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裏的幾盞燈都點着了,屋裏頓時亮堂起來。雲雪裳四處打量着,沒有看到有年輕女子在屋裏,四面的牆都泛着陣舊的暗黃色,正面的牆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畫像,白衣裙,長發如瀑布般散下。
她縮了縮脖子,一下子想到了宮中鬧鬼的傳說,難道自己看的便是這畫中人?
沈璃塵走過來,和她并肩站着,看着牆上的畫像。
“她是誰?”雲雪裳退到了他的身後,小聲問道。
“老太妃。”
沈璃塵淺淺一笑,側過臉來看向了她。
“她?“
雲雪裳皺了皺眉,并不太信他的話,她相信自己沒有眼花,剛剛定是一個年輕女子在屋裏哭泣!想着,又追問道:
“王爺怎麽總是三更半夜在宮裏亂跑?這可是犯大忌的,不怕被砍頭麽?”
沈璃塵笑而不答,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擡步往裏面走去。
雲雪裳猶豫了一下,也緊跟了過去。沈璃塵推開右側的一扇門,一張寬大的梨花木大床便出現在二人眼前,有蟬翼輕紗隔着,隐隐綽綽露出一個側卧的身影。
“老太妃。”他輕聲喚道。
“怎麽才來?呀,夢兒?是我的夢兒麽?”
老太妃掀開了帳子,懶懶地說着,目光落在雲雪裳的身上,立刻睜大了眼睛坐了起來。
“不是,是我的侍女。”
沈璃塵微笑着走上前去,柔聲說道。
“璃兒,夢兒就找不着了麽?”
老太妃失望地躺了下去,目光卻依然停留在雲雪裳的身上。
沈璃塵也擡起頭來,看着雲雪裳,嘴裏卻對老太妃說道:
“會找着的,老太妃今兒找我有何事?”
老太妃這才收回了目光,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來:
“璃兒,我給你物色了一個好媳婦兒,這是畫像,你瞧瞧。”
說着,她便從枕邊上摸出了一副卷軸來,展開來,畫上一個少女淺淺而笑,雲雪裳怔了一下,畫像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她!
“謝老太妃勞心。”
沈璃塵收下了畫卷,遞向了手足無措,滿臉通紅的雲雪裳。現在,她已經被弄糊塗了,如果說老太妃認得她,怎麽會把她認成夢兒,可是,若說不認得,又哪裏來的她的畫像?
“這個媳婦兒很好的,叫雲雪裳!是我的老姐妹幫我物色的,我看過了,肯定能生娃兒,給璃兒生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
老太妃翻了個身,手撐在枕頭上,看着沈璃塵,溫和地說道。
雲雪裳站在一邊,已經是汗流頰背了,只恨不能立刻拔腿跑出去。沈璃塵卻只是笑,目光依然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
”璃兒,你給我敲敲背吧,背總是痛。”
老太妃突然就換了話題,嘟囔着拉住了沈璃塵的手。沈璃塵果真彎下腰去,一下一下,輕輕地給老太妃敲起了背,不多會兒,老太妃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居然是睡着了。
“走吧。”
沈璃塵替老太妃把被子蓋好,輕輕地走到了雲雪裳的身邊,拉着她走了出去。
“這是怎麽回事?”
一進了前廳,雲雪裳便舉起畫卷,看着沈璃塵小聲說道。
沈璃塵看着她手裏的畫卷,笑着說道:“把畫兒放這裏吧,下回她還要用這個叫本王進宮的。”
“什麽意思?”雲雪裳紅着臉把畫兒藏在了背後,小聲說道:“這可是我的畫像,你從哪裏得來的?”
“老太妃的眼睛七年前就看不到了,她只是憑着氣味來認人。”沈璃塵走到
一邊,坐了下來,沉聲說道:“這段時間來,可能是誰在她面前提起了你的名字,所以她便記住了,所以總說要把你……給我做媳婦。”
說到這裏,他的唇角上揚起來,笑容更柔和了。
雲雪裳卻是尴尬到了極點,手緊緊地抓着那副畫軸,追問道:“畫兒是哪裏來的?”
