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卅
唐淮遲遲未醒。雖說方訣和大家都說了他沒事。但這一直不醒,外面的人總還是有些惴惴的。
方斐有時候幫着看看唐淮,确實是沒什麽事,也只能讓大家先別擔心。
“嗳,你師兄讓煎的藥,沒見他來拿,別是忘了,你快給送過去。”說話的是個七秀坊的姑娘,在營裏也有幾年了。
“啊,來了。”方斐過去端起藥,跟人家道了謝,小心翼翼的去往方訣那邊。這個時候,方訣應當是在唐淮那裏吧。
可等他去了唐淮那邊,從外看屋裏黑漆漆的。天色已經黑盡了,想來方訣是沒在屋裏。她又去了外面,不遠處方訣的屋子也是黑的。
“哪去了…”方斐小聲嘀咕着,還是先推門進去了,方訣不在這藥也不能不給唐淮喝啊。
“做什麽。”方斐推門的那刻,屋內突然傳出清冷聲音。
若不是身手靈活,險些把藥灑了。烏漆墨黑之中只能看見方訣的身影坐在唐淮榻邊。
“你有病吧。在屋裏不點個蠟。”方斐瞪着他,黑燈瞎火的對面也估計看不見她什麽表情。“唐淮的藥,你怎麽不去取。”
方斐語氣不善,方訣也沒惱她。“忘了。”
聽着他沒什麽精氣神般的,方斐反而沒法跟他置氣。唐淮躺了有幾日了,方訣渾渾噩噩的也就有幾日了。
“藥放這兒了啊,你一會兒喂他喝了。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端進來。”
“不用了。”方訣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似是催着方斐快走一般。她也識趣,把藥放下就不久留了。
“等下。”方斐這邊剛放下藥準備走,就聽着方訣又叫了她一聲。雖是只能看見個人影,但方斐還是又擡頭看着他在的方向。
“嗯?還有事?”
她問過去,方訣卻又遲遲沒說話。一反常态的,方斐反而十足的耐性,也不催他,就這麽安安靜靜的等他說下一句。她也覺着時間太久了,方訣太久沒和人好好說過話了,若是能聽他說一些,也算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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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方訣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平複心情一般,冗長的氣息呼出後,才又聽他開口問自己。
“文曲之聿你拿着嗎。”
方斐稍稍皺眉,心下好像猜出什麽,“拿了。”
“接着。”話音剛落,方斐就看見有什麽像自己抛來,趕忙伸手去接。
入手稍沉,是落鳳。
“把文曲之聿給我吧。”
方斐聽不出這話裏是不是有幾分懇求的意思,也聽不出是不是有幾分不情願。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那多出的幾分情緒就像是方斐自己給他強行添上去般的。
她沒遲疑,也沒勸慰。從腰間解下文曲之聿就扔還給方訣。
“想好了啊,換了可就不還你了。”
“回去吧。”
這達成目的就趕人走一直是方訣的風格,方斐也是熟絡,掂了掂手中落鳳,走就走。
屋外冷風冽的很,落鳳在夜色下還閃爍着微光。方斐覆手而上,輕緩摸索着。
她覺着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他師兄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心意,總還是找到了離經易道願意為的那一人。
這麽想着就自己長嘆了一聲。
“怎麽了,苦兮兮的,有人欺負你了。”說話的思遙,正好看見剛從唐淮屋裏出來的她。
方斐過去把腦袋靠在思遙肩,可憐巴巴的說道,“我也想離經易道為一人,可沒人給我這個機會。”
思遙哭笑不得的在她腦袋是拍了拍,“我還以為什麽什麽事呢。”
“你們這一對兒一對兒的當然不懂我的苦。”
“懂你懂你。”思遙哄着她。“營裏來了個明教弟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明教弟子?天策府裏還能有明教弟子?”
