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奏

第73章

魏明胥回家的時候陳家男正在喜氣洋洋地和父母一起計劃旅行的事情，他抱着平板電腦劃拉，跟魏夫人腦袋對腦袋湊到一起，商量哪個線路更心儀。

魏明胥用一種十分刻意卻自以為很自然的架勢坐在了陳家男邊上，問他：“考得怎麽樣？貿大有把握嗎？”

陳家男點了點頭，随口回道：“應該沒問題。”

“那你考得好，是不是應該咱們一起請輔導老師吃頓飯，感謝一下？”魏明胥又問。

陳家男詫異道：“你也要去嗎？老師是爸爸媽媽請的，我們已經約好明天吃飯了。”

魏夫人也埋怨魏明胥說：“明胥怎麽回事，難道這種事我跟你爸爸還做不好，得你來提醒嗎？”

魏明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沒話找話的技能居然如此之差，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出去旅游打算玩幾天？要不等志願填完再去吧，免得玩着也不安心。”

顯然陳家男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敷衍地點了點頭，但手上劃拉的動作卻一點也沒停下來。這讓魏明胥覺得很受傷，幹坐了一會兒，他覺得沒意思，率先回房間去了。

魏明胥沒怎麽享受過被拒絕的滋味兒，這跟以往陳家男拒絕他的時候很不一樣，那個時候陳家男是嬌憨稚氣的，魏明胥知道他的拒絕是欲拒還迎，總會順遂自己的意思。可現在不一樣了，陳家男就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在對待，如果不理會他，那并不是故意為之，只是針對不想理會他而已。

這個認知讓魏明胥挫敗到撥通了Laura的電話，他怒氣沖沖地問Laura：“如果他根本不開口告訴我他想要蘋果還是梨子呢？我要怎麽辦？我猜嗎？”

Laura心裏一緊，心想你可省省吧老板，這倒不奇怪，魏明胥這人共情能力極差，不過也可以理解，身為絕對上位者他如果事事考慮下邊人的感受，那工作根本就無法推進下去。但談情說愛的時候不一樣，不過在魏明胥這裏，他以前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的。

畢竟魏明胥是覺得給小情人開出一百萬年薪，小情人得像公司的總監一樣提供令他滿意的工作成果的——總監為他創收，情人為他創造愉悅。

Laura嘆了口氣，說：“老板，要耐心，別人老說愛情長跑什麽的，您這光鉚足了勁沖刺，也不能一頭沖到終點去啊。”

魏明胥挂了電話，沉默了一會兒，也覺得自己有點太經不起打擊了，他悶悶地在房間裏想了一會兒，又打開門出去吃晚飯。

一進餐廳魏夫人正在擺碗筷，看他過來笑盈盈說：“剛準備喊你出來吃飯呢你就來了，可真有口福。”

魏明胥又有點挫敗，這種想法或許會有點幼稚，但他确實産生了一種感受：他方才那麽失落地回到自己房間，父母仿佛一點也沒發現，現在他灰溜溜地又出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好在魏明胥經過多方打擊和鼓勵，已經樹立起“我必須要臉皮比城牆還厚才行”的理論指導思想，他又一次坐到了陳家男身邊，問他：“定好去哪玩了嗎？”

今天飯桌上炖了小排骨，陳家男小口小口地喝着湯，聞言點了點頭，說：“定好了。”

他只說定好了，卻不說去哪裏，顯然就是不想告訴魏明胥，魏明胥意識到這一點，雖然挫敗，但還是耐着性子問：“那看好攻略了嗎？是自由行還是跟團？”

陳家男回答起來很簡潔：“跟團。”

魏明胥點了點頭，說：“你跟爸爸媽媽一起出去，跟團也比較好。但是跟團游得看行程安排，如果行程太密也很累。要不直接聘導游一對一服務吧。”

陳家男歪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說：“那也行。”

面對陳家男這種惜字如金式的交流，魏明胥顯然感覺非常棘手，因為陳家男并沒有抗拒他反對他，也并沒有不理會魏明胥的問題，但就是這樣，才讓魏明胥覺得難辦。

魏明胥以這種燒火棒一頭熱的方式跟陳家男東扯西拉聊了半天，終于聊到了正事上：“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他話音剛落，陳家男還沒回答，就被從樓上下來的魏衡遠聽了個正着，他嚴肅道：“不好好上班整天跑什麽跑。”

魏明胥被魏衡遠教訓了，悻悻地坐下，陳家男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笑意。他眼睛彎了彎，嘴角微微翹起來，因為喝了湯，嘴唇上沾了一點點油，亮晶晶的，嘴唇看起來很可愛地嘟着。

魏明胥咽了口口水，幾乎有些貪婪地盯着陳家男看。陳家男被他看得不自在，扭頭瞪了一眼，問：“你不吃飯嗎？”

