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仇敵上門
蒙多冰冷的臉上忽然揚起了一絲笑, 他說道:“或許……你們?覺得我是誰,那我就是誰。”一片尚是綠色的葉子?落在了蒙多的書?面上,他若有所思地拿了葉子?來想了想, 說道:“我這裏有一樣東西, 是你們?需要的。”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 只?覺得這人像是會讀心一樣,但又與其有所不同?。
蒙多将衣領下黑色的細繩扯了出來, 那下邊竟然懸着一塊鬼兵虎符, 只?是這一塊顯然要比別的小上一些, 只?堪堪有掌心那麽大。他摸索着手中的物?件, 垂下眼說道:“這一塊原本?埋在藏南,也是你們?要找的最後一塊, 我不久前去把它挖了出來, 殷仲去那裏只?會挖到一個空墓。”
我怔了怔, 心道,鬼兵虎符出土的時刻不應有偏差, 若是提前将其挖出來, 這塊虎符會不會就……廢了。我忽然想起之前聽聞永聲說, 殷仲也提前把一塊虎符挖了出來, 難不成根本?不存在什麽時辰的問題?
蒙多也沒有把鬼兵虎符取下來交給我們?, 而?是又把它放回了衣領之下, 他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撫在虎符之上, 說道:“我就是個活死人, 它在我手上就還不算出土, 所以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們?, 下月中旬我會親自去找你們?,将它交到你們?手上。”
聽後, 我便?打消了方才心中的疑慮,殷仲如今算得上是個“死人”,那麽他把虎符帶在身上也算不得将虎符挖出土了。
褚慈點頭,問道:“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麽。”
蒙多揚起頭合上了眼,他渾身都是病态的白,這一擡頭便?将脖頸上青色的血管都暴露在了我們?的視線中。他沒有說話?,像是在這樹蔭底下感受着風一樣,整個人不真實得仿佛會馬上消失在我們?眼前。
褚慈忽然開口:“又或許,你能幫我們?做什麽?”
蒙多這才睜開了雙眼,那雙灰白的眸子?朝我們?看了過來,他說:“我去會一會殷仲,你們?去找那位畢摩,就待在他的身邊,他會為你們?引路,然後,我會替你們?找到聶未诠。此前,把信物?和半截燭龍骨給我。”
我這才想起老畢摩交予我的那個盒子?已經半截燭龍骨,我連忙在背後裏拿了出來,交到了蒙多手上,但我不解,蒙多要這兩樣東西做什麽?
蒙多拿到東西後便?打開了裝着指骨的盒子?,他摩挲着那段骨頭,說道:“這是我留給聶未诠的信物?,是我的骨頭,我記性大不如前,只?有看到這樣東西時,我才會記得去救他。而?這半截燭龍骨,我只?代為保管,以防不時之需。”
蒙多不願再多說,他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我和褚慈相視了一眼,而?後便?同?蒙多道了別,也不知他聽見了沒有,而?離開寺廟之時,我竟然像是又聽到了蒙多的聲音一樣,那聲音遙遠又飄渺,好?像遠在天邊。
他說道:“現在,就去吧。”
我猛地回頭,遠處的樹蔭下卻已空無一人。
走在異國的街頭,商鋪的牌匾上寫着的是我看不懂的字,連路人的低語也不能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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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慈微微低下頭,雙眸裏映着我的身影,那一貫清冷的語氣?似乎多了些柔和,她問道:“餓不餓?”
我搖頭,這幾天所知道的事情就像是巨浪一般要把我淹死在海裏,我在冰藍的海裏沉浮,撞上巨礁,尋着光往上浮着剛露出頭,又被海浪給淹了過去。明明心髒還在跳動?,卻感覺渾身已經涼透了。
褚慈捏了捏我的手心,她腳步忽然一頓。
我愣了一瞬,有些茫然地朝遠處看去,并沒有看到任何異常,而?後又轉頭順着褚慈的眼神看向後方,問道:“怎麽了?”
褚慈蹙眉說道:“有東西在跟着我們?。”
“什麽?”我不解。
褚慈沒有往回走,回過頭後繼續往前走着,她說道:“有只?小鬼,我們?找個人少的地方把它引出來。”
我被褚慈牽着走着,卻沒有轉頭,目光仍放在身後。我微微眯着眼,等待着眼前的世界又變成灰黑的樣子?,那是我的陰陽眼所能看到的世界。
寬敞的大街上,減速的車輛從一個個幼小的腳印上碾過,也不知是誰家的小鬼沒有穿鞋。
我們?本?想走進飯店吃飯,在注意到小鬼的腳印後,步子?一拐又繞到了街上去。我和褚慈偏挑人少的地方走,在死角處褚慈蹲下身,掌心朝下而?雙手握拳,也不知道在抓着什麽。
那小鬼像是被褚慈手裏的東西給吸引了過來,小腳印一個接一個的在遠處蔓延過來,而?後停在了褚慈跟前。
褚慈張開手,一顆糖落了下來,那糖紙是紅色的,鮮豔得像是血。随後一只?小髒手憑空出現,将那糖果給撿了起來。
是個像在泥裏滾了一圈的男孩,白襯衫和黑短褲上全是幹泥跡和黑印,眼神怯生?生?的。他着急地把糖紙剝開,囫囵便?把糖給咽了下去,含也未含,嚼也不嚼,這樣大概連糖果是個什麽味都沒嘗出來。他吃完後又擡頭将褚慈看着,烏黑的眸子?裏似藏着光,雙眼一眨便?像撲棱棱的黑蝶一樣,他沒說話?,将糖紙緊緊地攥在手裏,下唇被咬得發?白。
褚慈手一翻,那掌心裏無端又出現了一顆糖,她将手掌朝那小鬼伸去,小鬼猶豫了一瞬便?将那糖果給抓了過去。這回不同?,他把糖紙剝開了後,便?将糖放進嘴裏含着,而?後又蹲下身垂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褚慈看着他,他忽而?也擡頭與褚慈對視,在又接過一顆糖後,他才戰戰兢兢地??x?朝身後看去,渾身微微發?抖地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塊銅幣,那銅幣上刻着一個“阮”字。在給我們?看了銅幣之後,他便?匆匆将東西收回了兜裏,然後站起來轉身要跑。
褚慈擡手便?在他的後背上貼上了符,那小鬼頓時渾身僵住。
我想到這小鬼或許是阮衛派來的,便?猜想褚慈也許是想利用這小鬼将阮衛給引出來,可他們?終究不會為了一個小鬼而?暴露自己?,我問道:“你想怎麽做?”
