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绾煙從地上撐着起來,拂了拂身上的灰塵,就當聽了個玩笑話。
她咧咧歪歪的向前走着,陸啓新插着褲口跟在她身後,挑釁道:“別瞞了,我都知道了,我那個好哥哥又出去了,告訴你,這對于他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江绾煙停住腳步,努力讓自己聚焦,她回頭問:“什麽意思?”
陸啓新不知從哪扯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坐在路邊的石板凳上,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江绾煙坐過來。
江绾煙擺了擺手,指着自己腦袋說:“這裏暈,我要回家了。”
陸啓新不耐煩的上前拉過她的手,硬是把她拉到了石板凳上摁下。
江绾煙挪了挪自己,讓自己離他遠一些。
陸啓新哼笑了一聲說:“前年我阿姨,也就是你婆婆生了場大病,當時陸啓林也是出門在外,在聽說了消息後也沒有馬上回來,半年後才見人影,你說他無不無情?”
江绾煙說:“他又不是醫生,又不會看病,回來有什麽用。”
陸啓新斜眼看着她,道:“喲,為他說話了啊。”
江绾煙道:“事實嘛。”
陸啓新嘆了口氣道:“可是他以前的确一年到頭都不回來的,你想想,對自己父母這麽無情,是一個孝子該做的嗎?”
江绾煙說:“我看你也沒有多孝順。”
陸啓新道:“我說真的,你看他現在出去這麽久,跟你有沒有打過電話。”
江绾煙不說話,心裏又像是被挖了一般,竟然一陣陣的不好受。
她竟然消了一半的氣焰,陷入了沉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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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啓新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自嘆了口氣道——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陸啓新對着江绾煙搖了搖頭,徹底因為這句話惹怒江绾煙。
她突然起身,瞪着陸啓新道:“我在這裏跟你廢話簡直是浪費我的光陰,你隔三差五來嘲弄我有意思嗎?先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怎麽解決你的生意吧!”
她踉跄的站起身來準備走掉,走之前還不忘踹陸啓新一腳!
陸啓新被她猛地一腳踹的龇牙咧嘴,抱怨道:“好心當做驢肝肺,虧我還英雄救美了,一點都不懂得感恩。”
算了,自己最開始不就是為了氣陸啓林,才來招惹這江绾煙的嗎。
陸啓林沒氣到,還誤會了他喜歡她,江绾煙還如此虐待自己!
吃力不讨好,沒意思。
陸啓新看着江绾煙的背影,陸啓新輕哼一聲,覺着實在沒意思,将手中的狗尾巴草一丢,往空中一抛,也朝着背地的方向走去。
江绾煙回到家後,将自己手機各個軟件都視察了一遍,發現确确實實是沒有陸啓林打電話來的任何消息,便把手機往床上一砸,睡去了。
半夜卻被電話吵醒。
江绾煙迷迷糊糊的摸起手機,放在耳邊,聽到手機那邊一個驚天動地的喊聲:“江绾煙!!你醒着嗎,你快來濱江酒吧,有大事!”
江绾煙一下子把手機拉了好遠,她揉了揉耳朵,差點沒對電話那邊大吼出聲。
只是揉了揉眼睛,沒好氣道:“你誰阿?”
那邊道:“莎姐啊!我是你莎姐!”
江绾煙哎喲了一聲,把手機換了個邊,問道:“什麽事啊?半夜三更擾民。”
她說:“你來就知道了,我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你爸他……”
江绾煙只覺得她發病了,又不說是什麽,只得沒好氣道:“不去不去,我要睡覺。”
莎姐每次咋咋呼呼以這種形式打她電話,無非是又看到了什麽新帥哥,讓她來跟着一起犯犯花癡。
可是她這幾天腦袋痛得很,一點興趣都沒有。
當然,她自動忽視了莎姐後邊的三個字。
甚至之後連去酒吧的勁都減少了許多,每天在家中撥着手機玩。
或許那天撒酒瘋了,連陸啓新都不再來招惹她了,有時候周姨看着江绾煙飯量也減少了,便勸着她讓她出去散散心。
她調着電視頻道,正巧,調到了旅游教育頻道。
周姨眼疾手快的幫江绾煙一止,道:“太太您看,是海南,真美啊,您不是說想在國內旅游嗎?海南您看這麽樣?”
江绾煙瞥了周姨一眼,小聲抱怨:“如果不是您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我都要懷疑您是陸啓新的人了。”
周姨沒聽清她的話,問道:“什麽?”
