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4 Ml Skyy Citrus Vodka (1)
“記錄一下數據。”一直背對着門口的人終于轉過身來,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溫和的中年人,實際年齡遠比看上去要大,保養得很好。有的人天生面善,一張菩薩臉,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人了。他指的數據自然就是喻文州精神域波動帶來的數據變化,這是整個實驗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各種形态的數據将支撐起整個精神域的運轉模型,這是人為推動哨兵向導覺醒的唯一路徑,跟在喻教授身邊穿着深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意,立刻開始記錄。
“喻教授,您看——”門口警備安全處的負責人試探着問,“要不要暫時回避轉移一下?”
“不用。”喻教授搖搖手,“外面那個人是要來見文州嗎?”
“還不知道,正在試圖控制他。”
“想見就見嘛。”喻教授的表情樂呵呵的,他揮了揮手,看上去像一個開明的家長,“小劉,讓文州醒一醒,給他把針劑推進去。”
“直接見面太危險了。”負責人顯然不同意這樣的安排。
“我要取數據。”喻教授解開白大褂的扣子,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裏面的襯衫袖口挽到手臂的一半,露出一塊老舊卻整潔如新的手表,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漫不經心,“那既然這樣,你給他設置點障礙,激烈一點,反正我也是只想要一下數據。”
負責人面露難色,但是還是點點頭。
“我拿到了數據,之後我就不管了,随你們處置。”
喻教授緩步走到安全艙處,按下了藍色的按鈕,罩子緩緩拉開,由于注射了喚醒的針劑,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睫毛閃爍,而此時,大屏幕上海浪翻滾,海的顏色變暗,那種深海之下虛無又豐盛的深藍色像是黑夜中的眼睛,帶着永無止盡的深沉和暗湧。
“看來啊,我三年前沒看錯那個小孩。”喻教授輕聲說。
喻文州現在還處于将醒未醒的狀态,他只覺得全身酸麻又脹痛,肩膀的槍傷尚未痊愈,在這樣的刺激下像是有綿密又尖銳的針紮一樣疼,他聽見了喻教授說的所有的話,但是他現在無法思考,無法反駁,更無法做出任何應對,他覺得整個人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就像一具僵直的屍體,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
“他來了。”喻教授注視着大屏幕上突然出現的、格格不入的一絲日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你看,你還沒醒,就知道他來了。”
就像是一種本能,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去追逐,哨兵與他的向導,相反相成。
黃少天站在電梯口,巧妙地錯開監視器,他正了正耳機,裏面傳來葉修睡不醒似的聲音,聽上去好像你欠他個百八十萬。
“我不保證你能全身而退。”葉修說,“你別作得太厲害,有人想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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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全身而退。”黃少天打斷他,吹了個得意洋洋的口哨,“哎老葉,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麽把自己一個人,塑造成國安的一股敵對勢力的,我很好奇,你快點告訴我呗。”
“哈,哥當年,你是無法想象的。”
警報聲越來越響,腳步聲也在逼近,黃少天利落地把匕首收進袖口裏,他手腕一抖,嘩啦一下從懷裏把沖鋒槍掏出來,子彈上膛的聲音格外清晰,清脆得如珠玉落盤,對于黃少天來說,這聲音非常好聽。
“我當年啊,”葉修大概在那邊抽煙,“其實也沒啥,就是炸了國安的實驗基地。”
“哈,那不好意思了,你快成為歷史啦。”
砰!
