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陳家男喜歡折騰吃的,家裏專門給他收拾了一間房,備了一整套用具,齊全的簡直能開個甜品店。陳家男氣呼呼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左思右想還是生氣,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在氣魏明胥。
魏明胥進門的時候,陳家男正背對着他抱着奶油碗一陣暴風攪拌,魏明胥毫不懷疑再這樣讓陳家男攪下去,陳家男能把鍋底攪個洞。
“好了,手腕不酸嗎?”魏明胥走上前把陳家男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放到桌子上,然後張開懷抱說:“好幾天沒見了,來抱抱。”
“抱什麽抱!惡心!”陳家男怒目而視。
魏明胥心裏樂開花了,嘴上還要裝惡人,他在陳家男身邊坐下,說:“我哪裏惡心了呢?我們正常工作夥伴的關系,她要采訪,要挖掘素材,所以到家裏來,這很正常吧。我們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啊。”
陳家男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極為不滿的哼,大概是因為他想哼的時候是情不自禁,已經哼出聲了又覺得自己太沒譜了,所以這一聲哼七拐八繞,顯得格外憋悶。
魏明胥都要笑出聲來了,陳家男又傻又癡,他簡直捧在手裏都不能滿足,恨不得揣在兜裏時時刻刻逗他。
“家男,你是在跟我生氣嗎?你不跟我好,也不許我跟旁人接觸嗎?有時候我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只想我喜歡你、圍着你轉、跟着你跑,被你吊着被你虐着,而你永遠不肯進一步。你到底是怕我喜歡你,還是怕我不喜歡你呢?”魏明胥問。
陳家男聽了魏明胥的一番控訴,默默沒說話,他把這番話在心裏過了三個來回,恨不得此刻就和陳茂來一場心靈交流,好分析透徹魏明胥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可陳茂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私會野男人,幫不了陳家男,陳家男男兒當自強,只能靠自己。
好在雖然說是當局者迷,但陳家男畢竟不是蠢人,他很快就咂摸出了魏明胥的真實意味,陳家男先掀起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了眼魏明胥,然後說:“你還挺會玩激将法的。”
魏明胥沒想到陳家男識破起來這麽快,他在心裏捶胸頓足嘆息不已,但表面上卻強行保持冷靜,說:“我沒有激将法,我在跟你分析我們兩個人現在的情況。”
“得了吧。”陳家男嗤之以鼻。“你帶着女記者愛怎麽采訪怎麽采訪去吧,別帶到家裏打擾我的午後甜點時間,別把我寫進去無事生非就好了。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我要用謝老師教我的謝家甜點獨家秘方開火了,外人不能看。”
這下輪到魏明胥坐不住了,吳枚跟他是正經的工作接觸,可謝子一跟陳家男可就未必了。謝子一那深情款款送生日禮物的樣子魏明胥可一點都沒忘,在魏明胥心裏,早在給陳家男過生日的時候,謝子一那點狼子野心就已經昭然若揭,要不是魏明胥搬出他哥哥當絆腳石,這會兒他又是一名強有力的攔路虎了。
陳家男端着奶油站起身,又從冰箱裏把準備好的食材都取出來擺在流理臺上,轉頭看魏明胥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不禁皺眉道:“你怎麽還不走?我的烤箱烤不了烤全人,你別排隊了。”
“你怎麽還有謝子一家的獨家秘方,你不知道他家秘方不外傳的嗎?”魏明胥惡狠狠地問。
陳家男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終于扳回一城,洋洋得意道:“你有病沒病啊!你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我說是獨門秘籍就是獨門秘籍了嗎?他教我的幾個實用小竅門而已,你沒事別嚷嚷,萬一真有獨門秘籍給我也要被你嚷嚷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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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胥對這個說法不甚滿意,可他已經在陳家男面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現在難以在陳家男的面前厚着臉皮大搖大擺了,于是他只好夾緊尾巴,呵呵一笑,沒話找話道:“寶貝兒,我發現你回家以後變得特別兇。”
“有嗎?難道不是因為你變得越來越不要臉?”陳家男說。轉念一想,陳家男又皺眉道:“再說了,誰是你寶貝兒,你別亂喊。”
魏明胥這才想起,他面前的不僅是那個讓他思來想去輾轉反側的寶貝弟弟,更是那個伶牙俐齒嘴上功夫不饒人的知名網紅。
想到這裏,魏明胥又斂了神色,正色道:“最近……你有上網嗎?還有沒有看到罵你的人?”
