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石林迷陣
陸寒霜瞥了眼氣氛火熱,捧着《異人》推杯置盞的主桌,其殷勤備至讓保镖們幹坐着吃得食不知味。
陸寒霜端起茶杯,起身準備去工作臺倒熱茶,主桌觀望的宋展飛拎着水壺竄出來,“你坐你坐,我給你倒。”
節目導演齊星博納悶看了一眼,“那個也是你們保镖?怎麽打扮怪裏怪氣的,跟其他保镖穿得不一樣。”
埋頭吃得滿嘴油的胖子擡頭,“你管他穿什麽,提醒你一句經驗之談,那可不是一般保镖。”
“咋,你還吃過虧?”齊星博目光落回胖子,“所以宋大少這麽伺候他?”
“我是吃過虧,但宋展飛捧他可跟這沒關系,純屬抽風犯賤。”
砰!一個茶壺猛然落到胖子肘邊,壺嘴濺出熱水,差點燙到胖子胳膊。宋展飛在旁邊坐下,“說誰犯賤呢?”
“說你咋啦?”胖子還記挂着宋展飛兩人之前幫人欺負他的事呢。
“主桌吵起來了。”副桌一個保镖出聲。
一人瞅着意思意思喝了兩口熱湯,開始冷靜擦嘴的陸寒霜,“好像是因為你。”
陸寒霜扔掉濕巾,看向桌對面的領隊,“我吃完了。”
領隊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七層,房號7013,信息訂房時錄入了,刷臉就行。”
陸寒霜點頭起身,一點不在意主桌的騷亂,回房休息。
……
翌日,接上當地向導,翻了一倍的車隊載着兩批人浩浩蕩蕩駛向禁區,停在高聳的隔離電網外,轉乘沙漠履帶車。
崔陳剛去辦理通行手續,宋展飛打量着隔離網上“軍事重地,禁止通行”八字鐵牌,等了許久,才見崔陳剛遠遠走來,面有異色像在思索,腦袋探出窗外大聲問道,“怎麽盤查了這麽久,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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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陳剛停到宋展飛車前,“尖刀也失蹤了。”聲音并沒想象中高興,崔陳剛眉頭緊鎖,“他們勸我們別去,估計怕擔事。”
“你的意思?”
“當然去!正因為尖刀失蹤就更應該去!”
宋展飛毫不意外,從崔陳剛甄選被刷下便想着法子打臉尖刀,多年對頭的性子可見一斑。
“那就出發呗。”宋展飛收回腦袋。
崔陳剛生出一絲隐憂,“我再去清點一遍物資,你去檢查一下通訊設備都好着沒,真到萬不得已,還得向上面求助。”
一行履帶車像蜿蜒長蛇駛進隔離網中。
驕陽似火,曬着漫漫黃沙,仿佛金河流淌,耀得人眼花,金河沙漠顧名思義,由此而來。
崔陳剛同《異人》的選手商讨了計劃,從外圍開始繞圈,不斷縮小範圍,像盤旋的蛇尾一樣圈圈深入腹地,雖然費時費力,更保險周全。
時間如流沙,到了下午漸漸深入,周圍沒有軍人沒有建築物,只有一片片枯燥單調的沙坡,滿眼荒蕪。
烈日漸落,視野變得昏暗,遠處連綿起伏的沙坡被霞光染色,一片殷紅,像沙子裏滲出了血,令人心頭壓抑。
“天一黑,這地方怎麽怪滲人的?”載着選手的司機出聲,從後視鏡瞧見幾位選手相繼出現身體不适,一個對氣場特別敏感的女士一捂嘴,猛敲車門,司機慌忙停車,女選手立刻推開車門沖下車大吐特吐,像快嘔出心肺。
崔陳剛見有人“暈車”,趕忙叫停車隊,“坐了大半天,都讓下來走走,吃點東西紮營休息。”
節目組工作人員去開火做晚飯,崔陳剛打開一包開袋即食的旅行食品,請幾位選手過去先墊墊肚子。
宋展飛趁他開設備弄地圖投影,拿了一包牛肉幹,溜出去找紮帳篷的保镖,尋到正固定鐵支架的陸寒霜,見他兩只手都占着,撕開包裝袋擠出一塊牛肉,殷勤湊到青年嘴邊。
陸寒霜偏開頭,态度冷淡,“我不吃。”
“你先吃點,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幹活。”
陸寒霜再次搖頭,身一轉去了另一邊固定支架。
宋展飛還要湊上去,身後傳來一聲冷嘲熱諷,“喲,別人不領情你還上趕着讨嫌,不丢人啊?”