MP5K沖鋒槍響起第一聲,正中樓梯間出口處迎面而來的國安警備處小隊第一人的膝蓋,精準得如同長了眼睛,一聲慘叫在空蕩的走廊響起,這沒有引起黃少天的任何同情心,他眼睛眨也不眨,冷靜得出奇,面色平淡如水,只有雙眼中透着哨兵好戰的血紅色,像永不止息的跳躍光火。
想要我的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麻煩都到喻文州身後去排隊。
“早上好啊,各位。”黃少天調皮地挑了挑嘴角。
普通人難以聽清的幾百米以外的聲音,對于哨兵來說,則是如耳邊低語,而幾十米內的聲音,進入到哨兵的精神域中,可以條分縷析快速地剖開,肢解為更多更詳細的內容,雜亂的腳步聲中,有多少人,帶了多少負重,行進速度如何,甚至他們可以從腳步聲中聽出人的情緒是冷靜還是緊張,黃少天面無表情,但是此刻他的大腦正在飛快運轉,所有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機會,在黃少天的眼裏,這個世界上,除了喻文州,沒有什麽是完美而沒有漏洞的。
槍聲急如閃電,掉落的彈殼落在地上,節奏悅耳得像是鼓點,黃少天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天生的好戰者,他好像一生下來就為了站在戰場上,沖鋒、潛伏、突破、狙擊,他的一切才能都在戰場以優異的成績得以譜寫,他是一個天生的哨兵,對于勝利有着強烈的渴望,對所有屬于他的東西,有一種難以言喻卻永不回頭的占有欲。
本質上來說,他是一只利齒利爪的野獸。
腳步聲愈來愈清晰,從身前身後同時而來,黃少天不慌不忙地換掉彈夾,然後就在兩邊都試圖瞄準他的時候,一槍刁鑽地越過身前整整一支小隊十幾人,打在了最後一名士兵的胸前——砰!這一聲槍響伴随的沒有慘叫,只有屍體倒地時的沉悶聲響,以及身前其他士兵驚恐的抽氣聲。
黃少天吹了個口哨,他左手端槍,手指勾着槍栓,慢悠悠地對着槍口吹了口氣。機會主義者從來只會選擇最簡單正确的路徑,所以他并不是很想炫技,但是如果非要達到威懾的目的,他并不介意展示一下在中央塔狙擊課四個學期滿分畢業的成績。
“不想死就不要拿槍對着我。”黃少天說道。
而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幾乎和槍聲同時響起——砰!
一句話說完,只需要1.5秒,他面對着左側的走廊通道,身後有人在0.5秒時趁着他說話分神瞄準了他,而0.3秒後,黃少天右手握着根本沒人注意到他是從哪裏摸出來的手槍,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槍。
“不要在我背後搞動作,很煩。”黃少天皺着眉頭,顯然已經被徹底激怒了。
他一開始還試圖留有餘地,第一槍只是打在迎面人的膝蓋上,而現在他明确地知道,國安果然是想要他的命。
空氣被極度壓縮後又急速膨脹,灰塵在強烈的震動中瘋狂地四散奔逃。
“退後。”一個沉穩而和藹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黃少天收起右手的槍,微微眯着眼睛警惕地轉過身。在他面前門禁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這個人穿着得體的衣服,和他的聲音一樣,看起來溫和而沒有威脅性,那一聲退後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國安警備安全處的人說的,在這一聲之後,走廊裏的人整齊有序地向後退,一直退出了黃少天的獵殺範圍。
黃少天不動聲色地給雪豹遞了個眼神,雪豹邁着矯健的步伐走到了黃少天剛才站過的地方,它掃視左右,目光中透着獸類的精明和兇狠。
“你好。”黃少天放下槍,MP5K的槍身太短,不夠他拄着,只好伸手提着,他顯得很有禮貌,還沖着屏幕裏的人欠了欠身,“我應該怎麽稱呼你?”
“我姓喻,你叫我喻教授就好了。”
“哈哈哈,”黃少天突然笑了,他的眉毛緊皺着,看起來若有所思,“我以為喻文州這個名字就很奇怪了,怎麽這個世界上姓這個奇怪姓氏的人這麽多?”
“我也可以姓黃,”喻教授笑呵呵的,一點也不在乎黃少天說什麽,“你也可以叫我黃教授,叫什麽都無所謂,這不過是個代號罷了,在這之前,我也不姓喻。”
“瘋子。”黃少天直視着屏幕裏人的眼睛,十分冷靜地評價道。
喻教授也不辯駁,似乎也不生氣,看不出對這個評價有什麽反應。
“我要見喻文州。”黃少天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他不在意和這個奇怪的老頭多說幾句,但是他并不覺得在這兒浪費時間是什麽好的選擇。
“我就知道你是來找他的,你太粗暴了。”
黃少天冷笑一聲:“我不粗暴,我向國安提出申請說我要見一見喻文州,并且以他的哨兵這個身份帶他走,你會答應嗎?”
