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不上,一雙沾上了霧氣的眼睛只愣愣地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我原以為……我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原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原諒我了。”
她雙手顫抖着,想去把男人攙扶起來,可最終還是停在了半空中。臉上神情茫然而慌亂,就連說話也沒了條理,颠三倒四,看着實在和平時活潑靈動的形象大相徑庭。
男人的衣着比起她的來說可堪稱齊整,就連頭上的發絲都被玉冠束得一絲不亂。可看到他蒼白帶青的臉色,發紫的雙唇,和那順着嘴角蜿蜒淌下的鮮血後,就能明白他此時身體狀況已瀕臨崩潰。
可哪怕如此,男人臉上還是笑着的,聲音縱使虛弱,卻依舊平穩鎮定。
“我本來是打算離開你的。可是,看到你有性命之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他無聲地笑了起來,望向天空的眼神遼遠而空闊。
“還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嗎?無論哪次你惹了禍,趙伯伯要家法處置你,都是我沖過去幫你受了。我的身體早已習慣了護着你啊,就像我的心習慣了愛着你一樣——無論你愛不愛我。”
女子捂着嘴,眼中的液體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男子旁邊的土地中。
“我還記得……對不起!對不起……”
她還記得在那段無憂的歲月裏,小小少年拉着她在庭院中玩游戲。
他說會一輩子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問她可願意長大後做他的新娘子。
她點頭笑得燦爛說願意。
十幾年裏他沒有一刻不履行着年幼時的那個諾言,甚至不惜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她,失約了。
“啪嗒,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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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土地上的聲音明明并不響,但響徹在這空曠的荒野裏,就顯得十分地清晰。那并不沉重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落下,一聲聲好像踏在心上一般,讓人不自覺感到心驚肉跳。
聽到這個聲音,女子頓時什麽都顧不上,迅速拿起了地上的劍,警惕地反過身擋在男人前面,望向來人的眼神十分複雜,恐懼和絕望的恨意之下,又夾雜着些凄楚和矛盾的期盼。
看了眼女子那只握着劍柄已經顫抖的手,躺在地上的男人嘴角牽起了個苦澀的弧度,用手勉強支起了上半身,也看向前方。
來人是位很年輕的男子,穿着暗色衣袍,領口和袖子上都用金線繡着繁雜的花紋,如水般順滑的布料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特的圖案,看上去神秘又貴氣。
男子在離兩人十步遠的地方就停住了步伐,此時負手站着,俯瞰着或蹲或坐的兩人。如遠山般清朗的眉目此時卻不複以往的透澈,反而顯得深不見底,盡管嘴邊依然是習慣性的一抹笑意,但不再讓人覺得是少年人的天真無害,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對比兩人的如臨大敵的态度,他的神情堪稱平淡,語氣也透着幾分漫不經心。
“我給了你們半個時辰。”
他微微偏了偏頭,看向身體緊繃着的女子,又輕巧地轉移了視線。
“可你們讓我失望了。”
他輕聲嘆道,聲音裏卻不帶半點惋惜,只讓人聽出了他“無趣至極”的感慨。
女子咬着牙,臉上早已汗水漣漣,卻依舊倔強地回道:“你要殺就殺,別那麽多廢話!”
“我怎麽舍得殺你們呢。”
他輕飄飄的看了眼女子手中的劍,微笑的弧度更大。
“怎麽說我們也曾經一起闖蕩江湖,相處了那麽久,就這樣把你們殺了,多無趣呀。”
見事已至此他還這般惺惺作态,女子終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來,拔出劍向着他,厲聲問道:“既然你提起了曾經,那我也就和你算算曾經!當初我和允哥初出莊園,在大街上見你被惡狗追趕便拔刀相助,你被我們救了就軟磨硬泡要和我們一起闖蕩江湖……我們一路上對你的好,你全忘了嗎!你還有良心嗎?”
“良心?”
他挑起眉頭,像是覺得女子的話很可笑一般,低低地笑出聲來。
“你覺得,作為你們正義人士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的我,還會有良心這東西嗎?”
