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星巷偶遇
天色漸黑, 松軟的落葉踩在爪子下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兩邊高聳入雲的樹木讓周圍的景色走到哪看上去都一樣的……
【少爺,你在這裏躲好不要出來,我去找食物和水,很快就回來。】
【可是法伊瑟,這裏好黑……】
沙沙的落葉, 腐朽的木頭味鑽入鼻子裏……外面大約是快要下雨了, 空氣之中有一種潮濕的氣息, 令人不适。
爪子似乎是踩在了水窪覆蓋的落葉上, 厚厚的落葉碎裂, 從底下鑽出一只黑色的蟲子,幼年的小狼倒吸一口涼氣,“惡”了一聲擡起爪子——
【法伊瑟,我不要留在這裏……讓我跟你去好不好?】
張口叼住少年的衣擺, 小狼拼命抓住泥土想要拖住正要轉身離去的人……屁股後坐加大拖拽的力道,蓬松的大尾巴粘上了落葉, 微卷的毛發蹭上了泥土——
【這裏太黑了啦!法伊瑟, 帶我一起走吧,嗯?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少爺, 外面至少還有一半的狼族尚村戰鬥力,我帶着你很有可能就落入他們的手中……到時候我們一個都跑不了,你在樹洞裏等我,沒有聽見我的聲音就不要出來。】
【可是法伊瑟——】
【噓,我很快回來。】
少年轉身離去。
小狼蹲在原地, 搖了搖尾巴,耳朵耷拉下來……打了一會兒呆,只好耷着腦袋搖搖晃晃地乖乖回到樹洞裏,有點兒冷的話就把自己團成一個毛球,渾渾噩噩的睡了一會兒,在睜開眼天空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真的開始下起了雨——
周圍靜悄悄的。
法伊瑟,沒有回來。
泥土裏的各種昆蟲因為感受到濕潤的氣息冒出腦袋,剛開始還會厭惡地躲避,最後多退無可退,就直接用毛茸茸的爪子把它們拍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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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發貼在身體讓人感覺到相當的難受,樹洞裏黑黢黢的,總覺得這種黑暗好像要将他吞噬——
偶爾聽見有年長的狼族路過,陌生的氣息讓他不得不把鼻尖埋入爪子裏隐蔽自己的氣息,好在樹洞裏腐朽的氣味太重了,那些狼族路過,甚至沒有人主意到他——
偶爾可以聽見外面響起刺耳的鐘聲,象征着有一只或者兩只狼族被淘汰或者選擇棄權。
然後雨停了,雨又下了,雨又停了;
天亮了,天黑了,天又亮了……
被送到這座孤島上的狼族只剩下三分之一——
他還在。
法伊瑟,沒有回來。
肚子在咕咕地叫,又冷又餓,也有可能已經感染了風寒之類的病。
法伊瑟,沒有回來。
……騙子。
叛徒。
……
“法伊瑟……叛徒。”
中秋節的夜晚,家裏靜悄悄的。
白爵從噩夢中驚醒,翻身做起,一臉懵逼之中手無意識地在身邊抓了抓,手上的觸感柔軟、幹燥……周圍都是他熟悉的溫暖氣息而非潮濕、充滿了發黴腐朽的樹洞——
是在家裏。
他的床上。
父母早就躲回了房間共度難得的甜蜜“蜜月”,哥哥姐姐們都跑到外面潇灑去了,散落在山林裏、湖泊裏、市中心某個酒吧或者随便哪個垃圾箱裏……
這種時候,就連法伊瑟都不知所蹤。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白爵急促的喘息聲,微卷的黑色頭發黏在額頭上,少年縮聚成一個小點的瞳孔微散,臉上的迷茫和慌張逐漸消失不見——
“……是,是夢啊。”
身上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白爵從床上爬起來,走向浴室的時候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
鏡中少年骨骼舒展,四肢修長,但是相比起其他的Alpha來說似乎不足夠強壯……月色之下,那張面無表情的年輕面容顯得有些嚴肅和刻薄。
白爵嘟囔了一聲,脫下睡衣扔過去,睡衣蓋住鏡子……
很快的,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
水聲停止後,身上披着浴袍的少年赤着腳從浴室中走出……此時屋外遮擋着月亮的雲散開了,皎潔的明月從窗戶撒在地毯上,從窗外時不時傳來幾聲很有代表性的狼嚎。
