少。
只可惜,肖時欽選錯了人。
張奇,肖時欽所委任的雷霆戰時首都護衛部隊臨時司令,當時看來似乎與雷霆軍民一般愛戴和信任着肖時欽,然則暗地裏對肖時欽在雷霆的權威不平已久。這一次,肖時欽的命令更是讓他從內心深處嗤之以鼻。嘉世怎麽可能這樣做?懷抱着這樣的輕視思想,他置肖時欽的命令于不顧,擅自将部隊的防禦重點放在與雷霆帶方向完全相反的首都西部。當時雷霆軍中比張奇軍階高、又較張奇有資歷的高級軍官,幾乎全部集中于南部、東部幾個直面攻擊的重點地區,雷霆政府的要員們又對軍事不過一知半解,加之肖時欽的命令在當時看來也确實匪夷所思,張奇竟就如此猴子稱了大王。肖時欽終于在細節之處棋差一着:一直以來雷霆軍上下對肖時欽尊信有加,在執行命令方面更是模範中的模範,有令必遵,遵則必全,連原因也不曾多問,根本未曾出現過類似于張奇這樣的暗中質疑陽奉陰違的現象,加上軍情如火,肖時欽并未向張奇多做解釋就趕往南方救急,終于,一步錯,步步錯。
2月4日晚19時,在以兩個軍團對吳羽策軍發動的佯攻掩護下,虛空區域的嘉世軍在虛空西部來了個急轉彎,攻勢瞬轉,在五個小時內成功破開了小行星帶,直襲雷霆首都。葉修的判斷沒有錯,強大的嘉世,科學力同樣是世界第一,為了在元月方案中謀劃的對雷霆一戰,無傷跨越雷霆帶的方法已被嘉世軍方下轄的的科學家們研究了個通透,靈感來源正是葉修的行星鎖鏈戰役。以張以川教授發明的力場測控儀為藍本的改良型測控儀被裝到了每一艘嘉世艦艇和每一架戰機上,對雷霆帶,嘉世志在必得。
時機的遴選方面,嘉世也可謂煞費苦心。2986年2月,雷霆的首都星在十年來離雷霆帶最近,而對嘉世的進攻有護衛作用的幾顆大城市行星,此時與首都星都有着相當一段距離。能夠真正對首都星起到屏障作用的,只有首都星自己的防禦衛星群,但任誰都知道,面對嘉世軍,衛星群抵擋不了多久。
雷霆在劫難逃!
在觀察到嘉世真正的攻勢所向與目前戰場上的總體局勢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如此認為。然而有一件事不由得人們不驚疑。
虛空到底在做什麽?!
近一個月前人們對輪回的問題,現在落到了虛空頭上。吳羽策止步虛空中西部,沒有對嘉世軍采取任何積極行為,沒有追擊,更沒有掩殺,與絕大部分人的設想完全相反。甚至到現在還有些疑神疑鬼的人認為是嘉世給虛空軍下了詛咒,讓他們服服帖帖地不追不殺,使得嘉世軍能夠毫無顧忌悠哉游哉地穿越雷霆帶。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吳羽策又究竟為什麽不命令虛空軍追擊阻礙A集團軍群呢?
葉修一語道破天機:“吳羽策哪裏是不想,他是不能。”
是的,吳羽策當然不是不想借此機會将虛空境內的嘉世軍一網打盡,2月4日晚間,吳羽策與虛空總指揮部的通訊記錄多達12條,每一條都是吳羽策在堅持請求對嘉世軍發動總攻--但他得到的只有12次耐心而禮貌的拒絕,以及“堅守,不允擅動,等待後續命令”的十二字“最高指示”。
戰争,從來不止是正面戰場上的較量。這次被嘉世利用的是虛空的軍政矛盾:吳羽策如今雖在面上已與政府握手言和,重歸于好,甚至為政府平息了李軒被捕的餘波,因此還被國內輿論指稱為了利益出賣友人,但他畢竟曾與李軒站在同一陣營并且交好,其軍事才華甚至還在李軒之上,能化嘩變為無形,也側面反映了吳羽策在虛空軍中威望之高。對這樣一個人,虛空政府将軍權盡皆托付已是嘉世大軍壓境之下的逼不得已,又怎敢放任吳羽策将部隊開至天高皇帝遠的西部和南部星灘?