“不會。”喻教授搖了搖頭。
“所以我們在這兒說的都是廢話、垃圾。”黃少天利落地擡起沖鋒槍,目光掃過,然後又重新盯上屏幕裏的人,“開門吧,要不我幫你開,我覺得這扇門和這個系統都很貴,你要是還想用,就趕緊打開。”
“你太着急了,你現在進來,喻文州也還沒有醒過來。”喻教授慢條斯理地說。
“沒事,我來了他就醒了。”黃少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不過我不介意和你多聊幾句,你想聊點什麽?今天天氣真好還是你的衣服很漂亮,或者你喜歡這個開場白,你今天早上吃了什麽?但是這些似乎都不是我們感興趣的話題,說了也沒用,你要是想聊一下你的實驗,我倒是還挺感興趣的。”
“你知道我的實驗?”喻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黃少天。
“知道。”黃少天點點頭。
“快成功了。”喻教授笑了笑,他的笑溫和得像一杯溫開水,感受不到任何咄咄逼人的氣勢,他似乎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非常理所應當。
“那恭喜你。”
“進來吧。”
畫面變灰,緊閉的磨砂玻璃門打開,黃少天以為自己要看到點讓自己三觀碎裂五感爆炸的恐怖畫面,事實上,這道門打開,裏面看上去和普通的研究室沒有什麽區別,如果非要說特別,甚至是比他在樓下看到的國安研究室都要老舊,牆面甚至還是刷的白灰,現在微微泛黃,角落裏甚至還有淺淡的黴點,讓黃少天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們在邊境軍區時看到的隔離室,想到這裏他立刻又覺得緊張的感覺如蛆附骨,怎麽也擺脫不了。
而此時研究室的大屏幕上,深邃溫柔的海面上,一輪紅日緩緩升起。黃少天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放下手裏的武器走了過去,一號研究室的門打開,他舉着雙手站在門口,一擡頭,正好看見深海之上的第一個日出的清晨,海浪溫柔得像是情人的眼睛,在這雙深邃的眼睛裏,有一道光。
“我——”
“噓。”喻文州坐在那裏,指尖點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說話。
研究室裏很安靜,只剩下三個人,門口自然是嚴陣以待,黃少天随便向外面一瞟,就可以聽見此起彼伏的上膛聲,清脆而尖銳,他轉回頭,沖着喻文州誇張地吸氣,咧開嘴露出平時隐藏很深的一顆小虎牙。
喻文州想對他笑,但是他現在全身肌肉僵硬,做不出太多表情,他看向黃少天,眨了眨眼睛。
喻教授背對着他們在翻找茶葉盒,空氣中只剩下這一個聲源,單調而乏味,他弓着身子找了一會兒終于起身,黃少天目光掃過去,看到他正在泡茶,熱水升騰起氤氲朦胧的水汽,像極了海面日出時的晨霧。
“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科學的盡頭是什麽。”喻教授突然開口。
他的語氣很平緩,聽不出有什麽別的情緒,但是這個開頭顯然不受黃少天歡迎,他的眉毛擰成一團,他對科學的盡頭是什麽根本不感興趣,也不想建立起興趣。
“1572年人們第二次見到那顆照亮過伯利恒的星星,這顆星星給人類帶來新的猜想,它迫使人們開始懷疑地球中心說,開始懷疑恒星的有限,這些論調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天文最基礎的常識,但是在那時候,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現在也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我就是見過那顆星的迪格斯。”喻教授轉過身來,他端着茶杯,目光掃過兩個人,“哨兵和向導,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這個問題從哨兵向導覺醒後幾百年至今沒有定論,論文一篇篇像雪花一樣發出來,各種各樣的論證、層出不窮的假設都在試圖去解釋這類由普通人強化而成、卻又比普通人多出一整套精神溝通系統的特殊群體存在的原因,但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可以拿出讓人信服的結論,哪怕是精神力過人的向導,在投入這樣的研究後也束手無策,他們發現,他們完全無法解釋自己的存在。
