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說話,繼續揉手腕,臉上表情已不是先前那般,過了會兒才自言自語一樣說:“跟蠻牛似的,不知你像誰!”
羅成咧嘴笑,“不是您生的,還能像誰。”
羅母瞪他一眼,眼神裏有個字:滾。
羅成撓撓頭,對塗海燕說:“你陪媽說說話吧,我去看看中午吃什麽。”
羅成出去的時候特地關上了房門。
羅母看一眼塗海燕,塗海燕也看着她,臉上還帶着淺笑,羅母忽然覺得,這個女人跟先前的印象有點不一樣,具體是什麽她也說不上來。
塗海燕拿起桌上的蘋果和水果刀,說:“我給您削個蘋果吧。”
說完她也沒等對方回答,手起刀落,果皮一圈一圈往下落。
羅母瞧着她手裏的動作,嘆了口氣,說:“其實我真沒病,上半年村裏體檢我去驗過血,我就是被上次的事給吓的。”
“海燕。”羅母忽然叫她名字,塗海燕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她。
“你現在還是不肯相信嗎?”
塗海燕輕笑一聲,低頭繼續削蘋果,嘴裏說:“那不過是一場意外,事情現在已經解決了,阿姨您還是不要多想了。”
“你不覺得這事其實就是一個……”
“一個什麽?”
“警告。”羅母毫不留情地說。
塗海燕嘴角彎了彎,說:“可能我和您的觀點不太一樣。”
“你怎麽想?”
塗海燕擡起頭,目光安靜,“破財消災。”
羅母微愣,卻半天不知怎麽言語。
塗海燕瞥了眼窗外,像在思考什麽,過了會兒,回過頭說:“命理這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不信不代表不認同你,而你相信卻也別把這事看得太嚴重。工地的事已經過去了,竹雕廠的生意現在越來越好,那點錢很快就能賺回來,其實我們都應該往好的方面想,您說對不對?”
羅母沒回答,無奈笑笑,說:“我早就應該明白,你骨子裏和阿成是一樣的人,算了。”
塗海燕低頭削完了蘋果,遞給她。
羅母看了一眼,接過去,下口前對塗海燕說:“下午你和阿成一起去看看三叔公吧,他老人家還是很惦記着阿成的。”
塗海燕把刀子放回去,回了一個字:“好。”
午飯羅母是自己起來吃的,羅成的嫂子看到一大家子人,随口說了句:“這下人都齊了。”
桌上一陣安靜。
羅成他哥朝自己老婆瞪了一眼,女人看看公公婆婆的臉色,不說話了,低頭給自己兒子夾菜吃。
飯後,塗海燕和他嫂子一起收拾廚房,出來的時候羅家父母已經回房間午休了,他嫂子對塗海燕說:“你們也去休息一下吧。”
羅成的房間在三樓,因為平時不在家住,床上空着。
他嫂子張羅着要給他們鋪被褥,塗海燕謝過她的好意,說:“你去忙吧,我自己來。”
他嫂子也沒多說話,下樓去拿了個臺扇過來,“天氣熱,家裏條件有限,就用這個吧。”
“好,謝謝你了。”
“哎,謝什麽,以後都是一家人。”
關上房門,塗海燕一回頭,看到站在窗戶邊的人。
他不知什麽時候點了一支煙,靠在窗臺那裏抽着,薄薄的白霧自他頭上飄散,襯着窗外的青山翠竹,有種不着調的感覺,可你又說不出有什麽不妥。
塗海燕看得有些癡迷,站着半天沒動。
羅成彈了下煙灰,轉過頭,朝她一笑:“看什麽呢?”
男人眉宇間有股怡然自得的英氣,看得塗海燕心頭一動,嘴上卻說:“把窗戶關上吧,外面熱氣都進來了。”
羅成沒回話,朝她招招手,“過來。”
塗海燕只好走過去。
羅成伸手扶住她的腰,手腕一帶,人就被他勾了過去,羅成偏首,帶着煙草味的吻壓了下來。
他含着她的嘴輾轉反側,結束時不輕不重咬了她一下。
塗海燕吃痛,皺着眉問:“你叫我過來就是要幹這個?”