“不知道。”
沈璃塵聳了聳肩,看着她緋紅的臉頰,心裏又慢慢升起了那種奇異的感覺,像有一團小小的火苗,在慢慢地燃燒。
“騙人。”雲雪裳瞅他一眼,飛快地轉身往外跑去,可剛跑到門邊,就覺得膝蓋處又傳來了幾陣刺痛,人一軟,差一點跌倒,連忙扶住了那門框才勉強站穩。
“娘娘小心些。”
沈璃塵快步上前來,扶住了她,溫和的聲音,濕熱的鼻息,統統砸向雲雪裳,原本冰冷的氣氛陡然暧|昧。
“快松手。”
他的大手扶在自己的手臂上,隔着那厚厚的襖兒,她也感覺到了他手心裏的溫度,有如被烙鐵燙到,她下意識地便開始推他,連聲音也急促了起來。
沈璃塵扶她站穩,才慢慢松了手,可他并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
風,又起來,燈盞裏的火光,随着風亂舞起來,這時候,空氣都是沉默而尴尬的,雲雪裳不敢再呆下去,急急地說了一句:“我走了,別說在這裏遇到過我。”
說完,拔腿就邁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往院中走去。
“雲雪裳。”突然,沈璃塵幾步追了上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低聲問:“你,冷麽?”
☆、大半夜他來幹什麽【82】
冷麽?
雲雪裳楞楞地看着他,這叫什麽問題?沈璃塵也有些窘迫,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再坐坐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抓着她手臂的手緊了緊,語氣飽含了期待:
“我們……說說你娘的事。紙”
這個……借口真的非常好,雲雪裳想不出什麽理由可以拒絕,拒絕他這樣溫柔的期待。她是女孩子,希望有人疼愛的女孩子,這樣一個功勳顯著,權傾天下的男子,在極寒的晚上問了她一句:冷麽?
是的,她很冷!不光是身體,還有一顆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孤獨而慌亂的心渴。
緩緩的,她點了點頭,分明的,她聽到了沈璃塵輕輕地吐氣聲。
大殿裏也很冷,并沒有火爐子,兩個人就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宮女存奉上了兩杯熱茶來。外面是那樣的寂靜,連風聲都聽不到了!在老太妃這個地方,因為鬧鬼的傳言,已經讓這個地方與深深皇宮隔絕開來。
“你知道我娘在哪裏麽?是不是在皇上手上?”
捧着茶,讓那熱氣溫暖自己冰涼的手,雲雪裳先開了口,他們兩個已經呆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了!
“我去查,你放心。”沈璃塵低聲說道,目光落在她的一雙蔥白如玉的小手上,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伸出手來握住了雲雪裳冰涼的小手,低聲說道:
“冷嗎?”
雲雪裳的臉又燙了起來,她想抽回手來,可是沈璃塵卻把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雪裳,你怕我嗎?”
雲雪裳側過臉來看向了他,他的微笑溫和,目光深遂,眼眸裏有自己的身影,這身影小巧而單薄,她是害怕的,不光是他,還有安陽煜,雲楠溪,太後,皇宮……
半晌,雲雪裳點了點頭。
沈璃塵緊緊了手,才緩緩松開,微笑着說道:
“不要怕我。”
可以麽?雲雪裳的目光沒有離開他的眼睛,人的眼睛是會說話的,可以告訴她人的真實的想法,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沈璃塵的眼睛太深遂,就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潭,這潭水幽暗,帶着強大的吸引力,把她一點點地往那潭的深處吸去。
她匆匆別開了目光,她這是怎麽了?不是應該讨厭這樣的王族麽?他們花心,他們狠心,他們負心,怎麽可能對女人好?她為什麽被他所吸引?就因為這簡單的好麽?
不!她不要重複娘的路!她的夫君在江湖,可以帶她策馬天涯的夫君只在江湖!
“你的傷怎麽樣?”
“無礙,只是痛一點。”
雲雪裳搖了搖頭,小聲說道。
“若娘娘不在意,可否讓本王瞧瞧?”
