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中國話,還不識情滋味的Shirley嘆了口氣,愛人,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第三個世界:豪門文
手臂綁着繃帶的病服少年站在空曠的園林裏。
連接幾日的大雪将原有的肮髒和血腥都掩埋下去,裝飾得潔白無瑕,美麗的莊園又恢複了昔日的熱鬧祥和。
仿佛那晚的災難從不曾發生過一般。
“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
管家帶着幾個侍從匆匆趕到他身邊,低聲向他彙報。
本就已至中年的管家經過這件事後頓時又老了十幾歲,穿着西裝的身軀已有些佝偻。
“恩。”
少年微微颔首,本就很少表情的臉上此時更是如雪般蒼白冰冷。
“辛苦你了。”
當日來參加婚禮的賓客身份大多是商場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莫名遭受到這場人為災禍,受害者的家族勢力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不過也幸好高戈雖然重傷至今昏迷不醒,但終究還有個清醒的高钺,多少還讓別人留有幾分忌憚。加上高家根基頗穩,在許下利益和極力周旋下,好歹撐過了這段最困難的時期。
只是高家的名聲是徹底地毀了。
兄弟阋牆、亂♂倫、以及……蛇精病啊!
高钺已經是衆所皆知地有心理問題了,怎麽高戈也深藏不漏地成了個病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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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結婚就不結婚嘛想和弟弟死在一起就死在一起嘛這種事情自家人關起門來慢慢談不是很好嗎?
幹嘛還特意約出一夥人來玩兒團滅啊!
這樣做讓別人下次怎麽能愉快地參加婚禮?!
管家看着高钺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不由也在心裏嘆一口氣。
從身後侍從手上拿過大衣幫他披上。
“您也要保重好身體。”
高钺和高戈當時位處同個位置,但不知怎麽的高戈重傷未醒,一向身體更單薄的高钺反而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當然,這些其實都是受控女神在見狀不好後極力挽回的結果。
受控女神本來暗搓搓地打算弄死渣攻,但仔細想一想渣攻現在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情感了,而且秦離這不負責的家夥已經拍拍屁股去下個世界了,若讓小受活下來卻又把他唯一的依靠也弄死的話……那就又虐了。
雖然高钺向來不理會公司的事情——事實上高戈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但真正到了緊急情況,他骨子裏高家人的狠厲還是被激發出來。
而親身體驗到商場的肮髒黑暗後,他更加沉默,卻迅速地成長起來,手段雷厲風行地亦頗有高戈的風範。
管家在感嘆的同時,不由也對高钺産生了幾分擔憂。
高钺也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很了解這個孩子內心的敏感和脆弱。眼見着他在磨砺下漸漸變得冷硬,為了讓高家撐過難關硬是頂着虛弱的身子熬了幾宿,便怕他也會突然倒下。
“嗯。”
高钺垂着眼,細長的手指摩挲着衣領的扣子,終于問道:“那位秦醫生……”
管家躊躇了一會,方道:“我們找到了他的……遺體。”
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似乎更加透明。
高钺抿了抿泛白的唇。
“帶我去,看看。”——
白床單被掀開,露出一張橫着幾條細長傷痕的臉。
隐約可見原本的好看眉目。
拿着床單一角的手頓了一刻。
随即更用力地一揚。
失去生命力的男人就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樣貌、身形、還有衣着。
都是當日的秦離無疑。
高钺安靜地看了床上的男人一會,突然彎下腰,仔細盯着男人閉合的眼。
就這麽細細看了許久,高钺終于直起身子,又将床單合上,幹脆利落地轉身。
“走吧。”
管家不知究竟,也不敢多問,跟着離開了。
高钺徑直走到當日高戈彈琴的那間屋子。
窗邊的鋼琴依舊安靜地立在那裏,耳邊似乎還回旋着那首“夢中的婚禮”。
站在窗戶前,看着外面的純白世界,高钺突然笑了。
管家只當高钺的反常是因為親近的心理醫生的逝去而悲傷過度,怕他心理又出什麽問題,猶豫着道:“您……節哀。”
高钺眼神悠然。
“那不是他。”
管家嘆了一口氣,也不忍心拆穿高钺逃避殘酷現實下給自己編造的謊言。
高钺心知管家的想法,不過也無意去解釋什麽。
真正的秦離到底去了哪裏?他不清楚。秦離這樣的舉動意義是什麽?他也不明白。
但只要知道他沒死,就夠了。
哪怕此生或許并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也再不會體會到那樣溫暖的感動。
但只要知道他沒事,就夠了。
厚厚的雲層中突然一縷陽光破出。
高钺慢慢伸出手,讓金色的光從指縫間瀉下。
“冬天結束了……哥哥也要醒來了吧?”