“我也好奇,問了顧恩說是他朋友,知根知底的就讓進來了。”葉思遙道。
方斐聽及點點頭,但還是沒精神的靠着思遙,“我可不喜歡什麽明教弟子。”
“他還帶了三只貓。不對,五只貓。”
“走。現在就去。”
真是好哄。
屋子依舊黑漆漆的。方訣坐在床側,擡手往耳後撥了撥唐淮頭發。
而後便一直靜默無聲着。
一時沖動和方斐還了武器,此時卻沒有絲毫釋然感。可看着這因為自己趴伏在這裏的人,卻又吐不出怨言。
他被唐淮照顧太久了,久到有時候恍惚之間覺着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在唐淮倒在自己懷裏的那一瞬,他才覺着不是。
如果他能醒來,還是對他好些吧。平日裏習慣他在自己耳邊吵個沒完了,一時安靜下來,怎麽都覺着不自在。
唐淮醒來的時候,屋裏一個人都沒有。
他掙紮的想往起爬,稍稍一動就就牽扯到背後的傷口,不得已又栽回去,等着有好心人發現他。
唐淮閑不住,這醒來就不想在床上躺着,可遲遲沒人進來,他也喊不出聲來。但按照以往的習慣…唐淮像只蛆一樣往床畔挪動着,手向床底下探着。哦呦,還真在。
方訣果然把千機弩給他扔床邊起了。
唐淮把鳳尾天機拖到床上,仔細摸索着,雖然于他而言好像只是一覺過後,但他能感覺着自己肯定昏了好久,老朋友相見般的和他的千機弩親切的打起招呼。随後一發箭矢射出,直接打穿窗戶射到外面。
還不錯,手感還在。
方斐正巧端藥過來,腳邊突襲而來的一發箭矢吓得她當即立在原地。她四周望去,第一反應是有刺客要害唐淮,抄起落鳳就推門而入。
“什麽人!”方斐大叫着,企圖呵退地方。
“我啦…”唐淮恹恹的,看着門口的姑娘。
“醒了?”方斐收起落鳳,還真檢查了一番,确認屋裏真沒其他人,又看見床上的千機弩,才算是知道發生了什麽,“醒了就起來把藥喝了。”
“起不來…你師兄呢。”
方斐端着藥走上前,把他扶起來。“沒在營裏,這幾日傷亡太大,別的營缺人手,師兄和其他幾個就過去幫襯着了。”
“哦…”唐淮把喝完的碗遞回去。方斐又給他診了一番,身後的傷也重新換了新藥。“你讓你師兄回來嘛。”
“他晚上就回來了,你不讓他去你自己和他說。”方斐小心的把傷口用紗布包好,唐淮也忍着疼沒吭氣,見她收了手才長舒了一口氣。
“那我要給他一個驚喜。”唐淮把被子扯上來,保持着醒來之前的姿勢,準備再睡一覺算了。
“裝什麽裝,我師兄昨天就說你今天要醒。”方斐在他腰上擰了一把,唐淮差點從床上彈起來。“疼疼疼呢。”他這一回頭,眼神直對上方斐腰間。“落鳳哪來的。”
方斐也低頭看了看,“我師兄給我的啊。”
唐淮乍一聽,以為只是小姑娘要着玩,方訣就借給她了,“玩什麽玩,趕緊還回來,你師兄出事怎麽辦。”說完就伸出那擡不高的胳膊,想去搶回來。
“他把我文曲之聿都換走了,你跟他說去啊,又不是我樂意換的。”方斐沖着他伸過來的手背就給一巴掌拍了回去。
唐淮縮回手,但這一聽不太對啊。
“換多久。”
“他好像沒準備跟我換回來。”
“你們倆鬧什麽,他不修花間游了?”
“也許…就…為一人吧。”方斐撇撇嘴,用眼神示意你應該懂得。
唐淮抿着嘴,不由縮眉,不知在想什麽。方斐覺着氣氛不對,收了東西就準備落跑。
唐淮一把扯住她手腕,“不行,說清楚再走。”
“好好好,說說說,你好好趴着。”方斐也覺着說開了比較好,自己怎麽都是個局外人,勸不上他們兩個,就坐着和他把那晚的事說了。
唐淮聽完心裏更不是滋味,琢磨着這不是個事啊。
方斐看他又開始發愣,覺着這次真沒自己啥事了,就準備——
“別跑。把落鳳留下再走。”
“憑什麽,你先讓他把文曲之聿還給我。”
“要回來就還你,你先把落鳳給我。”唐淮掙紮着不讓她走。
“不還。”方斐繼續拒絕。
“求你了。行行好吧。”
“嘶——”方斐看他這可憐模樣也不好欺負他,這還傷着呢,出點事方訣不又得來找她。“給你給你。我的趕緊還回來啊。”
“沒問題。”唐淮這才松開她,揮了揮手算是送她出去。
他見沒人,又一次栽回床上,把玩了兩下落鳳,就把他壓在了枕頭底下。
初聽方訣為了他要修離經易道的時候,他很難不開心。可冷靜下來細想着,這定然不是方訣本意,還是算了吧,本來就是陪他來玩的,他若是玩的不盡興,自己也沒什麽意思。
“為一人啊…還是我為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