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魏明胥其實是不太想走的,但他覺得飯得一口口吃,今天晚上已經把陳家男吓得夠戗,不能真把人給吓壞了,以後理都不理他了。魏明胥當然有很多種方法讓陳家男就範,但他不想再那樣了,他希望自己以後和陳家男前行的每一步都是順其自然的——當然,必要的時候他會用一點點小手段,這無傷大雅,算作他和陳家男錦上添花的小情趣。
魏明胥走了,可陳家男思來想去卻失眠了。
他回想起今天陳茂給他說的話,站在感情的角度來說,陳茂說得沒錯,兩個人在一起,不論是什麽關系,總歸是要互相忍讓遷就的,他不至于傻到事事都讓魏明胥順着他的意思來。魏明胥本人也并不是這種性格。
可是從價值觀上來說,就算魏明胥今天在車上說的不乏氣話,可仍然包含着他自己的想法,他欣賞獨立的、積極的、有所成就的人,他的人生字典裏應該不存在什麽“随遇而安、随波逐流”一類的詞彙。
但陳家男知道,自己就是那種人,一生沒有什麽大的志向,短期目标是吃飽喝好,長期目标是能一直吃飽喝好。他沒有什麽必須要實現的人生目标,就連找到家人的執念也不費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讀書是為了拿個文憑不丢魏家人的臉面,他順從父母的安排完成這個目标。雖然他也渴望完成學業,但完成學業是為了什麽,拿到文憑以後要做些什麽,這些陳家男都沒有想過。
陳家男接觸過的人有限,不曉得是不是人人活着都得有個奔頭,他覺得自己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小時候他想逃離西水村,進城了他想遇到有錢人,這些目标雖然不那麽好看,至少也是目标。可現在他連這樣的目标都沒有了。
陳家男在這個夜晚突然陷入了對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思索當中,直到淩晨才朦朦胧胧睡去,還沒睡幾個小時,就被魏夫人叫了起來吃早飯。
陳家男像行屍走肉一樣洗漱完,睜開眼睛一看鏡子裏的自己,嘴唇上結了一塊血痂,看着明顯極了。陳家男在心裏罵了魏明胥兩句,這才硬着頭皮去吃早飯。
魏明胥心安理得地坐在餐桌前,他慢條斯理地往面包上塗果醬,陳家男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更生氣了。魏明胥大言不慚地鄙視着謝子一做甜點太沒追求,吃起人家的工作成果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魏夫人擡頭看了一眼精神恹恹卻死死瞪着魏明胥的陳家男,又瞥到他的嘴唇,輕咳一聲,問:“你又惹小寶生氣了?”
魏明胥臉皮奇厚,若無其事道:“小寶自己跟我生氣了,現在已經好了。”
魏衡遠聞言看了看陳家男,又看了看魏明胥,最後沉聲道:“這邊離集團遠,你來回上班也不方便,以後就近吧,春節假期結束,又要忙起來了。小寶也要複課了,最後沖刺一百天,你別來打擾他。”
陳家男得到父母的撐腰,喜不自勝,坐在餐桌前都想沖魏明胥做鬼臉,但魏明胥卻十分大方,聞言只規規矩矩點點頭,說:“是要忙起來了,節後複工總是這樣。”
魏明胥被父母親自轟出家門,心情不可謂不郁悶,坐在車上的魏明胥整整嘆了五分鐘的氣,早知如此,他昨天晚上就不應該一時正人君子放過陳家男。
魏明胥走了,陳家男坐在年三十那天,他和魏明胥一起喝酒聊天的落地窗前苦思冥想了一上午,最終仍然沒有摸索出自己未來會走一條什麽樣的路,但是短期的目标已經很明确了,他要拿到一個說得過去的錄取通知書作為自己的底氣,去好好在顧寧面前耀武揚威一番。
陳家男不懂得掩飾自己的陰暗面,也沒想過把劣根性隐藏。所以在自己孤零零去回味顧寧這個名字,以及顧寧對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的時候,那種對魏明胥的怨和恨又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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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時刻陳家男其實沒辦法不去想象,假如自己不是魏明胥的弟弟,那現在又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陳家男自知愚笨遲鈍,和魏明胥處在包養關系中的時候,卻也能感受到魏明胥偶爾流露出的縱容和寵溺。但這種縱容和寵溺裏,又有多少愛意呢?寵一只貓也叫寵,愛一只狗也叫愛。而情人甚至不如貓狗。
可是魏明胥本就是冷酷無情的人,連他少年時真心喜愛過的顧寧,當初他可以決然和顧寧斷掉,之後也能吝于扶持。
這讓魏明胥看起來更像是動物,劃定自己的領地,任何人都進不來,但是在他的領地裏的那些,就能肆意妄為。陳家男體會過這樣的天壤之別,自然也沉迷于這樣的差異。
