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女魂消散
高樓間擠着一排低矮的房子, 房頂上?爬滿了藤蔓,一只貓慢騰騰地在屋頂上?走過,然後蜷進了藤葉裏, 露出半個?圓溜溜的腦袋。
屋門口一個?背着孩子的女人在炒着菜, 女人臉上?油得發亮, 她擡頭朝我看了一眼,又低頭用鍋鏟将菜翻了翻, 問道:“找誰?”
我微微側過頭問道:“請問曲木在不在這。”
女人聽到後便轉頭朝屋裏喊了一聲:“曲木, 有人找!”她端起鍋, 将菜倒進了盤子裏, 然後站起身将那盤子端進了屋裏。背上?的孩子似是被吵醒了,哇哇大哭起來。女人便一手?端着菜盤子, 一手?伸向背後去輕輕拍打着小孩的背, 有些不耐煩地說了幾句彜語。
曲木從?中間的矮房裏走了出來, 他手?上?拿着一大杯水,蹬着一雙人字拖, 撓了撓頭發問道:“誰啊?”他擡頭一看見我便笑?了起來, 仍是腼腆得很, 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露在人字拖外邊的腳趾頭, 又說:“你來了啊。”
我點點頭, 抿着發幹的唇說道:“我把東西?拿來了。”
曲木回?頭朝屋裏看了一眼, 說道:“一起吃飯嗎, 一會?我們再去那邊。”他說得含含糊糊, 還一直往屋裏的女人身上?看, 像是在刻意隐瞞畢摩的事。
我搖搖頭, 把帽檐拉下來遮住大半張蒼白的臉,說道:“我出去走走, 一會?再聯系你。”
曲木笑?着說道:“在這吃了再一起過去吧,方便。”
我看那屋裏人不少便再次拒絕了,看見曲木回?了屋裏我才轉身離開,走時看見屋頂上?的貓打了個?哈欠,在腿上?蹭了蹭臉又睡着了。我暗嘆一聲,有時候真是羨慕這些無憂無慮的小動物。
我在街上?點了碗刀削面,手?上?總使不上?勁,連夾塊肉都夾不牢,牛肉一下掉進了湯裏,濺出來好幾滴辣油。我有些走神地看着店裏吃面的人,然後看見一抹暗影從?我面前晃過。
我低下頭時又看見了那雙熟悉的花盆底鞋,視線略往上?移了一些,便看見了那張慘白的,恰似聶紅淑的臉。
她翻白的雙眼正對着我,魂魄看起來像是比上?一次見到時更單薄了一些,弱到一陣風便能把她吹散了。她此時卻在人群如此密集的地方出現,就跟不要命一樣,如果?陽氣再重一些,她就會?直接灰飛煙滅了。
我緩緩放下了筷子,看着她朝我慢慢接近,然後擡起瘦到只剩一根骨杆的手?,伸出長着尖白指甲的食指朝我伸來。我像後傾着躲開,渾身卻僵硬得動彈不得,就像是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一般,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将指甲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她明明只是一縷沒?有軀體的魂,可那一瞬我卻感覺額頭像是被戳破了一般,疼得我直皺眉,我渾身的肌肉都因此繃緊了,可仍然動也不能動。
額頭似是被戳出了一個?大窟窿,有氣流似的東西?正往窟窿裏鑽着,然後擴散到我的頭骨、我的血脈中去,我張開嘴想要呼喊,卻被她隔空扼住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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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單薄的魂在白日裏出來已經很不容易,她這麽?做無異于要與我同歸于盡。我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竭力地呼吸着盡可能多的空氣,在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面館裏時,她忽然收回?了手?。
我頓時趴在了木桌上?大張着嘴呼吸着,手?撫上?被勒過的脖子。我擡頭看向那清朝女子,忽然瞪大了雙目,她消失了!不是用了什麽?障眼法或是躲藏到了別的地方去,而是連輪回?都不能去,魂魄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我緩緩吞下一口唾沫,咋唾沫滑下的那一瞬,喉嚨疼得厲害,我看着那魂魄消散的地方愣了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幾下,我被吓得直起腰朝身後看去,一轉頭便看見了那面目和善的面館老板。
老板微微低着頭神情緊張地問我:“你剛剛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連忙搖頭,顫抖着手?把錢放在了桌上?,然後背上?包趕緊走了出去。
陽光底下,衣服和頭頂都被曬得微微發熱,我擡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去摸了摸脖頸,再往上?又覆上?了完好的額頭,這才稍稍回?了些神。
從?第一次見到那清朝女人到今天?,她似乎一直在跟随着我,而我身上?所發生的一些奇怪的變化也是拜她所賜,茫然的是,我至今不知她究竟在我身上?做了什麽?,以及為什麽?要一直跟着我,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她便消失了,消失得一幹二?淨。
不知道她在最後又對我做了什麽?,但現在我渾身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心裏有些忐忑,卻又沒?什麽?辦法,只求不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行動。
那老板在店裏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往外看着,我正巧與她的眼神對上?了,我一怔,把帽檐又拉低了一些,然後低下頭往回?去找曲木。
我回?到那排矮房時,曲木也正好吃完。他走出屋,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而後聽見了不遠處我的的手?機鈴聲,他循着聲音望了過來,驚喜地朝我招了招手?,招完手?他又轉身進了屋裏。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朝他走去,然後站在屋門前等着,一會?便見他拿了個?袋子跑了出來。
曲木把袋子塞進了我懷裏,說道:“你難得來一趟,這是一些本地特産,你帶回?去吃吧。”
我點點頭道了聲謝,然後問道:“我們現在去畢摩那兒嗎?”
