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樹枯敗
這幾日?我查閱了很多書籍, 還問了老一輩的人該如何找回丢失的一魄,可是大多都是胡編亂造的,并?沒有什麽依據, 我有點沮喪, 把?以前?爹留給我的書重?新?翻了兩遍, 也依舊沒有線索。
褚慈像是不在意似的,我急得眼都紅了, 她在一旁輕描淡寫般說:“找不回來就算了。”
我說:“那怎麽行。”我自個琢磨了很久, 然後等到天黑之?後, 我才到房間裏翻出了個上了棕色漆的小壇子, 那壇子上用瘦金體寫了一圈字,壇口下還畫了一圈黑色的花紋, 可以将魂魄暫時收入其中保存。
褚慈在書房裏翻看?我收藏下來的書, 安靜得就跟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似的。我把?壇子翻出來後便打開了壇蓋, 将裏面的東西全?放了出來,又用符水洗了兩遍, 等徹底把?壇子清幹淨之?後, 我才重?新?将它封上。這東西是有大用處的, 我以前?沒想?過會用到它, 如今卻不得不借助它把?褚慈的魄帶回來。
我正想?得認真的時候, 褚慈忽然從?門外進來, 說道:“你在幹什麽?”我渾??x?身一僵, 連忙把?壇子放回櫃子裏, :“沒什麽, 整理一些東西。我關上櫃子後回頭朝她看?去, 她手裏拿着?一本封面破得看?不出原樣的書。
褚慈蹙着?眉把?書翻開,說道:“這書寫得不錯, 只是書裏有些觀點我不太認同?。”
我知道褚慈一直都是學霸,可是她從?來不會和我讨論這種問題,我想?或許是她失憶之?後莫名覺得我的閱歷配得上和她讨論問題了?我幹笑着?說:“這些書看?看?就好,別太認真。”
褚慈附和道:“我覺得也是。”她拿着?書轉身便走了。
我慌張地打開櫃子把?壇子又拿了出來,把?它轉移到了另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在把?東西備好之?後,我一對上褚慈就有些慌,害怕被她看?穿了,我不敢多說話,暗暗在心裏頭安慰自己,她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多年前?,和個孩子沒什麽區別,能看?出來什麽呢。
吃飯時褚慈時不時擡頭看?我,眼裏似有些疑惑,但她卻什麽也沒有問。
我瞄了一眼,然後伸出筷子給她夾了菜,之?後又馬上把?手收了回來,就跟只鴕鳥似的。
這種不安直至夜裏我在大廳坐到褚慈睡着?也沒有消失,我蹑手蹑腳地把?東西翻了出來,又輕輕打開了褚慈的房門,在房裏燃了助眠的香。
我赤着?腳在地上坐了一會,房裏黑漆漆的,窗簾沒有拉緊,從?外邊滲入了一線光。等到時間過子時,我才點了一炷香,将其插進了裝滿米的三腳鼎裏。
這回我又到地下去了,上一回是為?了闫小燕,這一次是為?了帶回褚慈的魄。
在地府裏的魂魄身上是帶着?印記的,陰兵若是沒有看?到印記便會将你認作?是外來者。我這次沒有給陰兵帶禮,若是遇上了肯定走不掉,所以我和上次一樣,踩着?奇門繞了過去,那陰兵在我身後咚咚走過,忽然轉身朝我看?了過來,我連忙蹲下躲在了石雕後面,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穿過石雕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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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底下連石雕都透着?陰氣,就像是石座裏砌進了人骨一樣,我的手臂靠在上面,似是有無數亡靈伸出手來拉住我一樣,那一瞬我竟動?不了手臂。
那陰兵站了一會便走了,我連忙從?石雕後走出來,從?大門兩旁的過道挑了一條走了進去。
我手裏拿着?那個用來裝魂魄的容器,一時沒拿穩,那壇蓋便會撞在壇口邊緣上嘭的作?響。頓時周圍游蕩的魂都停了下來,大門之?外鬼兵走過時兵甲相撞的聲音也随之?消失,我暗暗揣好了那個藏匿氣息的三角符,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走着?,在陰兵沒有來巡視之?前?繞進了鬼城裏。
我手裏捏着?一根在房裏撿到的褚慈的頭發,憑着?這單薄得近乎沒有的聯系來尋找那一縷魄。似是有什麽在牽着?我往前?走一樣,我單憑感覺毫無方向感地在城裏走着?,從?城頭走到了城尾,又闖進了那片花樹裏邊。
和褚慈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縷魄在花樹下蕩着?秋千,她面無表情地朝我看?了過來,毫無血色的唇翕動?着?說道:“你要來嗎?”