沈璃塵沉吟了一下,扶她坐到了椅子上面,沉聲問道。
雲雪裳的臉上一熱,怎可讓外人輕易看到自己的身體?不過,安陽煜把她關進禧辰宮之後,禦醫并沒有來過,只是碧荷找了尋常的跌打藥給她抹了一層,此時不光是腰,膝蓋也痛得厲害。
沈璃塵見她面露難色,便從袖中掏出一方青色的絹帕來,快速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這才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膝蓋上,滾燙的感覺迅速往身上漫延開來,一瞬間,她更慌了,猛地拉開了他的手,把他用力一推。他正單腿跪着,被她這用力一推,沒有防備,居然跌坐在了地上。
”對不起,我走了。“
雲雪裳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不許取下……來看我。“
沈璃塵默默地站了起來,直到她的腳步聲去得遠了,才慢慢地扯下了蒙眼的絹帕來。風吹得窗紙嘶啦嘶啦地響着,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燭光下慢慢靜成了一尊雕塑,極美的雕塑。
清寒的月,清寒的風,籠罩着這寂寂皇宮,陽光下的皇宮總是金璧輝煌的,可是一到夜裏,這連綿得看不到盡頭的宮殿卻像一只只困獸,在夜幕中睜大了它碜人的雙目,窺視着宮人每一個人的秘密。
天龍宮的方向傳來了絲竹之聲,雲雪裳先前就聽碧荷說,她一被丢出來,那只臭狐貍召了兩個新進宮的美人前去侍寝……那個色到家的家夥,也不怕用力過度,傷口迸裂,流血而死!
四周一片枝葉沙沙聲,有巡邏的侍衛隊從不遠處經過,雲雪裳不再敢多停留,一溜小跑沿原路返回了禧辰宮。
直至她跑遠,才有一個白衣男子從暗處緩緩走出,面上那寒銀的面具在月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光,月光,融在他的眼眸中,幾片竹葉飄落,輕盈盈跌在他的肩頭,他拈起一片竹葉放在鼻下輕嗅了一下,低低地說道:
“雲雪裳,你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三哥,回吧。”
有低低的女聲從他的身後傳出來,他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轉身往月色中走去,白色的錦衣融入了那漫無邊際的清冷月光,越發顯得寒冽無邊。
自然,雲雪裳是看不到他的,她的心完全被今晚意外降臨的溫柔塞滿了,以至于她的這一宵睡得香甜無夢。
也許,是她太累了,她不願意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再去想那些風起雲湧,也不願意去想陽煜,想沈璃塵,想安陽浔……
這一安靜,居然就是三日。
安陽煜善心大發了麽?居然不來找她的麻煩?
這裏是禧辰宮的院子,她令人把貴妃榻搬了出來,榻邊有幾叢竹,竹香摻夾着光線,落在她慵懶的睡顏上。日頭,溫暖地曬在她的身上,她真真如一只小貓一樣蜷縮在貴妃榻上,頭發也未梳,就像流水一樣從貴妃榻上散落下來,發梢落在了漢白玉的地面上。
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允許她在這裏住一輩子……當然不能少了她的吃喝,也是件不錯的事。她翻了個身,眼睛微眯着,視線落在高高的紅牆上,右手塞在枕下,握着那枚木镯,左手在小餃子身上輕撫着。
碧荷和碧葉就坐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做針線活兒,二人對望了一眼,雙雙苦笑了起來。別人若受了這罰,早慌成一團了,可這雲雪裳不僅不慌,更像是享受這種日子,成天裏躺在陽光下睡大覺。
宮門輕響了一下,一個小太監從外面跑進來,到碧荷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碧荷的臉色就變了,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來,對雲雪裳小聲說道:
“娘娘,您的堂妹雲菲霜進宮了,明兒就是冊封大典,封為德妃。”
雲雪裳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碧荷,突然間內心就狂喜了起來,他要轉移目标了麽?
大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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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青色的天空中,一抹濕漉漉的新月,如同那微微眯起的,憂傷的眼睛。禮炮聲,一聲一聲地在空中炸響,那絢爛的煙花大團大團地綻放在暗藍的天幕之上。
雲雪裳靠在空前,仰望着那輪月,眉心間,一抹淡愁。
安陽煜前兒立了堂妹雲菲霜為德妃,今兒是第四天了,居然還在舉行大慶,前日還下旨大赦了天下,榮耀似乎一瞬間全轉到了雲菲霜的身上。
碧荷機靈,打聽了不少消息回來。立德妃一事,是太後主張的,說安陽煜死裏逃生,要沖沖喜。
可為什麽是雲菲霜?雲菲霜的爹不過是個小小的書吏,一直在翰林院看守藏書樓。雲楠溪一向愛攀龍附鳳,對不得勢的親戚,平日裏是瞧也不瞧一眼的,難不成是看自己失了勢,所以巴巴地又塞了一個雲家的女兒進來?這不是又往虎口裏塞了一只小羔羊麽?
