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樂臺一戰
碧空萬裏,雲海翻湧, 一抹青色悠然飄過天際, 來往飛客瞄見轎身徽記, 駐足議論。
陸寒霜避開兮淵,朝另一側探開神識。
前世洪荒融合弄得神魔們措手不及, 許多長期閉關的修煉宅一出關見四下裏殿宇空懸,物是人非更是傻眼。這裏已是植物融合中期, 卻有青草叢生、峰巒疊嶂,并不尋常。
青轎滑過。
穹空下,果然有綠蔭遍野、高山流水, 亦有滿目瘡痍、荒蕪絕境。
大陸宛若散亂的拼圖, 一片一片漂懸于空,裸露地心。各家門派轄地的山巒峽谷如孤島星羅散布, 由天險狹路、深淵長河銜接。
陸寒霜睜開眼, 思量一番,出聲道, “我想掀簾看一下。”
兮淵樂聲一停, 當是小孩好奇心作祟, 應許。
陸寒霜卷起竹簾,望着下面零零落落的陸區海區, 打開話題, “坊間傳聞天地變化, 是古早龍神的時代就出現過的,那時候的那裏也像這裏一樣支離破碎嗎?”
“不止。”兮淵道, “那邊似是更為凄慘一些。”
陸寒霜垂首,垂下的長睫遮住眸中情緒。
兮淵講道,“有了前車之鑒,龍神白禹回歸後苦心參悟空間融彙的力量本源,經歷百年,嘔心瀝血研究出一個可鎮山定海的隔離結界,不過需要龍血作引。”
眺望窗外景色,兮淵仿佛憶起昔日大陸完整,海天交接、山湖一色時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面,嘆息一聲。
“大宗大派都有少量龍血傳下,得以喘息。可憐那些小門小派無結界庇護,一日凋零過一日,也不知再過一甲子,又能剩下什麽……”
陸寒霜放下竹簾。華夏那邊不易察覺災變,除了兩處地形相似,結界鎮住各宗門轄區同樣功勞不小,融合幅度太少,活似溫水煮青蛙。
他問道:“結界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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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淵沒有立刻解答,把琴置于一旁,靜靜凝視小孩許久,才道,“你年紀尚幼,怎會關心這個?”
陸寒霜面不改色道,“怕死。”
兮淵唇角又劃開笑意,“有趣。”似是明白陸寒霜不喜他隐含探究的盯視,轉瞬又移開目光,道,“聽說,結界血引溝通龍神白禹,當感應到結界內傳承消失,結界才會破,不過傳聞是否可信不得而知。”
如此,在居民融合前,各門派轄區的位置于華夏那邊的相應位置,恰是與危險動植物絕緣的安全區域。陸寒霜睫毛微動,心裏有了成算。
轎內一大一小心思各異,轎外驚鴻一瞥的過路修士望着放下的竹簾,再互相望望。
大名鼎鼎的兮淵上仙居然“拐帶”了一個女孩的消息風傳開來。
流言一直蔓延到逍遙十三峰。
青雲峰密林裏,練琴的三位師姐弟一目十裏,眼睜睜望着師父滿面春風領着一個女孩進了少有人踏足的驚濤殿。趕來看熱鬧的別峰弟子圍住三人,眺望遠方,同樣一臉夢游未醒的懵逼臉。
“我沒看錯?兮淵上仙竟然把人領去自己居所的院子?上仙不是不喜喧嘩嗎?這小孩什麽來頭?”
“我聽說上仙去尋元嬰,怎麽帶着孩子回來了,這元嬰是轉世了?”
“可能是故友之子。”
“故友之子?得了吧!”一個掌門親傳弟子響起自家師父往日的淳淳教誨,滿臉“你們見識少”的表情。
兮淵師叔這人啊,那叫一個心高自負還嫌曲高和寡。不論是愚昧蠢貨還是心機深沉的無恥之徒,他皆能溫煦如風,世人誇他仁厚高義,呵,他老人家心裏指不定怎麽腹诽:傻逼請繼續表演呢!一邊細數自己罪過一邊拿着為別人好的名義甩鍋才是師叔拿手好戲。
“災變這些年底下一團亂象,也不是沒有故友之子慕師叔的仁善之名上山求助,可你們想想,十個裏面九個被師叔寄養到別人家,剩下一個還是被揭露騙局,從此人間蒸發……”
“……所以,這是我們的小師弟?”兮淵門下,木讷二徒弟別鵲猜測道。
大師姐別螢見新入門的小師弟別鶴臉色微變,瞪了別鵲一眼。別鵲轉頭瞧見別鶴拉長小臉,不知哪裏說錯了話,摸摸腦袋,閉嘴了。
掌門親傳弟子又道,“說不定還是師叔的私生子呢……”
兮淵領陸寒霜進了他住的院子,讓小孩選了一間房,便從小孩手裏拿到雄鏡回屋。
剛剛坐下,門外就有腳步聲傳來。
掌門師兄人未到聲先至,語氣幸災樂禍,“今兒一下午,我屋裏都被絡繹不絕的傳音紙鶴塞滿了。聽說咱們舉世無雙的鎮派之寶鬧出人命了?”