他輕聲問道。
不知是在問身後的管家,還是在問自己。
哪怕風雪來得猛烈,但終有停息的一天。上一輩的恩怨或許在經歷了真正的生死時刻後才能真正地被放下。
不管怎麽樣,人活着,就有希望。
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躍出。
冰雪在陽光下消融。
漸漸有綠色冒出。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因為——
又是一個新的春天啊。
☆、第四個世界:都市文(上)
陶夭赤足踩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發愣。
“小心着涼。”
身後一道聲音傳來,接着陶夭就感覺到腳上棉拖鞋的溫暖觸感,條件反射地擡起腳配合,之後才回過神,一低頭,看到的就是個毛茸茸的頭頂。
頭頂變成了一張溫和笑着的臉。
陶夭彎了彎嘴角,把半跪在地上的青年拉起來,“總這麽伺候我,小心把我慣壞了。”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什麽,笑了一聲。
“說起來我不早就被你慣壞了麽。”
青年眼神非常地溫柔,是那種很平緩,澄澈,真摯的溫柔。
“沒關系,我願意永遠慣着你。”
無論已經相處了多久,但看着他這樣的神情,陶夭還是有種心動的感覺。
還有一種,隐隐約約的懷戀。
他不明白這懷戀到底從何而來,翻遍記憶也無處追尋。
只是潛意識覺得,曾經也有這麽一個人,擁有着這樣幹淨的眼神。
“真是動人的情話。”
陶夭又将視線移向窗外,望向那空闊的天空。
“只是永遠這個詞,我不大喜歡。”
人的一生幾萬個日夜,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誰又能預料。
或許這個人昨天還和你甜蜜相偎,今天卻讓你發現他電話簿裏的親愛的另有他人,更甚至上一秒還能站在一起互表心意,下一刻卻已經天人永隔。
永遠這個詞,意義太深、太重,即使說時能飽含真情,但這再熱烈的愛情,也敵不過時光。
陶夭這個人,看上去風流随性無所顧忌,但從來都對愛情太過悲觀。
哪怕他現在有了個固定的,可以稱得上是男朋友的伴,卻依舊不信永遠,甚至對永遠這個詞有種本能的厭惡。
聽到他意外有些尖刻的話語,青年只是顯出包容的神色。
“好,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以後就不說了。”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是在說情話,不過陶夭不想讓他說,那他也就不說。
很多事情,能做到,比說千萬遍都有意義。
青年那好像從不會被消磨盡的溫柔總讓陶夭覺得驚奇。
他自己脾氣不是很好,而且見得人多了,也看清了大部分人的翩翩風度都不過是僞裝。但這個人不是,他教養是真的好,對個陌生人都非常誠懇有禮,更別提看着陶夭時,那眼裏滿滿的愛意和溫柔,都要流出來了似的。
或許是和他之前的經歷有關吧。
陶夭曾經這樣想着。
接着,青年就聽到陶夭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狄孔定制的那副水晶棺,已經做好了。”
他愣了愣,過了會才接道:“真的嗎?你知道,我和你的那位朋友并不怎麽熟悉。”
“嗯,其實狄孔現在對我也挺冷淡的——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變得這樣了。”
陶夭在心裏數着這段日子狄孔一系列的怪異舉動:把公司總部移到國外,走的時候還因為一件神秘行李過不了機場安檢而高調地坐了私人飛機,然後花非常大的代價訂了一副水晶棺……
這些動靜太大,所以連莫名就被狄孔排斥的陶夭也有所耳聞。
“那水晶棺,到底是給誰訂的啊……”
陶夭摩挲着下巴。
他也從不知道什麽時候狄孔身邊多了個重要人物又去世了啊,而且和那件“神秘行李”聯想起來還真是瘆得慌……
但除了瘆,陶夭又覺得有些難過。
和狄孔莫名其妙地疏遠他一樣,這難過也來得莫名其妙。
