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意嗎?
若要說主動,于涼涼是有資格的。
至少從現在這個世界回想起前世,她也絕對算大膽。
前世的她是個養在深閨的富家大小姐,父親是絲綢莊大老板。她從小被呵護長大,受盡寵愛。
十六年來,僅有的憂愁是——家裏剛剛為她訂了親,而未婚夫據說蠻橫霸道,殘忍無情。定親後不久,便聽說他活活用馬拖死了一個佃農。
于涼涼并不想嫁,可對方家大業大,父親想攀上門楣。
成親半年前,二月十九,觀音菩薩生日,依照風俗,上山拜佛燒香。
母親感染風寒未來。
上完香後,父兄卻有要事提早離去。中午時陰雲密布,等了一陣不見好轉怕天黑了下山更不易,佛門也不留女客,于涼涼乘坐轎攆下山,卻在半途中碰上了強盜。
于涼涼掀開轎簾。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強盜,身體強壯到有兩倍她,穿着粗布麻衣,蒙着臉,手持大刀,在靜僻的山林間,攔住他們的去路。不僅劫財,還想劫人。
擡轎和護行的家丁未曾交鋒,便已全部戰戰兢兢,逃的逃,死的死,強盜們揮舞着大刀随意砍人,連嬷嬷都不放過。
就在這時,黎疏出現了。
一襲流淌的白衣,帶着凜冽的劍光,淡然疏離的面容,如同天神般降臨,令當時身為少女的她幾乎不可直視。
劍影流轉,地上已是死屍一片。
強盜們竟然瞬間被他殺光了,白衣翻飛,竟不沾染一滴塵血。
他的劍快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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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的人。
如他鋒利的眉眼,如他冷閉的唇。
他大概不知道,這樣刀光劍影中的翩翩白衣劍客,會給一個年輕的少女多大的震撼力,以至于,他不用吹灰之力,便着着實實抓住了她的心。
護衛們地上呻~吟,只剩他們兩個完好的人。
他收劍轉身,冷漠地背對他們,準備離開,于涼涼下意識追了上去,捏住他的袖角:
“喂。”
他回頭。
她撞進了他漆黑的眼眸,牢牢的一個瞬間。
她沒有看到那裏面的冰冷無情,只記得那深藏着的幽暗,如同徹夜下着大雪的天空。
……
“女生不要倒貼。”林喻說,“再喜歡也不要,倒貼會讓男生覺得很廉價,一旦他覺得廉價,就會不放在心上。你說對吧?”
于涼涼輕輕點了點頭,說:“對。”
從自己上輩子的經驗來看,這句話應該是對的。
直到現在,于涼涼也無法分析清楚自己當時具體的感覺,她好像是被他一眼擊中,如同他的劍。
也許是因為她當時待字閨中,見過的男人太少,又或者,她只是個純粹的顏控。
不過,在今天看到徐萌萌和林喻之後,她才發現,也許有這種感覺的,并不只是自己一個。
林喻齊了齊課本又說:“太殷勤的女孩子會讓男生覺得來得太容易,想留着做備選。”
于涼涼知道她在說徐萌萌,并沒有接腔。
她不知道徐萌萌和黎疏之間的過往,也不太想知道。
肚子不太舒服,來了月經。
從書包裏面掏出一片衛生棉,于涼涼去廁所裏面更換,從女廁出來,黎疏正好走出對面。
……哪裏來的奇怪緣分?
黎疏走在她身後,雖然僅僅只是因為同路。
于涼涼只想盡快遠離他,忽然間,黎疏用手指點了下她肩膀,她被吓了一跳,轉身。
黎疏:“你裙子上有血。”
于涼涼下意識半回頭看了下,瞬間,熱騰騰的血流從心髒直竄天靈蓋,差點就像沸水一般把天靈蓋頂開。
她滿臉漲得通紅不已,手虛擋住,什麽也說不出來,立刻離開。
回到教室,她坐下,把腦袋趴在桌面上。
林喻吃驚:“怎麽了?”
“……沒事。”臉熱了羞恥的熱度無法退下。
啊啊,她都是來了十幾次月經的人了,怎麽還犯這種低級錯誤?
手指揪着書包帶。
……究竟什麽時候蹭上的?
……這路上還有沒有別人看見?
過了好一陣,于涼涼才從這種赧然的羞恥中回過神來,跟林喻說:“我來月經,裙子上沾了一點。”
“不會吧?”林喻吃驚,翻了翻桌子裏面,“哎,我沒帶外套,不然可以幫你遮一遮。”
“沒事。”于涼涼說,“只要坐着,應該就沒人看到。”
林喻拍拍她,深表同情,是女生都會有這種困擾,逃不掉。
然而,有時候不僅逃不掉,還會雪上加霜。
課間休息結束後是數學課。
上了二十分鐘函數,數學老師劉樂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走到講桌邊,雙手打開撐住邊緣,朝着全班同學問道:“誰來做一下這道題?”