哨兵和向導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從來沒有人深入地探讨過,因為他們都缺乏實驗的樣本。在國際上,人體實驗是一個禁區,但是屬于灰色地帶,屢禁不止。哨兵向導的人體實驗即便是在這樣的灰色地帶之中,依然難于上青天。
直到三年前,國安與中央塔聯合執行任務,代號“詛咒之劍”,目标是抓捕逃逸到我國的一名外籍科學家,在這次行動中,中央塔一對年輕的搭檔第一次進入了國安的視野。
“三年前我們本就該見面的,一拖就是三年。”喻教授看了看黃少天,笑了一下。
這一下笑得黃少天毛骨悚然。
“你是三年前詛咒之劍的目标。”黃少天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是。”喻教授搖搖頭,“我不是目标,目标其實是我攜帶的設備和大量的實驗數據,這是國安要的東西,我只不過是迪格斯,我看到了那顆新星,僅此而已。”
他是誰并不重要,他可以是“詛咒之劍”任務描述中的所謂外籍科學家,也可以是現在坐在這裏氣定神閑喝着茶水的一名國安教授,他可以叫任何一個名字,這一切在對未知事物奇妙的執着和瘋狂的追求中,都可以顯得不值一提。
對于這種追求,黃少天一點都不能感同身受。
“有病。”黃少天評價道,他轉而看向喻文州,試圖從喻文州這裏找尋認同,喻文州回看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黃少天笑起來,笑得很嚣張,聲音裏帶着挑釁的意味:“那你現在知道什麽了?你的實驗成功了嗎?昨天夜裏我剛剛在西四見到一個也許是出自你手裏的人造覺醒哨兵,爛透了。”
黃少天吹了一下口哨,他搖搖頭:“哎,你知道嗎,這個人造的哨兵,我可以在三秒鐘給他十種方式讓他上西天。”
“你覺得不夠的話,不是我時間不夠,是我創意不夠,我可以再想一點花樣,讓他死得更精彩些。”
黃少天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插兜,晃悠悠地從門口走進來,他穿着一身國安的深藍色制服,這套衣服竟然還挺合身的,讓他看起來身姿挺拔,像夏日裏的一顆白楊樹,他走得近些,喻文州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橘子香,那大概是他在樓下順手牽羊的時候牽的。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實驗,到底要幹什麽,”黃少天在距離喻文州身前還有半米的時候停下來,他轉過身背對着喻文州,“你愛幹嘛幹嘛,我要帶喻文州走。”
“以什麽身份?”喻教授打量着他。
“他的哨兵。”黃少天回答得很快。
“他是你的附屬物?”
“他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是他的,如果你覺得他是我的向導這個描述你不喜歡,我也可以描述成,我是他的哨兵。”
“你不能帶走他,”喻教授對黃少天的文字游戲不太感冒,“至少是現在。不過我的實驗很快就要見分曉了,在這之後,你們可以一起走。”
“那我今天總不能白來吧?”黃少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攤着手,語氣很不滿,“你的實驗對象喻文州先生,他在之前答應了我一件事情,到現在我還沒找到機會去做,我決定今天補上,你不介意吧?”