羅成不回答,一手攬着她,一手指着窗戶外面,說:“你看到外面那片竹林了嗎?那是我十三歲的時候種下的,當時我跟自己說:二十年後,我要帶着我的孩子來砍竹子。”
山間的風吹過來,帶着難得的清涼。
羅成在風裏轉過頭,看着塗海燕,“塗海燕,你該給我生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9 章
午後的山村四周靜谧,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地落在地面上。
陽光雖然炙熱,但樹下依舊清涼。
塗海燕和羅成午睡過後,前往羅成的三叔公家。
兩人并排走着,羅成手裏拿着一包他媽手工制作的茶葉,據說他三叔公煙酒不沾,只愛喝茶,最愛喝山裏人家手工制作的茶葉。
塗海燕心裏是平靜的,然而又難掩好奇,那個被他們村裏人當做神明一樣供奉的三叔公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奇人?
塗海燕走得有些慢,羅成不免停下來等她。
他執起她的手,說:“三叔公很随和的,你不用怕。”
其實她才不是怕,縱使他精明強幹,能勘破生死,不過也是耄耋之年的老者,何懼之有?
“我不是怕。”她回答說,擡眼時,男人烏黑的眉眼正低低地看向她。
“只是有點不确定,他這次會說什麽。”塗海燕誠實地說。
就算她不信那些事,可一再被人提起,聽着也不太舒服,何況都是些不太中聽的話。
羅成低低笑了聲,“管他說什麽,我們聽聽就好,你說呢?”
塗海燕了然,對他笑笑。
兩人繼續往前走。
下了山坡,拐進一條小路,兩旁樹木更加茂密了,這條路似乎是通向林子深處。
又走了五六百米的樣子,眼前豁然開朗了,一座低低的瓦房出現在視野裏,相比較之前看到的那些白牆紅瓦的樓房,眼前這座平房顯得遺世獨立。
不光如此,房子前面有一大塊平地,用竹子的圍欄圈了起來,正對着他們的方向有扇小竹門,此時門開着。
世外高人的住所果然不同凡響,塗海燕跟着羅成走進去,眼神在四下打量,尋找那位受他們族人敬仰的高人。
“三叔公,羅成來看你了。”
塗海燕望過去,終于瞧見了右邊大樹底下躺在竹椅上搖扇納涼的老者。
“聲音不用這麽大,我聽得見。”竹椅上的人沒有動,依然閉目躺着。
等他們到了跟前,他才睜開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坐起來,指着旁邊的兩張凳子,說:“坐吧。”
羅成把帶來的茶葉放在身邊的小圓桌上,和塗海燕一起坐下。
“三叔公,她就是海燕,我媳婦。”羅成笑吟吟跟他介紹着。
塗海燕彎彎嘴角,“三叔公好。”
三叔公點點頭,“好,很好。”
塗海燕本能就覺得他這聲好有別的意思,不由看了對方一眼。
老人家慈眉善目,一雙眼睛特別有神,如果說他們羅家人有什麽共通之處,那便是眼睛都特別亮,好像能看到你心裏去。
眼前這個三叔公,雖然已經到了耄耋之年,頭發也已經全白了,不過他看起來并不像普通的山村老頭一樣,皮膚黝黑滿臉褶子。反而是疏眉朗目,目光清潤。
這樣一個老者,年輕時一定也是俊朗醒目的人。
塗海燕一時無話,默默垂下視線。
“阿成,去廚房給我燒壺水。”三叔公忽然開口吩咐羅成。
羅成答應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看了塗海燕一眼,三叔公立刻發話了,說:“你小子現在被人伺候關慣了,燒壺水都不會了嗎?”