當然是要上的。
網絡上素不相識的甲乙丙丁做起正義路人批判起陳家男的時候,總說他賣虛假的貴婦人設,其實陳家男知道,他真正一直在假扮的,并不是什麽貴婦名媛,而是那種看似樂觀灑脫什麽也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其實他都放在心上,什麽也沒放下,什麽也沒忘記。就像他沒那麽容易放下魏明胥一樣,他也沒那麽容易就放下那些鋪天蓋地的譏諷謾罵。
可陳家男還是頗為潇灑地搖搖頭,說:“沒上,也沒看,看那些做什麽,他們說我,我身上也不會掉一塊肉。”
魏明胥皺起眉頭,他看着陳家男仿佛若無其事似的把晶瑩透亮的糯米皮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心裏再次很酸很酸了一下。
陳家男怕在魏明胥面前露餡,用胳膊肘怼了怼魏明胥,說:“你讓開,你擋着我路了。”
魏明胥依言退開了一些,仍然皺着眉死盯着陳家男。陳家男連續躲了幾次這樣的目光,見實在躲不開,只好說:“好吧,我看了,不過時間過去挺久,罵我的已經很少了,不算什麽了。”
他手裏捏着一團糯米皮,已經被自己揉得不成形狀了,嘴上卻還在嘴硬:“這種事就是這樣,自己越關注,就越會被人關注,所以就這樣吧,時間長了就沒人管了。”
魏明胥一把拉住陳家男的手腕,低聲斥責道:“什麽叫時間長了就沒人管了,時間長了他們說過的那些難聽話,刺傷過你的那些事情,你就能忘記嗎?你都不能忘記我對你做的事,就能忘記他們對你的傷害嗎?”
陳家男擡眼睛看他,他眼睛水汪汪的,像含着一捧冷冽的泉水,他就那樣直勾勾盯着魏明胥,說:“你跟他們一樣嗎?”
魏明胥受不了這樣的眼神,他伸手将陳家男攬進懷裏,啞聲說:“是,我和他們不一樣。但是如果你永遠不能原諒我,那也不可以對別的傷害置之不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陳家男有些不自在,他輕輕推了推魏明胥,說:“好好的講這些酸話幹什麽,你快出去吧。”
魏明胥不理會陳家男的逐客令,說:“你把手機給我,我來給你解決這件事。”
雖然是這樣說,可魏明胥已經自顧自從陳家男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順便還掐了把陳家男的屁股,點點頭說:“看來在家養得不錯,胖了點。”
陳家男手忙腳亂,簡直不知道自己該顧哪一頭,他再一次體會到魏明胥就是個老得成了精的狐貍,誰都精明不過他,像自己這樣,只能被他耍得團團轉。
魏明胥拉着陳家男的手解了鎖,然後大搖大擺毫不客氣地點開設置,把自己的指紋也錄了進去。陳家男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低喝道:“你不是解決事情嗎?錄指紋幹什麽?”
魏明胥沒理他,又點開陳家男的社交賬號,發現消息提示欄上一次刷新的時間是三個小時前,他擡頭看了一眼陳家男,陳家男心虛地低下了頭。
魏明胥覺得自己的心像是一片柔軟的沙灘,陳家男是海水卷過不曾被帶走的蚌殼,這一刻他希望自己就是陳家男的溫床。
點開文字輸入欄,魏明胥敲了幾個字:“哥哥生日快樂。”按照陳家男的語言習慣,他又點了幾個可愛的小蛋糕的系統表情,然後點了發送。
陳家男這才如夢初醒,問:“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回到家裏以後陳家男的時間被安排得很滿,魏衡遠說得沒錯,B市的教學水平确實很高,但強度也很大,不像魏明胥沒什麽經驗從培訓機構裏找老師,魏衡遠給陳家男安排的是重點中學的王牌教師,更懂學生,也更懂應試教育。
因為老師的緣故,陳家男甚至能破例去參加一下模拟考試,雖然不計入學校整體排名,但是還是會檢測一下陳家男的真實情況,好安排未來大半年的學習進程。
所以陳家男這些日子陳家男沒少被折騰,他跟普通高中生一樣,甚至比他們更辛苦。要不是魏明胥回來的這一天正趕上周末,又是模拟考試剛剛結束,陳家男根本不會這麽閑,他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年了。
可陳家男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失落,他覺得自己長大了,也變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興高采烈地給魏明胥準備了生日禮物,然後因為魏明胥的怒火灰溜溜躲開,他還能想起自己被魏明胥丢在機場的時候那種茫然和失落。那時候他會小小地嫉妒郁汀,會因為不了解魏明胥而傷心。
那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是魏明胥,他的世界只圍着魏明胥一個人轉動。而現在,他已經不記得這個日子了。
陳家男在那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有想象中那麽喜歡魏明胥嗎?現在是不是魏明胥喜歡自己多一點,而自己是不是洩憤報複的情緒更重一些呢?