褚慈從小鬼的手裏将那顆被緊緊攥着的糖給摳了出來,細白的手指從豔紅的糖紙上劃過,她将糖紙剝開後塞進了那小鬼的嘴裏,而?後才說道:“他們?不是正想讓這小東西跟着我們?嗎,那就讓他跟。”說完她便?将小鬼給按進了困靈符裏。
那黃符上的墨字似有金光閃過,再定睛一看時卻又與普通的符箓無異了。
我對阮氏父女?不免有些憎恨,他們?算計聶未诠和聶紅淑,之後又挖棺偷屍,我不把他們?挫骨揚灰,實在是難解心中恨意。我回過神時見褚慈正看着我,連忙垂下眼微微抿着唇,不願讓她看到我剛才沉思時那一副宛若惡人的模樣。可是褚慈卻将手伸了過來,與我五指交握在一塊,那力度不輕不重,她的拇指輕輕地從我的尾指上劃過,那一刻像是我們?的手本?就該是握在一起的一樣。
褚慈說道:“你想做的,我都會替你達成。”她微微側着頭,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的雙目裏像是有片星海,那瞳孔裏映出了我的影子?,我有時候會大膽的認為,我就是那片星海裏的星。
我們?沒有馬上離開泰國,而?像是來旅游的一樣,不緊不慢地在各個景點之間?移動?着。而?這幾天裏我們?也并沒有發?現阮氏父女?的蹤跡,他們?藏得隐蔽,就像是根本?沒有在留意我和褚慈的舉動?一樣。
可就在我們?打算離開的那天,那道困着小鬼的符箓上的墨字忽然有光閃過,而?後那符箓裏便?傳出小鬼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的喘息聲。契主出現時小鬼能夠感應得到,它又對那阮氏父女?怕得很,想來是阮氏父女?出現在附近了。
“來了?”我說道。此時我們?正在海邊走着,漸近日暮,沙灘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遠處的海面上金黃的波瀾在緩緩蕩漾着,可離我最近的那一小片海卻靜得像是被糊住了一樣,而?後我依稀看見水底下有一縷縷黑色的絲線在浮動?着。我側頭又對褚慈說:“他們?可能是為我來的,一會我朝水邊走,你離我遠一點,他們?大概要有什麽動?作?了。”
褚慈點頭,然後把困着小鬼的黃符塞給了我,她朝水底下看了過去,說道:“小心。”
在看到褚慈走遠之後,我才朝海邊走近,那水中漂浮的黑色絲狀物?像是女?人的頭發?,很快一整個身形漸漸在水底下出現,那墨發?朝水面上浮着,而?後緩緩朝我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女?人的五官皆是被泡腫了的,一雙眼通紅得像是要滴血一樣,它緩緩伸出手臂朝我爬來,那蒼白腫脹的手臂被水泡得皮肉都掉落了大片。
我沒有後退,站在原地等着它接近我。這幾日我們?沒有隐藏行蹤,為的就是阮氏父女?能夠順利找到我們?,沒想到他們?還果真算出來我們?會來這個沙灘,這裏的陣是提前布好?的,而?身處陣中才能更快找到布陣之人。
能在這個圈子?裏活那麽久的人通常不會太傻,或許是察覺到我和褚慈的計劃,那水鬼又被控着退回了水中,那雙被泡腫的眼瞪大着,四肢僵硬着倒退着爬回了原處。
而?那一片原本?寂靜的海面也由外及內的漸漸有了動?靜,水面被刮過的風帶起了一圈波紋,那波紋金光閃閃的,煞是好?看。
是他們?在解陣!
我在心裏暗暗冷笑了一聲,然後往前踏入了倒退的浪花裏,将手猛地浸入了海水之中揪住了那水鬼的發?,将它的頭顱從水底下提了起來。
她的雙目睜大着,嘴也微微張開,雙臂卻往下垂着,連掙紮也不會掙紮,我發?現它的眉心處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白色的小口,像是定魂針留下的痕跡,我愣了一瞬後忽然明了:“你就是陣眼!”
我将兜裏被符紙包裹着的定魂針取了出來,推入了它眉心處的口子?裏,頓時周圍一裏內的海域頓時又被凝住了,數之不盡的頂着黑色海藻般的頭顱從水底下探了出來,它們?的臉上都畫着黑色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