江绾煙清了清嗓子:“沒什麽。”
周姨說:“太太,您在家可窩了快一周了啊,您也要化身便宅女嗎?”
江绾煙見電視臺裏還在介紹着海南的景色,風土人情,她便拿過遙控器将臺一轉,道:“家裏舒服,出去玩多了也就無聊了,和朋友聊天聊多了也總有聊完了的那一天。”
周姨裝作湊近江绾煙,道:“哎喲,我們太太身上可長黴了啊!可不好聞。”
江绾煙笑着推開周姨,兩人笑作一團。
周姨太了解江绾煙,看着江绾煙那般明明心裏有事卻硬撐着不說,就知道是因為什麽在哪裏感傷。
她拍了拍江绾煙的手,也沒戳破,畢竟這丫頭,在外臉皮厚,卻在越熟悉的人面前,可要面子得很!
江绾煙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一聲道:“您說的是,出去逛逛街吧,閑在家裏也有幾天了。”
周姨眼睛一亮:“可要我陪您?”
江绾煙搖搖頭,說了句不用。
她換了身裙子,一個人出了門,後天就是她生日了,她陸續的收來了些許朋友的調侃祝福,但是依舊沒有陸啓林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在意,像她小時候在意自己父母有沒有給她慶生的那種在意。
江绾煙自己奚落自己,自己真是有病,他都不能回來了,何必還這麽矯情。
以前的自己可不是這樣的!
可是……
江绾煙出了門後,攔了輛出租車。
那司機問她要去哪,她想了想後,道:“随便。”
司機一口濱城口音,“随便是哪?”
江绾煙道:“就繞着城市轉幾圈吧。”
司機怪怪的看了江绾煙一眼,可能是覺得她有些過于矯情了,不過看穿着打扮像是個有錢人,所以他也沒多說,便發動了車子。
江绾煙哪手肘撐在窗邊,這明明還是白天呢,她傷感的情緒卻怎麽也消除不去。
最終還是沒繃住,給陸啓林打了個電話去。
她已經整理好要對他說的話了,反正語氣不能太好,得讓他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果然憋着還是不是她的性格啊。
打過去,倒是馬上通了,就是半天也沒人說話。
江绾煙先輕哼了一聲,然後才緩緩道:“告訴你啊,你先別多想,我打這個電話來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死了,畢竟你去出差以後就沒有聯系過我。”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
江绾煙捏了捏手機,看了一眼,再次确定确實在通話中,她才又貼在耳邊,道:“我改變主意了,你不是說你月底才回來嗎,那我就告訴你,你必須明天回來,你要是不回來,你以後也別回來了。”
她知道她這樣說有些無理取鬧,但是她見那邊依然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震住了。
然後又道:“還有,你得給我好好準備禮物,貴不貴的無所謂了,我要看到你的态度和誠意!”
她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後,電話那邊還是沒人吭聲。
她有些沉不住氣了:“你可千萬別自作多情,我絕對不是想你什麽的,只是覺得你必須要盡這個義務,我們以前不都說好了嗎,我雖然不幹涉你,但是你該做的事還是得做的!生日那天我會請很多朋友,你不在,那我多尴尬。”
江绾煙一個人說了三分鐘,陸啓林卻不吱一聲。
她罵道:“你怎麽回事啊?是死是活被綁架了說句話啊?”
她話音剛落,電話那邊卻傳來一聲笑聲。
輕笑。
還挺好聽,直接透過屏幕那邊笑進了她的耳旁,傳到了她的心裏邊。
但是問題是,這個聲音,是女的。
江绾煙頓時整個身體一僵,手指尖有些發抖。
她一下子不說話了,倒是手機那邊的女人道:“還有想說的嗎?我會傳達給他的。”
江绾煙手指尖有些發顫,她冷着嗓子,半天開不了口。
這個聲音。
即便只見過那個女人數面,但是她絕對聽得出,也只有她。
她看了看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她本想破口大罵,但是一想着自己以前那般潑婦形象,竟然對自己産生了些許的厭惡。
她深呼吸了幾口,道:“把電話給他。”
柳深說:“哦,陸總在床上睡覺呢,您把想說的話告訴我,我告訴他,一樣的。”
江绾煙冷笑了幾聲,說:“他沒有午睡的習慣,你蒙誰呢。”
柳深一點也不甘示弱,壓低了聲音:“他是在家沒有午睡的習慣,但在公司一直都有,陸太太,您可不知道吧,每天在公司都是我叫他起床的呢。”
江绾煙抓着手機的手越來越緊,她氣的整個人開始發顫。
“您也不想想他為何從不在家中午睡,他跟我說過,他怕您吵,您自己想想,在家中是不是常跟他吵架來着?”
