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掌門鬥法
夏日悶熱化不開長雲山的積雪,陸寒霜一步步走近, 女修士們卻感覺整顆心都被燒化。
青年眉目如畫, 鬓染霜雪, 高高束起的蒼發随身姿搖曳,與雪色渾然一體, 令人心曠神怡,為之目眩神迷。
當他目光掃來, 如一陣寒風吹入心脾。
“我總聽家裏數落仙隐宗如何如何道貌岸然,還聽說這任掌門年過半百才入門,一直腦補了一個白須飄飄頗為不堪的老頭, 沒想到竟然是這般仙風道骨的清俊男子, 簡直——”
是欺詐啊!
元真派掌門親身相迎,引着仙隐宗掌門在旁入座, 兩個亦步亦趨的道童分守兩邊, 一男一女,粉雕玉琢。
再看陸續落座的五名弟子。大師兄冷硬中透着沉郁, 二師兄痞氣中顯露張揚, 三師兄俊朗中展露溫善, 四師兄清雅中含着固執,小師弟秀氣中藏着反骨, 各具風采。
諸位弟子摸摸自個臉蛋, 又望望仙隐宗清新整齊的門派服裝, 盤扣雲紋白襯衫,腰間別着一枚弟子牌, 流暢的服裝剪裁勾勒出寬背窄腰,一雙雙大長腿因為排椅間隙狹窄而委屈屈起,再低頭打量自個幾年不換的寒酸道袍,更覺不是滋味。
四下亂嗡嗡一片:
“這仙隐宗名字清麗脫俗,沒想到門下弟子顏值也一個塞一個高,尤其是那個掌門,興許這世間再沒有一人能與他相比了。”
“財力雄厚啊,那些入不敷出的窮困小門派一下被對比到山溝溝裏。”女修士瞅了眼身邊一衆坐沒坐相、四體不勤、打扮邋遢越發往宅男發展的同門師兄弟們,啧啧嘆道,“雲泥啊雲泥。”
仙隐宗與元真派臨靠,兩方人互相介紹。
元真派掌門元青閉關,由師弟元松代理掌門一職,除開不可提的元麓,元字輩還有一個真人元枝,娶了淩家小姑,生有一子鳴海。蕭衍介紹仙隐宗一師五徒時,元字輩的兩個真人好似沒有聽到“清峰”兩字,渾然視淩峰如空氣,旁邊的鳴海卻沉不住氣,不時瞪一眼淩峰,表情不善。
淩峰低頭數螞蟻,不理不睬。
陸寒霜環視一圈,場內零零落落坐着千餘人,而道圈第一大派元真派,弟子不足五十,單薄至極。
代掌門元松問道,“陸掌門是找什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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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寒霜回過頭來,“聽聞秘境是問今發現的,他又是年輕一輩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今天擂臺賽,怎麽沒見他來?”
雲松真人呵呵一笑,與有榮焉道,“問今還在門派養傷,其實也不礙事,但他說機會還是要多留給其他人,這次小秘境就不去了。”
陸寒霜不置可否。
秘境一般是古修士遺留的洞府或門派遺址,華夏道統薄弱本身沒有秘境傳承,小秘境是另一個位面融合來的,于大多修士都新鮮之際。
陸寒霜看來,一般秘境荒蕪,長期無人踏足,瘋長的靈植無人采摘,年份遞長自成了仙草,而守護仙草的動物還沒融合過來,亦無具有攻擊性的高階植物,實乃機會難得,不容錯過。
哪怕不知後者,問今能舍下好奇,仍頗令人詫異。
底下貼出上一屆弟子排位榜單,無需一層層人海對戰,只需成功戰勝排名中的弟子,便可頂替對方的位置。
仙隐宗初來乍到,弟子皆不在排位內,自然沒人主動挑釁。