“什麽事情?”喻教授警惕地看着他。
“沒什麽,我之前問他,”黃少天抿了抿嘴唇,揚着眉毛,故意一字一頓,“我可不可以吻他。”
“你不說話,”黃少天轉過身看喻文州,“咦,你也不說話,那好,我就當做你們默認了可以。”
黃少天向前一步走,微微俯下身,他們的距離從半米一直在縮短,直到呼吸急促灼熱,足以讓黃少天臉紅心跳,他嘴唇觸碰到喻文州的側臉,卻沒有繼續下去,喻文州沖他眨了眨眼,算是默認,黃少天的喉結動了動,然後也沖喻文州眨了眨眼。
什麽都不需要說,精神域的連接行雲流水,毫無滞礙。
黃少天繼續彎下腰,他雙手扶着喻文州的肩膀低下頭去,張口咬在喻文州的後頸上。
研究室的大屏幕上精神域的具象化變成了一道藍色的冷光,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黃少天咬在了喻文州後頸上,犬齒用力地碾破薄薄一層皮膚,直到血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開來,直到他感覺他終于與喻文州全身心地融合,像是再也分不出彼此。
如果宇宙大爆炸發生過,那麽宇宙創生一段時間後,一定會有一道光放射到整個宇宙,現在宇宙的每一個部分都應該被這束光所充滿,而在空間的每一點,光子開始不受阻礙地旅行,宇宙充滿了耀眼的光芒,現在,那道藍色的冷光在蔓延四散,踏上在新宇宙的時空之旅,它會變得愈來愈溫暖,在深藍與金黃之中找尋到新的美妙的臨界點。
而與此同時,喻文州的左胸前出現藍色的圖騰标記,藍色的六芒星重新亮起,與黃少天胸前右側的圖騰位置相反相成,唯一不同的是,黃少天的标記是一把劍。
利刃與六芒星,像一個浪漫而潇灑故事的開頭。
“見分曉了。”喻教授放下茶杯,目光中帶着難以掩飾的喜悅。
“見分曉?”黃少天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轉過身來向前走了幾步,似乎想知道是什麽見分曉了。
“我唯一缺的數據,補齊了。”
基于喻文州已經崩潰的精神域的全面重塑,這是一個幾乎從無到有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所有數據他已經全面掌握,唯一缺少的,就是重塑後精神域的結合,而現在黃少天已經幫他補齊了。
“這是你們讓我進來的原因。”黃少天冷靜地說。
“算是吧。”喻教授放下茶杯,點了一根煙,他似乎很高興,點煙的手因為過于激動而微微發抖,“古人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是嗎?”黃少天輕聲說,“可是你也知道啊,你招惹的不是貓,是老虎——”
一個S級的頂級哨兵,能快到什麽地步?哨兵的極限一直以來也是學術界争論的焦點,人們對于體育成績的熱愛某種程度上其實就蘊藏着對于極限的追求,這一點,千百年來從來沒有掩飾過,而現在,也許有了暫時的答案。
喉嚨處一道極細的血線,繼而才是流下來的鮮血,普通人肉眼甚至無法看清楚事情的全過程,當他們舉着槍破門而入時,喻教授已經死了,但是他還是站在原地,點了一半的煙還燃着。
黃少天已經殺了他。
一步,一殺。
他根本就是毫無顧忌。黃少天舉起雙手:“人是我殺的。”
黃少天不在,藍雨集體睡懶覺,徐景熙十點鐘起床,覺得罪惡深重,結果看了看其他人的房間還是房門緊閉,他又等了一個小時,李遠才成為藍雨第二個醒來的人,探着頭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真早。”李遠評價道。
徐景熙:“呵呵。”
“我果然起得太早了,他們估計下午才起來。”李遠又說,然後轉回身就要去睡回籠覺了。
黃少天在與不在,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如果黃少天在的話,也只能讓藍雨一覺睡到下午的人數再加一,和任何一個隊伍的負責人都不一樣,他一點也不強調規律的作息有多重要軍人需要紀律諸如此類,愛睡就睡,他根本不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食堂一點關門。”徐景熙提醒了一句。
李遠想了想又轉過身來:“哎,你這麽一說,我又不困了。不是,其實我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就覺得不太對勁。”
兩個人站在門口說着,電梯門一開,鄭軒伸着懶腰走出來,看得徐景熙和李遠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鄭軒可是藍雨晚起大軍的絕對主力,永遠都懶洋洋的睡不醒。
“壓力山大啊,我今天早上八點就醒了。”鄭軒手裏捧着茶水,語氣很沉重,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睡不着,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我心髒也跳得厲害。”李遠誇張地捂着心口。