陶夭又在心裏數起了這段日子自己周圍發生的怪異事情:除了狄孔外,還有此時已經被判刑的鄭廣,他當時聽到鄭廣酒後駕駛撞死人的事情,也是這樣突來的難過。但他又很清楚這難過并不是為了鄭廣——盡管他們曾關系匪淺,但究竟是為了誰,他又想不出來。
然後,還有眼前這人。
他看向神情不知為何有些不太自然的青年。
這個人就像那些事一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生命裏。
但奇怪的是,他竟不覺得違和,潛意識裏近乎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從此再不流連聲色之地,好像一顆心真的被這個溫和的男人收服。
這讓陶夭有時深想下去,總覺得自己處于一個很大的謎團中。
似乎一夕之間,整個世界在他眼裏都變了樣。
就好像,中間有一段記憶,被消除了似的。
陶夭望了眼安靜地站在一旁的青年,最終還是把所有疑問咽了回去。
這樣一個人,是不喜歡撒謊的。所以一旦下決心要欺瞞什麽,也不會讓人從他口中得到半點真相。
但他總可以等到這個謎團,自己露出痕跡——
陶夭有個隐藏屬性,腦補帝。
他的腦補雖然有時很不靠譜,但偶爾,也能命中紅心那麽一兩次。
正如現在——
“……他好像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我還不确定,但您也知道,他一直很聰明……抱歉,我無法為這件事做什麽……嗯,再見。”
青年在廁所裏小聲地講完電話,一開門,就看到原以為已經睡下的陶夭,正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陶夭盡管五官生得漂亮,臉上也總是笑得好看,但他面無表情時,臉上沒了笑容,就凸顯了他那漂亮得太盛,近乎鋒利的五官,襯上他那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神,看着讓人心裏發寒。
費盡心思隐瞞的談話被當事人聽到,真是狗血的情節。
但青年驚訝過後,只是很平靜地笑。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陶夭也笑,只是笑意卻極冷。
褪去了平時的溫情和漫不經心,這樣的笑容看上去特別的諷刺。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他的聲音很低,好像怕一大聲就會驚碎什麽東西一樣。
“我甚至都懷疑,你接近我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目的了。”
青年眼中一瞬間流露出了受傷的情緒,但他卻沒有為自己解釋什麽,臉上依舊是那種很平靜的表情。
嘴角好像從來都彎着,永遠是那副柔和淺淡的笑容。
“我不能告訴你。”
他說。
“因為承諾過,所以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你。”
陶夭勾着嘴角,話語裏嘲諷之意盡顯。
“那你還承諾過不會拒絕我的要求呢。”
青年神色一僵。
然後迅速地黯淡下去。
“那句話,我沒做到,對不起。”
他抿了抿嘴,極其認真地看着陶夭。
“但是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說。”
陶夭冷眼看着他一系列的神色變化。
忽略掉心中因此産生的疼痛。
“是啊,你們都有自己的不由己。”
他轉過身。
“不過還是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了。”
他一般不愛和人客套,一客套了,就說明那人已經被他列為外人了。
青年很清楚這點,所以心中的苦澀才愈加濃重。
他看着陶夭離去的背影,輕聲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醒過來。我不奢求你的諒解,只希望,你還能讓我看見你。”
陶夭腳步頓都沒頓,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熱水沖刷在身上,讓緊繃的肌肉頓時放松下來。