曲木一聽到畢摩便朝身後看了一眼,然後才安心地回?過頭對我說:“對對,我們打車過去。”
我們正要離開時,屋裏那背着孩子的女人忽然揚聲問道:“你去哪?”
曲木撓撓頭說:“陪朋友出去走走。”
“早點回?來,別往那邊跑了。”屋裏傳出女人不耐煩的聲音。
曲木應了一聲,然後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我沒?聽懂的話。
路上?曲木才告訴我,那畢摩無緣無故地便生了重病,去了醫院也查不出病因,像是被人給暗算了一樣,知道這事的人都不敢再接近他,生怕被連累了。
我想到闫小燕當?時中蠱之後也去了醫院,于是心裏猜測着能讓那位畢摩中招的,也許是位道行比之更深的同行。我問道:“那你為什麽?還敢去?”
曲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說道:“我才不信畢摩會?真的生病,他厲害着呢。”
行吧,我心裏忽然明了,這家夥還是那畢摩的頭號迷弟。
随後曲木又壓低了聲音問我:“那東西?你放哪了啊?”
我把背包的背帶往下扯了扯,示意他去看我背上?那包。
曲木瞅着那背包瞪大了雙眼說:“這麽?小?”
我點點頭。起初我也以為那燭龍骨會?有多大,實際上?才這麽?一點,也不知這是根什麽?骨,不過只要不是拿錯了骨頭,是哪的骨那并不重要。
出租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曲木沒?讓司機往裏開,付了錢之後便帶着我從?小路上?走了過去,随後我又見到了那間孤零零的房子,周圍環境仍是那樣的荒蕪,原本茂盛的樹葉變得稀疏起來,房前雞鴨的數量像是沒?有什麽?變化,卻比之前要肥上?一些。
曲木敲了敲門,聽到裏??x?邊有人急促地咳了幾聲,便推門走了進去。
屋裏的東西?雜亂地堆放着,那老人躺在木床上?,身上?蓋着兩床厚被子。他側着身背對着門躺着,在我們進屋之後便撐起了上?半身一直咳嗽着。
曲木在桌上?拿起杯子去給他倒了杯水,走到床邊扶起老人,然後輕輕拍撫着他的背,把水遞到了他嘴邊。
老人低下頭喝了兩頭水,幹啞的喉嚨艱難地發出聲音:“來了?”又是我聽不懂的話語。
曲木給我翻譯着老人的話,老人說一句他便解釋一句地說:“辛苦了,把東西?拿來給看看。”
我從?包裏把那黑木盒子拿了出來,然後放在了老人的腿上?,說道:“就在裏面,您能告訴我這東西?有什麽?用嗎?”
那黑木盒子被老人打開,老人微微睜大了渾濁的雙目,然後顫抖着雙手?去撫摸着那根燭龍之骨,他說了許多,大致意思?是:“先人崇龍,于是進貢者帶來了燭龍骨,用此颠倒了日夜和陰陽,又結合道教?之學,用巨蝾螈代替神龍來鎮守這一方墓穴……”
他所說的大多是解釋那沙下墓穴的玄妙,我與褚慈進去時恰恰避開了每一處墓室,而是直接奔向了燭龍骨所在之處。我又問道:“那您要這東西?做什麽??”
老人沉默了半晌,然後轉頭看向了我,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曲木抓着頭發,遲疑了一會?才開口說:“這燭龍骨可以救……”他話音一頓,就像是錄音機卡帶了似的,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完一整句話。
我愣了一下,問道:“救誰?”
曲木轉頭問了老人,而後只聽見那老畢摩字正腔圓地說道:“聶未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