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顏嬌趕緊狡辯：“只許你有這個發卡就不許別人有嗎？沈連平你把發卡還給我！”
沈連平認得很清楚，那就是顏蘇的發卡，冷笑：“方圓幾十裏就一家商店賣這種發卡，誰去買過老板都知道，要不要去對峙？顏嬌你跟你娘一樣不要臉小偷！”
有人聽到聲音圍觀過來，顏嬌怕丢人，匆匆扔下一句“拿錯了”轉身抱着孩子走了。
沈連平嫌棄顏嬌晦氣，回去拿水洗了好幾遍那個發卡才重新給顏蘇戴上。
很快又到了年底分物資的時候了，顏老二家工分最多，顏老大家則是工分最少，可誰也羨慕不來的，顏老二家人幹活都麻利那都是人家該得的。
這也就算了，顏老二家今年交上去的豬又多出了六十斤，顏老大家的豬死活不夠秤。
眼看着一整個年都過不好了，顏老大家陰雲密布，人人都沒有好臉色。
自家人吃飯都是問題，上哪找錢給剩下的兩個兒子娶媳婦呢？
顏老二家今年是個豐收年，家裏賣野豬掙了好幾十塊，工分結算分了一百多塊，加上多出來的豬肉賣的是錢，林秀芳算算存款竟然兩百多了！
她喜滋滋宣布，今年家裏人人都有新衣裳！
林秀芳帶着沈連平湊夠了布票，扯了兩塊布，家裏五口人一人一身新衣裳。
顏建設與顏建偉是深藍色的中山裝，林秀芳與沈連平一人做了件上衣以及褲子，顏建設說：“要不然娘跟連平一人買件呢子大衣吧，現在人都流行穿呢子大衣呢。”
林秀芳哪裏舍得？可倆兒子硬是拉着她去集上，林秀芳一件黑色呢子外套，沈連平一件酒紅色呢子外套，兩人穿着站一起活脫脫像個城裏人！
至于顏蘇那是家裏的乖寶寶，小心肝。
林秀芳覺得沈連平年輕會給孩子打扮便把顏蘇交給了她。
沈連平拿着錢給顏蘇買了一身紅色的小襖子，帶一圈白色絨毛那種的，另外咬牙買了一雙黑色小皮鞋。
這小皮鞋可是轟動全村。
大夥兒都覺得太過分了。
“人家肉都吃不起，你們給這丫頭買皮鞋？”
“就是，養孩子不能這麽養！”
村裏那些女的都七嘴八舌的，可沈連平跟林秀芳不在乎。
顏蘇穿着小皮鞋在門口開心地跑來跑去，村裏其他小女孩都羨慕壞了，有的就哭着跑回家鬧着要小皮鞋，可家裏人頂多是打一頓也就罷了。
得不到的總讓人心裏不得勁，有人把家裏小孩不聽話就怪罪到了林秀芳頭上，出去見到林秀芳就總有些陰陽怪氣的。
可林秀芳不在意，她大大方方呆着顏蘇出去玩。
這天林秀芳帶着顏蘇出去洗衣裳，顏蘇在池塘邊玩小石頭，她蹲池塘邊忙活。
對面的胡大嬸子看了一眼顏蘇的皮鞋，說道：“小孩子養那麽好有啥用？将來還是要嫁人！還不如攢着自己多吃塊肉！”
林秀芳慢悠悠的：“我家孫女将來要讀書上學，不是等着嫁人的。”
胡大嬸子不信：“村裏上學的女娃娃有幾個？女娃娃腦子笨，會識數也就行了！”
林秀芳招招手：“蘇蘇啊，你會數數嗎？”
顏蘇才一歲多，但立即認真地站在那裏掰着小手指數了起來：“12345......”