雲菲霜她雖然接觸得少,可是每回見她,都覺得那是個可憐巴巴的小女孩兒,大伯家中有七個兒女,她是老四,有哥哥,有妹妹,因為日子過得緊巴,所以不少家務活就落在她的身上,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兄妹之間又争争吵吵,居然還比不上尋常百姓家的女兒生活得平靜。
諾大個宮庭,她能走多遠?雲雪裳輕嘆了一聲,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又想着管閑事去了!
耳朵中傳來一聲輕響,她尋聲看過去。
一道紫色的身影從高高的紅牆上飄然而落,落入她的眼中,月光如煙雨般冉冉灑在那人的身上,風驟起,卷起一地竹葉,那一襲颀長的身影,優雅地往她面前走來。
她凝神一看,是沈璃塵!他總是不怕死的,在皇宮大院如入無人之地,或者說他是不把這皇權看在眼中的,只是此刻的雲雪裳不願意想他和安陽煜之間的争鬥,她只想到……是否是娘有了消息?
她驚喜地撲過去,隔着窗戶,就拉住了沈璃塵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問道:“是我娘有消息了麽?”
沈璃塵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上,低聲說道:“是。”
“太好了。”雲雪裳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只要娘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我可以進去嗎?”沈璃塵看着她,沉聲問道。
“嗯。”雲雪裳反應了過來,連忙松了手,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窗臺說道:“只能從這裏進來了,我是被禁足了的人,大門不能打開。”
沈璃塵擡手,在窗臺上輕拂了一下,沉聲道:“請娘娘後退幾步。”
雲雪裳連忙退了幾步,只見沈璃塵一個靈巧的躍起,如同矯健的野豹一樣,落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武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優雅得不像武功,若不是有人親眼看過他在戰場上如同修羅一般的殺戮,幾乎沒人敢相信,他這樣優雅的動作也能殺人。
"王爺請坐。"雲雪裳側過身來,輕聲說道。
“倒是第一次聽你如此客氣。”沈璃塵打趣地說。
雲雪裳難為情地輕笑起來,聲音和那榻上的銀鈴兒一樣,清脆動聽。
沈璃塵的目光落到了
那銀鈴兒上,便緩步走了過去,伸手輕拉住一串,輕搖了起來。叮叮當當的聲音立刻在殿內回響起來。
雲雪裳心裏一片窘迫,宮中都知道安陽煜在她這裏安了銀鈴兒用來增添“情趣。”如今,沈璃塵搖動起這個來,只讓她覺得難堪極了。她快步走過去,從他的手裏奪過了那串銀鈴兒,把淺綠的帷帳放下來,指了指桌邊的椅子說道:
“王爺坐吧。”
沈璃塵微微一笑,跟着她走過去坐下,四下打量起殿內的環境來,接着,眉便微蹙起來。
安陽煜寵她的時候,殿內陳有四只青銅鼎,燃着旺旺的碳火來取暖,可惜安陽煜現在存心要逼她,讓她低頭,便令人收走了她最寶貝的爐子,她可是怕冷的人啊!
後宮深深,失了寵的嫔妃還比不上一個宮婢,尤其是她,安陽煜曾把她捧到了手心中,讓後宮的女子恨她入骨。如今一失寵,那報複的腳便只只踩踏而來,僅四天,便是天上人間的分別了,不光是爐子,便是連熱水也難以到手。
他接過了雲雪裳遞來的茶,輕嗅了一下,這茶葉倒還過得去,小啜了一口,才放下茶碗,擡目看向了滿臉期待的雲雪裳,小聲說道:“我已經有了令堂的消息,那日你上山之前,便有一個新近崛起的江湖幫派把她帶走了,現在還沒有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到她的。”
“什麽幫派?”
“殘月。”
沈璃塵緩緩吐出兩個字來,讓雲雪裳一下就怔住了。
她小時候也想過去學武功,可是一是因為不敢跑太遠,二是府裏的護院大叔曾經說過她的資質不是練武的料,所以便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她從未放棄過對江湖門派、高手的關注……因為她想走迂回戰術,當不成女俠,當大俠的妻子也行,以後混個掌門夫人,豈不是威風八面?