女子頓時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喃喃自語:“對,我怎麽又忘了呢,忘了你的真實身份……”
哪怕只在兩天前,她也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個她信任甚至愛慕的同伴,竟然就是那個只在傳聞裏出現過的魔頭!而那個笑起來比陽光還燦爛,雖然沒什麽本事卻有副熱心腸的家夥,竟也只是他做出的假象!
虧她有眼無珠,竟然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甚至還為了他,害了……
想到這裏,女子本已停住的淚水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半坐在地上的男人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她垂下的那只手,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撫慰她激動的情緒。
“不要哭。”
只不過是一瞬,年輕男子就出現在了女子身前,避開她橫在身前的那柄劍,修長如玉的手指恍若帶着無限愛憐輕輕撫上她的臉,拭去那水痕。
“我說過,看到你哭,我也會難過的。”
哪怕眼前人的真面目早已被拆穿,但乍被他的氣息籠罩,望進他那雙濃墨暈染,好像點着璀璨星光的眼裏,女子還是不由怔愣。
好像站在面前的,還是那個盡管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卻意外心細溫柔的人。
“我知道你是為了他難受,這樣,我教你不再難受的方法,好嗎?”
低沉,和緩,帶着絲絲暧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像是心智都被近在咫尺的這雙漂亮的眼睛吸進去了一般,女子愣愣地點了點頭。
“乖。”
他滿意地低下頭,握住女子執劍的那只手,然後緩緩壓低。
直直地指向又吐出一口血來的男人的胸膛。
對上男人的眼,他緩緩綻開一個惡意的笑容,無聲地做着口型:“看,你對她真摯濃烈的愛,在她心裏還抵不過一個惡貫滿盈的我。”
男人苦笑,一言不發。
只是一點點地松開了握着女子手的手指,任憑手掌無力地垂下,最終落在微微濕潤的地面上。
“呲——”
銳利的劍鋒刺破衣服的聲音并沒有讓女子回過神來。
直到感覺到劍首沒入血肉的滞礙感,她才頓時想起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看到男人被血浸透的胸口時頓時呆滞。
“允哥!”
凄厲的聲音近乎劃破天空。
年輕男子居高臨下地看着女子跪在地上悲痛欲絕地摟抱着懷中的男人,原本帶着缱绻笑意的嘴角弧度此時顯得分外諷刺。
“呵,這就是,愛啊~”
“卡!”
剛剛還滿臉痛苦的女子迅速站起身來,接過助理遞來的濕巾,優雅地擦拭了下自己狼狽的臉,方朝正在解扣子的年輕男子露出了個有些羞澀的笑容。
“秦大哥演技真的很棒!剛剛對上你的眼睛的時候,差點就真的反應不過來了呢!”
“嗯。”
比起她的熱情,秦離的反應要平淡得多。
“你也不錯。”
“哎哎不會吧,雖然我不是影帝,但好歹也是這部劇的男主角啊,一拍完戲就真的沒人搭理了啊!”
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也坐了起來,抹了抹自己嘴上的血跡,一反剛才的溫和深情,咋咋呼呼道。
女子噴笑出來,語氣十分地親昵。
“什麽啊,我是以為你入戲了,想讓你一個人躺在那裏平複情緒呢。”
男人站了起來,“有沒有搞錯,誰會喜歡躺在這種泥巴地裏啊。”
正當他們談笑時,秦離已在金手指的陪伴下走進休息室了。
“真夠大牌的。”
望着他的背影,男人小聲念叨道,不過不敢大聲。
畢竟他現在雖然正當紅,但無論人氣實力還是人脈,都遠遠不及這位入圈不過三四年,就勢如破竹拿下了好幾個重量級獎項的“未來影帝”。
這次他能在秦離參演的影片裏出演男一號,也不過是秦離挑角色時沒看上男主角反而看上了男二號,加上公司也打算要捧捧新人罷了。
還挂着嬌俏笑容的女子瞥了他一眼。
“人家可是有大牌的本錢哦。”
男人無奈地彈了彈還插在自己胸前的道具。
“唉,就連我的小青梅也倒戈了,果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喂你果然入戲太深了吧。”
女子無語地看着他。