又一個聽到風聲的峰主進門,朗笑道,“哈,早就覺得怎會有人像你這樣清心寡欲。咱腿用不了,總有其他花樣吧?一身術法又不是白來的,除非是你中招落套被人撲倒,面子過不去才只字不提,怕毀名聲。這下好了吧,風流債都領上門了,跟我說說,是哪家壯士女漢這麽威猛能把你降下?”
“呵呵,看你們一個個恨不得敲鑼打鼓廣而告之的德行。”兩個峰主并肩而入,另一個捏捏鼻子,道,“這酸味沖天,啧啧,你們就是把咱們師弟拉下神壇也翻不了身的。可別高興太早,樂極生悲,咱逍遙十三峰一體,師弟名聲有瑕你們能讨到什麽好?”
有人不服,跨進門道,“……那你倆說說,師弟會平白無故與人同轎同住?師弟是這樣的人嗎?”
附和者衆多。
“真心不是!”
“師弟可是恨不得與全天下活物都撇清關系。好似世間污濁,唯他一人如高山雪蓮不可玷污。”話者瞅了眼兮淵。
兮淵像是聽不到衆人編排,風度極佳擡手示意他們随意坐下,态度極為包容。
話者惡心壞了,指着兮淵的溫和眼神與寬容表情,道,“看見沒?看見沒?師弟這眼神,明晃晃的嘲笑,師弟這臉,諷刺咱們師兄弟庸俗不堪我沒看錯吧?!”
陸續有人進門插科打诨。
最後進門的人搖頭道,“事情還沒個定論,你們何必急着把私生子的帽子往兮淵身上扣,居心何在?”
十三位師兄弟齊聚一堂,紛紛落坐,看向兮淵,“給個話吧。”
兮淵講了一遍他與小孩結識的經過,身側的掌門收去滿臉戲谑,正了正神色,“……十三峰中雖說青雲峰靈氣最滿,但于一個年弱稚童反倒不美,放哪不是放,非要往自己身邊帶?”
有峰主皺眉,“你可別是真想收他為徒?”
原師兄弟一改先前嬉笑,紛紛勸道:
“別是閉關太久坐傻了?”
“我說小十一,沒忘記師父駕鶴西去前的話吧?”
“師父說你命中有一難一劫。光前面那個難,你就丢了元嬰,至今沒有尋回。你師徒緣薄,師父讓最多只收三徒,說劫數犯四。還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們盯緊你別犯傻。”
“你命數可尊貴着呢,出了丁點差錯我們都要向師父他老人家以死謝罪了,不可亂來。”
兮淵道,“……他身上有些違和。”
“難不成是奪舍?”
兮淵搖頭,“我也看不出究竟。”
旁人松了口氣,“這世間能屏蔽你探查的人還沒出世呢,別整日杞人憂天、想東想西,應該只是普通到沒有一絲可看之處罷了。”
兮淵并不覺得如此。
“好吧好吧。”師兄弟知道勸不動他,“只要不是想收徒就好……就當他是怪小孩好了,放身邊盯着也無大礙。”
兮淵點頭,“我曉得。”
……
時間徐徐朝逍遙會走近。
兮淵的三徒別鶴日日前來問安,每次離開,路過院中巨樹,就見那個身份不明連男女都不知道的師父的故友之子,坐于最高的枝幹上,張望遠方。
別鶴停在樹下,仰望兩只腳丫子,皺眉,“此蒼松生長千年,名曰青尺。”
陸寒霜無視之。
別鶴怒氣騰起,“你是裝傻還是真得年紀太小蠢得聽不懂?!它有名字了,已經生靈智了。”
陸寒霜垂眸,瞥了別鶴一眼,“它生靈智,與我何幹?”