魏明胥老老實實吃完飯，陳家男又喝了杯水休息了一會兒，他一直盯着陳家男的動向，聽見陳家男手機響一聲都想勾長了脖子看看。

晚飯過後大概半個小時，陳家男手機響了，他一邊往房間走一邊接電話。魏明胥百爪撓心，身體雖然還老老實實跟父母坐在一起，靈魂已經跟着陳家男飄遠了。但是他的靈魂還沒跟上，陳家男就又從房間裏出來了。

陳家男換了一身新衣服，魏明胥沒見過的，以前陳家男臭美，買了新衣服就喜歡在他眼前現，但現在陳家男可能有父母買給他的一整個衣櫃的新衣服了。而且現在陳家男審美也提高了，以前還會只挑貴的牌子混搭在一起，現在他穿得精致又洋氣，遠遠看着就賞心悅目。

陳家男最後幾級臺階是蹦下來的，他心情很好，揮揮手說：“爸爸媽媽我出門啦！可能會晚點回來，可能不回來，你們先睡吧！”

父母沒什麽大反應，魏明胥卻坐不住了，陳家男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出門，還有可能不回來，短短一瞬間他腦海裏已經過了無數種可能，最後他終于沒能壓抑住自己的內心，張嘴便問道：“你要去哪？為什麽不回來？”

陳家男已經開始穿鞋了，他連頭也不擡地說：“毛毛哥請我蹦迪啊，蹦完得半夜了。”

魏明胥一聽，頭發都要立起來了，但陳家男說完這句話就出門了，仿佛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給予了魏明胥一個什麽樣的回答，又會讓魏明胥産生什麽感受似的。

陳家男走了，魏明胥在沙發上愣了半天，最後大聲質問父母：“你們就這麽讓他去了？還允許他晚上不回家？”

魏夫人覺得好笑，說：“小寶都多大了還不能出去玩了嗎？再說了，小男孩那麽戀家幹嘛，多在外邊交朋友，這樣性格也好，心情也好。”

魏明胥對魏夫人這個想法頗不敢茍同，但他又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他自己以前在外邊玩的時候，挑到的男孩子大多也跟陳家男差不多年紀，說白了他就只是不能接受陳家男遠離他的視線脫離他的掌控而已。

但現在他不僅沒辦法掌控陳家男，甚至連了解陳家男都得費點力氣，魏明胥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心中惴惴，陳家男這麽傻，萬一被人騙走了怎麽辦。

這樣想着，魏明胥更加坐不住了，他心神不定地站起身，要追着陳家男的腳步出門去。

還沒走遠，就聽魏衡遠呵斥道：“回來，你跑哪去？”

魏明胥這麽大個人了，一向是樣樣都是人中翹楚，沒怎麽讓父母操過心傷過神，現在為了陳家男，屢次被父母吆來喝去，魏明胥也覺得尴尬。

但尴尬歸尴尬，魏明胥還是想出門，魏衡遠又發話了：“你如果有點自知之明，就老實待着哪兒也別去，真不嫌丢人。”

魏明胥不想再忤逆父母，但是他也沒打算就這麽待着。他狀似老實地待在家裏，一邊在手機上委婉地打探各路好友陳家男的去向，一邊耐心地等待父母回房睡覺。

這城裏的娛樂場所雖然多，但旗下老板也不過就是那麽幾位，魏總開口找人，雖說大城市人滿為患，找起來卻也不算困難。更何況陳家男和陳茂兩個人都漂漂亮亮光鮮亮麗，算是一對兒比較惹眼的組合。

陳家男一進門就覺得自己進了狼窩，他做過服務生，雖然沒接觸到核心業務層面，但是大堂業務那點兒龌龊事兒也不算少。他有些怵，陳茂也有些怵。

上前撩騷他倆的人不少，陳家男做服務生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撩過他，那會兒他還是個有點土氣的鄉下小子，現在他整個人煥然一新，上前追求的人就更多了。

其實也未必就有那麽多人，只是他和陳茂兩個人實在是比較惹眼，哪怕他們只是去了一個普通的夜店，還是吸引了衆多目光。

陳家男和陳茂叫了點酒水飲料，窩在沙發上先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陳茂比陳家男勇敢點兒，他喝了一會兒酒，就壯了膽了，說：“咱倆又不是來這兒發呆的，你不去蹦迪我可去了，我今天晚上就要找到我的第二春。”

陳家男搖搖頭，說：“寶貴的機會先留給離異再婚婦女吧，您老先請。”

陳茂拍了一下陳家男，罵道：“你不要歧視我們離異人士。”

魏明胥等父母都睡了，連大門也不敢走，偷偷扒着窗戶，像陳家男那天一樣，坐在房檐上跳下來。魏明胥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為愛走鋼索的時候，又想起那天的陳家男，他那樣凄惶無助地扒着窗戶想要逃走，是該有多麽害怕呢。

這樣想着，魏明胥又開始猶豫，自己跑這一趟是要做什麽，是還想再讓陳家男那麽恐慌驚懼嗎？

魏明胥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他想，我就去看一看，只看一看，免得他遇到什麽危險。別的我什麽也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