元松想摸清這仙隐宗的底,可與掌門搭話許久,陸寒霜始終風輕雲淡,底下弟子也像是只來旁觀熱鬧,任下面打得風生水起,并不下臺。元松眸光微閃,正要給弟子們使眼色,鳴海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來,站到淩峰面前。
“我向你挑戰。”
元枝皺眉。自家兒子的境界都是丹藥堆出來的,明顯不是淩峰對手,他正要阻止,旁邊師兄不動聲色拍拍他的手背,送去一句密語:‘沒事,有我呢,再說鳴海手中護身法寶衆多,顯然不是淩峰能比。’
元枝明白了師兄的意思。
祖師有訓,不能窺視他人內府,元松摸不清仙隐宗的深淺,自然想讓旗下弟子試招,雖然鳴海沒選對人,但不妨先看看仙隐宗掌門的态度。
元字輩師兄弟看向仙隐宗掌門,正對上陸寒霜滑來的目光,別有深意,弄得兩人心中一顫,還以為密語被堪破,不及深想,陸寒霜已挪開視線,淩峰走到掌門面前請示,可否能應戰。
陸寒霜輕輕颔首,“想去便去。”
鳴海不知長輩間的暗潮洶湧,單純只是對淩峰積怨已久。
從小,表弟就是母親嘴裏別人家的孩子,這一次淩家大難,母親動過收養淩峰的念頭,可惜父親不同意,還嫌棄母親不顧念門派胳膊肘偏向娘家,本來一對愛侶日日争吵,母親常常偷偷抹淚,不敢反抗父親,只能拉着鳴海哭訴委屈自責。鳴海自然對這個破壞他家庭和諧的罪魁禍首憎恨不已。
他也自知打不過淩峰,不過上次從集市上弄到一些“好藥”,打算給他點血淚教訓。
兩人上了擂臺,陸寒霜便轉開目光,聽元松講述小秘境的情況,并不關注弟子間的輸贏。
“秘境入口是在打撈出白龍像的湖底?”
元松瞄着陸寒霜一副思量表情,很是不解。偷偷瞟向擂臺,鳴海這小子果然來陰,只是送出瀉靈瀉力藥粉時動作太大,很容易被看出端倪,元松指下微動,不動聲色阻了淩峰躲避的動作,抹去藥粉飄揚的痕跡,手法隐晦,各家弟子長輩毫無所覺,擂臺對面佛門中的癡嗔法師卻擡頭望來一眼。
擂臺上,淩峰不知為何攻勢減緩漸鈍,越發力不從心,最後竟只能僵在原處任鳴海錘打。
鳴海可沒點到為止的君子風度,自然趁勢追擊,痛打落水狗,能揍幾拳揍幾拳。
待陸寒霜擡眸,恰逢底下淩峰猛然吐出一口血,滿座嘩然!
“靠!淩峰居然輸了?!”
“還是被鳴海壓着打?鳴海這厮是吃了什麽猛藥?”
“我看是淩峰浪得虛名,修為不濟,不過淩家吹得厲害,你們女修見他臉長得好就奉為男神潛力股,沒腦追捧。”
有男弟子說酸話嘲笑,瞄向仙隐宗衆弟子一個個表情淡漠,毫無慌張之色,居然這麽沉得住氣,反而放下小視之心。
其實,仙隐宗弟子們與新晉師弟還沒建立感情基礎,掌門又沒表态,面上自然不露痕跡。
元松見陸寒霜頗富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并不心慌,“怎麽了?”
陸寒霜啓唇,“你們元真派挺有規矩。”
元松以為是說鳴海行為太過,笑道,“小孩子打架嘛,下手沒個輕重,還請掌門多多包涵。”
陸寒霜輕輕一點扶手,擂臺上原本捶得正歡猛出一口惡氣的鳴海定住,他慌張四望,發現只有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手腳僵硬不聽使喚,吓得面色大變!
席上各派弟子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陸寒霜并沒隐藏痕跡,各家長輩敏感察覺到力量波動,紛紛朝陸寒霜望去,元松身旁的元枝皺起眉道:
“小輩比試,大人不好插手,您這樣做不合規矩。”
元松附和,“要是各家長輩都這樣輸不起,小輩們還哪敢使出全力?”