“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很失禮嗎?算起來,青尺可是我逍遙派輩份最長的!你不心存尊敬不說,日日踩踏,坐于臀下,可想過它是否願意受辱?”
兮淵出門正好撞見這一幕。茂樹林蔭間,小孩拍拍身側粗幹,低問蒼松,“我日日跨于你身,你可有意見?”
古樹靜靜矗立,枝幹上的針葉随風顫動,并未發出人聲回應。
小孩垂首,小臉稚嫩白淨。
明媚陽光穿過樹冠投落的光影,把那張臉映得有些朦胧,全然沒有幼童應有的天真爛漫,眼神并着語氣都透出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涼薄冷漠,道,“你看,它并無意見。”
樹下別鶴氣得跺腳,“你就欺負青尺不能口吐人言。”
樹上小孩點頭,“是。”
“你你你!”別鶴氣得說不出話來,眉毛倒豎,怒發沖冠。
小孩眸光流轉,聲音卻靜水無波,“此樹千年才堪堪通了靈智,實乃愚笨,它若不願,大可跳起來反抗,既然無能,便該受着。”
“你簡直強詞奪理滿口胡言毫無仁義道德謙遜禮貌可講!!!”
小孩收回目光,“想罵随意,站遠點罵。”
別鶴瞪眼,又要破口大罵。
小孩垂眸,寒涼目光輕輕滑落別鶴臉上,凍得少年寒毛倒立,聲音卡住。
小孩只說了一個字。
“吵。”
別鶴的聲音便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兮淵步出屋子便站着不動,跟随其後的別鷺望見院中敵強我弱的戰況,啧嘆道,“這孩子的心性,可見一斑吶……”
瞥了眼隔岸觀火的兮淵,“師叔你不打算去勸一勸?”
兮淵收回目光,“不用,走吧。”
樹上,陸寒霜望着氣跑的別鶴,回眸看向身後,剛才站在那裏的兩人已經離開。他收回目光,打開神識,沒了兮淵在側,他可以大膽探查扶搖派而不會擔心被發現。
目光掠過各峰加緊訓練的弟子,落于山門前的水池裏。
池邊圍滿慕名而來的煉氣期琴修,執筆揮墨,在記憶池的水面書寫名字,待墨色洇開,團團痕跡融水,除非日日派人盯着,否則沒人清楚報名的人數多寡,身份為何。
這是逍遙派以證清白,表明公開公正不搞作弊的态度。
夜幕降臨,四下黑沉掩人行蹤。
陸寒霜來到池邊,寫下兮淵給他安排的身份,故友之子,兮霜。能給小孩起出這種名字,所謂故友對兮淵還真是用心不淺。
返回青雲峰驚濤殿,多日來潛心修煉,一路登山已不再如普通孩童那樣氣喘籲籲。
林間傳來曼妙琴音,不過良久,夜風又送來幽幽笛音相和,琴修門派風俗浪漫,常常以音相會,夜夜不休。
甚至以和音多寡當作談資,若是某人孤奏獨彈一夜無人願附,便會讓人覺得這人技藝拙劣,不堪入耳。
一陣微響。
陸寒霜擡眸望去,一位和音上興頭的笛友外袍都不穿,一身裏衣奔出房間掠過夜空,尋知音于林中相聚,必是一番徹夜長談。
陸寒霜回了屋,照常打坐修煉。
……
逍遙會那日,山下人聲喧嚣。
十三峰精選出來的貌美男女弟子早早洗漱集合,帶着樂器趕去山門,列隊奏樂歡迎前來觀會的各方修士。
樂音潺潺。
女弟子迎風吹笛,身若細柳。男弟子鬓發垂弦,玉樹臨風。
過路男女修士看直了眼,啧啧直嘆,“不愧是我逍遙大派!要不怎麽說逍遙十三峰出來的,能被各家待娶待嫁的男男女女搶破頭?每屆逍遙會後,都有不少弟子轉投逍遙山去鍍層光。”
“可不是。”有人接道,“越臨近逍遙會,我派長輩們急得頭發大把大把掉,要不是不想得罪兮淵上仙,都想嚴令禁止門下弟子赴會了。”
“可不就是上仙。早前逍遙派不過區區一個琴修門派,哪比得上那些劍修風光?自從出了一個兮淵,天下再無人敢小觑,隐隐已有第一派的風頭。”
逍遙山有十三峰,卻有十四臺。
逍遙臺位于最高處,輕易不可登。
另十三臺歸十三峰掌管,并主辦相關活動。逍遙會是煉氣期弟子比拼,場所在最低處的點樂臺。
中央支起鬥樂的擂臺,觀衆繞臺而坐。
陸寒霜坐在青雲峰的席位,沒多少人注意他一個小孩,目光全部投注在旁邊的別鶴身上。
“聽說這個少年是那個沒落江家出來的天才?周歲便識音律,三歲能作曲,五歲已熟練十種樂器,最擅長七弦琴,當初還引來惜才的化神期琴修上門收徒。”
“我也聽說了,江家父母當時感激涕零恨不得立馬答應,偏偏這小子不識擡舉,說平生只願拜上仙為師,弄得家人與琴修通通沒臉。自那便沒少受到冷嘲熱諷,說他小小年紀狂妄傲慢,連化神期修士都瞧不上眼!”