“不跳就死了。”鄭軒吐槽他。
鄭軒話音還沒落,走廊盡頭一股風一樣地跑過來一個人,他顯得很匆忙,腳步快得要飛起來了,徐景熙定睛一看,發現是微草的劉小別,他語氣也很匆忙,嘴皮子十分利落。
“五分鐘後八樓大會議室全體開會,叫上藍雨全隊,你們副隊長出事了。”
八樓大會議室可以容納幾百人同時開會,主桌上幾個隊長和主要參與人員坐着,王傑希坐在主持的位置上,韓文清站在門口不知道和誰打電話,氣氛顯得嚴肅緊張,藍雨全隊更是全都覺得提心吊膽,無論是從隊伍角度還是私交的角度,黃少天出事這五個字都足以讓大家目瞪口呆心急如焚了,何況現在這麽大的陣勢,上次開全員大會,還是幾年前出兵,那時候在場有很多人還沒有加入中央塔。
韓文清的電話遲遲沒有打完,王傑希沖他點頭示意,先向全員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王傑希是一個拿捏大局最有分寸的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一清二楚,整個實驗的本質自然不能弄得天下皆知,但是有一點是召集所有人開會的主要原因,現在國安已經與中央塔勢如水火,國安危險的哨兵向導人體實驗,既然都已經在喻文州身上展開,那麽極有可能影響到中央塔的任何一個人。
“我希望大家上下一心,”王傑希看向所有人,表情嚴肅認真,甚至帶着點深沉的嚴厲,“如果有人早有不滿,想在這件事情上絆中央塔一下,個人也好,組織也好,國安也好——”
“都要付出一點代價。”韓文清打完電話回來,會議室裏已經只剩下各隊的隊長及主要相關人員,王傑希沒有問韓文清和國安上級溝通的結果,而是先放了一段錄音,這是拿到的黃少天刺殺國安喻教授全程的錄音,國安拒不提供錄像,估計是怕進一步洩露實驗的本質。
錄音不算長,除了一直響起的槍聲,就剩下他們一段又一段的對話,全程都沒有喻文州的聲音。
“好了,大家說一下各自的看法?”王傑希攤了攤手。
“人體實驗是存在的。”最先開口的是韓文清,“剛才電話裏,國安已經側面證實了。”
“喻文州在現場。”張佳樂說,“而且他們的精神連接應該不是進入研究室之後開始的,是黃少天在進入之前,就已經隔着門牆和喻文州精神域相通了,不然我想不出黃少天和那個什麽鬼教授說那麽久廢話的理由。”
“如果他就是想廢話呢?他不是最愛廢話了嗎?”方銳吐槽。
“不可能。”張佳樂翻了個白眼,“黃少天又不傻。”
“那如果不是廢話,就是他拖延時間,”方銳摸了摸鼻子,“按照黃少的性格,緊要關頭還廢話連篇,要麽拖延時間,要麽轉移對方注意力,我猜,他和喻文州精神連接建立應該不容易,所以他需要一個緩沖時間,來盡量與喻文州精神域更好地連接。”
“也就是說,他目的是要借喻文州的大腦來看清楚研究室。”張新傑接過話來,“在開門之前,黃少天已經知道不少東西了。”
“起碼,喻文州知道的,他應該都知道了。”張佳樂補充。
“暫時性的精神鏈接可以做到這一步?”張新傑有點遲疑。
張佳樂點頭:“可以。我和孫哲平在邊境的時候試過了,可以,如果曾經結合過,那麽會更加容易。”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們曾經結合過。”張新傑說,“這是三年前的事情,這也是黃少天一直對外聲稱自己有向導的原因,但是當年割裂結合連接的時候,關于喻文州的信息被人為掩飾掉了。因為當時,包括藍雨前隊長魏琛在內,都以為喻文州已經死了。”
“那他——”
“現在事實證明,喻文州沒有死,他應該是在三年前被國安帶走了。這也是國安人體實驗的原因。/——喻文州來過中央塔,相當一部分人現在都認識他,大家應該可以感受到,喻文州現在精神域健康,精神力也強大,但是三年前他的精神域已經全面崩潰。一般精神域全面崩潰的已結合向導也活不了多久,所以當年所有人都對喻文州的死沒有懷疑。”張新傑繼續補充,在這些事情上,他雖然只是接手了黃少天的心理輔導和舒緩工作,但是已經是知道得最多的人了。
“所以他沒死,他的精神域實現了自我重建?”方銳皺着眉,顯然有點懷疑。
張新傑:“對,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國安要在他身上做研究?這個精神域建立過程的呈現,百年難遇。”
“太不可思議了。”李軒托着腮,“我沒有見過這種自我重建的情況。”
李軒在哨向媒介所,掌握着全國絕大部分哨兵向導的資料,幾十年前幾百年前的檔案他手裏都有,見過千奇百怪的各類情況,如果說他沒有見過,那麽肯定之前是沒有先例了。
“廢話,有過先例,這實驗早就進行了。”方銳說。
韓文清開口:“回到錄音內容上。”
張佳樂:“他為什麽要殺了那個教授?按照那個教授的說話,數據有了,設備也在,誰都可以進行實驗最後一步。”
“這只是黃少天為什麽沒一進來就殺了教授的原因。”張新傑說,“我覺得,一開始他信了。”
“但是後來為什麽不信?喻文州告訴他了?還是他自己意識到教授虛張聲勢,只是誘導他不對自己下手?”
