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盡管說了要和陳家男斷掉,但魏明胥卻不像對待以往那些情人那樣,他無法再冷漠堅決地抽離,魏明胥始終忘不了陳家男的眼淚,他一邊感慨人年紀大了确實心腸更軟更容易被觸動,一邊讓Laura繼續把陳家男的動向彙報給他。
當初包養陳家男的時候給他的房、錢、卡,魏明胥一樣都沒有收回來,反倒還想再讓Laura送一輛車給魏明胥。
Laura如何聰明,眼看着陳家男從一個狗屎運砸到頭上的土包子變成老板的心上人,盡管老板不說,但她身為下屬,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Laura十分善解人意且委婉地提醒魏明胥,如此大額貴重的分手禮,魏總對情人總是如此大方。
果然魏明胥一點就透,他并不想讓陳家男認為自己依然把他當做普通的情人,但是分開的話已經說出口,且是陳家男主動提出的,魏明胥不想讓自己的印象分在陳家男那裏變得更低了。
就算魏明胥得到優秀得到滿分,對現狀和未來也不會再有什麽改變,但魏明胥依然不想自己的形象變得難堪。
從Laura那裏知道陳家男開始做代購以後,魏明胥很是怔愣了一會兒。他一是沒想到陳家男恢複起來有這麽快,就仿佛從沒有流過眼淚受過創傷一樣,魏明胥咬牙切齒,自己還在這裏猶豫不決,陳家男卻已經開始開始新生活了。
再一個就是,他心中最差的打算已經是陳家男回到老家開始自己的生活,從此他們很難再見面,沒想到陳家男如此勇敢,做起生意就不說,還敢往返于國內國外。
冥冥中魏明胥覺得陳家男和自己是一類人,他們都有一種想做了就會去做的勁頭。魏明胥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了解陳家男了,陳家男從前隐藏在乖順的情人外表下的勇敢和魄力,他居然今天才發現。
盡管欣賞,魏明胥卻還是忍不住想庇護一把陳家男,他往海關的朋友那裏打了電話,希望給陳家男的生意開個綠色通道。海關的朋友倒是剛正不阿,回複他說規定如此,他們作為工作人員是應該照辦的,又搬出“依法納稅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來堵魏明胥的嘴。
魏明胥倒是不求朋友頂風作案,在風口浪尖上做出什麽硬性承諾,最糟糕的情況,陳家男的貨被扣了,罰也不要罰得太苛刻也好。
魏明胥的朋友說完正經事兒,又跟魏明胥開玩笑道:“怎麽,魏總相中了什麽人,還繞這麽大圈找到我,魏總真要喜歡,把貨挂在衡潤的名下,報關的稅就讓衡潤繳了呗。這點兒錢對衡潤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
這其中彎彎繞魏明胥一兩句說不清也不想說,反倒是朋友給魏明胥透露了一個關鍵信息:“不過你這看中的人夠受歡迎的啊,今天算上你的電話,我接到兩通了,都是說給他開綠燈的,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腐蝕國家公務人員了。”
魏明胥聞言心中一沉,是了,放陳家男自由,陳家男如願以償,陷入不安境地的反倒變成魏明胥自己。陳家男如此招人,又跟他見了那麽多達官顯貴,被誰看中真是好不稀奇。
是魏明胥自己應下把陳家男放走的,現在的苦果也只能魏明胥自己吞。
原本魏明胥打算請海關的朋友吃頓飯,再談談陳家男的事情,主要是問出另一個電話是誰打的,但飯局還沒約,Laura就敲門進來了,她身後跟着一位穿警局制服的警官。
是警察局那邊的調查報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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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報告先送到了Laura的手上,Laura沒敢耽誤,帶着一起來送報告的警員進了魏明胥的辦公室。
魏明胥的辦公室一般不能随便進,尤其是他在裏邊談事的時候。但事關魏總的寶貝弟弟,Laura知道就算她現在把辦公室的門卸了魏明胥也會原諒她的。一進門Laura便介紹道:“魏先生,嫌犯那邊交代了口供,警局派人過來送報告了。”
魏明胥草草挂斷電話,把報告接了過來。一直渴望肖想的結果就近在眼前,調查報告裏的字魏明胥一個也看不進去,他焦灼地說:“你直接說,我弟弟現在是不是還活着,活得怎麽樣,我能見到他嗎?”
