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家男的第二份工作來得并沒有想象中容易,首先是他的确有些土,而且反應也不像其他人那麽油滑機敏,故此去會所面試時,不僅次次一輪游,還遭到了不少恥笑。
好在陳家男此人的優點就是在有捷徑可走時,不畏艱難也要達成目的,一如當時說服老太太為他湊齊進城的路費一般,十分勤懇。
都說人靠衣服馬靠鞍,陳家男也知道旁人對自己的嘲笑大多來自于自己身上那股濃重的西水村氣息,為了掩飾這個缺陷,陳家男開始了讀書時都不曾有的勤奮。他對着新聞練習普通話,隐藏掉自己說話時的鄉音,還是店裏時尚雜志借閱欄最常見的訪客,翻起時尚雜志要比店裏客人還高頻。
努力總是有成效的,過了小半年陳家男再去面試,不僅沒再遭到嘲笑,還直接跳過普通侍應生,成為VIP侍應生。
VIP侍應生的工作從晚上六點開始,到淩晨兩點結束,還是隔日輪休制,合計下來每月只上半個月的班,拿的工資卻一點不比洗頭時少,陳家男回到理發店時走在路上,忍不住嘿嘿傻樂。
更何況還有陳家男心心念念的“小費”,他應聘的會所金泰,消費不低,是城中數得上的高檔會所,夜場只對VIP客戶開放,自然玩得花樣也多,這些陳家男都不知道。應聘成功,會所的人帶他去領了一套制服,然後讓他從明晚開始培訓,一周後正式上崗。
陳家男開始了兩頭跑的日子。很奇怪,在西水村,他跟老太太統共只有那一畝三分地的田,西水村的氣候,一年也只能熟一茬糧食,他每日都不想去做活。如今到了B市,工作絲毫不比做農活輕松多少,陳家男卻日日樂在其中。
陳茂待陳家男不錯,許是因為同鄉,又聽說他拼命賺錢是為了老太太,每天都盡量讓他提早下班,好去趕那邊的場。提早下班只是拿不到每月三百塊的全勤獎,但陳家男學東西很快,他已經學到了燙染,再幹一段時間想必就是店裏最早出師的學徒了。
對陳家男來說,會所的活要比理發店輕松很多,端茶倒酒說些漂亮話,當陳家男抛開來自西水村的自卑之後,這些技能他仿佛與生俱來,哄得一衆二世祖喜笑顏開,很快他就成了會所裏的招牌,長得好看又會講話,陳家男收到的小費比同事要多好幾倍。
時間緩慢地流淌,陳家男來到B市快要兩年了,理發店和會所的工作他都做得風生水起,陳茂器重他,他也十分感激陳茂。但同時他又很同情陳茂,陳茂的那個大老板陳家男見過許多次,不只是在陳茂店裏,有時候也會在會所見到。老板喝多的時候,甚至還将手塞進陳家男的褲子裏,暧昧地在他的內褲邊夾了一沓錢。
這些事情陳家男是不會說出去也不會點頭應下的,面對瞧不上的人,陳家男總會搬出會所領導解決,他長得好看又很會講話,會所領導樂于替他解決一些不那麽重要的客人。自然了,重要的客人也輪不到陳家男來接待。
陳家男見得多了,大抵也能将這些二世祖分門別類。像陳茂的老板那種,父母是進京的暴發戶,自己也不過是學些書本上的東西遮掩暴發戶的氣質,但總是藏不住。
陳家男想起自己當時興致勃勃認定如果自己也有陳茂這樣的好運氣,一定不會做得比他差,竟然有些頓悟,自己是不能像陳茂這樣豁的出去什麽人都瞧得上的。
雖然我只是個打兩份工的小人物,但我這樣好看一張臉,就算是去賣,也得挑挑揀揀。陳家男一勞永逸之心不死,好歹審美和分辨是非的能力提高了許多。
為了踐行“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一亘古不變的真理,陳家男這幾年倒是時刻不曾放松對自己的保養與呵護,甚至還攢錢給自己做了美體,洗掉了身上的一塊難看的胎記,在顏色變淺的部分紋上了一個頗為風騷的紋身。
紋身是小張親自做的,小張的紋身技術練得比做造型還久,足足三五年才出師,陳家男身上這幅是他的處女座。因為紋身在左腰下邊一點,小張足足對着陳家男的屁股畫了一整天,紋完以後小張感慨萬千地說:“陳家男,你現在去賣屁股,沒人會不心動,但老子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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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男尚未等到能讓他一勞永逸、救他脫離勞動苦海的救星,倒是先憑借自己的勤懇升了官,會所經理找他單獨談話,問他是否願意在會所做專職的包房侍應生。
會所三六九等劃分得清楚明白,散臺有散臺的價格,包房又有包房的價格。于金泰而言,雖然來者非富即貴,但包房都是錢砸出來的,普通暴發戶沒有熟人引薦,也是進不了包房的。
陳家男沒進過包房,但是包房侍應生向來眼高于頂,仿佛伺候的是一群高級闊少,連自己也雞犬升天了。他只聽他們隐晦地提起,包房裏另有一番天地,至于是何等天地,或許只能用一句“貧窮限制了人的想象力”來總結。
經理開出的薪水價格不菲,如果加上陳茂那邊的工作,足以讓他搬出宿舍自立門戶。陳家男心動不已,當下便點頭應了,這一天下班的路上,陳家男覺得漆黑的夜色裏自己的前途閃閃發光,仿佛他在這座城市裏已經立住腳跟。
他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魏明胥的。散臺兩點鐘交班,陳家男滿心沉浸在自己即将升任包房專職侍應生的喜悅中,全然忘記了會所規矩,有客人來時,不論是否在上班時刻,都要立即躬身問好。
魏明胥被人簇擁在中間進門,周圍人魏先生喊得殷勤,偏生陳家男沒聽見,直勾勾撞上了魏明胥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