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
葉逾吃飽喝足便又由越淵送了回來。
他前腳進了院子,後腳就聽見葉思遙的聲音。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葉逾問她。
“太累了…”葉思遙拖着重劍,有氣無力的回道,“有事明天再說,我先睡了。”
說完就進了屋子把門合了個嚴實。
屋內的蠟就沒燃過,估摸着真的是進去就睡了。
葉逾在門口望了良久,最後還是帶着滿肚子狐疑回了自己住處。
還是明天再找她問問吧,葉逾是這麽想的,可是第二日,他依舊沒抓着葉思遙。
待的葉逾想和她認真談談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也沒什麽時間了。連着幾日越淵都來尋他出去繞繞,他倒也都樂呵這跟着人家去。越淵确實對此地格外熟悉,葉逾從頭至尾都是越淵去哪他跟着去哪。
起初越淵還問他想去什麽地方,但葉逾也總愛說随意,越淵也就不再問他。
他倆都也不算閑人,有時越淵來找他時,恰逢着他今日有事,葉逾就讓他随着自己一起過去,忙完了二人再去做自己的。也有時候倆人正在外面,卻突然有人和越淵說哪裏有出了亂子,葉逾也都是扛着家夥就跟着他往鬧事的地方的跑。
這種很閑适的生活,看似愉悅,實則也真愉悅。帶着些微的江湖意氣,卻又不見多少動蕩不安,仿佛就是葉逾心裏最舒适的樣子。但心裏卻又很難平靜下來,他說不上原因,只是每每讓自己放松下來時,卻總會回憶起過往沙場的事,便又讓自己緊繃起來。就好像只有自己逃回來了一樣的愧疚感,讓他久久都很難心安。
“今天想去哪。”越淵提溜着酒壺靠在山莊門口,就守着他出來。
“先随我走一趟,之後去哪你決定就好。”
“我今早上看着思遙出去了,穿的倒是格外明麗,莫不是和哪家公子私會去了吧。”
“你來這麽早?怎麽不進去找我。”葉逾似乎已經忘了先關心他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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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淵伸手在鼻子下蹭了蹭,“想着興許你一會兒就出來了,又萬一你想多睡一會兒呢。”
“天剛亮就踹我門,問我覺着哪件衣服好看。又不是穿了給我看,問我做什麽。”葉逾想想大清早的事就來氣。
“思遙?難不成還真有相好的了。”
“今顧恩輪休。”葉逾一臉不屑,“說是去踏青。還有倆月入冬,我倒是想知道他倆去哪踏青去。早上讓她多帶一件衣服,她還嫌我吵。我吵你別折騰我起來啊。”
葉逾一邊絮叨着,一邊和越淵離了山莊。
“她和顧恩不會是…”越淵顯然是絲毫不知情,他的那位老友也一點都沒告訴他。
“不知道。攔又攔不住,順其自然随她吧。”葉逾是懶得管她,這麽些年了,哪次也沒管住過。
“他倆要是真成了…”越淵是還沒回過味來,“你不得找顧恩好好談談?”
葉逾考慮過這事,不過也有好久沒見過他了。“過幾日我正好要過去一趟,到時候再說吧。”
但同時。
“你認得越淵吧。”葉思遙覺着葉逾說的對,今天是挺冷的。
“認得,怎麽了。”顧恩把自己鬥篷披到她身上。
“他今大清早在山莊門口,我随口問了一句,說是等我哥。”思遙覺着耐人尋味。“我讓他進去等,他跟我說沒事,但我哥那會兒剛準備睡個回籠覺來着。也不知道他等到沒有。”
“那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不要緊才奇怪啊,不要緊在山莊門口這麽早守着。我還說要不進去知會我哥一聲。”
“那你去了嗎。”
“沒…我怕你等急了。”思遙說着還有些不好意思。
越淵很少跟着葉逾進屋辦事,畢竟他對自己這身裝扮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葉逾也不勉強他,只是讓他在附近等自己一會兒,自己盡快辦完事就出來尋他,而越淵多半也不會走遠。
“這櫃坊不是葉家的開的呀。”越淵擡頭望着牌匾,心裏自己嘀咕着。
葉逾的确是來辦私事的,但裏面的人都認得他,自然是進門就有人來迎他。
“葉少爺?您快請。”
“我來兌點錢。”
“好嘞,您這邊稍等。”
票號人不少,說是稍等,但葉逾估摸着也還得有些功夫。
“最近都這麽多人?”葉逾随意和過來看茶的夥計問着。
“是啊,有幾日了。”夥計客氣答着。
葉逾沒再問他別的,個中原因,他想他還是知道些的。
“還要多久。”
“看樣子還得小半柱香的功夫,葉少爺要是等急了,我讓他們先給您辦。”
“無妨,不勞煩了,我出去轉轉,一會兒再過來。”葉逾起身将重劍背回身後,想着去和越淵知會一聲,讓他先忙自己的。
只是還未出了院子,就聽着外面聲音嘈雜。
“趕緊走趕緊走。你坐這兒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門前兩人上來就去趕越淵。
越淵本是背對着他們坐在最下面的臺階上,他們這麽一說,反倒惹的他回頭看過來。
“我?”越淵問着他們。
“除了你還有誰。快點走,想要飯去別家去。”
說話的人語氣明顯帶着憎惡,越淵倒也不惱,這話他聽多了,随而站起身就準備去路對面坐着。只是扭頭的時候恰好看到正出來的葉逾。
“小少爺忙完了?”