胡大嬸子吓得手裏的衣裳差點掉了！
像這麽大點小孩竟然會數數？
這就算了，顏蘇忽然指着水裏喊：“奶奶！”
林秀芳低頭一看，一條大魚就在手邊，她伸手一把抓住了！
好家夥！多麽肥大的一條魚啊！林秀芳高興的只差蹦起來！
池塘邊其他洗衣服的人簡直就驚呆了！
這種好事兒竟然就在眼前上演？
林秀芳喜滋滋拎着大魚帶着顏蘇回家了。
“蘇蘇啊回家奶奶給你做魚吃！”
顏蘇開開心心地跟上去：“魚魚.....”
林秀芳回去把一條大魚剖開清理了，魚頭炖湯，魚身子有清蒸的有做炸魚塊的，香味兒飄了半個村子。
齊小花正跟張傳蘭置氣呢，憑什麽沈連平懷着孕買呢子大衣穿，還能吃肉吃雞蛋？
她也懷孕，非但不能休息還要幹活，這就罷了，多吃一個窩頭都要被說。
“都是顏家人，怎麽我嫁給顏建東就要受苦！沈連平嫁給顏建設卻享福！”
張傳蘭呸了一聲：“那人家沈連平的爹還當隊長了，你爹咋進去了？”
齊小花臉漲紅，恰好顏建東回來了，他不耐煩：“齊小花你跟我娘吵吵啥啊？我娘她生我養我不容易！你給我小心點！”
齊小花滿肚子委屈，但現在自己娘家跟以前也不一樣了，她不敢說什麽。
原本肚子就餓，外頭還飄來香味，心裏更不舒服。
顏建東不耐煩地吐槽：“顏建設他們運氣也太好了，今天聽說二嬸在池塘邊洗衣服逮住一條大魚，回家就炸魚，這太香了！”
張傳蘭臉色一變，提到林秀芳就恨得牙癢癢。
她越想越不舒服：“建東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年你二叔家運氣好的過分了？”
顏建東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點頭：“他們家以前遠遠不如咱家，咱家以前好歹吃得飽，二叔一家子飯都吃不飽，可現在連着兩年養豬都超标幾十斤，工分也多，娘，咋回事啊？”
張傳蘭身上冒冷汗：“他們家運氣好了之後，咱家運氣就不行了，年年養豬不達标還要賠錢，工分少，林秀芳腿好了，我瘸了，你要娶得媳婦被顏建設娶了......”
顏建東看一眼齊小花那黑不溜秋的驢臉，想起來沈連平清純嬌媚的樣子，就一拍大腿：“會不會是二叔家幹啥了？”
鄉下有的人其實很迷信，母子倆覺得不對勁當晚就去請教神婆。
神婆立即斷定是顏老二家做了啥手腳。
“你們用一枚鏡子挂到顏老二家北邊牆上，在牆根處燒紙，他們家人畜肯定生病。”
張傳蘭大喜，給了神婆算命的錢，回去就跟顏建東張羅起來。
他倆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這件事。
做完之後張傳蘭日日盼着顏老二家出事，盼得夢到了好幾次，醒來都是笑着的。
可顏老二家遲遲沒有出事。
終于有一天，張傳蘭都要睡着了，聽到外頭有人喊失火了，心裏一激動趕緊爬起來衣裳都忘了披上就往顏老二家跑。
她想到顏老二家被火燒的幹幹淨淨林秀芳坐在地上哭的樣子就覺得痛快。
可等張傳蘭跑到顏老二家卻發現人家好好的，失火的是另外一家。
張傳蘭失望至極，心裏懷疑神婆的法子沒用，明天就去找神婆把錢要回來！
她因為沒穿外套，被風一吹進河感冒了。
這一場感冒很是嚴重，張傳蘭頭昏腦脹，第二天就傳染給了一大家子。
因為初春感冒容易傳染，大隊長要求他們感冒好了再上工，張傳蘭後悔不疊。
最倒黴的是一大家子都發燒了，不吃藥也不行，可家裏窮的叮當響，上哪有錢買藥。
最後還是齊小花拿自己嫁妝裏的手表出來賣錢買了藥大家吃了。
齊小花後悔不疊，當初沈連平都不要的男人，自己巴巴地撿來了，真是眼瞎了！