陳家男又想起魏明胥對于生日的态度,一想到自己是因為什麽原因丢掉的,陳家男又覺得如鲠在喉,這是一個太深太深的坎,哪怕他想過去,搭橋架梯也沒那麽容易。
魏明胥大概知道陳家男在想什麽,他原本也并沒有期望收到陳家男的祝福和禮物,只是陳家男連日子都不記得了,還是讓他有些失望。
可魏明胥也知道這并不是陳家男的問題,他深深地看向他,說:“你還沒有原諒我,我就不會過生日的。”
一時間陳家男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魏明胥伸手從烤箱托盤裏拿了一小塊陳家男烤的蔓越莓小餅幹,放在嘴裏,說:“不過……這個就當做是你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了。”
氣氛正尴尬着,家裏的魏夫人小聲敲了敲門,說:“你們兩個,出來吃飯了。”
陳家男趕緊打開門,一溜煙跑了個沒影。魏明胥笑了笑,拍拍手上的餅幹渣,一擡頭就對上了魏夫人的眼睛。
“你又在跟小寶說什麽?我跟你說啊,小寶最近學習壓力很大,你不要打擾他讓他分神。”魏夫人說。
魏明胥又開始在母親面前賣慘,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媽,我也是您兒子,是不是太偏心了,您兒子的終身大事就不是事嗎?”
“你可真有臉說。”魏夫人不滿道:“小寶可是你親弟弟。就算他不是,那他才多大,你都多大了,你可真能厚着臉皮纏着人家。将來你老了,小寶還小着,就像我和你爸爸現在已經老了,總有一天會死在你們前面一樣,你有一天也會老,也會死,現在痛快了,你要是死了,小寶怎麽辦?我就是想到這一點我都不能同意。”
魏明胥對母親這話甚為不贊同,說:“他就算三十歲五十歲了,在您心裏他也還是那個兩歲的小孩兒。他喜歡我,我喜歡他,我們就能在一起。”魏明胥嘆了口氣,說:“媽,看開點吧,小寶他也是大人了,他如果沒這個意思,那我怎麽纏都沒用,可他現在偏偏不是。您處處都寵着他順着他的意,這件事為什麽不能也這樣呢?”
“這能一樣嗎?”魏夫人原本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又嘆了口氣,說:“算了,先吃飯吧,有空再說這件事。”
“不了,媽,既然說了,就這樣一次說清楚吧。”魏明胥說。“我知道,您覺得我比他大這麽多,萬一,萬一有一天死在他前頭了……”
“不是萬一,是肯定,你講點科學吧!你們倆差了十幾歲,還想洪福齊天不成?對自己的弟弟做這樣的事,老天爺不折你的壽已經是你上輩子積德了。”魏夫人瞪着眼睛小聲說。
魏夫人一生都是溫柔和婉的脾氣,越是這樣的脾氣,遇到原則性的問題反倒越執拗,魏明胥沒料到在母親面前碰的釘子這麽硬,紮得他一下子清醒了些。
是了,他到底能不能放心在自己某一天離開人世以後,讓陳家男一個人生活呢?他是放心不下的。那如果陳家男到了那個時候再另找其人互相扶持,攜手同行呢?魏明胥又萬萬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的發生。
那倒不如……倒不如陳家男現在就去找一個年紀相當又性格合拍的,也好過未來孤獨的生活。魏明胥從前并不願意去想這樣的事情,他知道這個問題很現實,但他總是能逃則逃。現在被直接指了出來,魏明胥恍然察覺,自己居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嗎?
所謂真正的愛,總是願意選擇放開手的。魏明胥好像有些懂這個道理了,可是他依然心生不平,他不信,不信陳家男對自己毫無留戀之意。
魏明胥只是恍惚了這麽一瞬,就再次清醒過來,他堅定地對魏夫人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上輩子的事情我記不得,下輩子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看眼下,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