陶夭站在水霧裏,側着頭看着肩上那個已經結了疤的牙印,伸出手去緩緩摩挲,眼中帶上了幾分茫然。
這個牙印也是“莫名其妙”之一。
雖已結了疤,應該有些日子了,但還是能從那印痕中看出當初咬的人用了多大的狠勁,以至于哪怕結了疤,脫了去,還是會留下淺淺的痕跡。
陶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個牙印會是誰留下的。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可能會白白讓人這樣咬自己一口,除非,實在喜歡得不行,就像是……
不對。
陶夭又在心裏反駁自己。
雖然他對那個人一直有種潛意識裏傳來的,無法抗拒的喜愛,但也不會縱容到這個地步。更何況那人性情溫和,也不是會狠成這樣的人。
而且,看着這個牙印時,他心裏總會生出種,很複雜,又悲痛的情感。
他自認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近來總是會莫名有這種感覺。
這讓他更加确信,必定是有什麽事情,被他遺忘了。
不管這“失憶”是意外還是特意,是自願還是被迫,現在的他,都不想背着這個謎團過一輩子。
陶夭望着霧氣朦胧的鏡子,伸手把上面的水汽抹掉,露出一張布着水珠的臉。
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中,那對琥珀色的,看上去似乎天生就暈着醉人暖意的瞳孔,此時被水霧洗滌後,顯得分外清明和冷靜。
“我的記憶,總得我自己找回來。”——
陶夭費了很大的精力,才得以見到鄭廣一面。
當初穿着西裝打領帶,在公司意氣風發的男人,此時穿着囚服,頭皮只留薄薄一層青茬,滿臉憔悴。
世事無常,也莫過于此。
說起來,陶夭和鄭廣關系其實并不算多好。
當初在公司偶有來往,卻也是暗潮洶湧,後來雖做了一些日子的床♂伴,但陶夭對此印象很模糊,只記得最後是不歡而散了。
在外人眼中,他實在是沒必要大費周章地來探視鄭廣。
但陶夭把那些事情串聯在一起後,非常肯定地覺得,鄭廣和他丢失的那段記憶一定有關系。
“我沒想到,你還肯見我。”
鄭廣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陶夭。
當初出事時,陶夭怎麽撕心裂肺,之後又怎麽失神落魄,他是親眼見着的。可過段日子不見,此時的陶夭卻還是那麽白淨滋潤,神采飛揚,縱然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但依舊能看出是被人精心照顧着。
果然,陶夭這人,就是個沒心沒肺,又偏偏命好的妖孽。
他冷冷地想着,心裏卻也沒為此翻起什麽大波瀾。
當他得知自己要一輩子待在監獄裏後,他的那顆心就已經麻木了。
陶夭從他這話裏聽出了點意思,冷笑着,實則是帶着試探地反問:“我為什麽要不肯見你?”
鄭廣扯了扯嘴角,“也是。你得親眼見着我現在的樣子,才會覺得好過些吧。”
陶夭看着他,不說話。
鄭廣的事情陶夭也聽說過一些。
他原本只是醉駕,雖致一人死亡,但由于認罪态度良好,本不應該判無期這樣重的刑罰。
但後來他卻被背上了個故意殺人罪,證據充分,因此只能終生待在監獄,甚至由于原告那些手段,不可能獲得減刑的機會。
可以說,鄭廣這輩子都毀了。
但陶夭卻一點也不覺得同情。
甚至隐隐有種憎恨。
鄭廣把被手铐鎖在一起的雙手放在腿上,靠着椅背,眼睛看着天花板,淡淡道:“若當初他沒推開你,或許我們兩現在又是一方情景。雖然我那時是鬼迷心竅,但的确存了和你同歸于盡的想法……可你運氣總是那麽好啊,陶夭。”
他?
他是誰?
還有,推開,同歸于盡……
陶夭整理着從鄭廣口中得出的信息,然後有了一個讓他不可置信的結論:所以,當初鄭廣想撞的,原來是他嗎?但因為有人把他推開了,所以自己現在才得以完好無損地坐在鐵窗外面。
那個“他”,會不會就是他肩上牙印的原因?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鄭廣繼續道:“說起來我不讨厭他的,雖然……但我真的不讨厭他。我現在得到了報應,但你呢,你就不會覺得良心譴責嗎,陶夭?”