春天很短暫就過去了，萬物複蘇，地裏莊稼瘋了一樣地長大，顏蘇也在長大，漸漸的沒有那種嬰兒肥的感覺了，長成了一個漂亮的小女童。
她會說的話越來越多，疑問也越來越多。
比如，別的孩子都有娘，怎麽她沒有呢？
顏蘇可憐巴巴地看着沈連平，偶爾會直接喊她娘。
沈連平倒是願意，可這樣的話就關系混亂了。
顏建偉覺得愧對顏蘇，林秀芳私下說：“你也該娶個媳婦了，這樣對蘇蘇也好，等她再大一點更想要娘。”
可是媳婦哪裏好找？
第一顏建偉是個跛子，第二他帶個小女孩，一般女人都不願意嫁的。
林秀芳也愁，她希望顏建偉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也希望蘇蘇有娘。
顏建偉私下問：“蘇蘇想要娘嗎？”
顏蘇點頭：“要。”
這可犯難了，顏建偉啞口無言！
林秀芳在村裏打聽了一番，其實也沒有很滿意的人家，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有些普通人會有的小毛病，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合适。
顏蘇真的越來越想要個娘，這天她在門口玩耍，遇見了回娘家的顏嬌。
顏嬌抱着自己閨女丹丹，看看顏蘇再看看丹丹，就有些不滿意。
自己長得也不差，可怎麽丹丹那麽像王二狗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在顏蘇的襯托下，丹丹簡直就是醜八怪。
顏嬌有些讨厭顏蘇，她是個大人，調戲小孩簡直理所當然。
“小女娃，你娘在哪你知道嗎？”
顏蘇停下來玩耍的動作，單純地看着她，搖搖頭。
“你看那條路，往前一直走就能找到你娘。”
顏蘇滿臉喜色，懵懂地說：“好。”
她邁着小短腿，一邊低聲喊娘一邊往前走。
顏嬌吃吃一笑，抱着丹丹走了。
顏蘇走丢了，沈連平發現的時候心都跳不穩了，她就是回屋拿個東西，怎麽門口的顏蘇久不見了？
一家子人要瘋了，到處去找去喊，有人說看見顏蘇朝山裏走去了。
顏嬌挑眉：“啊那麽小的孩子去山裏會不會摔死呀？”
顏老二家四口人都往山裏去，顏建設不讓沈連平去畢竟她挺着大肚子可沈連平坐不住。
村裏也許多人自發地去幫助找顏蘇。
顏建偉簡直崩潰了，壓抑着不安和絕望一邊走一邊喊：“閨女！你別過吓爹！”
顏蘇真的走到了山裏，可是越走越害怕，也很累，她癟癟嘴想哭。
“娘，娘呢？”
顏蘇找不到娘，站在一塊石頭上哇地一聲哭臉起來，頭發也亂了，小臉也髒了。
這是女知青趙文穎第一次下鄉，她走山路走的滿頭大汗，一眼就看到了這麽個可憐的女孩。
“哎呀寶寶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趙文穎心疼地拉拉顏蘇的小手。
顏蘇驚喜地撲到她懷裏：“娘！娘！”
趙文穎哭笑不得：“我不是你娘哦。”
顏蘇勾住她脖子不松開：“娘！”
那聲音裏充滿肯定，說着還在趙文穎臉上親了一口，趙文穎心都軟了。
這一定是個沒有娘的可憐小孩。
“好，那我就當你暫時的娘。”
趙文穎抱着顏蘇，打算帶她進村看看是誰家的小孩。
顏建偉跛着腳，滿頭大汗，堅毅的臉上都是擔憂，終于看到了他的蘇蘇，正被人抱着往這邊走。
“爹！”顏蘇驚喜大喊。
趙文穎瞧見是個男人，臉一紅就要把顏蘇放下可誰知道顏蘇不松手。
“娘！娘！”
好吧......她心軟，只得繼續抱着。
“你好同志我是來石橋村幹活兒的知青我叫趙文穎。”
顏建偉有些局促：“我幫你拿東西，我家小孩平時很聽話，幾天不知道怎麽了......”