人的命運總是很離奇,她從庶女變成王妃,又從王妃成了廢妃……罷了,感嘆這些有何用?只是現在她進宮才半個月,這個殘月幫若很有名,她也應該聽過才對,為何一點風聲也沒有嗅到過?而且殘月又和自己的娘親有什麽關系?為何要抓走娘呢?是為了她?是為了所謂的太子留給她的東西?
她怔怔地坐了下去,凝視着青銅燈盞裏的跳躍的那朵火光,想從這件事裏想出什麽頭緒來。
越想腦中越亂,隐隐約約的,她似乎覺得自己正不知不覺地往一張無形的大網中走去,網線又緊又密,慢慢地纏上了她的腳踝,再往上延伸攀爬而來,把她纏得透不過氣來。
叮叮铛铛,銀鈴兒又是一陣響,是她的小餃子睡醒了,喵喵叫着跑過來,撲着沈璃塵的袍子撕咬着,頗為歡快。
“小餃子,快過來!”雲雪裳連忙把它抱起來,看着沈璃塵那被扯得線頭滑落的袍子,歉意地說道:“對不住,把你的衣裳都咬壞了,我賠給你吧。”
“一件衣裳而已,無妨的。”
沈璃塵笑着撣了撣被小餃子咬壞的地方站了起來,輕聲說道:“我走了,明兒再來看你。”
明兒再來……他說得這樣自然,絲毫沒有忸怩或者暧昧的樣子,就像老朋友一樣。
雲雪裳放松了下來,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王爺請慢些,你可以告訴我,绮夢是誰嗎?”
沈璃塵的眸子驀地暗了一下,複爾又重新燃起了一抹亮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绮夢?我沒有聽過。”
“真的麽?”
雲雪裳狐疑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分明在說謊,可是他既不願意說,自己也逼問不出來!失望層層地從心底痛出,連她的眼中也盛滿了黯淡的波光。這些人心裏都揣着秘密,讓人不敢把信任二字給付。
小餃子從她懷裏掙脫出去,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面,碰翻了她的茶碗兒,茶碗蓋從桌子上跌落下來,清脆地一聲,碎成了一片片。
“娘娘。”
碧荷和碧葉的聲音同時在屋外響起,這兩個丫頭,這幾天來怕她難受,想不開,居然是一直守在屋門口的,就連晚上睡覺也是輪流守在那裏,若論忠心,倒也只見過這兩個笨丫頭了。
“沒事,小餃子打翻了茶碗,別進……”
雲雪裳的話音未落,門已經被推開了,碧荷和碧葉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雲雪裳心一沉,正要說話,只見二人滿面擔憂地快步到了她的面前,一人去收拾地上的殘片,一人捧起她的手,焦急地問道:“娘娘可有受傷?”
她們看不到沈璃塵麽?雲雪裳稍稍偏了頭去看,身邊空空的,早就沒了沈璃塵的身形……他的輕功也未免太好了些!這兒離窗戶還有好一段距離呢!
小餃子又開始亂跑了起來,徑直往那床榻去了,抓着那帳幔又扯又咬又抓的,一時間貓兒叫,鈴兒響,興奮極了。碧荷和碧葉對望了一眼,這一主一貓,一個成天裏安靜得要命,一個成天裏吵得要命,不知道是怎麽湊成了一對兒的。
“衣裳打濕了,換一件吧。”
碧葉眼尖,一眼就瞧見了她被弄濕的衣袖,快步過去拿了一件幹淨的衣裳過來。雲雪裳剛剛解開了衣帶,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小餃子總往榻上跳啥呀?那流紗微顫着……被中隐約露出一角紫色來……
難怪呢,他輕功再好,也不能移形換影,原來是躲到床上去了!她唇角一揚,便有了幾分笑意,隐隐的,似乎有些舍不得他立刻就走似的。
剛想說話,殿外又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有小太監尖銳的聲音長長地響起來:
“皇上駕到!”
“啊?他怎麽閑得跑我這裏來了?”雲雪裳急了,一句大不敬的話脫口而出。
“怎麽?朕不能來麽?“
安陽煜惱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走進來的速度之快,超過雲雪裳的想像!那明黃的身影幾大步就沖進了屋子裏,吓得她渾身冷汗直冒。
幾天不見,走路時居然是像腳下生了風。
一個不好地預感在心中升起來,安陽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沈璃塵一來他便來,難不成是有人給他報了信,他來“捉奸”?