警員說:“經過我們對金姐及她的部下的審訊,您的弟弟被轉手販賣兩次,最後一次販賣是在他丢失兩個月後,交易地點在C省的一個小鎮,那附近有三個村子,都是人口販賣最集中的地區。我們聯絡當地派出所排查後,聯系丢失的時間及孩子的年齡,最終範圍确定在西水村。”
魏明胥煩躁地嘩啦啦翻動調查報告的動作瞬間停滞了。
Laura原本在為警員準備茶水,聽到這句話,她手裏的茶包啪地掉在了地上。這個響動讓魏明胥停滞的腦回路再次艱難運轉起來,他啞聲說:“Laura,你先出去。”
西水村。
魏明胥的手指下意識撫上了他辦公桌的第二層抽屜。那裏邊裝着陳家男的資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西水村對魏明胥而言都是一個一眼瞟過就作罷的地點,一個在地圖APP上都不能被精準标注的村莊。
警員小聲地叫了兩聲魏總,魏明胥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輕咳一聲,說:“不好意思,你接着說。”
“西水村這些年年輕人大多外出務工,跟您弟弟同齡的群體中,留在村子裏的不足十人,都不是您的弟弟,懷疑是已經将戶口遷出西水村了。”
“所以就是,還沒有找到我的弟弟是嗎?”魏明胥懷着最後一點僥幸問。他心裏有了極不好的預感,現在開口,連他自己也覺得像是為自己狡辯。
“不完全是這樣。我們在排查走訪中還發現了其他幾個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現在有村裏人的口供。他們提到村民陳翠香曾經從集市上帶回過自己的孫子。”
聽到這個名字,魏明胥的眉頭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從沒有感覺如此不好的時刻,震驚悔恨不可置信通通浮現在他的臉上,一時間表情精彩極了。
“陳翠香帶回的這個孩子跟您弟弟從年齡到時間都吻合,只是陳翠香現在去世了,孫子的戶口也遷出了西水村,暫時還沒有跟他本人聯系上。我們把了解到的陳翠香孫子的信息附在調查報告的最後一頁,按理說這樣是不行的,但是魏總您有您的法子,可能會更快。”警員說。
魏明胥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痙攣起來,他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知道了,辛苦你們,這份資料留給我吧。”
警員客氣地同魏明胥寒暄了幾句,準備起身告辭,魏明胥聲音仍舊沙啞,他說:“我弟弟的事情勞煩了警局許多年,之後就由我自己來吧。”
警員楞了一下,顯然這并不合規矩,但魏明胥身份特殊,這些年又幫了警方許多,警員想了想,點頭應下。
警察走了以後魏明胥終于能動手翻開那份不厚的調查記錄,他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如此厲害,連調查記錄的第一頁都無法掀開。
魏明胥的手狠狠砸在調查記錄上,他轉而打開抽屜,翻出了陳家男在跟他簽訂包養合同前,他讓人做的陳家男的調查資料。
陳家男的奶奶陳翠香,她的兒子死在省城,得知死訊以後她的兒媳就跑了,兩年後陳翠香突然多出來一個孫子。這段經歷被簡單地概括成“父親早逝,母親改嫁,由奶奶撫養長大。”
多荒唐啊,魏明胥當初只以為陳家男遭到了他媽媽的抛棄,他還以為自己大發善心,包養了一個可憐蟲。
他都做了什麽,魏明胥,衡潤集團的一把手,十八年前他弄丢了自己的弟弟,十八年以後他跟自己的弟弟簽訂了包養合約,把他帶到了床上。
陳家男的一寸照片跟幾個同齡人的照片打印在一張紙上。排查到這個程度,範圍其實已經很小了,魏明胥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陳家男的照片。
陳家男的臉他看了無數次,但從沒有哪一刻像這樣痛恨過自己的遲鈍。他一直知道陳家男長得好看,跟一群西水村的同齡人放在一起看,更顯得漂亮又伶俐,盡管西水村的生活條件很差,但陳家男臉上依然儲存着滿滿的膠原蛋白。
魏明胥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他和陳家男的眉毛其實是很像的,都是鋒利的劍眉。魏明胥長得像爸爸,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從前沒有往一起聯系過,此刻再看,陳家男其實是像媽媽的。男生女相,眉毛反倒成了陳家男臉上最能突顯他男孩子氣質的存在,讓陳家男看着不至于太女氣。
魏明胥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流下眼淚來。一日之間,他就體會到了大喜大悲,他丢失多年的弟弟原來已經跟在他身邊那麽久,而他都做了什麽,魏明胥連想都不敢想。
Laura被遣出辦公室就非常憂心,她的直覺一向靈敏,聽見西水村三個字她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再加上警局的人走了這麽久,魏明胥卻始終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沒有出來,這種感覺越發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