“而且這和臉沒關系,”雖然秦離的确有副十分出色的相貌,但娛樂圈裏從來不缺美人,“他有一種,很奇特的氣質……”
“氣質奇特不奇特我沒感覺出來,不過,他演技的确不錯是真的。”
男人有些惘然又有些期待地眯着眼。
“什麽時候,我才能磨練出這麽好的演技呢……”
他們談論對象秦離此時正在他私人休息室裏不耐煩地換衣服。
這次的影片是古代背景,劇組十分良心,提供的劇服很精美,裏衣中衣外袍什麽的,林林總總四五件,雖然布料很透氣,可還是敵不過頭頂烈日和高溫,每次導演一喊完卡秦離都要立馬去把衣服換下來。
太熱了,實在受不住。
金手指站在一旁,也不上前幫忙,只是推了推眼睛——他自然不可能近視,只是覺得架上一副眼鏡才更有精英範兒,道:“您不一定要把衣服全都穿上。”
事實上,別的演員大多是直接在自己的衣服外套件外衣,別人看不出來就行,哪像他一樣真的把整套穿起來。
“哼,我可沒在長袍裏套大背心的習慣。”
由于悶得煩躁的原因,秦離口氣不大好,解下腰間看上去就很華貴的腰帶就順手丢在椅子上。
腰帶上的玉質佩環和椅子碰撞發出了聲清脆的聲響他也看都沒看,只是又把外袍甩了開來。
金手指長手一伸,撈住了。畢竟這劇服可還是要穿的。
見秦離脫得差不多了,金手指又送上了他來時穿的衣服。
動作熟練得一看就做過很多次了。
對着占據了一整面牆的鏡子安上袖扣,秦離緩緩吐出一口氣,原本有些惡劣的臉色頓時恢複了平靜。
“走吧。”
“嗯。”
金手指将東西收拾好,正了正表情,跟在他的後面走了出去。
正對着攝像機調整剛剛拍下的場面的導演見他們出來了,問道:“回去了?”
“嗯。”
拍了快半個月的戲,劇組的其他人員也對他一拍完屬于自己的戲份就走人的作風也習慣了,于是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帶着金手指上了片場旁一直停着的車。
然後再眼巴巴地看着那輛車絕塵而去給他們留下了個潇灑的車屁股。
“唉,如果我們什麽時候也能這麽輕松就好了!”
有人這麽輕聲感嘆。
“那得看你們什麽時候能像人家一樣一條過了!”
導演冷哼。
頓時什麽聲音都沒了。
男一號不知從哪扒拉出了一把大蒲扇,邊搖着邊惆悵望天。
“啊,果然,我要走的路還很長啊~”——
“……雖然我現在很多事情不懂,但我會很努力去學,我一定會做到我的最好!所以,請給我個機會!我真的很想當你的助理!”
喬焰冷漠地看着眼前這個找到自己說了這麽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的家夥,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心志表白,問道:“你有什麽目的?”
“诶?”
葉棠一愣。
“我沒有什麽其他目的,我只是想要成為你的助理而已!”
喬焰的眼裏帶了幾分嘲諷:“我現在出道不久,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新人,甚至連單獨的經紀人都沒有,你從我這裏得不到什麽東西的。”
“我真的沒有其他目的。”見喬焰不信他,葉棠急得臉都紅了,“我只是……我只是很喜歡你!想和你一起而已!”
“我對腦殘粉和男人沒有興趣。”
喬焰越過他,冷冷地說道。
“對男性腦殘粉,更沒有興趣。”
“不是你想的這樣!”
葉棠急忙追上他。
“在你還是練習生的時候我就見過你的……我知道你很想成功,并且付出了很多努力。我現在雖然沒什麽能力,但很想陪你一起完成你的夢想!我、我很想試試,全力以赴追求夢想的感覺……”
夢想嗎?
喬焰腳步一頓。
“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見他似乎被打動,葉棠語氣更加懇切。
喬焰沒有看他,“你跟我說沒用,我們的助理都必須通過經紀人的審核。”
“啊?好!我就去,你一定要等我啊,我一定會通過的!”
看着那個雀躍的身影,喬焰低聲嗤笑了一聲。
夢想這個詞,真是很久都沒聽過了。
雖然那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但還真是天真的可笑啊。
不過。
喬焰雙手插袋,注視着馬路對面那個巨大的廣告牌上神色冷淡卻意外地吸引人的男人。
反正他現在只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去賭一場,也沒什麽關系吧。
輸了,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
贏了,說不定可以站到連那個人都要正視的高度呢?