“哪能啊,我這就去,海燕,你陪三叔公聊聊。”他說着往屋子裏走,走到半道上又回頭瞥了一眼,看到他三叔公拿眼睛瞪着他,立刻又把頭轉回去了。
“這小子,能耐了,他還怕我吃人不成?”三叔公抱怨一樣對塗海燕說。
塗海燕笑笑,“他不是這個意思,您該知道的。”
三叔公沒說話,把手裏的一把蒲扇擱在了桌上。
塗海燕看到桌上放着兩個竹筒,一個竹筒裏放着數十根竹簽,另外一個竹筒裏都是一段段的細竹節,用紅布封了口,裏面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
三叔公的眼神這時候看了過來,對塗海燕說:“既然來了,那就求一支吧。”
塗海燕心裏感覺微妙,她不想整這些事,可也不想拂了老人家的意思,這多少有點不禮貌。
“反正閑着沒事,你就當玩玩,可好?”老人家依然笑眯眯的,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塗海燕想,算了,就當陪老人家玩玩吧。
遂拿起裝簽的那個竹筒,随意地晃了幾下,桌面落下一支簽來。
三叔公笑吟吟地看着她,說:“你自己看,上面有對應的序號。”
塗海燕撿起來,按竹簽上的序號在另一個竹筒裏找出放簽文的小竹節。
這時候,三叔公說話了:“世間萬物皆有心生,心大則天大,人最難控制的不是不可預見的命運,而是自己的心念。”
塗海燕手裏握着那段小竹節,心想,這話似乎有點道理。
三叔公又說:“我知道你們念書的人不信這些,這簽文你暫且也不要看了,哪天你覺得有需要,你再打開,那時候你會再來找我。”
塗海燕這時想,這前面的話還正常,後面就難免有點誇大其詞了。當下也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地把竹節放進随身攜帶的小包,心想,回去看看就扔了吧。
既是不信,誰還拿這個當一回事?
回去的路上,羅成問塗海燕:“三叔公和你說了什麽?”
塗海燕回答說:“沒說什麽,無非就是一些大道理。”
羅成笑了笑,低下頭去看腳下的路。
陽光透過樹葉留下斑駁的碎影,風過竹林,樹葉沙沙作響。
“塗海燕。”風聲裏,他忽然開口,“不管他們說什麽,你都不要當真,命理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何況……”
塗海燕擡起頭,迎向他的目光,“怎樣?”
他眼神幽幽,回答說:“老子的命硬,別說你,就算妖魔鬼怪,他也不能奈我何。”
塗海燕望着他,不知怎麽的就笑了,“我也覺得是這樣。”
這回換羅成笑,男人的笑聲爽朗又放肆,陽光,風聲在那一刻都失了顏色。
只是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裏面漸漸流淌出一股複雜難辨的神色,塗海燕看不真切,也沒法問,男人在心裏的對她說的話,她自然也聽不見。
羅成和塗海燕當天就回城裏了,羅母總歸是沒有和他們一起去。
他們離開的時候,羅母的精神已經好些了,親自将他們送到車上。
她站在塗海燕這邊,對她說的還是那句話:“你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塗海燕還是點點頭,說:“我記得,你放心好了。”
車子開了,後視鏡裏的幾個人越來越遠,拐過一個彎,徹底看不見了。
“塗海燕,我能不能問一句。”羅成忽然開口說,“你和我媽有什麽事約法三章嗎?”
“你不是知道嗎?”塗海燕反問。
羅成哼了一聲,說:“我只知道你們有事瞞着我。”
塗海燕說:“你想多了。”
“是嗎?”羅成随口回複了句,好像并不需要她回答。
塗海燕想了想說:“還不就是你三叔公以前給你算過命的事,我跟她說我不信的,就算以後有什麽事,我也不會丢下你。”
羅成笑了一下,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這還差不多。
日子依舊忙碌,塗海燕是家裏、中心、大院三邊跑;羅成是工地、大院、山莊三頭忙。
一個暑假下來,兩人都曬黑不少。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運轉,別的不說,光是竹雕廠,訂單已經增加了好幾倍,生意在城裏幾乎形成壟斷之勢。
羅成告訴塗海燕,他們買排屋的日子不遠了。
塗海燕自然高興,兩人決定在開學前去外面玩一次。
塗海燕在網上搜索了一點資料,兩人讨論後決定去青島。
塗海燕做了攻略,網上定了機票和酒店,然後在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出發了。
夏日的北方城市,太陽一樣熱烈,因為這個原因,羅成每天只在上午的時候和塗海燕出去玩玩,午飯後就回酒店,到了晚上再出去逛逛街。
只是塗海燕往往到了晚上也不想出去,原因自然是有的。
一個下午都在酒店的床上窩着,羅成能放過她嗎?