宋展飛轉頭見是胖子,目光滑過胖子鼓鼓囊囊的衣兜,露出一角包裝袋,呲牙一笑,“總比你這個被虐狂好,人都不待見你,還上門求虐?”
“誰說是給他的!我自己嘴饞怕餓不成?”胖子一捂口袋,氣急敗壞離開。
宋展飛轉身又去糾纏陸寒霜,直到許微過來尋人,才終于把這塊狗皮膏藥從陸寒霜身邊扒下來。
胖子回來,幾人正談到尖刀,崔陳剛沒直接點明軍方事務,只說,“前面有一個石林,今早剛有一些人失蹤了,你們能不能幫忙找找原因?”
之前談的條件沒有這個,齊星博沉眉思索,導演組成員與選手們不懂漢語,互相望望,沒作聲。
向導面露猶豫,“從十幾年前這一帶突然出現了許多類似的石林,很邪門的,能不進去還是別——”
“該去一趟。”路易斯打斷向導的話,作為唯一的高材生,用蹩腳的中文道,“有人失蹤,出于人道主義,我們不能坐視不管,雖然不一定能提供幫助,總要盡力而為。”
路易斯會說話,人緣好,給其他選手翻譯幾句,相繼又有幾位附和同意。這時,編劇來喊幾人去吃飯。
鍋子少做得飯量有限,照舊是崔陳剛等人與導演選手們先吃,第二鍋給做飯的節目組工作人員與司機吃,身體倍棒能抗餓的保镖們搭完帳篷,坐在不遠處等第三鍋。
一個保镖從下風口挪走,聞太多飯菜香味勾得腹內饞蟲大動,不停咽口水。
旁邊保镖剛笑完他,轉頭瞥見崔陳剛拿出冷藏水果給幾個選手加餐,也忍不住羨慕嫉妒,“這都是些什麽人?長得弱不經風,雇主怎麽還讓他們跟着闖沙漠,生怕熱着餓着,無微不至像在供祖宗?”
“唷,這醋味大的,還學會用成語了?”
“滾。”兩人打鬧一陣,另一個保镖才解釋道,“你沒聽他們談話,也該聽過這一陣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首個全息綜藝企劃。這些人就是從一些神神叨叨的節目裏請來的一批玄術高手,本事高着呢。”
“高什麽高,你親眼見過?”
“這倒沒,不過網上傳得神秘極了,随便一搜都有一堆,最有名的那個路易斯還是個高等人才,犯罪心理學研究生。”
保镖聽着,餘光見一個胖子端着個碗,悄悄遞給不合群的保镖新人。
保镖新人愛搭不理,胖子落寞離開,保镖趕忙起身湊過去,喊道,“別走啊,他不吃我吃!”
這一喊把周圍目光都招來,胖子臉一紅,“嚷嚷什麽,真沒禮貌,我倒了也不給你吃。”胖子一摔碗,轉身跑了。
“……到底誰沒禮貌啊。”保镖怕紮傷人,撿起碎片裝進袋子,可惜浪費的食物。
天色漸晚,溫度急速下降,保镖們吃完飯,排了守夜順序,五人一間進帳篷,鑽入睡袋。
夜色華美,星空璀璨,似鑽石點綴在天鵝絨上,陸寒霜擡頭望天,一輪明月緩緩升空,又到月圓日。
他沒進帳篷,尋了一處沙坡背面,屈膝坐下,轉動腕部的佛珠。
滿月懸于頭頂,陰氣大盛,渾身怨氣像進了水的油鍋,劇烈沸騰,冰凍蝕骨、烈焰焚心的痛楚再次襲來……
這裏陰氣遠勝外界,即使有佛珠庇護,依然稍有不敵。陸寒霜汗如雨下,加快速度轉動佛珠,絲絲肉眼不可見的金芒從木刻經文上縷縷飛來,包裹全身,減少些許痛苦。
路易斯起夜小解,避開巡邏保镖,往沙坡背面走。
離得進了,夜風傳來細微嗚咽,他探身一看,差點沒吓一跳,骨碌冒出一堆母語。
“你怎麽了?”路易斯換成中文,蹲下身想扶起臉色慘白的陸寒霜。
陸寒霜的意識被本能壓制,身體還有餘力。路易斯才碰到青年的背,便被一股巨大無形的反射力量震向沙坡,撞倒半個坡頭。
轟響與沙體簌簌滑落聲驚動不遠處的保镖,隔着沙坡大聲詢問,“怎麽了?”