顏蘇勾着趙文穎脖子不松，趙文穎白嫩的臉頰上是随和的笑意：“沒事，我覺得很可愛呀！”
一直到村裏，顏建偉好說歹說，顏蘇才肯從趙文穎懷裏下來。
沈隊長要幫着安排趙文穎的住處，卻一時犯難了。
其實今年按照境況來說顏老二家最好，要是安排住處的話安排到顏老二家比較好。
可顏老二家沒有多餘的屋子了，他家也沒有未出嫁的女孩沒辦法根趙文穎擠一擠。
至于其他家庭，要麽不夠幹淨，要麽家裏窮的飯都吃不起，有些委屈人家城裏來得姑娘。
旁邊顏建偉撓撓頭：“我可以睡柴房的。”
沈隊長當下就同意了狠狠地誇贊了顏老二一番，又問趙文穎的我意見。
趙文穎很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頭：“我沒意見，有住處就行。”
家裏來個女知青，林秀芳趕緊把顏建偉的屋子打掃一番，讓趙文穎住進去。
顏建偉則是搬進了狹□□仄的柴房。
趙文穎長的白白淨淨，是下定決心來鄉下吃苦的，可看到顏家人給自己準備的屋子和食物時還是很意外。
幹幹淨淨的床鋪，散發着皂角的清香味道，香氣撲鼻的雞蛋面條，鋪着蔥花和青菜，桌邊還站着個可愛的小女孩，時不時脆生生喊她一句“娘”。
林秀芳感到很抱歉：“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平時很聽話，不知道為啥見了你就喊娘，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林秀芳是真的很認真地告訴顏蘇，不可以亂喊娘，可顏蘇很固執。
“娘！娘！”
顏蘇那固執的小模樣就好像寧死不屈的女戰士，眼睛都要紅了也要堅持喊娘，還沖到趙文穎懷裏，拉着她的衣襟喊：“娘！娘！”
林秀芳無可奈何，趙文穎忍不住笑了：“好好，寶寶，你喜歡喊娘那就喊娘吧。”
顏蘇一下子笑了，趙文穎夾起一點點蛋黃喂給顏蘇吃，燈下兩個人竟然長得有點像。
林秀芳心裏有些奇怪，想着這難道是天注定的緣分嗎？
但她沒敢說出口，畢竟人家趙文穎是城裏下鄉的女知青，讀過書的，怎麽可能嫁給顏建偉？
就是顏建偉自個兒都沒朝那方面想。
可是趙文穎卻在暗自打量這一家人。
起初她擔心過人家對她有啥想法，可是住了一陣子發現除了那個可愛的小顏蘇，顏家其他人對她完全沒有什麽想法。
趙文穎放松下來，但還是忍不住繼續觀察，畢竟她是顏蘇的“娘”，就想好好看看顏蘇的爹是個啥人。
這個男人，腳不好，但勤勞的很，又很細心，疼閨女疼的要命，一有空就讓顏蘇騎他脖子玩。
趙文穎很好奇，趁着跟沈連平關系不錯，問了問顏建偉這閨女咋回事。
“蘇蘇沒有親娘嗎？”
沈連平猶豫了下，說了實話。
“蘇蘇是建偉撿回來的，俺們鄉下很多女娃娃被扔了就只有死路一條，那天晚上很巧，建偉走夜路遇到了蘇蘇，就抱回來了。”
趙文穎心裏一震，這個顏建偉真的是個爺們兒！
她平時在生産隊負責做會計，有時候晚上下班晚了，自己一個人走夜路也害怕，但趙文穎發現了，只要她下班晚就會發現顏建偉來接自己。
當然，每次都帶着蘇蘇。
顏建偉有些不好意思，怕趙文穎誤會，趕緊把蘇蘇拉出來。
“蘇蘇說想你，趙同志，不好意思了，我帶她來看看你。”
趙文穎心裏感激，也沒有說破，拉着蘇蘇的手：“蘇蘇真的想我了嗎？”
顏蘇皺眉頭認真思考，她現在跟個小人精似的，會說的越來越多了。
顏蘇一本正經：“娘，是爹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