這家夥現在完全是飽暖思那個啥,一挨着床就拉着塗海燕沒玩沒了地澆灌她,說什麽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簡直豈有此理啊。
塗海燕總覺得他是不幹正事來了。
羅成卻不贊同,說:“這才是正事,用不了幾個月咱就能住上排屋了,到時候,你得給我生兩只猴子,要不然房子太大,空得慌。”
塗海燕莞爾,“誰給你生猴子,要生自己生。”
羅成一把拉住她,壓身下:“小娘們,欠收拾是不是?”
結果就給收拾了。
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臨行頭天晚上,塗海燕接到吳雲慧的電話,吳雲慧首先表示了一下對他們這種雙宿□□生活的羨慕,随後便說起一件事情來。
塗海燕握着電話,手指不受控制地慢慢圈緊了。
放下電話後,塗海燕轉頭去看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男人,大大的一只蹲在地上,黑色的旅行箱在他面前都變得渺小起來。
塗海燕看着看着,眼睛漸漸有刺痛,過了會她轉開眼,看向落地窗外,這時候,她好像覺得心裏也有點發堵了。
生活啊,你怎麽才能消停點。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三章之內能搞定這文,結果越寫越多,看到昨天的評論裏有人說要生包子了,好像蠻激動的,包子肯定會有的,氮素……你們要保證不打死我,我才說。
☆、第 50 章
塗海燕壓着心事沒和羅成說,兩個人在青島度過最後一個愉快的夜晚。
雖然她不說,但并不表示羅成永遠不會知道,第二天飛機一落地,羅成就接到一個電話,然後他整個人變得異常平靜。
回到大院後,羅成把行李放下就去了竹雕廠,他跟塗海燕說的是:工廠裏有點事情要去處理,一會兒就回來。
塗海燕沒多問。
羅成離開後,塗海燕拿出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後,接通了,那頭很安靜,對方卻壓着嗓子喂了一聲,接着塗海燕聽見走動的聲音。
“有事嗎?我正在開會。”
“餘敏輝。”塗海燕直接叫他的名字,聲音帶着憤怒和蒼涼,“你是不是見不得他好?是不是?”
“海燕,你說什麽?”
塗海燕冷冷地笑了一聲,“我說什麽你已經聽不明白了是嗎?也對,你早就不是以前的你了,踩着別人的血肉之軀往上爬,這就是你成功的秘訣吧?受教了。”
“海燕!”餘敏輝的口氣變重了一點,“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不然呢?”塗海燕說,“你告訴我,發生了這麽多事以後,我該怎麽看?”
那頭沉默,隔着無線電,塗海燕聽見對方呼氣的聲音,他似乎生氣了。
餘敏輝到底還是忍住了火氣,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緩和了下來,他跟塗海燕解釋:“酒店的計劃早在我這次回來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只是當時沒有選到合适的地方。”他說着頓了頓,“這其實是今年縣裏一個招商引資的項目,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海燕,我希望你能理智看待這件事。再說我跟他現在是合作夥伴,我要真的想整他,上次那件事就不會那麽輕易算了,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塗海燕說:“你上次肯放過他,不過是基于利益考慮,因為在Y城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餘敏輝,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餘敏輝沉默了,塗海燕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此刻他是一個什麽表情,但這些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她只想把自己心裏的感受說出來。
“餘敏輝,我寧願……從來不認識你。”
挂了電話,塗海燕把行李收拾妥當往竹雕廠走,到了那兒正好碰到羅成和謝師傅從裏面出來,兩人邊走邊在商議什麽。
看到塗海燕,羅成住了嘴。
“你們要出去?”塗海燕問。
羅成點點頭,說:“有點事情要處理,中午可能不回來了,你別等我吃飯。”
塗海燕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們走後,塗海燕也騎車出去了。
她其實也沒地方去,不過就是找吳雲慧多了解一點情況。
“酒店這個計劃我的确是早就聽餘敏輝說了,去年你們演出那晚,他就和我說過,等工廠那邊穩定下來後,就去物色個合适的地方。”吳雲慧說。
停了一會,她又說:“不過這次我聽說是縣裏主動找的餘敏輝,那塊地方他們早就想折騰了,一直沒尋到好的項目,這事也是趕巧了。”
塗海燕說:“竹雕廠的生意不錯,将來發展不會差的,他們要這麽折騰幹什麽呢?”