頓時,鴉雀無聲。
于涼涼心如擂鼓。
“沒人舉手,我就點名了。”劉樂繼續瞥了眼靜默的全班,拿起放在講臺桌上的名單。
剛開學一個月,很多老師都記不住學生的名字,班長備同學名單,放在講臺上。
“于涼涼。”劉樂似乎對這個名字頗有興趣,“你上來做一下吧。讓涼涼來做,你們的心是不是就能不涼了?”
有人輕笑出聲。
而于涼涼此刻,深深地低下頭,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沒辦法上去。
過分薄的臉皮令她無法穿着顯示自己來月經的裙子,在衆目睽睽下走上講臺,背對全班同學。
寂靜無聲。
劉樂望着她:“怎麽,不願上來做?不會吧?這是初中的內容。”
于涼涼仍舊垂着頭,捏着課本右上頁角。
林喻舉起手,幫于涼涼說:“老師,她不舒服。”
劉樂大概是個剛教學不久,頂天立地的直男,沒理解到林喻這句話裏面的內涵,反而問:“哪裏不舒服?”
“額……”林喻躊躇了下,要當衆說,來了姨媽?
她下意識望眼于涼涼,于涼涼現在只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正不知如何是好。
黎疏起身,從他同桌身後走過,穿過走廊,上講臺,拿起粉筆,解題。
解完題後,把粉筆放講臺上,走回座位,坐下。
“哦豁。”劉樂挑了挑眉,轉頭望了眼,用粉筆在答案上打了個勾:“不錯。步驟很對。”
“只是……”他把手撐在案桌上,笑着問,“不過我沒叫你,為什麽要過來?”
黎疏不回答。
“讓你們舉手的時候一個都不出來,現在叫了人,又站出來英雄救美了?你們這班,很有趣哈。”
全班仍舊靜默。
“裝逼呗。”張汝龍突然高聲,語帶嘲諷,“還能是什麽?有人就是喜歡裝逼。”
“說得不錯。”劉樂點頭,“你這麽大聲,是不是也想裝逼?來,我讓你也裝會兒,再出一道題,你上來做。”
張汝龍:“……”
林喻低頭:“噗!”
全班都隐約笑起來,只有張汝亮面帶愠色。
哎,終于有點get直男、腦回路神奇的數學老師的萌點了。
注意力完全轉移,于涼涼這關算是過了,她不由得輕輕舒口氣。
然而更大的問題浮現在眼前——放學後,要怎麽回家?
只能等到大部分人都離開教室了。
昭示着今天課程結束的鈴聲響起,于涼涼默默坐在原位,林喻有事要提早回去,沒辦法陪她。
于涼涼默默等到班上僅剩幾個人,執勤的同學開始打掃衛生。
帶着紙巾去廁所,沾了點水,回來擦幹也被染髒了的椅子。
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諸事不順。
……為什麽男生就沒有這種煩惱呢?
清理完座椅,背起書包,把包帶盡量往下調。
幸虧家離得很近,走十分鐘就到。
希望能夠遮住裙後。
于涼涼直起身,這時才發現黎疏也沒有走,坐在原位,遠遠地望着她。
……不知道為何,他好像有點注意她?于涼涼心想。
走在回家的路上,于涼涼用思考來分散害怕別人發現的擔心:……其實今天的事,照理應該說謝謝他。
剛剛也有機會。
然而,為了不産生交集,還是什麽都沒說。
于涼涼停住,轉頭,望着一路跟着她出來的黎疏——
為什麽要跟着她呢?
難道他想起了過去?
可就算想起了過去,過去的他也未曾如現在,這樣靜默地跟在她身後。
“你究竟想做什麽?”于涼涼問。
“你想要男朋友嗎?”
黎疏說。
于涼涼竟是停了整整好幾秒。
暗紅的太陽仿佛緩緩過夜的、洩氣的氣球,渾身癱軟,皺成一團,堆在雲上。
她輕輕捏着書包帶的食指竟忍不住輕輕一跳。
只有他們兩個人。
風把屬于他的氣息緩緩吹到她身邊,連帶搖動了路邊的草。
于涼涼調整了下自己的書包帶,阖下眼,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她說出這句話。
即便這是上輩子她苦苦祈求的。
在半山腰,他救了她之後,她沖出轎子,拉住了他。
林間陰雲密布,雷電交加,天青欲雨。
她突然害怕這個人走,此生再也見不到,于是,她做出了讓她上輩子最後悔的決定——逃婚,跟他走。
片刻後,于涼涼擡起眼問:“為什麽?”
黎疏:“不知道。直覺告訴我,不能放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