“是什麽都沒有意義。”王傑希打斷張佳樂,“事實上黃少天殺了喻教授,國安氣急敗壞,看這個跳腳的程度,可以反推黃少天做的是對的,幹得漂亮。”
“好吧……但是……”張佳樂還是疑問。
“沒有但是,結果已經産生了。”王傑希說,“大家還有別的信息嗎?”
“槍不是我們的,是黑市的MP5K。”周澤楷突然擡頭,“射速900,長325,槍身太短,不适合哨兵使用,中央塔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槍,現在槍械庫,只有MP5A2。”
所有人陷入沉默。
“所以,國安現在沒證據,沒辦法直接找上門來,說黃少天背後有中央塔的支持。”王傑希說,“不然……”
“個麽死話唠,”張佳樂敲了敲桌面,“這是要單飛,要脫離組織。”
“等他回來,嚴肅批評。”韓文清說。
會開得斷斷續續,等到葉修站在會議室的門口,時間已經過去了48個小時,所有人都很疲憊,會議室裏煙霧缭繞,很少抽煙的王傑希指尖夾着煙,看不清楚表情,喬一帆跟在葉修身後,看到抽煙的王傑希吓了一跳,至少在他在微草的日子裏,王傑希嚴肅認真,很少接觸煙酒。
“你們就用這煙來迎接我。”葉修進來坐下,“給我一根。”
方銳丢給葉修一包煙,空中劃過一條漂亮的抛物線:“老葉,接好!”
“你們不禁煙了?”葉修麻利地抽出一根煙點上。
“說吧。”王傑希倒是把煙掐了,看着葉修。
“說什麽?說我怎麽虎口脫險?”葉修還是不着調,“我只是刷了個卡,卡都不讓刷還有沒有天理了。”
“說黃少天。”王傑希說,“國安到底怎麽才肯放人。”
“除非他承認是中央塔指使的,這樣國安這群傻逼就爽了,可以直接來找咱們算賬了。”方銳咔噠咔噠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打火機。
“我們又不是教授,不能幫他做實驗……”張佳樂打了個哈欠。
“你前一句話是對的,”王傑希搖頭,“後一句未必。”
大家都沒有說話,但是也都沒有否認王傑希這句話,國安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反正他們已經搞過了實驗,成果喜人,後面還要不要搞不知道,但是前期沉沒成本太高,後期風險成本已經是0了。
“就沒辦法嗎?”周澤楷皺眉。
“如果我有辦法,我一進屋就說了。”葉修吐了口煙,“錄音呢,再聽一遍。”
錄音再一次播放,大家沉默着聽,事實上這些內容已經聽了很多次,都快可以倒背如流了,葉修眯着眼睛聽,聽完了睜開眼睛。
“迪格斯。”葉修說,“我知道這個。”
“大家都知道。”張佳樂看着葉修,眼睛已經快困得睜不開了。
“你竟然也知道。”葉修用了“竟然”這個詞,氣得張佳樂想揍他,但是他又很困,揮了揮拳頭,權當是揍過了。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