白爵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衛衣和牛仔褲,然後發現自己清醒得不得了,簡直是神清氣爽的那種……不僅像個吃飽喝足還睡夠了的年輕人,身上也沒有任何的不适——
換句話來說,如果古代人類相信的那些宗教還存在并可以借用來祈禱的話,那無論是玉皇大帝還是耶稣基督又或者是佛祖大人,都沒有任何一位大佬聽見他白爵·蘭斯洛特的祈禱:期盼的“朔月期”并沒有“如約而至”。
……至少今天沒有。
……這讓人非常想罵髒話了。
心中煩躁的同時隐約浮上一絲絲絕望,明明知道自己正常得很,白爵現在卻也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此時窗外又傳來了不知道哪家Alpha興奮的狼嚎,這令人羨慕的興奮聲,讓站在窗邊發呆的少年額角青筋跳了跳,然後他做出了一個非常出格的舉動——
窗邊的少年化身成為了一頭矯健、高大的黑色巨狼,然後從二樓的窗戶一躍而下,落在了院子裏的草地上。
爪子踩在泥土上,那冰涼又踏實的觸感讓大狼裂開嘴露出個愉悅的表情……大尾巴掃了掃,像是要把糟糕的心情掃掉,蘭斯洛特家的小少爺無視父母給自己的門禁,邁着愉快的小碎步,噠噠噠地往外走去。
……
正如法伊瑟所說,中秋節的中心街區實在是熱鬧得很。
這是白爵第一次中秋節來到除了家以外的地方,他發現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夠用了——燈紅酒綠的霓虹燈;“啪啪”作響的汽車喇叭;街道旁邊時不時傳來刺耳又興奮的尖叫;妓女們撩起了裙擺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正要開張做生意……
狼族成年之後一般不太喜歡以狼型示衆。
但是今天不同,拖那一年之中距離這個星球最近的月亮的福,今晚似乎所有人都放肆得很——
白爵弓着背,從一頭被姑娘抱着毛茸茸的大腦袋醉得不知道東南西北的Beta身邊路過的時候,另外一群看上去髒兮兮、醉醺醺的Beta正邁着四肢爪子,飛快穿梭在街道上,人群的尖叫和怒罵聲中,他們發出興奮的咆哮聲……
如此賣力上演街頭“速度與激情”,居然是在拼命地追一只倉皇失措的老鼠。
傻X。
被周圍吵雜的環境包圍着,白爵裂開嘴哈出兩口濁氣,心中沉甸甸的石頭好像被挪開了一些——
這裏看上去沒有人在意自己身邊的人怎麽樣,更何況閃爍着關心的目光感慨“喔,白爵,你的朔月期”……布啦布啦,之類的,煩死人的一切。
“——嘿,快看,那是一頭英俊的Alpha!”
“——喔,看上去很年輕呢!你看他的毛發,天啊真性感……小弟弟,要和姐姐來一發嗎,你就保持這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讨厭!”
街邊的響起尖銳的笑聲,白爵就這樣從熱情地和自己招手的女郎身邊經過……伴随着越走越深,周圍的建築逐漸變得不那麽整潔和正規,街道燈光因為破損而無人看管所以光線暗了許多,白爵只能隐約看見街道兩旁商店門外貼着的各種宣傳海報也越來越露骨——
聽說在中心街區附近有一條“暗星巷”,裏面充滿了各種與帝國法律打擦邊球的東西……還有很帶勁兒的非法賭場和格鬥場。
白爵站在街道口他擡了擡爪子,看看四周——
酒店。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餐廳。
酒館。
發廊。
通往某個看上去很神秘也很違法的地下娛樂場所的樓梯。
應有盡有。
正當白爵認真地認為自己應該好好選擇一番接下來的目标時,他忽然看見了之前那群當街追老鼠的傻帽Beta們……
只見他們東倒西歪,湊到了一起,不知道相互交流了什麽,時不時還看看周圍,咧着嘴像是一群嗅着腥味兒的貓,樂颠颠地進了拐角的小巷子……
鬼使神差地,白爵擡爪子跟在了那群Beta的後來——而伴随着他越來越靠近那條巷子,他先是嗅到了一股嗆鼻子的臊味兒,混合着下水道、垃圾桶的味道。
“……”
白爵輕微潔癖地停住了爪子,然而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就這麽算了轉身離開時,忽然從巷子裏響起一連串狼族興奮的咆哮,然後……
一股算是濃烈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素炸裂開來!