吳雲慧嘆了口氣,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羅成這些年在Y城混得風生水起,估摸着也讓不少人眼紅了,再說,他們那些人不折騰能有什麽油水撈?”
塗海燕了然,吳雲慧的話讓她覺得這事已經不會有轉機了。
人算不如天算,回去她勸勸羅成,反正這幾個月,竹雕廠的本錢早就賺回來了,算起來他們也不虧。
再者,廠子開在哪裏不是開,設備技術都是現成的,重新尋個地方就能重新開始。
這麽一想,她倒是看開了,心裏也沒把這件事看得很重。
回來後,她去竹雕廠幫忙整理貨單,順便等羅成他們回來。
傍晚的時候,羅成才和謝師傅一起回來,見到塗海燕的時候,謝師傅一個勁朝她使眼色。
塗海燕覺得他們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可又不好問。
直到他們出門的時候,謝師傅才對走在後面的塗海燕囑咐了一句:“回去勸勸他,他今天情緒很激動。”
其實表面看起來,羅成的情緒和往常并沒有什麽不一樣,他還是安靜又沉默,回到住處後,塗海燕問羅成,“事情處理得怎麽樣?”
羅成沒回話,先點了支煙,抽了口,才說:“你都知道了?”
塗海燕倒了杯水放在他跟前,說:“嗯,我聽慧慧說的。”
羅成似乎有點煩躁,煙抽了兩口就掐滅了,端起水杯灌了大半杯水。
塗海燕看到他呼吸起伏的胸膛,心跳不知怎麽的就加快了,她伸手按住他擱在桌上的手,感受到他明顯一僵。
下一刻,他的手翻轉上來,握住了她的。
他是坐着的,擡眼看她的時候,塗海燕清晰看到他眼底的血絲,帶着一種她以前沒有見過的狠厲。
塗海燕心裏忽然覺得不安,她緩緩坐上他的膝頭,附過身趴在他肩膀上,說:“如果價錢合适,我們就別和他們争了,工廠在哪兒都能開,實在不行,我們去上次你們卸貨的倉庫那邊租兩個店面也成,那邊租金還便宜。”
塗海燕的側臉貼在他耳際,因為靠的近,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反應,雖然他沒說話,但是她知道,他心裏不平靜。
“羅成,你答應我好不好?”塗海燕側過臉,在他耳廓上親了親。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虛扶在她腰際的那只手才緩緩加重了力道,“好。”他回答說。
塗海燕低低地笑了聲,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她難得主動,羅成自然回吻,過了會兒,他拉開她,說:“做飯去吧,晚上繼續。”
塗海燕聽到他說這話,臉居然發熱起來,“讨厭。”她笑着推開他,起身去廚房了。
羅成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眸色越來越幽深。
塗海燕不知道,這一次,這個男人徹底欺騙了她。
幾天之後,上門談判的人被羅成轟了出去,據說他當時一手拎着一個人的領子将人丢出去的。
幼兒園已經開學,那刻的情況塗海燕并沒有見到,她只是聽院子裏的人跟她複述的。
“塗老師,你勸勸他吧,那天在縣裏他也是這麽激烈,要不是我攔着,他估計連領導都要揍了。”謝師傅憂心忡忡地對塗海燕說。
“其實他們給的條件也不算虧待咱們,成哥這麽精明的人,他怎麽就看不開呢?”
