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花珉玉本來并不将她當回事,回府後剛見過父親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西苑,路上只聽說花染衣苑裏最近住了一個貴客,他本還揣摩着是哪個貴客,莫筱一現身,他盯着她的模樣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她是江湖上哪個有身份的人物,只當做是個家世不錯的小姐,與往常那些慕着莊裏牡丹公子名頭而來的女人沒什麽分別,便也沒有在意。現在聽她的口氣,竟還是個會武的?
花珉玉瞧着她覆了白紗的雙眼,拄着竹杖的模樣,加上一副瘦弱的身子,忍不住清了清喉嚨,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又聽見她飛快的補充了一句:“我打架的功夫其實還不錯的。”
說這話時,一身淺色素裙的女子,微微抿了抿嘴角,素來溫和的笑容裏,竟然帶了點小小的狡黠和得意,似乎想謙虛一下,但是微翹的唇角又透着按捺不住的得意。花染衣第一次看見她平日裏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這麽生動的神情,竟然覺得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愛,像個撒嬌的小姑娘,叫人難以拒絕。
他原本沉着的臉色露出些猶豫來,還沒想好該怎麽說,另一邊被嗆了話的花珉玉已經怒極反笑着點頭答應了下來:“六弟苑裏原來還有這樣的高手,既然如此讓這位姑娘挑一挑也無妨,免得叫這位姑娘覺得我看不起她的身手。”
他說着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便有個高大的漢子站了出來,朝着莫筱拱了拱手道:“請姑娘指教了。”他話雖說的客氣,眼裏的神色卻全然不是這麽回事,在場的人估計也沒人覺得這麽個盲女能有多大的能耐。
花染衣倒是不擔心莫筱的身手,但她如今白紗蒙着眼,拄着竹杖,瘦骨伶仃的模樣,确實叫人看着皺眉。他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才憋出幾個字來:“你……當心。”
莫筱拄着竹杖上前幾步,站到那男人面前,突然聽見身後的人冒出這麽一句,似乎也大為驚訝的忍不住回了下頭。她自然是看不見此時花染衣的複雜神情的,只是慣常的安撫似的一笑說道:“別擔心,我下手有分寸的。”
她這話音剛落,滿院子的人神色又是變了幾變。她面前的男人原本瞧着眼前這姑娘家瘦弱的模樣,雖然帶着幾分輕視,心裏到底還是想着一會兒下手留出幾分的,但聽她現在這話,表面的恭敬也是再懶得維持,眼底盡是不屑,連話裏也帶了幾分的嘲諷:“姑娘要選樣稱手的兵器嗎?”
“我用這竹杖就好。”
“姑娘用竹杖與我交手,我便是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不會的。”眼上蒙着白紗的女子依舊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樣,她說完聽對方似乎不屑的輕哼了一聲,才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與你交手只是為了試探你的身手,用刀劍傷到人總是不太好。”她說這話的樣子偏偏又是極為認真,一點沒有狂妄自負的意思,聽了才更加叫人氣惱。那男子終于帶了幾分惱意,只生硬地重複了一遍:“請姑娘指教。”便飛身撲了上來。
他身形極快,只一眨眼的功夫手中的劍已到了眼前,莫筱的速度卻比他更快,只一個微微的側身便避開了這蓄力一擊。本想着起手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這第一招出手,男子就沒留力,但不想對方卻只是輕輕一避就躲開了這盡力一擊,一閃一避之間,撲上來的男子眼中已有了異色,神情也不由更為嚴肅。但不容他多想,下手動作依舊是毫無凝滞,又是迅速順勢一擊。只是這一次,莫筱卻不再躲,她手中的竹杖輕擡,輕巧便格開了他的劍鋒。
她起手動作似乎并不經意,但手中竹杖卻好似帶着劍氣一般,與他手中的劍相交時,他只覺得那劍氣順着手中的劍傳來不由虎口一麻,竟然不敢硬拼,只能收回劍鋒避其鋒芒。如此一來起手已是落了下風,後面幾招短兵相接,招招如第一招那樣,對方雖白紗覆眼但身形極快,毫不影響動作,手中竹杖也似絕世利器,劍鋒所過之處,無人可擋。他很快便顯出頹勢,一路退守,但三十招後還是忍不住手臂一麻,已握不住手中之劍,只聽“叮铛”一聲輕響,長劍就落了地,連他自己也禁不住被對方氣勢逼退幾步,竟站不住坐在了地上。那素色衣裙的盲女在他三步之外,竹杖輕指着他的喉嚨。
此刻坐在地上的男子面色可謂是面如死灰,今天被帶來西苑的人都是花珉玉這幾月在外召集的好手,這群人中又以他的身手最為拔尖。他自認自己身手不錯,平素裏在江湖行走也少有敵手,如今剛到這扶雲山莊不到一天就敗在了一個籍籍無名的盲女手上,叫他如何能平心靜氣。尤其是此刻,他看得分明,這指着他喉嚨的竹杖上竟然毫發無損,可見剛剛的交手之時,自己手中的長劍竟然一次都沒有砍到杖上,全都被眼前之人附在竹杖上的內力隔開,如此想來,對方年紀輕輕,內力已是深不可測,想到此處他的臉色更是不由得又白了幾分。
而這三十招的片刻功夫裏,周圍的一群人感觸雖沒有此時坐在地上的男人深,但也都已紛紛變了神色。
“你……你看得見?”最後還是花珉玉忍不住見了鬼似的開口。剛剛兩人交手間,哪裏看得出她視力有礙,簡直就像全身上下都長滿了眼睛,不論哪個方向襲來的攻擊,都能輕易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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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說笑了,若是看得見,我也不會來扶雲山莊了。”她眼睛上還縛着白紗,确實別說她難以視物,便是雙眼健全,也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花珉玉此時的臉色怕是不能更難看,他來這兒本也沒打算着真能在花染衣這兒安插幾個人,羞辱的意思多過炫耀,最好就是給他找找不痛快。結果橫空冒出這麽一個不起眼的盲女,反倒給自己找了不痛快。