巷子深處,有另外一只成年的Alpha!
被另外的Alpha信息素刺激大腦,站在巷子外面的黑色巨狼有些興奮,下意識地刨了下地,大尾巴甩了甩,只是理智告訴他在這種地方卷入街頭鬥毆可不是什麽特別好的選擇——
但是……
至今沒有擰開腦袋立刻離開的原因是,這股信息素的味道,卻是他熟悉的鐵鏽味。
……他甚至曾經很是羨慕地和法伊瑟說,這才是擁有男子氣概的信息素味道——
星季·霍爾頓。
“……”
當巷子裏傳來狼族撲咬、咆哮和哀嚎的聲音,伴随着垃圾桶被誰踢翻……好奇心驅使之下,白爵還是往巷子那邊挪了挪,在巷子口賊頭賊腦地伸腦袋看了一眼——
于是昏黃月光之下,白爵一眼就看見了他那個傻子富二代室友,身上穿着常服,手上拎着一根滿是鏽跡沾滿了血跡、已經變形的鐵棍……
此時此刻,他大概已經殺紅了眼,手中鐵棍高高舉起狠狠落下,“啪”地一下悶敲在一頭撲上來的Beta狼身上——
“嗷嗚嗚……”
鮮血飛濺在男人那擁有猙獰傷疤的面頰上,那頭Beta應聲倒下……然而不幸的是雖然是星季是個Alpha,無論是體力還是力量都比Beta優秀許多,但是,對方人多勢衆——
哪怕是一群Beta。
也能在星季無暇顧及身後時,跳上來,對準他的肩膀狠狠來上一口!
“幹你娘的!”
肩膀上的劇痛讓星季狠狠咒罵,直接抓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Beta的腦袋,一個順勢過肩摔将他甩過來,狠狠扔在地上對着狼鼻子就是一腳——
犬科動物嘴脆弱的大約就是鼻子了,那一下子看得巷子外面的白爵都覺得自己的鼻尖一抽……
而巷子裏面,星季的這個舉動像是徹底激怒了對方,一大群的Beta将他包圍起來,呲着獠牙——
“該死的。”
星季嘟囔了聲,有些後悔跟暗星巷的這些家夥攪和在一起——生活在這裏的大多數都是下城區出生的下三濫,相比起權利或者金錢。他們簡單粗暴的腦子裏更崇尚暴力……
Beta和Alpha幹架在他們看來根本就不叫事兒,一對一打不過,就一群Beta一起上呗!
卑鄙什麽的,反正本來就很卑鄙。
眼下,星季彎腰躲過一只Beta的髒爪子迎面而來的襲擊,擡腳一腳将它踹飛三米遠,這時候另外一只Beta又撲上來好咬他的手!
那帶着腐臭的渾濁氣從鼻尖一掃而過,星季意識到跟他們這樣糾纏下去根本不是辦法,而在這麽車輪戰下去,等他體力透支,到時候也——
下一秒,巷子外忽然響起了狼族從嗓子眼裏發出“呼嚕”“呼嚕”的低低威脅聲……巷子裏正鬥成一團的所有狼族微微一愣,然而下一秒,他們只來得及看見月光之下,巨狼黑影敏捷地靠近,然後順勢将要咬星季手的那頭Beta撲倒,踩在腳下!