明明是那麽清淡的口吻。
也聽不出半點質問的情緒。
但陶夭卻還是像被一道重拳擊中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有人因他而死。
可他忘了他。
甚至還過得很好。
獄警走過來提示時間到了。
鄭廣從椅子上起身,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哦,對,我忘了,你是沒有心的。”——
陶夭從監獄出來,一時腦中千頭萬緒,感覺十分複雜。
他深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氣,然後打了輛車。
在付車費時,突然從錢包裏掉出一張折疊着的紙。
那紙是尋常的打印紙,折得方方正正地躺在夾層裏。
但陶夭不太用自己的錢包,所以竟也一直沒發現。
他站在街邊,以一種期待而鄭重的态度,将那張紙小心地打開,然後發現裏面還躺着一張名片。
把名片換到另一只手,陶夭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到紙上。
“約、會、清、單?”
一如從前一般,他一字一句将最上端的四個字念了出來。
往下看去,他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月光下破天荒露出羞澀神情的人。
摩天輪上那個一觸即分的吻。
電影院近在咫尺的呼吸。
關于那個夜晚的記憶一閃而過。
之後便再度沉睡。
終于,陶夭回過神來,照着名片上的電話,打了過去。
“馬克先生是嗎?我是陶夭,我想和你談談……”——
催眠。
呵,原來是這樣。
幽暗的房間裏,陶夭回想起之前和馬克的談話,嘴角挑起個不知道是釋然還是嘲諷的笑容。
狄孔,果然,誰都狠不過你。
雖然鄭廣和陶夭算起來同是害死秦離的兇手——若當初陶夭不招惹鄭廣,鄭廣也便不會懷恨在心,若秦離不愛陶夭,也不會在鄭廣車前把他推開,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相比較鄭廣如今前途名譽盡毀,只能在監獄裏度過餘生的結局,陶夭僅僅只是被替換了一段記憶,甚至還多了個溫柔良善的愛人——那人就是秦離眼角膜的被捐獻者。當初狄孔聽說這是秦離生前僅有的願望後,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在捐獻書上簽了字——這樣的懲罰似乎要輕得多。
但這大相徑庭的兩種結局卻各戳中了兩人的致命點。
鄭廣最好面子,自尊心強,如今卻成了殺人犯,被衆人唾棄,甚至一輩子都只能住在冰冷的監房,這樣的打擊,足以讓他頹廢不振,一生痛苦。
而陶夭最重要的,就是和秦離的記憶,那些幸福快樂得一觸碰就會含着淚微笑的記憶。他曾信誓旦旦對秦離許下了“永遠不會忘記”的諾言,但最終這段記憶卻還是被塵封在腦海裏,或許永遠都不會被想起。就算意外想起了,他也會抱着悲痛愧疚,抱憾一生。
“但到底,也是我的錯。”
陶夭輕聲自語道。
以狄孔那愛弟如命的性子,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也不會比他們感受得少。
“罰,我領了。但是記憶,我不想放棄。”
他寧願擁有着那段記憶自我毀滅,也不願無知幸福地活着。
愛情。
他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
現在,他想要拿回來。
【如果再通過催眠的方式,強行把你的記憶找回來,是很困難而且會損害大腦的……沒錯,當初我的确這樣做了,抱歉,起先我并不想這樣,因為這違背了我的職業道德,但狄先生他……而且你當時受打擊太大,精神狀況瀕臨崩潰,這樣做也是在救你。我想狄先生應該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只能靠自己醒過來嗎。”
陶夭喃喃自語,伸手撫上自己肩上的疤痕,眼中冷光一閃。
暗紅色的痂被強行掰脫。
還沒完全長好的嫩肉又慢慢滲出了鮮血。
像是喪失了痛覺一般,陶夭眉頭皺都沒皺,只是冷靜地繼續把其他的疤痕撕開。
感受到溫熱的液體順着肩頭流下,引起一陣靈魂的刺痛。
——永遠都不要忘記我哦。
這一句話突兀地響在腦海。
陌生的聲音,輕佻的語氣,卻一點也不讓陶夭感到驚訝。
因為他知道,這道聲音屬于誰——雖然他現在連那人的名字都已忘記。
陶夭微笑,昔日憎恨的詞彙此時聽起來卻無比的甜蜜。
“嗯,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如這道以後永遠都不會愈合的傷疤一樣。
他永遠,都不會再忘記了。
☆、第四個世界:都市文(下)
陶夭做了一個夢。
那個夢很長,很長。
他在夢裏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而夢裏,只有一個人。
從那個陽光中飄着微塵的下午開始,穿着柔軟幹淨的白襯衫的新人轉過臉,腼腆地綻出一個青澀好看的笑容。