江绾煙道:“閉嘴!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叫他開了你,你明天就可能沒工作。”
柳深雖壓低了聲音,但卻聽得出笑的猖狂:“您要有這能耐啊,我早就不在他身邊了,我在他身邊這麽久,對他的事早就了如指掌了,您也不想想他為什麽不開掉我,比我能幹的可多了去了,可是他這麽留着我,難道不是因為……已經對我動了情了?”
江绾煙死死咬着嘴唇,那些話仿佛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般向她紮過來。
她從來不覺得這種東西會那麽痛。
淋漓盡致,快不見血!
“陸太太,您真的別對自己太自信了,不要脾氣大于本事,您那麽對陸總,總有一天報應會來到您身邊的,他還能一輩子寵着您啊!”
江绾煙平時脾氣那麽大,那麽能吵,但這幾天的情緒被柳深這一番話完全挑開。
她只覺得自己耳邊的那對聲音像一堆蜜蜂,嗡嗡嗡的,好生煩躁!
自己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
柳深說完,又補充道:“對了,您剛才說什麽,您生日……哦,多少號來着,我不知道,也沒聽陸總提過,您自己湊合着過吧,陸總是不可能有時間陪您回來了,他的行程實在是太多了,不過我會替你轉告他,您對他的思念之情的。”
江绾煙對着手機笑了出來,聽着竟然有一絲瘆人之感。
她連笑了幾聲,直到笑道柳深的嘴角收了收,江绾煙才道:“柳深,你給我等着。”
說罷,她猛地掐斷了電話。
就在挂斷電話的那一瞬間,她的眼淚便順了下來,怎麽止也止不住,她咬着冰涼的手指,覺得心中只有委屈。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梨花帶雨的江绾煙,不知是同情心還是別的什麽,道:“哎喲,小姑娘別哭啊,失戀了?”
江绾煙只是哭,不說話。
司機又道:“失戀了就再找一個新的啊,天下男人多多了,往前看。”
司機擺了擺後視鏡,眼裏多了些八卦:“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講出來讓叔叔跟你參謀參謀,說不定還能出什麽主意呢!”
“屁話怎麽這麽多,開你的車!”她急赤白臉的吼了回去。
江绾煙忍無可忍,剛挂斷了一只蚊子,這裏接着來了只蚊子,叫個沒完。
司機被她震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又恢複了那種奇怪,司機搖了搖頭,像在看一個智障。
他小聲道:“媽的,哪裏來的瘋婆娘,自己失戀了還把氣發到別人身上。”
江绾煙在後視鏡裏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司機連忙收回眼神,不敢再說話。
江绾煙抿了抿唇,擦幹眼淚,硬着語氣道:“停車。”
司機握着方向盤:“這是在馬路中央呢!”
江绾煙說:“那你就靠邊停車!”
司機眼中生出一絲鄙視,立馬把車拐了個彎,靠邊停下,江绾煙立馬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司機喊道:“诶诶!還沒付款呢!”
江绾煙從包中抽出一百塊,丢給了前邊的司機,便立馬下了車,重重的一關車門,還把司機吓得震了一震。
司機罵道:“瘋子。”
江绾煙漫無目的的在這條街上走,濱城太大,大到她甚至有沒來過的地方,比如這裏。
她不知道這條街叫什麽,她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一邊走一邊掉眼淚,一邊擦眼淚。
她自己都很震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傷心。
不該是這樣的吧?
她一個踉跄,因為穿着高跟鞋,差點沒站穩,往前一摔,被身後一個力量猛地一扯!
江绾煙沒回頭,便想掙脫開手腕,繼續向前走。
“我好歹扶了你,你怎麽一句謝謝都不說啊!”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到她的耳畔,她這才回頭看去,看到了陸啓新環着胸,站在她身後。
江绾煙害怕自己剛哭過的模樣被人看見,連忙把眼淚一抹,沒好氣道:“幹嘛!你又跟蹤我?怎麽你老是繞在我身邊啊?暗戀我啊?”
陸啓新眼神有稍稍的變化,但是看着江绾煙側過身急于掩飾自己的模樣,只是冷哼道:“別擦了,鼻子都紅的像猴屁股了。”
“你有病啊,老是這樣子比喻我!”江绾煙吼了回去。
陸啓新啧了一句:“诶我說你是個女人,你怎麽對誰都這樣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難怪陸啓林不喜歡你呢。”
江绾煙似乎被他其中的一句話刺激到了,她步步逼近陸啓新。
陸啓新退後:“你幹嘛。”
江绾煙皺眉,眼中似乎多了些認真,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剛才說誰不喜歡我?”