路易斯晃晃灰蒙蒙的臉,咳出滿嘴沙子,暈暈乎乎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擡頭撞進陸寒霜睜開的眸中,似望進一片冰天雪地,無盡的寒意,讓人自腳底泛出一股瑟瑟發抖的冷,連心跳都凍住,接近窒息。
圓月微斜。
保镖趕過來挖出還陷在沙子裏愣神的路易斯,“發生什麽了?”
路易斯張了張口,失了聲。
“他剛醒腦袋不清醒,一不小心踩到我身上,我推了他一下,力氣太大把人撞到沙坡上了。”
路易斯聞言猛然擡眼,望見剛才還難受得好似快死掉的青年已經拍着沙子起身,若無其事撒着謊。月華灑落,映着青年微白的臉,再沒有絲毫脆弱。
“不是……”路易斯想反駁,能言善辯的嘴裏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說青年根本沒推他,是青年的身體突然冒出一股怪力自動彈開他——太荒謬,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剛才是不是還沒睡醒?
保镖們想起青年在機場單手拎起胖子,信了他的說辭,望着路易斯下面可疑的濕痕,訝異道,“針尖大的膽子,撞一下居然還能吓尿?”
另一個保镖勸青年道,“下次小心點,這幫子普通人的身體素質比起咱們差遠了,可別一不小心把人家弄壞了,回頭還找你要醫藥費。”
路易斯聽出奚落,沒法解釋到底是被吓出來的尿,還是被撞擊震出來的,尴尬揮開他們,匆匆跑走。
這一晚上,路易斯總夢見黑暗中青年那雙分外明亮的眼睛,迸發出刺骨情緒,負面濃厚的怨與恨,吓得他驚醒數回,噩夢連連。
這是路易斯通靈體質,遇上陸寒霜發病沾染了怨念,俗稱撞邪。
翌日,路易斯精神不濟、神思恍惚,引來周圍人關切,他搖了搖頭,黑着眼圈跟随車隊趕往石林探查。
進石林前向導情緒有些激烈,并不願意涉足石林,崔陳剛把雇傭金額翻了幾倍,終于安撫下人。
說是石林,并非是天然形成的巨石,而是成片石柱,或豎立、或歪斜、或斷成兩截,因風化嚴重噬出嶙峋怪狀。
風一吹,金沙下隐約露出底下石板鋪就的各種紋路。
車子穿梭于斷柱間,拂沙的風漸漸消失,四下寂靜,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唯剩履帶吞吐沙礫聲。
行了許久,日頭從東到西,金沙都染成血沙,車子還沒出石林。
崔陳剛打開導航上的衛星地圖投影,“怪了,石林有這麽大嗎?怎麽還沒轉出去?”
一個小跟班被血沙映得心底滲得慌,搓搓胳膊道,“這附近石林很多,是不是開到別的石林裏了。”
向導皺眉,“每個石林破損度不一樣,不可能是其他石林。”
回頭見選手們又一個個跑下車去吐,崔陳剛示意停車休息,做飯的做飯,搭帳篷的搭帳篷。
一個選手拿着一個磁場探測儀過來,見路易斯出神盯着一處,目光跟去,遠處一個戴兜帽的保镖正蹲下身。
“你看他幹什麽?”
路易斯回過頭,“你不覺得這個人很……”
“很奇怪?但跟我們有關系嗎?”
“不是怪,是狠……”少見的心狠手辣之輩。路易斯接過儀器查看數據,剩下的話被他咽進肚裏。
陸寒霜拂開沙子,仔細端詳石板上的符文,像從洪荒符文演變而來,形貌相仿,能分析出些微含義。
保镖領隊走過來,踢踢被陸寒霜扔在腳邊沒管的帳篷材料。
“快點幹活!當你是那些節目選手啊,多看幾眼還能研究出什麽?”領隊頗不是滋味說,“咱們就是來幹苦力的,別偷懶了。”
陸寒霜拍掉掌心的沙子,起身搭建帳篷。
目光滑過不遠處,有選手總結結果,“……這裏磁場不穩定,不論是人還是車子都容易迷路。”陸寒霜心裏又補充了幾句答案。崔陳剛熱情把面包分到幾位選手掌中,邊吃邊談。陸寒霜身旁保镖羨慕望着,與旁邊同事酸了幾句。
陸寒霜表情泛泛,沒有絲毫不平衡,移開目光,認真理平帳篷上的每一塊褶皺,鏈接支架,撐開、固定,扣緊支架頂端,再細心檢查一遍有沒有疏漏,他向來做什麽事都盡善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