她那棵花樹花瓣與葉全?落,只剩下幹枯的樹幹在那裏,即便我看?不懂花樹,但這分明預示着?褚慈也許會有劫。
我坐到它身旁,問道:“你想?回去嗎?”
它的嘴巴沒有張開,那聲音像是直直撞進了我的腦子裏一般,冰冷并?且帶着?抵觸,它說道:“不想?。”它轉頭朝我看?了過來,伸出手用手背輕輕觸着?我的臉。
我沒有想?過它會拒絕,單單一縷魄它什麽也幹不了,如果回不到原主身體裏,很有可能遇到危險便會消散。我悄悄打開了壇蓋,将褚慈的那根頭發放進了壇中,待壇中盡是褚慈的魂息,那壇子便會自行将殘魄吸入其中。
然而我錯了,褚慈的魄在抗拒着?這個壇子,它不為?所動?地将手貼在我臉頰上,不知為?何我竟清楚地感受到它情緒的起伏,甚至能夠看?到她目睹親人離世時的幕幕,這是被褚慈所丢棄的記憶,是她所不願意想?起的。
我眼前?忽然晃過一幕,是年幼的我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樣,我想?這或許是褚慈的視角,她就站在我身旁卻無能為?力。我這才察覺到不是這縷魄不願意回到原身,而是褚慈根本不想?要這一縷魄,這是連她自己都不想?要的一部分。
遠處忽然傳來陰兵低沉的聲音:“陽間人,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猛地從?那縷魄的記憶中抽離,用四周晃動?的冥火點燃了一根香。
那陰兵又道:“陽間人,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說罷它腳步沉重?地朝我走了過來。
手裏的香燃得很快,才一轉眼便已燃了大半,我朝香柱上的灰抓取,抓了滿手,随後朝那陰兵撒了過去。在陽間常有人遇見?鬼遮眼,而我們也可以用陽間之?物來蒙住鬼物的眼睛。
陰兵頓時沒有再往前?一步,我趁此從?秋千上站了起來,想?要沿着?原路回到陽間。
褚慈那一縷魄卻拉住了我的手,仰起頭朝我看?着?,問道:“你要走了嗎?”
我沉默了一會,才狠下心拉下了它的手,說道:“我下次再來。”說完我便走回了城中。
房裏燃着?的熏香才燃了一小段,褚慈仍在熟睡之?中,她就像沒有呼吸聲一般,靜得仿佛沒有一點生息,我把?東西整理放好之?後,才躺到了她身旁,只有感受到她的體溫我才能稍微放心一些,可一想?到陰間那棵近乎要枯死的樹,我的眉頭又緊皺起來——褚慈怕是會有危險。想?到這些,我不知不覺又靠近了她一些,恨不得把?她揣進口袋裏護着?,可是如今的我卻還是這麽弱,如果遇上殷仲什麽也幹不了。
***
自回來之?後,家裏常常發生怪事,靈擺明明動?也沒動?,羅盤的指針也穩得很,可抽屜和櫃子裏的東西總會變得亂七八糟的。
我蹙着?眉在整理東西,褚慈在外邊忽然叫了我一聲。我連忙走了過去,只見?她指着?門把?手對我說:“你看?這裏。”
那銀色的門把?手上留下了一個漆黑的手印,分明是鬼物留下的痕跡,我蹙眉說道:“怎麽會。”那樣子分明像是剛留下不久的。
我把?放在廳裏的羅盤拿在手上,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可那指針卻沒有絲毫變動?。
褚慈說道:“你惹上了什麽人?”