“誰想到呢,這小子等了十二年,還真拜入琴帝門下。”
掌門一聲宣布,底下掌聲如雷。
長袖飄飄的美人載歌載舞,琴音伴奏,徐徐拉開逍遙會序幕。
有人執起一張特制錦緞,扔向遠方,圍觀者望着錦緞悠悠飄落到山門旁的記憶池裏,沉水片刻,再飛出池面飄回唱名者手中,滴水不沾,原本空白處已經沁出墨跡,照着讀出上面的名字。
名字主人登上鬥樂擂臺,目光滑過逍遙十三峰的各峰弟子腰間,參與逍遙會的煉氣弟子會挂着一個木牌。
琴修指了一人,被點中弟子翻出紅色一面。
迎戰。
兩方鬥樂前,先簽訂生死契約,生死由命。比鬥期間,臺上只要無人叫停,哪怕兮淵都不能貿然中斷比賽,輕易幹涉。當然,修士們自有一套點到為止的不成文規矩,但避免發生意外,長輩們因晚輩死傷糾纏不休,需提前立狀。
被選中弟子若不願意應戰,可翻到牌子綠色一面,免戰。
臺上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
弟子積分方法也貫徹了逍遙派放蕩不羁的風格。
每局得勝皆可拿到對手全部積分。十三峰弟子不限制被點名次數,所以常被頻繁點名,搞車輪戰,越優秀的弟子應戰越慎重,失敗一次就要從頭再來。
逍遙會共三日,每峰弟子有九次免戰機會。
陸寒霜邊用神識留心記憶池,邊關注兮淵的三徒弟別鶴。
作為名聲最盛的弟子,想踩着別鶴揚名的不少,不過一個上午,三十位琴修上臺,別鶴被點中七次。
他也同樣慎重,一整天只用過一次綠牌。
逍遙會第二日,別鶴依舊是高亮目标,他疲于應對,用了三次免戰。
到第三日,別鶴陰着小臉坐在青雲峰的席位,旁邊二師兄別鵲又是給他揉肩又是倒水,極為關心。
別鶴數次上臺,數次歸來。瞧見旁邊打傘坐了兩日半,一直悠閑看戲的小孩,心情更加糟糕。
“一幫小人。”別鶴憋着氣走到離小孩最遠的位置,踹了踹座位,摸着牌子綠面,流露疲憊,還有一下午才結束,他只能再免戰一次。
雖然現在遙居積分榜榜首。
但只要陰溝裏翻一次船,大好局勢便會驟然崩盤。
陸寒霜肩上支着大師姐別螢給他遮陽的傘,抿着別螢送來的清茶,藕節一樣圓潤的小身子盤坐,密切注視着鬥樂局勢,當別鶴再一次被琴修點名,沉着臉許久沒有動。
點名者笑道,“這是幹嘛?耍賴啊?有種就上,慫就翻牌,別娘們唧唧的耗時間。”
別鶴薄怒上臉,甩開給他揉手腕的別鵲師兄,騰地站起,被旁邊別螢師姐趕忙拉住,按了按他流血的指頭。
“免戰吧。”
別鶴望着才微微傾斜的驕陽,臉色變了又變,滑過四面八方的看客與點名者眼中赤裸裸的嘲弄,忍了又忍,直到有人開始催促,他終于垂下頭,翻出綠色牌面。
免戰。
點名者輕笑一聲,嘟囔了句,“也不過如此。”轉頭挑戰了別峰弟子。
席位高處,逍遙派各峰主坐在竹簾後,觀賞鬥樂。一位峰主推推神游的自家師弟,“看到這裏你就沒點想法?”