然後,情境變幻。
坐在絢麗燈光下的他,抱着吉他唱情歌滿眼都是懶散的笑意。
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他,送着生日禮物緊張得手都在顫。
斜躺在沙發上的他,撒嬌耍賴就是不肯自己擦頭發。
站在陽臺夜風的他,迎着城市燈火無聲地落淚。
處于游樂園門前的他,帥氣地打響指施展魔法。
倚在門框上的他,壞笑着把唇上的血跡舔去。
起舞于舞臺上的他,神情專注得好像眼前就是全世界。
最後,是在刺眼車燈中,高高落在地上的他。
一片血色。
過了很久,血色褪去。
重新歸于一片黑暗。
隐隐約約有幾點光亮。
陶夭突然能動了,但他身體卻依舊不受自己控制,只直直地朝那光亮處走去。
越走近,就越來越亮。
起先的光點原來是個大而朦胧的光團。
光團中間,站着一個人。
那人身形相貌在光暈籠罩下看不清,但陶夭卻知道他是誰。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然後才驚覺自己竟已哽咽。
“你、你當初在電影院裏說過,如果是必死無疑的結局,你會選擇和我一起死。”
那人動了動,随後說話。
依舊是熟悉的,好像什麽事都不在乎的帶着笑意的語氣。
“原來那個我的确是這麽想的,但還是舍不得啊。融合人格後的我,心可是要軟得多呢。”
“為什麽要舍不得?你以為,讓我活着,對我就是很好嗎?”
“我知道。但活着,就有機會幸福,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所以你就甘心什麽都沒有嗎?”
“不,我還可以看着你幸福啊。”
那人似乎笑了一聲。
“抱歉,其實我不想讓你難過——無論是哪個我,都不想讓你難過。但你能活着,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
“那你呢,你又要去哪?”
“我去——”
光團漸漸黯淡。
那人的身影好似也透明下來。
“屬于我的地方。”
陶夭想沖過去,但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再一次無法動彈。
“秦離!”
他終于喊出那人的名字。
“謝謝你沒有忘記我,前輩。我很慶幸我留下了我的眼睛,所以,我依然能永遠看着你,也請你永遠幸福下去。”
光亮終于被黑暗吞沒。
陶夭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嘗到嘴角的鹹澀。
睜開眼睛,依舊是一片黑暗,讓陶夭有點分不清,到底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
躺在床上很久,他終于明白。
夢,已經醒了——
陶夭聽到廚房有聲響,游魂似地走出房門,然後看到青年圍着圍裙,正手忙腳亂地從微波爐裏端出熱好的牛奶。
對上他的視線,青年一愣,随後露出笑容。
“醒了?過來吃早餐吧。”
陶夭沒有動作。
青年神情低落下來,但口氣卻依舊溫和。
“我知道你不願見我,但我不放心,想着你到底沒說要我搬出去,所以厚着臉皮留在了這裏。你……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是,除非你趕我,不然我不會走。”
陶夭突然開口:“你不用對我背負什麽責任。你的眼角膜不是我給你的,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得到別人的報答。如果因為複明了就要搭上一生,你沒有必要。”
青年聽了,也不驚訝,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知道能夠重見光明對一個瞎了十多年的人來說,是多麽讓人驚喜的事情。而且,起初我的确有報恩的想法,但這并不代表我會為此付出我的感情,我的生活。那時我知道你雖被催眠,但遲早會‘醒’,所以答應了他們,為你演了一場戲,可後來——”
他揚着唇,無奈而溫柔的看着陶夭。
“雖然我知道聽起來很狗血,但我的确喜歡上了你。我雖然脾氣比較好,但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我對你的無原則,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喜歡你。”
他這麽一番真情流露,讓陶夭一時沒反應過來。
望着青年那堅定而誠懇的眼神,拒絕的話也像被堵在喉口,吐不出來。
青年看着他僵硬的神色,嘴角不着痕跡地又上揚了幾分。
這段日子他早已讓陶夭習慣了他的愛撫和體貼,自然也摸清了陶夭最受不了這種真摯的告白。
雖然他曾經是個瞎子,但對于人心,他卻看得比很多人都更清楚。
陶夭,注定會是他的。
他也會抱着眼睛原主人未了的心願,好好待陶夭一輩子。
按壓下心中翻騰的愛意,青年口氣愈加溫柔。
“我知道你心裏最重要的人是他,你永遠不會忘記他。但我只想這樣陪着你,愛着你而已……你沒對我說過分手,那是不是表明,我還有機會?”