“六弟的西苑還真是……卧虎藏龍啊。”半晌,花珉玉才憋出這麽一句,笑得顯然有些勉強。他笑得勉強,花染衣卻是笑得真心實意:“讓三哥見笑了。”
莫筱這一出手,花珉玉自然再沒臉提安排護衛的事情,兩人看似兄友弟恭的謙讓了幾句,花珉玉便帶着手下的一幫人匆匆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狐疑地看了莫筱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麽。
只是花珉玉前腳剛走,花染衣立刻就換下了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臉上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冷冷問道:“可知錯?”
院子裏靜默了片刻,聽他突然開口語氣冰冷的問了這麽一句。莫筱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問她的,猶豫了片刻,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就聽腳邊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打着顫的婢女小聲答道:“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饒過奴婢這一次。”
“滾去後院領罰。”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奴婢告退。”聽他這麽說,跪在地上的人卻如蒙大赦一般,感激涕零地磕了個頭急急地退了下去。
原以為打發了上門挑釁的花珉玉自家公子心情應該不錯,可惜喜怒無常的主子卻好像完全不是這麽回事,身邊伺候的下人們一時間噤若寒蟬,無人敢出來應聲。只有莫筱因看不見的緣故,對這院裏一時間的靜谧有些費解,只聽他下令處置了那個婢女,多半又和自己有關,才開口問了一句:“我給你惹事了?”
“你怎麽會到這兒來?”對着莫筱,花染衣雖然心中還是稍有不快,但是口氣到底還是緩和了許多。
“我讓她帶我在西苑到處走走,剛巧撞上。”她解釋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本來已經要走了,不小心被你們發現才出來的。”
花染衣微微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個冷笑來,說道:“看來還是我的不是了。”
莫筱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反省了一下今天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自己确實沒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唯一的過失,大概是太多管閑事了。想清楚了,才說:“是我逾越了。”
花染衣似乎也沒料到她這麽容易就松了口,有些罕見的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才有些煩躁地擺擺手說道:“罷了,和你無關。”他說完又頓了頓,過了好些時候才又有些勉強地說:“你……剛才多謝。”
他後半句聲音有些低,但還是聽的清楚。莫筱在心裏忍不住笑了笑,表面上怕他惱羞成怒,還是裝着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只淡淡的應了一聲“嗯”,接受的毫不客氣。她安靜了片刻,又開口問道:“其實我打贏了那些人,你心裏很高興吧?”
花染衣愣了愣,想到剛剛莫筱三十招打下對方兵器時花珉玉的那張臉,和他帶着人走時鐵青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莫筱的身份在莊裏不是什麽秘密,花珉玉不過是吃虧在了剛回莊沒有弄清對手的底細,他一回去馬上就能知道自己今天輸的不算冤枉。但是管他的,反正看到花珉玉吃虧确實能讓他心情好上一整天。
但擡頭又瞧見對方唇邊有點洞悉一切的狡黠笑容,花染衣下意識地擡手按了按唇角,板下臉來,想反駁幾句,比如斥責她“胡說什麽”或者是“別自以為是”,但是面前的人抿着嘴露出那個有些俏皮的笑容來,就好像剛剛她站在院子裏說“我打架的功夫其實還不錯的。”那樣,讓他心裏軟了一下。
最後,他神使鬼差地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她的發絲和她的那個微笑一樣,散發着莫名的溫暖,似乎能燙到人心裏去。
莫筱本是對人近身非常警覺的,但也沒料到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竟然沒有下意識的回避。等他收回了手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又聽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輕緩語氣柔和地說道:“過幾天帶你去外面逛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唔,明天又要停一天,因為明天六級考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