我心道,不是我惹上的,而是我們。我拿來銀針刺破了指頭,将血擠在羅盤的中央。羅盤上的針随即像是瘋了一般一直轉動?着?,過了許久才漸漸停下來。
褚慈看?着?我手裏的羅盤說道:“那個人道行很高。”
我想?是殷仲找上門來了,于是我悶聲把?鬼兵虎符和銅鏡裹在黑布裏,然後将它們藏在了我起初放那一半虎符的木盒裏。
褚慈見?狀畫了張符貼在了木盒上,說道:“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我記得那張符,幼時我們玩尋物游戲時褚慈就常畫這個,每次我都找不到東西,只能瞎翻被子和床底。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我竟疲倦得很,剛起床便會累得又睡了過去,我懷疑是家裏進了髒東西,便用符水把?房子灑了一遍,可這一折騰,我就更困了。
褚慈翻着?書頭也不回地對我說:“困就去睡吧。”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我沒敢閉上眼睛,可我剛躺在沙發上,眼皮便耷拉得要睜不開了。
迷糊中似進入了夢境,夢裏我又見?到了那個清朝女人,她似是站在戲臺之?上,臺上唯有她一人,而我卻是端坐在臺下,整個場子只有我一個聽?衆。她說道:“快沒有時間了,一定要把?餘下的東西找齊。”
我忽然從?夢中驚醒,一把?便抓到了褚慈的手,褚慈蹙着?眉看?我,說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搖頭說道,一邊反手朝背後探去,這才剛過一會兒,背竟然被冷汗浸濕了。
褚慈把?手裏的薄被放了下去,似是本來要給我蓋上的一樣。
我微微往後仰着?,觸不及防地被褚慈抵住了額頭。我微微睜大了雙眼,看?着?她的鼻尖離我那麽近,我們的呼吸像是交織在一起了一樣。
褚慈說道:“沒事,沒有發燒。”
我頓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即便是她的記憶丢了,可仍是能在不經意間把?我撩撥得紅了臉。
就在我被褚慈這突然的舉動?鏡得不知所措的時候,褚慈忽然轉過頭看?向了我挂在牆上的羅盤,我随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x?羅盤緩緩指向了一處,再也沒有再動?。
我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鏡子,悄悄走近了那處,将那蟄伏在暗處的鬼物拍進了鏡子裏面,随後我用褚慈先前?留下的符封住了鏡子。鏡子能夠連通陰陽兩界,我這麽做也沒有害它,只不過是将它送回它該去的地方罷了。
我心想?不能再這麽待下去了,再晚一些,那些東西可都到殷仲手裏了。我回到房裏又翻出了那張印滿密字的資料,用手指頭指着?慢慢地找着?我們下一個該去的地方,然而上邊只寫了兩字——沙漠。
此時褚慈的手機忽然響了,來電的人并?沒有被備注名字,我猶豫了好久才接通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幹淨的男聲:“老板,資料我們已經全?部整理好了,現在可以傳真給您。”
我朝褚慈看?了一眼,想?了想?說道:“你們老板最近有事不在,她的手機落在我這裏了。”
那人竟然沒有絲毫詫異,反而說出了我的名字:“請問是聶小姐嗎?”
我驚訝了一瞬,很快便回應道:“是我。”
那人又說:“麻煩您把?傳真號告訴我,我有一份資料需要傳給您。”
我急急忙忙走到傳真機旁,把?我記在一旁的號碼給念了出來,在我念完號碼那一瞬電話便被挂斷了。
過了一會傳真機便印出了數張資料,上邊是殷仲的照片以及他的生平,我翻到最後邊看?了一眼,愕然發現竟還有阮衛和阮卻筝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