周圍弟子們深以為然。
下面的淩峰感覺禁锢身上的力量如潮水退去,深入皮肉血骨的酥軟感也仿佛遭遇冷水傾盆,瞬間澆了個激靈。他擦去嘴角的血,擡眸望向陸寒霜,不解其意。
各家弟子同樣等陸寒霜表态。
大家都以為像陸寒霜這樣光風霁月的美男子,必然深明大義,頗有涵養,可緊接着,全場再次嘩然。
只見陸寒霜啓唇,“方才你行動遲緩,受了他三十七拳十五腳,我現在容你還回去,一拳不多,一腳不少。”
聲音不大,可現場無不是耳聰目明之輩,全部嘩然色變,元枝更是臉色難看至極。
下面鳴海立刻白了臉嚎道:“我說你堂堂一個掌門,怎麽能以大欺小,不講道理!!!”
陸寒霜目光掃過鳴海,表情寡淡,“我這人向來幫親不幫理,不講道理慣了。”
見鳴海父親元枝臉上已經黑成鍋底,元松掌門面色微冷,蕭衍立刻替自家師父打補丁道,“我師父愛徒心切,還請多多包涵。”後面四字還回,元松不知是否錯覺,竟察覺到些微冷嘲熱諷的意味,看了眼這位先前并未重視的仙隐宗大師兄。
底下因陸寒霜一片竊竊私語時,陸寒霜不顧旁人臉色,朝下面再道,“有為師坐鎮,你且放心動手。”
一副旁人耐他如何的狂妄樣子,衆人徹底明白,這仙隐宗掌門看着與世無争,實際根本是個不好惹的!
下面淩峰內心撼動,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他隐隐察覺到有人暗中襄助鳴海,但周圍無人所覺,根本查無對證,只能咬牙吃下這個暗虧。
沒想到師父洞若觀火,寧肯頂着欺負小輩的惡名替他出頭,自淩家被滅遭受一系列打擊,淩峰第一次感受到被護在羽翼下的滋味,他收斂眸中波瀾,沒再假仁假義推辭,更置師父于不義。擡拳便恨恨朝鳴海面部砸下,蘊含靈力,震得鳴海肌肉扭曲,驚懼非常,拳拳到肉,三兩下便砸得人面容腫脹。
“這對師徒!這對師徒!”
幾位大家長輩驚得說不出話,“師無教,徒無德。”
“你——!!!”元枝瞪直了眼,擡腳跳下擂臺,陸寒霜擡臂送出一陣狂風把人吹得東倒西歪,竟然不能靠近擂臺分毫。
陸寒霜沒理會他的叫嚣,轉首望向元松,“道理到底在誰那,別人不知,但你我心知肚明。”
元松臉色微變,他竟然察覺到了。
真人們閉關,問今境界倒退,除開癡嗔法師,圈內再無修為高于他的。而佛道各掃門前雪,他心知癡嗔不會管,才大膽出手,這人居然能察覺,難道修為竟然在他之上,可聽說陸掌門俗名蕭定天時,遲遲暮年才入門,再天資縱橫都已晚矣,修煉時間別說比不上他長于百年,連問今入門時間都比他長!
原本只想用淩峰試試這掌門是否好拿捏,如今看來……
元松垂眸一瞬,再擡眼已挂出一副義正言辭,不甘受辱狀,倒打一耙,“縱我師兄弟法力不濟,也容不得你們仙隐宗再三欺辱,陸掌門如果還有一絲顧念,就放過我門下弟子,與我較量一番如何?”
底下弟子們紛紛贊揚元松代掌門有氣節,再看陸寒霜,這樣迷惑人的高潔樣貌下竟然做出如此不堪的行為,實在虛有其表,仗法欺人,令人不齒!
縱容下去,難保又是一個元麓。
想起為禍作亂的那位,衆人對陸寒霜的感觀越發糟糕。
恰在這時,癡嗔送來一段密語,“我知你想試一試陸掌門的實力,告誡真人一句:你元真派要還想坐穩第一大派的位子,還是不下去為好。”法師語氣慎重道,“連我,都看不透他的修為。”
金丹期修士,居然都看不出陸寒霜的深淺?
元松心中剛剛升起退意,陸寒霜已施施然起身,面朝他,微微揚唇,“此舉,深得我意。”
元松一時被架在火上,不得而退,只能硬着頭皮下臺,說不定是癡嗔法師看錯了說錯了呢?!這樣自欺欺人着,心中卻頗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