☆、對這個賣腐的圈子絕望了
寬大的卧榻之上,只穿着簡單白衣的男人發出一聲含糊的悶哼,一瞬間皺起的眉又很快舒展開,蒼白的能看得見血管的眼皮慢慢打開。
“終于醒了啊,南翼。”
他旁邊盤坐着的男子一手撐頭,神情極為自然地把另一只手從他胸前拿開。
“沈奕那家夥說你今天一定會醒,所以我就十分耐心地在這等着呢。”
耐心?
南翼望了眼自己胸前包裹着白布的傷處,果然看到有血跡慢慢滲了出來。
如果真的耐心的話,也不會下此狠手讓他痛醒吧。
不過他也并沒抱怨什麽,只是順着男子的話問道:“沈奕……是那個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沈神醫麽?”
男子提了提嘴角,算是默認。
南翼輕聲自語道:“那就難怪了。”
難怪他能在身受劇毒又受了一劍這種必死無疑的情況下再次睜開眼睛。
男子見他除了聽到沈奕名字時露出了些微訝異的表情外,便一直是淡淡的,甚至嘴角還習慣性上揚着友善的弧度,覺得自己的确從沒看懂過此人。
“你不問問,你那依妹妹去哪了?”
南翼溫和而分外篤定地說道:“你不會殺她。”
雖然不明白為何眼前這人好像對自己和依妹妹分外感興趣——盡管這感興趣的方式讓他們飽受磨難,但既然他把自己從閻王殿裏拉了回來,自然也不會真正殺了依妹妹。
畢竟——
“你還沒玩夠呢。”
男子臉上頓時顯出了愉悅的神情。
“不錯,因為你們實在太有趣了,所以,我還想留下你們看看你們還能做出那些有趣的事情。我把她放了。”
南翼微笑,沒有說話。
“你想殺了我嗎?”
男子突然把臉湊到南翼面前,語氣十分不符合語境地滿是興致勃勃,好像真的很期待有人想要殺死自己一般。
南翼輕聲道:“如果我能的話,我會殺了你。”
這個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于是男子繼續問道:“那你一定是恨透了我咯。嗯?你看我不但搶了你的依妹妹,還三番五次地折磨你。”
“沒有。”
南翼看着男子興味的眼神,溫聲道。
“依妹妹并不屬于我,所以不能說搶,而且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我,沒有你,她也會喜歡上他人。我之所以要殺你,是因為你騙她,負她,辱她。”
男子直直看了他一會,才冷冷地發出一聲嗤笑。
“果然是無私的愛。所以你的意思是,對于那個女人被他人搶走這件事情你沒有一點難過嗎?”
南翼愣了一下,然後耐心地給他解釋:“自然會難過。”
說着,他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一碟瓜子。
“我記得以前你也很喜歡吃這類小吃,看來這個愛好并不是為了蒙蔽我們。這樣打個比方吧,如果你在吃瓜子,想要把瓜子仁攢到半碗再吃,于是你苦苦剝了快一個時辰,好不容易要完成時,突然有一人将那半碗瓜子全倒入了自己嘴裏,你是什麽感覺?”