刷的一下,她的目光便落在了碧荷和碧葉的身上,她二人已經滿臉喜色的跪了下去,在宮裏,奴才們的命運往往和主子是聯系在一起的,僅四天,她們二人也嘗到了冷暖。所以,面對安陽煜的到來,她們二人要遠比雲雪裳要激動得多。安陽煜冷哼了一聲,走近了雲雪裳,目光落在桌上,兩只茶碗,一碗裏面茶葉悠悠,一只卻沒了蓋兒,桌上一片清清水漬。
慘了!她一個人,怎麽會有兩杯茶?
雲雪裳心裏快速地想起了對策來,安陽煜看着她微斂的眸子,面上的冷笑越加地明顯。
碧葉最先反應了過來,臉色刷地慘白了下來,收拾碎片的手指也跟着顫抖了起來,碧荷向來要慢半拍,她是不明白的,臉上依然帶了喜色,快活地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一拉碧葉,行了個大禮,退了出去。
殿中如此之靜,殿中只有光影浮動,小餃子也不叫喚了,它向來怕安陽煜,一見着他便鑽進了床底,不肯再出來。
幾日下來,他的臉龐明顯削瘦了不少。他的傷在胸||前,不過才十日,想來也沒有完全恢複,虧他還有力氣大婚,有力氣去……圓房。雲雪裳悄悄打量着他的臉色,心裏犯起了嘀咕,今兒要怎麽脫身才好?
安陽煜便環視了一下四面,目光也落到了錦被下露出的那一角紫色上面,呼吸陡然就急促了起來。
雲雪裳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口,分明和沈璃塵也只說說話,可是,身份不同呀,她是妃,他是王,這深更半夜地呆在一起……便是活扒了他們兩個,都抵不過這罪過的況且,這樣死,太冤枉了!
安陽煜眯了一下眼睛,擡步,緩緩往床榻邊上走去。
“皇上。”雲雪裳連忙上前去,急聲說道:“皇上才立了德妃,怎麽有空到奴婢這裏來?”
聽她自稱了奴婢,語氣又多了些讨好示弱的味道,安陽煜冷笑出了聲,加快了步子,幾步便到了榻前,伸手就拉向了那錦被。
雲雪裳來不及阻止,只見那錦被被他一下子揭開,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接着,她的一顆心就急速下墜,回到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榻上啥也沒有,就一方紫色的錦帕!也許,沈璃塵的輕功真的就這麽厲害,可以一瞬間從窗口逃掉!可是,這錦帕又是誰的?她來不及去細想了,應付眼前的事才最重要。
安陽煜皺了皺眉,拿起了那方錦帕,錦帕上只繡了宮中流行的花飾,一株蘭花,一只蝶,普通極了,仔細瞧了半天,他才把錦帕丢開,轉身盯着雲雪裳說道:
“朕累了,伺侯朕歇息。”
睡在這兒?臭狐貍還沒折騰夠?天啦,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盡頭?雲雪裳的臉色,比看到他進來的時候還要壞,白一陣紅一陣地,站了好半天,她才勉勉強強地福了福身子,揚高了點聲音說道:
“碧荷,皇上今兒歇這裏。”
外面立刻響起了碧荷欣喜的應答聲,一陣忙碌,兩個丫頭便端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了。
他洗漱的程序本身很繁瑣,但是他今兒來得匆忙,沒帶那五十個捧着器具跟着他到處走太監宮女,只有順兒一人跟着他過來了。而這禧辰宮裏的東西,被尚宮局收了好些走了,連爐子也沒有,冷清得厲害。所以,一切便從簡了,碧荷和碧葉伺侯他洗了臉,雲雪裳則沮喪地站在一邊,眉眼間都是厭惡的神色。
他從銅鏡中看到了她的模樣,一股怒氣便從心底升了起來。
他拔開了碧荷,走到她身邊,用腳尖踢了踢了她,這才一掀袍子坐了下去了,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伺侯朕洗腳。”
這臭狐貍,就沒正經事好做麽?他的樂趣就在折騰自己麽?看着碧荷和碧葉的身影被那扇擋在了門外,雲雪裳突然就憤怒了起來。可是,她又是無可奈何的,他只要一天是皇帝,她只要一天在這宮裏,就不得不向他低頭!