陶夭看着他祈求的眼神。
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試試,向前走一步。
——請永遠幸福下去。
——我會做到的,永遠。
☆、第五個世界:娛樂圈文
《如果你消失所有人都會發現》
“突然發現男神好久沒粗線了哎……”
“男神本來就很低調啊——只是出櫃後更低調了而已▼_▼”
“媽蛋哪怕是秀恩愛也好啊只要肯秀啊有沒有!!!”
當這樣的言論第一次出現後,并沒激起多大反響。
畢竟,和秦離的高顏值神演技一樣出名的,是他私下無比低調的風格。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
甚至連秦離簽約的MS公司高層都隐晦地表示已經很久未見過秦離出現後,事态開始變得嚴重。
“是去度蜜月了嗎?”
有人這般想。
但近來風頭愈甚頻頻出現各大盛事秒殺菲林的喬焰身邊那道身影卻打破了這個推論。
“該不會拍電影需要行蹤保密吧?”
但圈子裏各大名導皆無所動靜,也沒其他明星出現秦離這樣的情況。
依然不成立。
“被封殺?”
這個言論放出者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鄙視。
秦離剛成為卡斯奧影帝,正是國人之光,加之行事清白端正,公司捧着還來不及,哪還會傻得放棄大把利益去封殺這棵搖錢樹?
更何況,以秦離如今的地位和人氣,又有誰有那個能耐能這麽輕易地将他封殺?
再排除掉“肯定是外星人看男神太帥擄走他去提高基因質量”這類不靠譜言論,衆人挑挑揀揀,發現勉強算得上合情合理的只有——
#秦離:葉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葉棠:可、可我愛的是喬焰啊!
喬焰:秦離,我對你因戲生情,誰知你竟戀上我的小助理!哼,既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也別想得到你想要的!葉棠,和我在一起!
于是,葉棠抛棄男神,投向喬焰懷抱;男神黯淡離去,自此不再出現!#
随文附上秦離卡斯奧頒獎典禮上圖片、秦離與喬焰《蜜糖》劇照、葉棠與喬焰在各大場合出雙入對照片若幹。
這一番圖文并茂下,竟有不少人信以為真,開始炮轟葉棠喬焰這對“狗男男”。
雖然兩人有出面解釋,網絡上的傳聞皆屬無稽之談,秦離不過是拍戲拍累了,想休息一陣,請媒體不要打擾,并公開了幾張秦離和葉棠私下相處的照片。
雖然照片被證實非合成的,但拍攝真實日期卻無從求證,并且葉棠上過妝仍可看出憔悴的面色和喬焰眼裏掩不去的暴躁氣息也讓這段言辭飽受質疑,尤其是,在當事人久久未曾露面的情況下。
事情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嗯。”
喬焰沉着臉将手機扔到一邊,看向神色黯淡的葉棠,難得說了句寬慰的話。
“你也別太自責,這件事與你無關。”
葉棠苦笑,“怎麽能無關?若不是他為了我公開這一切,那些人也不會……”
他提到這個,喬焰眼裏冷意愈重,“那些人——”
閉上眼,喬焰腦海中又浮現出金手指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和恍若機器般精準的行為,以及,身後那團巨大而神秘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