男子本已随着他的話語代入到那個情境中,此時一聽到最後一句話,立馬皺起了一張好看的臉。
見他似乎體會到了,南翼輕輕一笑。
“所以,我就是這種感覺。而且,強烈了百倍、千倍。”
男子的眼神頓時變得同情。
“是啊,畢竟你可是剝了十幾年呢……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情況,直接殺了他都算仁慈,怎麽也要關起來好好折磨個一年半載的。”
若是昔日他如此說,南翼只會笑他孩子氣。可得知他身份後再聽在耳裏,他卻明白這絕對不是說笑。
“不過——”
男子又笑了起來,有些頑皮的笑容讓他本就不老成的臉顯得非常地稚氣,像是個惡作劇的孩子般帶着天真的惡意,讓人見之無法産生惡感。
“既然我是那個吃瓜子仁的人,那一切都另當別論了。我不僅會在他面前把瓜子吃進去,而且還要一點點嚼碎了,把殘渣吐在他的臉上,在他耳邊感嘆,啧,這瓜子味道可真惡心。”
若是常人聽到這麽惡劣的話語,或許早已氣得渾身發抖。可南翼卻依舊保持着那面具般的溫和微笑,眼裏沒有一點因此産生的波動。
“果然能忍。”
似乎覺得他這樣的表現太無趣,男子從榻上起來,将桌上那一碟瓜子放到南翼身旁。
“雖然你右手手筋曾被你親愛的瓜子妹妹挑斷過——”
南翼被那個“瓜子妹妹”弄得怔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不過也沒就這個稱呼多說什麽,只是道:“那時她不是有意的。”
男子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也不反駁他,繼續道:“不過我讓沈奕順便把它接回去了。如果不想你的瓜子妹妹受苦的話,麻煩你把這碟瓜子剝完吧,瓜子仁晚上我要吃的。”
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他補充道:“哦,放心,我不會真的把它吐在你臉上的——畢竟,真正的瓜子我可愛吃得很呢。”
見南翼看了那碟瓜子一會,竟然真的開始剝了起來,男子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邊往外走,嘴裏邊用分外虛僞的口氣感嘆道:“啊,這就是,偉大的愛的力量啊~”
看着那個身影消失在門後,南翼放下瓜子殼,望向房門的眼神平靜而深邃。
“啊我有預感,這部片子上映後網上肯定又會把我和他湊CP啦。什麽正邪相愛相殺,妖孽隐忍攻受什麽的。”
等到鏡頭轉開時,男一號把瓜子撥到一邊,抓了抓頭發,有些無奈地說道。
上去幫他補妝的化妝師笑了笑:“你還懂蠻多的嘛。”
“沒辦法,每次都會這樣。”
男一號苦惱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編劇是怎麽想的,兩男的搞那麽多對手戲幹嘛?”
化妝師毫無誠意地安慰他:“現在流行的就是這個啊,那些小姑娘最愛看兩個男的了。”
“可我真的是異性戀啊!總被YY和其他男人的愛恨情仇,再這樣下去,萬一我連女朋友都找不到了怎麽辦?”男一號兩眼淚汪汪。
化妝師笑嘻嘻:“安啦安啦,找不到女朋友還有男朋友啊。”
男一號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然後仰天長嘆:“我真的對這個賣腐的世界絕望了!”——
“你真的決定要單飛嗎?”
喬焰把手中的文件細細看完,然後才望向站在一旁的葉棠。
聲音很冷,帶着些不耐煩。
“當然,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去找經紀人談話,沒事找罵嗎?”
“可現在你們正火,不是嗎?”
“火?”喬焰不屑地笑了一聲。“你認為,這就叫火嗎?”
葉棠皺着眉,顯然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難道不是嗎?你們的演唱會場場爆滿,微博貼吧裏到處是你們的後援團,就連出個門都會被粉絲圍堵。”甚至他們隊員之間的同人文也滿天飛。葉棠默默把最後一句吞下,反問:“這難道還不算火嗎?”
“但你認為這些能持續多久呢?嗯?公司像我這樣的新人一抓一大把,很快就會推出更多的男團,那些宣傳和好的資源全都會給他們,到時候你說的那些全都會轉向他們!火?呵,娛樂圈從來不少這樣的‘火’!與其等着這股火焰熄滅後被他們淡忘膩煩,還不如在最熱烈的時候主動退場,這樣才走得更長!”
見葉棠被他說得有些呆滞,喬焰深吸一口氣,難得把語氣放得緩和些:“娛樂圈就是個賭博場。我之前讓你做我的助理,是賭,而現在,我同樣在賭。等待,只能坐吃山空,但主動下注,無論結果好壞,總是個機會。”
“……嗯。我是你的助理,我聽你的。”
葉棠雖然還是有些懵裏懵懂,但已經被他說服了。
其實不同意又能怎麽樣呢?他只是個小助理,也沒有能力改變喬焰的決定。
只是,機會,就真的代表希望嗎?
追求夢想的路,真的好難啊。
但是幸好,他找到了喬焰。
跟着這麽聰明又堅定的喬焰一起,就不會再在道路上迷失了吧!