強忍着氣,挽起了袖子,蹲了下去。
他的靴子有些緊,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長長的靴子給脫下來,布襪子上有點髒印子,像是在地上走過似的,他的腳卻很白,腳指甲修得很幹淨。
幸虧不是臭腳,她把他的腳丢進了水裏,或許他也有些故意,重重地把腳落進那水盆之中,水花飛濺了起來,撲了雲雪裳一頭一臉……
“你……”
雲雪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惱火地瞪向了他。
“嗯?”
安陽煜卻稍稍前傾了一些,盯住她的眼睛問道:“朕問你,你這個奴才什麽時候開始用紫色的帕子的?”
“奴才什麽顏色的帕子都用。”
雲雪裳恨恨地答道,重新蹲好,開始給他洗起腳來,心裏面也犯起了嘀咕,自己一天到晚在這屋裏呆着,除了沈璃塵也沒人進來,這帕子是怎麽跑到自己的床上去了,莫非自己這裏也鬧鬼了?
安陽煜微微擡起了點腳,把她的手踩在了腳下,用腳指在她的手指上勾了勾,又問道:“如今為何又有了一個人用兩只茶碗喝水的癖好?”
終于問了!雲雪裳反正是惱了,便依然用了那惱火的語氣說道:“奴才被關在這屋裏,閑得慌,便左手一杯茶,右手一杯水,自己找樂子。”
他沉默了下來,良久。
雲雪裳強壓着慌亂的心,逼着自己不去看他。
好一會子,他才挪開了踩在她手上的腳,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洗洗,過來歇着。”
雲雪裳更沮喪了,天可憐見,她寧願睡到那寒風裏,也不願意睡在他身邊!磨磨蹭蹭地,,終是逃不過那一刻,換了睡衣,她挨着床沿躺了下去。
他已然是背對着她躺好了,可她一躺下,他突然就翻過身來,敏捷地壓在了她的身上,她的驚呼起還沒出來,唇便被他堵上了。
唔……
她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幾聲shen吟過去,他的吻愈加深入。手,熟練地拉開了她的ru衣,又扯下了她的肚dou,在那雙柔軟上不停地揉|捏着。
雲雪裳只感覺到一陣痛,一陣燙,雙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在自己身上肆意動作的安陽煜。他的眼中燃燒着一股熾熱的火焰,似是想要把她燒毀一般。
她終是忍不住了,他反反複複,以折騰她為樂趣,她只是他手心的一個玩物,供他玩樂。不,她不想和他再有這樣肌膚之親,她不能再容忍和他有這樣的親熱!她用力地、狠狠地推開了他,然後飛快地跳下了榻,緊緊地抱着雙臂說道:
“皇上還是回德妃那裏去吧,別冷落了新人,我身子不爽快,不便伺候……”
“再說一遍。”安陽煜坐起來,眼眸裏全是危險的光芒,淩厲懾人。
“皇上,你懂奴婢的意思。自始至終,奴婢在你的手心裏不過是個物件,供你開心的物件,你高興了,就把奴婢戲||弄一番,不高興了,便又打又罵,皇上這樣的寵愛,奴婢受不起,皇上還是快快回去吧。”
雲雪裳飛快地系上了衣帶。此時,客套話她都是懶得說了,她算準了,他的目的還未達到,此時還不能殺她,不如幹脆早點撕破臉,大家用正面相待,不要再像花臉一樣對着唱戲了,她今兒心情不好,煩極了他這一套。
不料,安陽煜卻低笑了起來。
他掀開了錦被下床,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指來托起了她的下巴,輕輕地吻了一下,溫柔地說道:“真的生氣了?不過就是納個妃而已,朕還是最疼你的。”
又來了!雲雪裳恨不能一巴掌過去,把他這張讨厭的假面打得稀巴爛,可是……她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渾身的血液都冰涼了起來。
她
看到,小餃子正從榻下探出了小腦袋來,牙齒間叼着一小塊紫色的錦布……上面有花紋,那是沈璃塵的錦衣上的花紋。
原來,沈璃塵是在榻下躲着,不是在榻上!他沒有料到安陽煜會來,碧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