陸啓新往後忘了一眼,心中感嘆幸好這裏不是懸崖。
這才稍稍有底氣的站定了,回她道:“陸啓林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喜歡你!你真以為他對你好就是喜歡你啊?受他好的女人可多着了呢!你算什麽,他真喜歡你,會完全丢你在這裏不管嗎?你都不知道他在浙江怎麽逍遙的!”
陸啓新說完,眼中又有些懼怕這個女人發飙,再次退後了一步。
但這個女人卻意外的冷靜了下來,她站定身子,對陸啓新說:“我知道了。”
說罷,便回頭,朝着原路再走回去。
陸啓新一看不對勁,又上前堵住她:“你沒事吧。”
“你不就希望我有事嗎?”江绾煙冷笑。
陸啓新一愣,江绾煙道:“希望我有事,你才會三番五次的來刺激我,挑撥我和他,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什麽總要這麽捉弄我?”
江绾煙裝作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道:“對啊,我和你實在是無冤無仇的啊,你的秘密你哥知道,也不是我告訴他的。”
陸啓新臉色一變,他拽住江绾煙的手臂:“你說什麽!我哥知道我……”
江绾煙聳聳肩,“他什麽都知道,你在他眼中就是個小孩子。”
江绾煙哼哼一笑,看着陸啓新有些泛白的臉蛋,道:“當然,在我眼中也是,你再怎麽刺激我下去,我也不會覺得你有什麽計謀,只會覺得你又蠢又壞,還是個喜歡搗亂的小孩子罷了。”
江绾煙說完,盡管自己心中都十分麻木了,但還是對陸啓新扯出了一個半死不死的笑容。
然後推開他:“讓讓道。”
這是郊區了,江绾煙走了許久的路都沒有看到眼前有什麽車。
只能漫無目的的走啊走,走到天都有些黑了。
她沒有回頭,但是她知道陸啓新跟在她身後。
真是快狗皮膏藥,她有時候覺得陸啓新是不是犯賤心理,因為自己對他态度不大好,所以他就喜歡纏着她。
得不到的所以比較有新鮮感?
當然啊,她從來不會覺得陸啓新‘喜歡’她,這少爺從小到大見過的女人不少,不至于看得上她。
她自己身上的一大堆缺點,自己還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途經一家飯店之時,她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摸了摸肚子,看了看招牌,是家比較上檔次的西餐廳,她肚子裏的饞蟲一下子就被勾了出來。
她倒是覺得可以進去搓一頓了。
但是經過靠窗時,整個人的腳步一頓。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的側臉。
她父親,江至海。
她正覺着奇怪呢,以為她父親又有什麽商談,側過臉去,看到了他對面的另一個女人。
有些面熟,但是她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了。
她微微皺眉,揉了揉眉毛,想讓自己快點想起來。
此時陸啓新已經站在了她身邊,那較為強硬的聲音傳來:“走吧,我請你客,算是剛才對你出言不遜的道歉禮。”
江绾煙站在原地不動,只是呆呆的看着江至海伸出了手,牽住了對面桌子上那個長發女人的手。
陸啓新覺得奇怪,便順着她眼光的方向看過去。
“這不是——”陸啓新話說了一半,猛地停頓下來,看着江绾煙的表情,有些複雜。
“你幫我看看,我爸對面那個女人是誰,我總覺得我見過,可是就差那麽一下,想不起來。”
陸啓新便看了過去,端詳半天後,他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麽,但是一時間不知開口還是不開口。
江绾煙敏銳的察覺到了陸啓新的變化,她握住他的手臂,急切的問道:“是誰,告訴我。”
陸啓新欲言又止。
江绾煙急了:“你說啊!別給我吞吞吐吐的。”
見陸啓新猶豫的模樣,江绾煙氣的一甩手,再次盯過那個女人,看清楚了那個女人一刻标志性的眉間痣。
她皺了皺眉,冷笑道:“我想起來了,是那天我們兩家聚會的時候,那個穿湖藍色旗袍的服務員,我還誇過她。”
她轉頭,看着陸啓新道:“是不是!”
陸啓新嘴角咽了口唾沫,江绾煙什麽都沒想,直接大步向前去準備進餐廳。
陸啓新連忙拽住她:“姑奶奶,你要幹什麽!別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