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起床!太陽曬屁股啦!吉米!”
詹姆斯呻吟一聲,聽到盧克興高采烈的聲音,把被子裹得更緊了。
“這樣可不行喲。”盧克說着,用力拉開被子,詹姆斯裸露的肌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人們都說俄羅斯冷,其實并非如此——俄羅斯是冷得要死。
“把被子還我,不然就把那破窗戶關上。”詹姆斯嘟囔道,顫抖着抱緊自己。“這是俄羅斯,二月,還不到開窗戶的時候。”
“只要你從床上滾起來我就關上。你別想又在床上賴一天。”
詹姆斯嘆了口氣,坐起來瞪着他的朋友。“你不在我也沒別的事可幹啊。”
盧克柔和的棕色眼睛裏沒一點同情。“至少你不用在這種能把蛋凍掉的天氣出去跟一幫連英語都不會說的人開扯淡的會。”他關上窗戶。“我看起來怎麽樣?我穿這身西裝有沒有顯得成熟點?”
詹姆斯聳聳肩。這些天他很難對任何事情産生熱情。“并沒有。你在意這個幹嘛?”
“我要去見個人,不想被他小瞧了。”盧克說着,皺起金色的眉毛,從桌子上抓過筆記本電腦遞了過來。“你看。”
詹姆斯望着屏幕上那個深色頭發的男人,隐約感到一陣不安。照片本不該給人如此冰冷的感覺,但這張照片讓他感受到了。這無關那人的穿着:他穿了一件高級的深色西服,和盧克身上那件差不多;也無關他的長相:他個子很高,體型勻稱,相貌英俊,三十來歲,但絕不會超過三十五。
不,讓詹姆斯感到不安的是那雙眼睛。那雙淺藍色的眼睛盯着攝像頭……有種冷酷無情加殘忍的感覺。
“他是誰?”他問。
“我要去見的人。”
“他有點眼熟。”
“他是有名的商人,”盧克說,“在歐洲有很多公司,不過這兒是他的地盤,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打聽了一圈兒,大家說他是這裏的地頭蛇。”
詹姆斯瞪大了眼睛。“你怎麽會去見他?你說過,你爸爸不讓你和大人物打交道。”
“這就是重點:他不讓。”盧克關掉筆記本電腦,表情嚴峻卻又堅決。“爸爸不知道這事。我要向他證明,我有能力和這種人打交道。”他打量了下鏡子裏的自己,皺了皺臉。“我只希望自己別看起來像個小男生。唉,成吧。”他嘆了口氣。“祝我好運吧,我急需好運。”
“祝你好運。”詹姆斯喃喃道。盧克套上外套,昂首闊步地朝門口走去。
盧克在門口站住,回過頭。“我不确定要去多久,可能得幾天。我不在城裏的時候你別總呆在床上——有人會向我彙報的——也不準喝酒,你還沒學會控制酒量。向我保證。”
“我保證。”詹姆斯說道,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盧克似乎不太信得過他。“我和酒店的人說過了,一天喂你兩次,但你每天至少得出一次門,明白嗎?”他放軟了聲音。“這不健康,吉姆,我很擔心你。也許你該回家了。離家出走顯然沒什麽用。”
“我不能回家,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行。我答應過他再也不打擾他。”詹姆斯咬了咬嘴唇。“我不能回家。”
盧克搖了搖頭。“看你這副樣子,我好像也沒那麽渴望蕩氣回腸的愛情了。也許它不值得我招惹這麽多麻煩。”
詹姆斯唇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蕩氣回腸的愛情還是很棒的,只要別是一頭熱。”
“可不,”盧克說道。“我希望自己夠聰明,不會為一份永遠沒有回報的愛陷得這麽深。”
詹姆斯大笑起來——盧克根本不懂。“去吧。這裏的報警電話是多少?要是那個俄羅斯黑幫綁架你,我好歹有個電話可以打。”
盧克咯咯笑起來。“我要是被俄羅斯黑幫綁架了,你最不該打電話找的就是本地警察。”他笑着走了。
房門在盧克背後“咯噠”一聲鎖了起來,詹姆斯又獨自陷入了沉思。
他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又爬回被子裏,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忽略因為違背對盧克的承諾而産生的愧疚感。
大致而言,他并不後悔來俄羅斯找盧克。盧克是個好夥伴,俄羅斯也算……有趣:這裏的人、文化差異、廣袤的國土面積、嚴重的階層分化,這些都挺有意思,而且……
這是詹姆斯這輩子最漫長、最難熬的兩個月。有時候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要起床,這樣的早晨是最糟的。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很嚴重的抑郁情緒,但卻不知道該如何擺脫它,如何控制住自己。
他生命中的每件事物似乎都分崩離析了:他的家庭,他的人際關系,他存在的理由。他們通過幾次電話,他爸爸朝他大吼大叫,對離家出走這事兒大發雷霆。幾通電話後詹姆斯就關掉了手機。他不需要他爸爸的嘶吼來提醒他自己有多不負責任,多不計後果。他知道自己不該不告而別。但他不能回去,至少現在不行。他現在沒辦法應付他爸。亞瑟無孔不入,利用別人的弱點對付他們也不會良心不安;以詹姆斯現階段的心理狀态去見亞瑟,恐怕還沒回過神就和梅根結婚了。他爸爸說得很對:他是個軟弱的人。他為瑞恩妥協,以前會,以後也依然會;但沒了瑞恩,他軟弱得變本加厲。
詹姆斯嘆了口氣,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兩只手抱住枕頭。他不是不想向前走——他又不是受虐狂——但當他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叫嚣着渴望瑞恩時,向前走顯然不可能。無論盧克拽他去多好玩的地方,也無法治愈他內心深處的痛苦。這幾乎就像某種生理需求,比如饑餓,比如睡眠。
老天,他真他媽讨厭這種漫無目的、搖擺不定的感覺——只不過生命中少了某個人的存在而已。他的自尊心厭惡這種情緒,卻無法改變這種情緒。最初盧克和他說,慘痛分手後,心情低落是很正常的,他需要做的就是渡過難關朝前看,但這都快兩個月過去了,詹米知道這對他來說太難了。他并沒有感到心情低落。他感覺自己像一條離了水的魚——竭力卻又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