惡劣的時候陳家男會想,弟弟的身份真好,愛人會分手,伴侶會離婚,但兄弟永遠流着一樣的血液,拿着弟弟的身份,總能擁有魏明胥另眼相看的保命符。
陳家男知道,魏明胥勝券在握,知道自己總會原諒他,因為陳家男更知道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很有骨氣的人,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之下,陳家男總覺得和魏明胥差一點,他不知道差哪一點,時光不能倒流減少魏明胥對他曾經的傷害,他也不能讓魏明胥體會他曾有過的傷心難過。
但這樣一種差距的的确确是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在每一次陳家男覺得他們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和好的時候,這樣的差距就會浮現出來。
這是他們于情人而言短暫相識所造成的性格上、閱歷上、人生目标上、乃至三觀上的差距。他們走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還不能很好地磨合共處。
魏明胥工作起來倒真是很忙,他沒有功夫像陳家男一樣思索自己的價值在哪裏、感情的歸宿又在哪裏。于他而言他已經認定了陳家男,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得到陳家男,和陳家男走在一起,至于陳家男所煩惱的那些,在魏明胥那裏甚至不能成為問題。
他畢竟比陳家男年長許多,感情經歷也要豐富許多,相比陳家男的被動,撥一下動一下式前進,魏明胥更懂得何時收何時放,他不想将這種行為稱之為拿捏,但确實有一些拿捏的意味在其中。
既然陳家男怕了,魏明胥想,那是時候該松一松,以退為進,有時候更能讓陳家男這個口是心非的小孩兒看清自己的內心。
魏明胥說到做到,從過完年到三月底,他快兩個月沒回去過,期間魏夫人自然也打來電話希望他回家一起吃飯,但魏明胥總說工作忙有應酬走不開,一推兩推,居然就過了這麽久。
陳家男也忙,但也不是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他就更能知道魏明胥說的忙得走不開裏有多少水分,魏明胥只是不想回家,并不是有多少事情要做。
這讓陳家男失落又生氣。爸爸只是說讓他一段時間不要回家,并沒有讓他一直不回家,陳家男惡狠狠地想,男人的承諾果真靠不住,之前一副沒有自己就要死了的樣子,現在又仿佛已經把自己抛在腦後,魏明胥的話再也不能信了。
清明假期要到了,魏夫人給魏明胥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只好叫來陳家男,使喚他道:“你去找找你哥哥,讓他記得假期回來,咱們一起去祭祖。”
陳家男領了命,坐在車上又緊張又雀躍,好些日子沒見魏明胥,沒有同他拌嘴吵架,怪不适應的。
陳家男現在身份今時不同往日了,樓下行政一看見他,便讓人領着他從電梯上去了,陳家男滿心都是即将見到魏明胥的喜悅,一點也沒發現前後的差別待遇。他在電梯裏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同前臺行政打探道:“你們魏總最近都忙什麽呢?”
行政搖搖頭,道:“魏總的工作安排我們也不清楚的,得問Laura小姐。”
Laura,陳家男想了想那張女魔頭的冷酷臉色,立刻放棄了八卦魏明胥行蹤的想法。到了樓層,電梯叮得一響,陳家男就溜出去了。
他循着記憶找到魏明胥的辦公室,看見Laura正守在外邊,Laura看到他,也露出一個有些震驚的表情。陳家男第六感靈得很,一看Laura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所以在Laura說要進去給魏總報告一下的時候,陳家男立刻拒絕了。
這會兒他大抵是被自己的想象力沖昏了頭腦,也不怕女魔頭一樣的Laura了,十分冷酷地叫Laura走開,讓自己來看看魏明胥在幹什麽。
Laura聽話地退到一邊,陳家男的手撫上了門把手,剛想轉開,他又改了主意,換了個姿勢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這門隔音效果不錯,但也不是什麽音都能隔,尤其隔不掉年輕女性發自肺腑的笑聲:“……魏總真是客氣,這段時間總是打擾魏總工作,魏總不嫌我煩,讓我完成任務給領導交差,還不知道怎麽感謝魏總呢。不然……我晚上請您吃飯?”
“吳小姐說哪裏話,這段時間都是吳小姐忙前跑後給我這小作坊打廣告,是我撿了個大便宜,我請你吃飯吧。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西餐廳,我也去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