兮淵的目光從小孩移向別鶴,回答道,“挺好。”
“什麽挺好?”
別鶴被師兄師姐聯合安慰,兮淵目光落回旁邊圓圓的油紙傘下,傘沿外隐約露出小家夥盤坐的一截小腿,心不在焉道,“……別鶴最近被氣多了,忍耐力有所增強,挺好。”
“你就不生氣。”
“為何生氣?”
“聖人啊!你家徒弟被欺負成這樣你都不生氣?!你家徒弟又窩囊成這樣你居然還不生氣?”
兮淵回給師兄一個不溫不火的笑容。
能讓無數仰慕者小鹿亂撞的表情可把師兄惡心壞了,匆匆轉開臉,“可別再這麽笑了,笑得人心慌。”
兮淵這才道,“正因為是我的徒弟,他會承受風雨遠超常人。他不僅要忍,還要繼續忍着。若他看不清自身情況盲目應戰,我才要氣他不堪造就。能忍,挺好。”
師兄搖頭嘆道,“你當誰都是你啊,世人辱你罵你厭你惡你妒你,你都一笑而過百忍成神?”
“非也。”
兮淵回眸,眉稍微揚,風華耀眼,“……我可不光會忍。”
錦緞再一次沉入池水,陸寒霜神識一動,錦緞悠然飛回唱名者手中,揚聲向下面喊道,“下一個小友,兮霜。”
兮淵斂眉,緩緩轉過頭,擡臂掀開竹簾,望向臺下。
一衆嘟囔着,“這是哪號人物,怎麽從未聽過?”的修士們不經意望見臺上青衣上仙露出真容,精神一震,沸騰起來。
“哎喲,吵死人了!”旁邊師兄捂着耳朵,伸手奪過兮淵眼前的竹簾,拉下,遮擋嚴實,見師弟仍隔着竹簾直直望向臺下青雲峰坐席處,猛然想起這個名字為何耳熟了,同樣看向那把油紙傘。
小小孩童鑽出傘,三頭身沒有引起注意。
當小孩從青雲峰席位區一步步走向鬥樂舞臺,圍觀弟子往左右四下瞧瞧,果真沒再見有另一個“兮霜”冒出,揉揉眼睛,終于重視起這個忽視至今的小孩。
“這才幾歲?”
“兮霜兮霜,該不會就是傳聞中兮淵上仙的那個私生子還是私生女吧?”
“……不是說是故友之子?”
“這你也信?”
“那個,我沒記錯好像只有散修能投名,一個從十三峰走出來的人,可以再挑戰十三峰?”
“只要不是十三峰弟子,怎麽不成?”
“……這小孩嬌嬌弱弱的,大腿還沒我小臂粗。我說,就是青雲峰別鶴這般年少天才,也才十七歲參加逍遙會,這個這麽小能行嗎?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比如父債子還,有人因為兮淵上仙的緣故惡意投名。”
裁判皺眉,注視不到他腰高的小孩從青雲峰席位走出,同樣腦補了一場陰謀論,懷疑小孩遭人惡整,故意把名字投入池中。
陸寒霜仰頭,覺得不适,退遠幾步,平視裁判。
裁判猶豫道,“你要不……”
“沒有弄錯。”陸寒霜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臺下,擡臂指向不遠處瞪直眼珠子的別鶴,“我邀他鬥樂。”
原本還驚訝這難搞的小孩怎麽跑上臺的別鶴再次愣住,傻傻指了下自己,不敢置信,“我?”
別鶴站起來,“就你還想挑戰我?”
他來回比量兩人的身高差,沒有前幾次被點中的暴躁怒氣,而是一種滑稽竄上心頭,“我上去不是以大欺小嗎?!”
觀衆深以為然,四下一片竊竊私語。
陸寒霜沒再廢話,走到一邊在生死狀上簽下名字。
別鶴沒有拒絕機會,趕鴨子上架,走到小孩旁邊并排簽下名字,嘆了口氣,心道:雖然這小孩性格讨人厭,但他年紀是小孩的倍數有餘,這種時候還是要拿出大人的度量遷就遷就,等會下手輕一點,別太打擊小孩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