葉逾小跳兩步也下了臺階,
“沒呢,裏面人多,你有事嗎。”
“沒啊…你要是走不開有啥事我去給你辦。”越淵那副豪爽勁,總是能讓葉逾心生幾分喜意。
“沒事就進來等吧。”葉逾本人卻還是那副淡漠樣子。“還得有些時候,外面冷,進來暖和會兒吧。”
越淵本是想推脫,但葉逾已經走回門口。還未跨入門檻的時候轉身回頭瞧他,眼神裏帶着些催促之意。
他也無法,就快走兩步跟上他。
“葉少爺…”門外的小厮悄聲和葉逾說着。
“我朋友。”葉逾确實不避諱,臉上卻不帶絲毫笑意。說完扯了一把越淵直接把他拖進來了。
越淵進門前還朝着小厮挑眉,順帶吹了聲哨子,嘲諷的不行。
葉逾沒理會他那蹬鼻子上臉的樣,徑直帶他進了雅間。
“怎麽了小少爺,氣性這麽大。”
葉逾卸了重劍将其小心靠在牆上,自己又窩回椅子上,面色已經好了不少。
“沒啊…”邊說着邊把熱茶捧進手裏,“坐啊,說是還得有一會兒。”
越淵這次也沒再客氣,規規矩矩的坐在葉逾旁邊。
二人細細碎碎談論着其他,都沒再提及方才那些許的不愉悅。
只是葉逾有些不愉快而已,越淵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反倒葉逾剛才那認真模樣惹得越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葉逾只當沒發生過,和越淵說話的語氣裏依舊透着輕快。
輪到葉逾的時候,有人來請他。葉逾便讓越淵留在屋裏,并知會的下人照看着。
葉逾不在了,他反倒有些拘束。不知為何,明明少了個人,反倒覺着憋悶。
這問題沒由着他多想,葉逾便已經回來了。低頭看着手裏的票據,險些被自己絆倒,趔趄了一下接着往前走,還是沒擡頭。
“走路看路啦。”越淵在旁邊看着還替他揪心。
“沒事…”葉逾小聲回了句,顯然心思也沒在這兒。越淵也不催他,就瞧着他站在原地将那張紙仔仔細細看了兩邊。
“對了。”葉逾擡頭望過去,順手抛給他一包銀兩。“賞你的。”
“哦豁。”越淵不僅喜上眉梢,還狗腿的湊過來。“承蒙少爺擡愛,不過這些太多了。”
葉逾跟着他就也是笑,“快入冬了,給你手底下那些人添點衣服吧。上次看你帶來的那個孩子,真入冬了怎麽也不能再穿這麽少了。你自己也是,要不我一會兒帶你去打兩件衣裳吧。”
越淵被這體貼吓的一時沒說出話來。
“不用不用,我抗的住。”
葉逾聽他這麽說,也就只是小聲嘆了一下,倒也不多勸他。
“先去吃飯吧,也沒想着在這兒耽擱這麽久。”
“叫花子雞東坡肉西湖醋魚你想吃什麽。”也不知道越淵是不是剛拿着錢心情好。
吃飯之時,越淵還是無意問起了葉逾用錢的原因。
“前方戰亂之地,軍事吃緊,且不說以前出生入死的兄弟在那兒,還有些葉家的弟子不願回來的。寄些錢過去,用上用不上,也都算些心意。”只是四散的太開,都也不在一個營裏,葉逾一個一個寄過去,不知得有多麻煩。
可是他很難不讓自己在意這些事情。無論蒼雲還是天策,葉逾零零散散算起來在軍隊裏待了六年。天下雖說太平,卻也經歷了不少戰役。葉逾見慣了生死,他知道活着的意義,可讓他回來他卻很難不去惦念曾今朝夕相伴的那群人。
“其實若是真想,那便回去吧。”越淵并未勸他看開些。
“是想去。”葉逾倒也直白,“可回來之後就有了牽挂的事情了。再過去,也很難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骛的跟着隊伍就上了戰場。”
那麽多人裏,他始終放不下思遙。他也知道這姑娘長大了,不用自己照顧了,沒準打一架都不會輸給自己了。可就是惦念久了,真的很難讓他不再挂念。
“算啦算啦,山莊總得有人經營,都跑出去打打殺殺了,誰還做生意呢。”
葉逾想和越淵說自己沒事,到最後也只是多喝了兩杯酒,其餘的話皆數吞了回去。
越淵又給他添了酒,看着他那副落寞樣子,還想再安慰幾句。卻又覺着自己嘴笨,不想出聲吵了他。
“吃飯吧。”葉逾淡淡道。
可越淵總還是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