塗海燕無心多聽,随意附和了兩句就回去了。
羅成正在洗菜,塗海燕對于這個時間他在家其實是有點奇怪的,可眼下,她無心管其他。
塗海燕把他的手從水槽裏拉起來,問:“你不是答應過我?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羅成仰頭看着水槽上方的牆壁,“我在這裏住了七年,以前我并沒有這種歸屬感,可現在,這些房子都是我的,這裏就是我的家,現在讓我離開,我不甘心。”
他轉過臉,看着塗海燕,強調:“塗海燕,我不甘心。”
塗海燕聽得眼眶發熱,明明不是在說什麽悲傷的事情,她心裏卻升騰起難以言喻的悲痛來,她說:“一定還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我們去那兒重頭開始。”
羅成笑了下,說:“以前不管經歷什麽,我從不在意,我覺得沒有什麽困難可以讓我屈服,可是現在,我突然發覺,原來有些事是我控制不住的。”
塗海燕把頭埋進他胸口,忍着眼淚說:“沒關系的,就算這個廠子沒有了,我們還是可以生活得很好,我們有工作,有我家裏的生意,還有那麽多弟兄跟着你,我們會過得比現在好的。”
羅成站着不動,過了會兒才說:“我已經離職了。”
塗海燕心裏一痛,眼淚沒忍住,掉了下來,“羅成,算我求你好不好,別和他們鬥,別和他們鬥……”
羅成慢慢擡手撫上她的背,“塗海燕,我現在沒有退路了,我只能和他們鬥到底。”
塗海燕在他胸前哭了出來,“你要是不肯聽我的,我就……”
“怎樣?”羅成摸着她的頭發,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我就搬走。”她終究是狠不下心腸說出那兩個字。
誰想,他卻嗯了一聲,說:“你當然要搬出去,對外你就說我們已經分手了,這樣就不會有人去騷擾你了,而我,也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眼淚慢慢幹了。
有些事終究是偏離了軌道。
塗海燕第二天真的搬走了,臨時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去了吳雲慧家裏。
吳雲慧對她的這次離家出走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哎,他讓你走,你還真的走啊,我就不信你不走他還能把你丢出來?”吳雲慧一邊替塗海燕整理東西,一邊數落她。
見她不說話,吳雲慧又說:“要不,我去和他談談?他是聰明人,為什麽這次這麽看不開呢?”
塗海燕這時候才擡起頭,說:“他不是看不開。”
“那是為什麽?”
塗海燕沒有回答,卻問:“如果你幾次三番被捉弄,你會怎麽做?”
“那還用說,當然是打回去啊。”
塗海燕又說:“如果被命運捉弄你認不認命?”
吳雲慧愣了愣,“海燕,你到底想說什麽?”
塗海燕搖了搖頭。
吳雲慧覺得莫名其妙,嗔怪了一聲:“你們倆還真是……”
別人不懂他,可是我懂,因為懂了,所以成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發完,感覺有人要跑了
☆、第 51 章
塗海燕搬出大院後就沒有回去過,外人面前,她一切如常。
身邊的人議論紛紛,特別是幼兒園裏的同事,很多人都在背後說她,甚至刻意在她走過的時候故意說給她聽。
真夠現實的,一聽那男人和政*府對上了,立馬撇清關系。
還不是怕連累自己丢工作,這種人真冷血。
那男人真不值。
……
塗海燕對這種言論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一個星期扛下來,議論漸漸平息了,人也被孤立了。
除了園長和那位和她搭檔的女教師,其他人很少和她說話。
塗海燕心想,她的同事們真的好有正義感,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竟然可以這麽同仇敵忾。
沒過多久,塗海燕發現自己出門都會被人打量,甚至還有人在地方論壇上發帖讨伐她。
這個世界雖然人心冷漠,但痛打落水狗的熱情依然高漲。
“我去,這不是上次咱倆逛超市嗎?”吳雲慧指着電腦屏幕,義憤填膺,“這些人想幹嘛?他們都知道什麽?”
塗海燕關掉網頁,口氣随意,“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說什麽,我也管不着。”
“不是……”吳雲慧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她,“關鍵是,你,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什麽怎麽回事?”
吳雲慧在她身邊坐下來,“你跟羅成,我是說,你怎麽就由着他呢?”
塗海燕垂下臉,看着腳底下,“不由着能怎樣?”
