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季元現睡得很踏實,醒來發覺自個兒在立正川懷裏。他嗤笑一聲,這貨倒是挺主動爬床的。
窗簾沒拉上,天色陰沉。微涼,極适合睡覺。外面還下着淅瀝小雨,倒比昨晚和緩許多,車鳴人潮聲格外清晰。季元現翻個身,忽覺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這夢裏兵荒馬亂,差點失了天下,還折進去一批兄弟。得一立氏妖妃惑衆,從此君王連學都不上了。
季元現莫名嘴角噙笑,戀愛的感覺真不同。他踹一腳小軍長,不料搭在他腰上的手臂遽然收緊。操,立正川早醒着!
兩人挨很近,季元現來不及抗議,立正川已睜開眼睛。四目相對時,現哥直接臉紅了。
立正川以額頭相抵,感受片刻後,嗓音略沙,說:“幸好,沒發燒。”
然後他不管不顧,埋首在季元現唇上輾轉半響。舌尖挑開唇縫,勾着元現呼吸。逐漸熱烈,逐漸急促。心口都有一團火,要吃了彼此。
“睡夠沒,有沒有哪不舒服。”
“不是,您會不會太自覺了。”季元現氣得想笑,他抹一把嘴,推開幾分,“誰允許你睡我床的,啊。川哥,能不能先報備一下。”
“睡你的床算什麽。”立正川恢複常态,在床上也傲得一匹。他斜着眼,複捏住季元現脖頸。濕熱的氣息搔在耳朵上,如虛無之舌,舔濕他的耳廓。
立正川帶着股色氣,說:“我還想睡你。”
季元現擡手捂住他的嘴,滾燙唇瓣灼燒着手心。立正川睜着一雙俊眼,染了濃濃情欲。
自從昨晚确立關系,季元現明顯感到兩人之間的氣場發生改變。立正川不再遮掩,也不再踟蹰。他大膽将自己的渴求、欲望,通通寫在臉上。
他要季元現看清楚,令現哥兒害怕又期待。那種隐隐不發,又随時會伺機而動的危險欲望,敲打着兩顆年輕跳動的心。
立正川徹底把骨子裏的霸道迸發出來,撕去了衣冠楚楚的虛僞面具。就着季元現捂住他,嘴唇在對方略空的掌心裏動動:“季元現,我要跟你睡。”
“……我睡你個頭,您還得寸進尺是了吧?”
季元現哭笑不得,手心罩着一股熱氣。他心神不寧地收回,順勢在立正川的睡衣上擦幹淨。
“立伯母要知道你放着租好的房間不去睡,浪費資源,硬跟我擠一床。不打斷你狗腿才怪,自己懂事點,啊。”
立正川再靠攏,捏一把季元現窄腰。細膩、順滑,手感特別好。
“我媽向來不管我,而且我能感覺到,你很喜歡鑽我懷裏。昨晚是誰抱着我不撒手的,嗯?”
小軍長刻意壓着嗓音,語句結束時,“嗯”字尾音略微上揚,酥酥麻麻。如毒蛇吐着紅信子,暴露蛇性本淫的氣質。
季元現蹭地臉紅了,不得不承認,将才睜眼時,立正川的胸膛映入眼簾。自己宛如一只樹袋熊,挂人家身上跟傻逼似的。
他只能讪笑兩聲:“手誤,手誤。”
“你不覺得跟我睡挺好麽,季元現。你手腳易冰涼,一個人怎麽睡着的。”
立正川倒是有一句說一句,今天淩晨季元現回家,渾身淋雨,累成狗。立正川背他進浴室,再幫他換上拖鞋。
季元現坐在浴室的椅子上,通身冰涼。立正川拿來睡衣,再叮囑季元現好好洗澡,驅寒氣。而小軍長本人一直等在門外,他不敢走開,生怕精神狀态不佳的季元現出意外。
所幸沒啥大事,季元現收拾完畢,頭也不回地栽往大床。
立正川拿他沒辦法,幽幽嘆口氣。當時他洗澡出來,本沒打算和季元現睡。說實話,立正川沒想過那麽快上床。
他擦着頭發,路過季元現房門。也不知自己想什麽,本能地走進去看看。房間空調二十七度,風速不快,挺溫暖。
立正川應轉身離開,可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看了半響。季元現臉頰泛白,無色瓷器似的。鼻尖帶一點紅,雙唇微張。眼尾也刷着淡紅之色,俊眉微蹙。睡熟了,特招人。
立正川伸手,五指穿過他黑緞子似的頭發。帶了體溫的微熱,很舒服。而滑到臉上時,卻是冰冷一片。
小軍長抿唇,複伸進羽絨被,捉住季元現的手,冷得像塊冰。他如法炮制地握住對方雙腳,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寒涼。
嘆口氣,立正川知道,他無論如何也走不掉了。這就是一個無意且溫柔的陷阱,等待獵人自投羅網。
立正川關燈,掀被子上床。睡夢中的季元現一聲嘤咛,自動靠近人工暖爐。他死死抱着對方不松手,立正川差點大吼一聲。
真他娘的,心都要化了。
可季元現哪知昨晚真實情況如何,他從來都是穿上褲子不認人。要不是不随意約炮,簡直堪稱精神“渣男”。
“好什麽好,起開。臉大得您勒,省省啊。”
立正川提起嘴角,用每一根面部神經诠釋着何為戲谑。他忽地一翻身,卷上整床羽絨被。季元現畏寒,猛接觸到空氣,熱量似以光速消失!