喬焰不是沒察覺到望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傾慕,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嘲弄地彎了彎嘴角。
天真、愚蠢、目光短淺。僅存的優點就是容易控制。若不是現在這種任勞任怨的助理實在難找,他也不會耐下性子容忍他。
以夢想為由沖動地接近,是想要利用自己得到什麽滿足感嗎?
既然這樣,那付出些什麽,也是公平的吧。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美好得可笑的夢想。
有的只不過是人類無法填補的欲望罷了。
“你說對嗎?哥哥。”
喬焰看着桌上擺着的相框,輕輕地笑。
——
剛剛看見封面出好了,謝謝【麻愈】,大家覺得基佬君第一部作品的封面腫麽樣
☆、命運的齒輪終于開始運轉
烏雲壓城,風雨欲來。
原本熱鬧的街道此時卻毫無生氣,昔日孩童歡快跑過的石板路上蜿蜒着道道血跡,逐漸流淌成一條河——血河。
在兩旁數以百計的屍體中,中間站立着的三個人便分外引人注目,盡管現在這條街上,能活着看到的,也只有他們三人。
南翼手執一柄劍,劍端已刺入他面前男子的胸膛,明明他身上也滿是傷痕,看上去虛弱得好像下一刻就會轟然倒下,但此刻,他的眼神卻沒有一點動搖,手極穩地慢慢将劍刺了進去。
嘴邊再沒了那溫和的笑意,在那樣堅定而凜冽的眼神襯托下,向來柔和到不見一點鋒芒的五官此時卻如他手中那柄劍一般,寒氣逼人。
而站于他對面的男子卻沒有一點抵抗,只是低着頭看着那鋒利的劍端一點點沒入自己的胸膛,仿若絲毫感覺不到皮肉被割破的痛楚,甚至嘴邊還噙着抹笑。
“這一劍,你還是還回來了。”
明明他正處于弱勢,但那語氣和神态卻給人一種他才是勝利者的感覺。
對于他這句話,南翼恍若未覺。
眼神平靜地看着那人的鮮血在他的白衣上慢慢綻出了一朵血花。
自從身份被揭穿後,那人在他們面前便從不再着這樣素淨的衣服,而是符合他真正身份的沉郁、陰暗又分外奢靡的暗色衣袍。
但今天,他破天荒地也換上了一襲不着塵垢的白衣,在不放出氣勢的狀态下襯上他那張清朗好看的面容,竟也如世家裏養出的翩翩公子一般,純良、雅致、貴氣,十分有迷惑性。
而在此時,濃烈的大紅色在極致的白上悄然綻放,鮮明的色差帶來的是一種豔到妖異的氣質。
奪人眼球,又攝人心魄。
由于失血過多,男子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愈加顯得漆黑的雙眸定定地望着南翼。
“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所以你早就找到了逃脫甚至複仇的機會,但你卻忍到這一刻才爆發。如果,這是因為你對她的愛,那麽,我只想說,這種讓人喪失驕傲的愛,不要也!”
他是個極驕傲的人,而能被他看重甚至視為對手的南翼,自也有不輸于他的一番驕傲。
盡管都是工于心計的人物,但一個行事張揚,甚至肆意,而另一個,卻善于隐忍。
因此,兩人心性似乎相仿,但實際截然不同。
南翼神色依舊淡淡的:“是愛。但不是我對她的愛,而是,我對這天下的愛。”
“天下?”
男子挑眉,渾然不顧及身上稍有牽扯便會沒入心肺的劍,放聲大笑起來。
語氣卻是全然的嘲諷和不屑。
“我倒才知道,原來你的心這麽大,竟能放進整個天下。”
南翼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笑罷,男子望向南翼身邊神色迷茫的女子。
“吶,呂依,你可知你身邊的男人心雖如此大,卻注定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呂依由于經歷過之前極度的驚吓,此時神智已經有些恍惚了。她努力辨認出了男子話語裏的意思,無力地反駁:“才不會……你再騙不到我,允哥他對我那麽好,怎麽可能……”
“果然癡愚。”
男子咳嗽幾聲,嘴裏流出的血沫染紅了唇角,更顯得他的笑容妖異。
“你至今,怕是都不知道你這位相識十數載的竹馬,并不叫林允,而叫南翼吧?”