“好歹你得呆在他身邊,勸勸他啊,就算他不肯聽,你也要勸,一直勸到他聽為止。”
塗海燕無聲笑了笑,“你不懂。”
“我是不懂啊,可是你懂。”
塗海燕點點頭,“因為懂,所以不得不放手。”
吳雲慧一臉挫敗的表情,“我跟你說,咱這種小地方你跟上面抗衡,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夜深了,外面一片漆黑寂靜,塗海燕打了個哈欠。
吳雲慧有點無奈,“你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世界安靜了。
塗海燕拿出手機,給猴子打電話。
離開大院後,她就沒跟這邊的人接觸過,很多信息她是從吳雲慧那裏得到的,再不然就是每天晚上看地方臺的新文。
剛剛她就看到了,所以才會打這個電話。
猴子對于塗海燕的來電有些訝異,“嫂子?”
塗海燕嗯了一聲,問:“今天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什麽,不就是那些人想強拆,被我們一大幫兄弟給吓回去了。”猴子的口氣輕飄飄的,不甚得意。
“大家都還好吧?”
“還好。”猴子說,忽然問,“嫂子你還好嗎?”
“嗯。”
“那就好,成哥也很好,你放心好了。”
塗海燕的心立刻裂開一條口子,現在她連聽到這個稱呼都會感到心痛。
心情壓抑,呼吸受阻。
塗海燕許久說不出話來。
“我們這幫兄弟,還有大院裏的這些人,大家都會支持他的,你放心好了。”
塗海燕嗯了一聲,轉頭看窗外,瞪了瞪眼睛,淚水落下來,滴在手背上。
夜深人靜,一點動靜都極為顯着。
啪的一聲,驚擾到的不知是誰的心。
“嫂子,你沒事吧?”猴子說。
塗海燕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沒,有點困了。”
猴子卻不挂電話,“嫂子……”
電話裏寂靜無聲,輕微的呼吸在空中交錯。
此起彼伏,高低錯落。
像每一個相擁而眠的夜晚。
塗海燕的眼淚一串串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好幾次張開嘴,她說不出話來。
“嫂子,如果有人欺負你,你要告訴我,我幫你出氣。”猴子還在絮絮叨叨訴說,“我知道你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我都知道。”
塗海燕想說,謝謝你理解我。
可最終她一個字沒說,直接掐掉了電話。
另一頭,猴子對着挂斷的電話默默地看了半天,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人,他的臉早已面向門外。
屋外一片漆黑,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猴子按掉還在嘟嘟叫的手機,“成哥?”
沒人回答。
“成哥,你把嫂子接回來吧。”猴子又說。
男人終于轉過頭來,垂着眼,回了他一句:“快了。”
“成哥!”
羅成再也不看別人,轉身往房間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猴子無奈地轉過頭,離開前替他關好了房門。
夏末秋至。
入秋之後的第一場雨降臨的時候,塗海燕離開大院正好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這樁拆遷案在本城早已成為街頭熱議,有人說這男人有膽量,也有人說何必逞能?雞蛋碰石頭,虧的還是自己。
衆說紛纭,說什麽的都有。
塗海燕自動屏蔽一切妄加的言論,每天只關注地方臺的新聞。
畫面裏,她見過他無數次,卻從未與他見過面。
只是看着他好好的站在那裏,就已足夠。
但是,心裏有些後悔了。
我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呢?
一道驚雷炸開,天邊豁開血盆大口。
塗海燕混混沌沌中驚醒,将手裏捏着的一頁書翻了過去。
只言片語,卻再也看不進去。
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回去看看了。
秋雨綿綿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放晴了。空氣清晰,帶着絲絲涼意,塗海燕上班的時候穿了長袖。
早晨有些霧氣,天空灰蒙蒙的,九點多的時候,太陽沖破雲端,驅散了迷霧。
今天是個好天氣,塗海燕上活動課的時候心裏想。
今天的大院比往常熱鬧,一大早,拆遷的人就開着重型機械來了。
這種場面這一個月來已經出現無數次,雙方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不過,這次他們來的人比之前多,領頭的也換了人,是和羅成水火不容的大頭。
猴子一看是他,哈哈大笑,“我當他們請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呢,原來是你這手下敗将,怎麽,上次被成哥揍得不夠,送上門來讨打嗎?”
大頭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