因此吳羽策的活動範圍被政府限死在了中部地區。吳羽策不能越雷池一步,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嘉世軍從容不迫地進入雷霆帶,眼睜睜地看着良機同沙子一般一點點從自己的指縫裏流走。
嘉世軍無傷跨越雷霆帶令吳羽策扼腕,對于雷霆和肖時欽來說,則無異于一箭穿心。其時雷霆的主要軍事力量幾乎全部分布在東下部和南部,由于張奇的指揮失當,首都附近防禦薄弱,與來勢洶洶的嘉世軍相比,猶如雞蛋碰石頭。從2月5日午夜展開攻勢起,嘉世軍一路勢如破竹,6日,雷霆北部達博蘭地區失陷,7日,鄭切地區陷落。
南方戰場上的肖時欽得知嘉世自首都東側小行星帶入侵時,已是7日中午。與北方的A集團軍群相互呼應,南方劉皓的嘉世軍B集團軍群的攻勢陡然加劇,将反攻計劃暗中進行到一半的肖時欽壓力随之愈大,無暇更無力北顧回援。7日晚間開始的雷霆星戰役中,倉促應戰的張奇兵敗首都星以東,雷霆四分之三的預備隊、肖時欽特地為雷霆保留的的大部分軍事有生力量構成的防線自中央被突破,就此葬送于茫茫宇宙。雷霆星附近此時已經再沒有能用來填補缺口的預備隊了,在這樣一擊之下,她的希望已然完全斷絕。
2月9日淩晨,雷霆首都星淪陷。此時,自嘉世自雷霆帶入侵起不過短短四天時間,包括首都在內,雷霆北部已有六座行星城市落入嘉世之手。
接下來的幾日,事态的發展更是讓将視線集中在雷霆的全世界目瞪口呆。雷霆全然不是嘉世的對手,嘉世自北方的進攻,竟幾乎沒有受到過雷霆有效的抵抗。至2月12日,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整片雷霆北方已盡為嘉世所侵占,幾乎是嘉世軍來到哪裏,就勝到哪裏。而在整個雷霆戰役裏,嘉世軍甚至沒有多麽值得稱道的戰術可言,他們只是進攻,以及進攻,還有進攻——雷霆就已經抵擋不住。嘉世十數年磨刀,無論是作戰素質還是裝備先進程度,都是雷霆所遠遠無法企及的,光就武器而言,從射程到單位火力覆蓋面,嘉世都足足是雷霆的五到十倍。事實上也并無人看好雷霆,但雷霆如此迅速的潰敗還是讓所有人跌破了眼鏡。
“統率北面嘉世軍的人究竟是誰?”那幾天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關注這個問題。軍方對之的關注又要更深入一點。
我從情報處取來一沓文件——本不該是我去取,但葉修叫順了口,其他人居然也沒糾正——時,恰又有人問出了這個問題。另又有人接腔道:“不會又是劉皓吧?”
“不太可能啊。”這一次,接話的是葉修,“風格不對,這個明顯是攻擊型的。劉皓這人,經常在不該多心的時候多心,是他哪有那麽沖?而且他先前跟我打的時候敗過一次。陶軒這次要是只能讓他再頂上來,那嘉世沒人也真是沒到一個境界了。”
即使事隔近兩個月,聽到這個名字時,我仍按捺不住心中奔騰的怒火。葉修卻已經像個沒事人一樣了。
江波濤一面從我手裏接過文件,一面立刻道:“秋帥覺得可能是誰?”
葉修搖頭道:“不怎麽熟,不過又不是什麽秘密,看看明天的報紙就行。再說答案不是已經在你手上了嗎,怎麽問起我來了?”
江波濤笑笑,從檔案袋中取出整整齊齊一沓紙。就在這時,一位參謀拿着片半大不小的紙,一溜小跑地進來,叫道:“報告!情報處截取到敵方激光信號,敵方司令部向嘉世本土發出的作戰成功的通報!”
葉修挑眉,江波濤空出一只手,接過那張紙片。參謀看着他波瀾不驚的臉龐,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頗為安閑自适的葉修,吞吞吐吐地道:“這通報……根本沒有加密……”
江波濤浏覽完紙片,擡眼瞧瞧葉修,後者不置可否輕輕一笑。其他人這時也看了過來。于是江波濤念出紙片上的內容,極短,只有九個字。
“龍回頭”計劃圓滿成功
指揮臺的全息星域圖上,代表着北方嘉世軍主力進軍路線的紅色箭頭,自虛空南部入侵、沿其西部邊境北上,在即将深入腹地之前,方向急轉,鑽破虛空西部邊境的雷霆帶直取雷霆首都,在遼闊的宇宙中劃出一道宏偉的弧線——宛如巨龍,回首雲霄。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同一個人身上。成為了衆人視線焦點的葉修毫不驚慌,一派從容淡定之色。倒是呂泊遠先忍不住了:“這是……挑釁?”
“忒幼稚了。”葉修說。
孫翔,嘉世越雲亞域出身,憑借在反拓荒戰争最後一年的優異表現成名,2985年提升為為嘉世星際軍上将,時任嘉世“達博蘭”集團軍群司令,這是他首次登上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歷史舞臺。在葉修和吳雪峰叛出嘉世、劉皓新敗、嘉世其他将領能力與威望不足的情況下,力争上游提出“龍回頭”計劃的孫翔進入陶軒的視線。嘉世對雷霆的戰争綱要“元月方案”中的進攻部分,原本采用的是另一套穩妥的、循序漸進的由雷霆南部攻擊推進的計劃。但2985年12月,陶軒大膽起用了孫翔,對“元月方案”做出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大變動。由孫翔提出的“龍回頭”計劃取原計劃而代之,成為整套“元月方案”中最重要的一環和最精華部分:在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