仿佛呂依飽含痛恨和悲戚的眼神是和煦的春光,男子眯了眯眼,無比惬意,愉快而殘忍地繼續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南這個姓你應該不陌生吧?沒錯,他不是什麽林家公子,而是據說天生體弱自小養在寺廟的三皇子。”
“哎呀呀,曾喜歡過的兩個男人其實都只是假面而已,呂依啊呂依,你可真是可悲。”
呂依在他的打擊下捂着腦袋大叫:“都是假的!你騙我!你騙我!”
南翼一直都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阻止男子對他身份的揭穿,也沒有對已然癫狂的呂依投去半分關注。
執劍的手依然很穩,卻沒有再往前半分。
話本裏這樣的生死時刻,反派會說很多話,直到正派被其他人救走。
而在這場情景中,反派依然說了很多話,但沒有人來救他。
因為他是反派。
所以,或許是厭倦了,他不再說話。
本就寂靜的街道此時只有呂依崩潰的哭喊。
終于,下起了雨。
密集的雨點中,男子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胸前的劍身。
如玉石般精致無暇的手指被割破,鮮血夾雜着雨水從劍身緩緩滴下。
“我曾經很孤獨,因為我不懂到底什麽是愛。”
他對上南翼沉沉的眼,笑容是初見時的那般燦爛,好似從未蒙上陰霾的陽光。
“我曾經接近你們,是因為我原以為你們能教會我。但我失望了。不過,南翼,盡管擁有天下,但你注定要比我還孤獨。所以,我還是贏了。”
他握着劍身的手逐漸收攏,血水中,他斂着眼,笑容在雨簾中若隐若現。
“你曾說你要殺了我,現在,作為勝利者的慈悲,我讓你——”
傷痕累累的手猛地發力,将劍直接送入自己的心髒。
從脊背中穿透出來。
“如願以償。”
輕輕地四個字随着雷聲送入耳邊,南翼緩緩将手中的劍拔了出來,看着那個男子慢慢往後倒去。
終是死在了他的劍下。
這場雨來的猛烈,去的也迅速。
雨停,雲散,被雨水沖刷幹淨的街道又是一片寧靜。
只是堆積着的數具屍體映入眼簾分外觸目驚心。
馬蹄聲在雨後鳥啼聲中慢慢逼近,南翼扶起癱倒在地的呂依,把她交到了來人手中。
“把呂姑娘帶回去。”
“是!”
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挨近,“殿下,那位魔頭的屍體,怎麽處理?”
南翼身形頓了一下,“也帶回去吧。”
“遵命。”
經過掙紮着不願上馬車的呂依時,他輕聲地說了一句:“呂依,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稱呼不再是親昵的依妹妹,語氣也堪稱冷淡。
他甚至沒有明說到底羨慕她什麽。
是無憂無慮毫無負擔的人生?還是被保護得很好所以不谙世事的天真?抑或是,那份能遵從心意追求愛情的勇氣和資格。
但呂依卻突然安靜下來,看着那個衆人保護中,沒有回頭徑直上了馬的背影,空洞的眼中,毫無征兆地淌下兩行清淚。
“咔——”
原本沉重的氣氛陡然放松下來,躺在地上的“屍體”都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活動筋骨。
但兩位主角,卻還是站在原地,好似還沒從劇情中反應過來。
他們拍的是最後一幕,這部名叫《屠魔》的電影的結局。
雖然還有一些配角的鏡頭要補拍,因此稱不上正式殺青,但在這樣本應慶祝的情境下,卻沒有一人生出雀躍的心情。
他們還未脫離這一幕給他們帶來的影響。
惟有秦離,從地上起來後就快步走進了休息室。
他身上的劇服已經被水打濕,貼在身上的觸感十分難受,更何況那當作鮮血的顏料味道也十分刺鼻,讓他受不了想要快點換上幹淨的衣服。
待他穿着襯衫牛仔褲走出休息室時,十足現代化的裝扮頓時讓還在為結局嘆息的衆人出戲。
男一號眼神複雜地走到他面前,聲音并不算小聲地說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