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轉眼暑夏過了大半, 不消時日便是立秋。
這些時日孟汐收到接連收到幾封孟及石派人送回來的書信, 可無外乎是安好勿念。卻也沒說到底找沒找到人，有沒有點蹤跡，歸期何時, 總不能讓她一直就這麽裝扮着吧。
至于衙門, 倒是沒什麽事, 之前總愛與她鬧不痛快的洛一這些時日也消停下來, 只是他每日似乎都很忙, 一到休息時間便沒了人影, 等休息結束回來時總是一副疲倦不堪滿頭大汗的模樣。
自然有人不明問起，他只說是有要事。
也罷，與他們無關。
這日, 孟汐回去的早, 正想着人有些疲憊不如先睡一覺，這剛準備關上房門，餘光處紅葉疾步而來，似乎就是來找她的。
孟汐停下動作，微倚着門框。
見她跑到自己跟前了，悠哉道：“這麽急做什麽？”
紅葉微彎着腰喘氣，不知是急的還是慌得。
索性有了答案, “有人，有人來找公子。”
“找我？”孟汐愣了一瞬，直起了身子，“你确定是找我？”
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為她早就已經對外放出消息自己和家父遠去探親了, 按理說不該是來找她的。
果然，
“我确定，”紅葉道：“那位姑娘說的是找你們家孟公子。”
公子二字紅葉特意加重了口音，孟汐不會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摸了摸下巴，來找孟溪竹的，該不會是他的什麽桃花債吧。
“公子？”紅葉喚道。
孟汐回神，順手帶上身後的房門，“走吧，去看看。”
到前廳前，孟汐特意在拐角處站了一會，看了眼候在裏間的姑娘，雖只看到個側臉，卻也是能确定她是不識得的。
那姑娘似是等得無聊，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孟汐輕咳了聲，走了進去。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她的目光是期待與驚喜。
答案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
孟汐面上不顯，禮貌道：“姑娘久等了。”
那姑娘連忙含羞輕笑：“不會，是我突然來找公子，叨擾公子了。”
孟汐問：“不知姑娘今日所為何事？”
“不知公子……”那姑娘抿唇一笑，“可還記得我？”
孟汐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這麽熟悉的對白，她怎麽似乎在哪聽見過呢……
不過眼下，這不是存心給她找難題嗎？
“這個……”孟汐無奈：“姑娘能否再給點提示？”
姑娘飛快的看她一眼，那手中的手帕被她攪的微微發皺。
孟汐收回目光，“姑娘？”
她終于停下了手中攪手帕的動作：“上次，在長林街酒館，公子請我喝了一杯桃花釀，公子你……”
頓了頓，她遲疑，“公子當時還說你不是個大方的人，請我喝了，一定要我請回去的。公子你真的忘了嗎？”
“……”
無語，真的無語。
孟溪竹，她的好哥哥，還敢不敢再浪蕩一點，啊？！
孟汐扶額，搖搖頭：“實在抱歉，近日事務繁忙記憶力有所下降，許多事記得有些混亂了。姑娘這樣說，一時之間恕在下記不起來。”
孟汐這話說的也算是恰到好處避免雙方都陷入尴尬的處境。
好在對方也很快調整過來，道：“我知公子是忙的，也聽聞公子是衙門裏的紅人，平日裏事務繁忙，便想着帶了點京城那邊的上好補品贈與公子。”
她說着，身後的侍女上前一步将手裏的東西遞來。
孟汐掃了一眼，雖不知是什麽，但那木盒材質以及表面的花紋雕刻頗為細致蘊意十足，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這姑娘也是真舍得。
“似乎有點印象了，”孟汐道：“只是姑娘的這份心意在下心領了，當初大約是我的一句玩笑話，不料竟害的姑娘當了真，是在下的不妥，這禮物貴重，還請姑娘收回去吧。”
那姑娘臉上的神情僵硬了下，“公子實在是說笑了，送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孟汐一時苦惱。
這時，身後一陣徐徐的腳步聲。
孟汐側頭，果然是那厮。不過平日裏他這個時候不都是在外面鬼混的嗎，今日回來的這樣早？
沈清雲輕搖折扇，悠哉悠哉走了過來。
他嘴角揚着慣有的弧度，走路時都像是腳下生風，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阿竹這裏好生熱鬧。”
孟汐本不想搭理他，“說了不許。”
“這位公子是？”
孟汐一愣，正想着這姑娘居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沈清雲嗎，不過倒也是，她自己之前也是只聞其名的。
“你是沈公子？”
孟汐扭頭去看沈清雲，他顯然也是一愣，但反應的很快，畢竟這種場面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正是在下。”沈清雲道。
今日好像沈清雲的魅力不管用了呢，那姑娘沒再多看他幾眼，即刻移開了目光，又朝着孟汐走近，神情與對沈清雲的冷淡全然不同。
“孟公子，這個你就收下吧，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她從身邊的侍女手中接過來遞給孟汐。
孟汐苦笑了聲：“姑娘，在下上次送你的不過是杯桃花釀，怎能與這個相提并論，若是真的要還的話，不如下次姑娘再請在下喝一杯桃花釀好了。”
聞聲，她眼睛亮了亮，“自然可以。”
話音一落，她手中的東西還是未收回去，“只是這個既然說了送給公子，公子你還是收下吧。”