——又一只Alpha的加入讓局勢瞬間向着星季這邊傾倒。
月光之下,黑色的巨狼皮毛油光水滑,尖銳的獠牙哈出的氣息帶着一絲絲血腥,深色的瞳眸閃爍着的狠厲的光……很像是那麽一回事的食物鏈頂端肉食動物該有的架勢。
星季盯着突然出現的黑狼,看着它高高豎起來的耳朵抖動了下,尾巴耀武揚威地甩了甩,周圍的兩只Beta發出嗚咽的聲音,忌憚地後退了兩小步——
很快的,兩頭Alpha便靠着體力和體型活生生地将那一群Beta狼碾壓至趕跑……
當最後一頭Beta哀嚎着夾着尾巴轉身逃走時,星季手裏的鐵棍應聲斷裂,扔了那剩下的一截鐵棍,男人低頭看了看滿是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咧了咧嘴。
擡起頭,看着蹲坐在不遠處,一臉潔癖舔爪子的黑狼,他用略微粗啞的低沉嗓音問:“白爵·蘭斯洛特,你怎麽在這裏?”
黑狼埋頭苦舔的動作一頓,耳朵豎起來,一臉警惕地看着星季。
“……你身上那種讨人厭的味道也太好認了,小屁孩,啊,我竟然被一只小奶狗給救了?”星季一臉無奈地沖大狼招招手——扯到手上的傷口,他痛得皺起眉,語氣卻還是挺輕松的,“過來。”
用的是那種,幾百年前,人類哄自家寵物狗過來的手勢。
白爵恨不得上前去給他一大爪子。
然而看着這人七零八落,一身是血的狼狽勁兒,他蹲在原地沒有動……只是斜瞥着星季,頗為不屑地打了個噴嚏,伸出舌頭,“噗”地吐了口混合着別人血液的唾液。
星季:“……”
……
十分鐘後。
身穿衛衣牛仔褲,一身幹淨整潔的少年,于渾身是血髒兮兮到原本的顏色都快看不出的家夥身邊坐下。
“——你怎麽在這?”
“——你一個小孩跑來暗星巷幹嘛?”
異口同聲。
“……”
“……”
然後雙雙陷入沉默。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跟我說聲謝謝。”
黑發少年轉過頭,看着身邊的人——此時此刻他正捏着一根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創可貼,正往身上各處像是趵突泉似的往外冒血的傷口上比劃……
似乎不知道先堵住哪個泉眼比較好。
“現在說謝謝為時過早,你還沒安全走出暗星巷呢,”星季最後選擇把創口貼扔了,“接下來說不定你也需要我。”
白爵看着這傻子室友腫得像豬頭的臉,臉上露出了個“我好拭目以待”的表情。
“言歸正傳,你來這幹嘛?你的法伊瑟呢?你的朔月期呢?”
“都不見了,無論你問哪個。”白爵面無表情道,“而我出現在這裏只是因為我順着中心街區走下來正好路過。”
“你的朔月期……”
白爵伸手戳了下星季手上的血窟窿——
成功将他問題的下半句以慘叫為代替形式逼回喉嚨裏。
“那你呢,你來這幹嘛?”白爵問,“怎麽跟那些臭烘烘的下流胚子打起來的?”
“來看地下格鬥,聽說這兩年地下格鬥市場開了個不得了的大boss。”星季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他們都叫他‘暗殺星’,‘赤月皇帝’,‘暗星巷掃把星’什麽的……年紀輕輕就靠着自己的爪子接管了整個暗星巷,成了暗星巷的皇帝,殺人如麻,冷酷無情——我想看下這人長什麽樣,就過來了,結果迷路了,想問路,那些人管我要問路費,八千帝國幣。”
星季:“八千帝國幣,我不如去登記買一顆衛星給‘暗殺星’定位。”
白爵:“……”
星季清了清嗓子:“聽說他是個擁有聯邦血統皇室的家夥。”
星季比劃了下眼睛:“你知道,聯邦皇室有個特點,就是眼睛在特殊情況下會變成紅色吧……那個家夥,就是這樣的。”
白爵:“我知道,但講故事也請符合一下基本邏輯,聯邦皇室血統可不怎麽豐沛,他們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後傳人怎麽能在帝國打地下非法格鬥?”
星季眼一亮,用肩膀撞了下白爵的肩膀:“所以很值得看一看究竟啊,是不是?”
白爵:“不是。”
你像個二貨倒是沒毛病。
——沒有朔月期,身邊多了個二貨作為唯一的“過節搭子”……
嗯,這中秋節不能更慘了。
“來吧,今晚跟哥哥一起,去狩獵黑暗中的獵物。”
“……”
“幹嘛。”
“你可拉倒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