“這是什麽啊？”沈清雲問道
孟汐還未開口，那姑娘先道：“這是我父親從京城帶回來了上好補品，吃了對身體很有好處的。”
沈清雲挑眉：“京城？”
“對啊，有什麽問題嗎？”
沈清雲問：“姑娘可是姓高？”
大約是手舉得累了，她換了只手卻依然不肯放棄的提着木盒，“你認識我？”
沈清雲輕笑一聲，道：“不認識。”頓了頓，他目光下移，視線落在她舉了半天也不嫌累的木盒上，“阿竹你就收下吧，人家的一番心意，你要是再三拒絕多不好啊。”
聞聲，高雅連忙點頭，滿含期許的望着孟汐。
孟汐輕嘆了聲，擡手接過：“多謝姑娘。”
高雅含笑：“不謝不謝，那說好了，下次再請公子喝上一杯桃花釀。”
“……”
這次還未等孟汐張口推辭，人家已經機靈的領着侍女疾步走了。
守在廳外的紅葉連忙走過來，從孟汐手中接過禮盒。
孟汐說：“先送到我房裏去吧。”
紅葉走後，大廳內獨留她和沈清雲二人，見他并沒有離去的打算，孟汐一時好奇望過去，只見他神色不明的立在原地，平日裏有事沒事總要展開扇一扇的折扇也被收了起來，一手輕撫着下巴，饒有興致的望着門口的方向。
孟汐輕踱着腳步，慢悠悠走到他面前，立身擋住他的視線，面無表情：“看什麽呢？”
沈清雲當即收回瞭望的目光，搖搖頭低笑了聲。
孟汐眯了眯眼，道：“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姑娘了吧？”
沈清雲一愣，轉而笑道：“我看的出來高姑娘的心思在你身上，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壞人姻緣。”
“最好如此。”
無論如何，這姑娘是她哥先看上的，況且沈清雲這厮桃花比她哥還多，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你認識那位姑娘？”孟汐忽然想到。
沈清雲也不避諱，點頭：“何止認識。”
孟汐挑眉：“可她似乎不像認識你的樣子。”
沈清雲道：“确實，她只在幼時見過我幾面，應當是記不住的。”
他轉身走了兩步，在一旁的席位上坐下，懶洋洋的靠進身後的椅子內，道：“他父親與我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
孟汐走過去，不解：“生意上的往來？”
不是說沈城主自恃清高，最讨厭的便是商賈嗎？也罷，謠言終是不可信的。
沈清雲：“高家雖立戶在栖城，但生意上走的是栖城通京城。”
“但，高家，不僅與我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就連皇宮內廷的東西，很多都是經由他手采購上去。”
孟汐：“這其中，有什麽關聯嗎？”
沈清雲輕笑：“關聯大了。”
他忽然起身，在廳外瞭望一圈，孟汐擡眼望去，低聲道：“放心，沒人。”
沈清雲已經走回來，聞聲溫和笑道：“謹慎點總是好的。”
以他的處境，确實。
沈清雲又低笑了聲，忽地擡眼：“你覺得我們家，有錢嗎？”
“……”孟汐無語：“一直以來你敗的不是錢是什麽？”
你家沒錢的話哪來的那麽多錢給你這位大少爺花天酒地？
被她這麽一噎，沈清雲無辜的眨眨眼。
他接着道：“那你認為這些錢是是從哪來的。”
孟汐：老百姓身上搜刮的呗。
沈清雲卻像是洞察了她心中所想，道：“栖城雖發展不錯，但卻也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已，若想要大筆的財富，單單只靠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孟汐眉眼輕擡：“你是想說……”
“沒錯，”沈清雲難得的收了眼底的笑意，整個人終于有了一絲正經：“簡而言之，高岩的把柄握在我家老頭手裏，但這兩個人都是胃口不小，人的欲望也是永無止境的。接下來的，恐怕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得到。”
孟汐點點頭，只是……
“這些話你随便往外說，就不怕我揭露出去嗎？”她目光沒有過多的情緒，就是在說一個事實。
這些事情涉及到太多太多，一旦爆發出來恐怕沈家就完了，他就這麽輕而易舉說了出來，也是心大。
沈清雲卻輕輕一笑：“你不是外人。”
孟汐一怔，旋即擡眼對上他的目光，他神色輕柔，往日那副随意散漫的樣子收斂不少，竟讓她看出些許認真……
孟汐：“那是什麽？”
“自然是……”沈清雲又揚起了折扇，身子微微往她那邊傾斜，歪了歪腦袋：“是很好的朋友啊。”
孟汐自小跟在孟及石身邊，居于栖城，也算是涉世未深，這人間朝廷條條道上許多其中利害她也全然不知。
朋友……
這個她擁有的寥寥無幾卻深知含義的詞。
沈清雲這個人并不簡單，她從一開始就深知，她信他一直以來處境困難，卻不信他沒有絲毫的自保能力以至于要借住一個小小的捕快家中。他也并不是什麽都不在意，那張總是笑臉相迎的面容上藏着很多旁人在他這個年紀不曾有的東西。
而她，說不上來是舉手之勞還是因為他那一副無論何時何地即便身處逆境的嬉皮笑臉，亦或者是……
不要臉皮似的纏着她。
總歸讓她狠不下心，生來她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
他說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得個便宜城主兒子朋友，她也不虧。
沈清雲湊上來：“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她一斜眼，心道：“說你是個便宜貨。”
沈清雲：“說嘛說嘛！”
“阿竹你慢點兒，等等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