他媽的,好幾把冷!
現哥也不管臉皮是啥,大叫着要弄死立正川,又滑魚一般地鑽進被子裏。小軍長正等着這出呢,待他滾來之時,張開手腳一把将人抱住。
死死抱住,用盡所有力氣。
季元現掙脫不開,又覺立正川實在好笑。兩人拳腳來往,在被子裏打得渾身是汗。最終撐不住,同時大笑起來。
他們不知在笑什麽,大抵是喜歡一個人,連如此幼稚的舉動,都變得有趣又可愛了。
季元現笑得肚子痛,眼裏一層霧,剪水作情似的。他勾着立正川肩膀,好不容易才停下來:“要想跟我睡,也行。但我們得有個約法三章。”
立正川挺新鮮,還從沒人跟他做約定。他溫柔擦去季元現眼角的水,挑眉道:“說說看。”
“首先是得好好學習,總不能因為談戀愛就拖累成績。以前怎麽相處的,以後也是一樣。在學習上我們還是競争關系。”
季元現豎起手指,說得煞有介事。
立正川擡着下巴,聲音肆意:“成啊,那第二呢。”
“第二嘛……”季元現忽地靠近,他們幾乎相貼,洶洶熱度源源不斷地過到對方身上去,“立正川,你是不是挺想上我。”
這話簡直太直白,一擊必中小軍長不加掩飾的心事。
他點點頭,臉上挂着“廢話”倆字兒。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在這事兒上沒有特別的榮辱觀。上下都圖一個爽,主要是……哎,你是不是第一次。反正我是,你有經驗不。”
季元現這回倒臉皮厚了,他見過小黃片裏怎麽搞,沒親身實戰。季元現怕痛,他知道那事兒吧,挺爽,但做不好就真痛。
下面的都怕上面那個沒經驗,搞不好會整醫院去。
季元現自覺沒什麽攻受榮辱觀,但要因為做愛做進肛腸科,這真是跌了天大的份兒。
立正川抿唇,有點躊躇不定。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經驗匮乏,畢竟曾一度堅定自己是個直男。遇上季元現之前,立正川可沒料到,有一天他會對男人的屁眼子感興趣。
但為了季元現的安全着想,立正川決定實話實說:“沒有。”
好一句斬釘截鐵的否定,這你媽,理不直,氣也壯。
季元現差點一口老血噎死自個兒,他豎起第二根手指:“滾去學,你要不想我上你,就自己去查閱學習。直到你知識積累夠了,不會……至少不會在那啥過程中,出現其他意外。咱倆再談這個事兒,沒問題吧。”
季元現在遷就立正川,他是沒什麽上下體位的要求。可小軍長不一樣,你要讓他做下面,還不如叫他打一輩子飛機。
也許立正川以後會變,但短時間內不可能。季元現很貼心,他打定主意做一個稱職的戀人。
大抵這就是初戀的感覺,第一次與人相戀的魔力。
他們總想把最好的東西塞給對方,不管不顧,用精血澆灌出愛情之花。
立正川抱着季元現,下巴抵在對方頭上。整個人摟懷裏,特踏實。
“答應你,那第三呢。”
“嗯……川哥,你能不能別太為難奶昔。”
季元現支支吾吾,雖明白這要求不太合理,但他也要硬着頭皮說下去。
“為難”二字的意思挺多,可以理解為不要給顧惜臉色看,可以理解為希望他們和平相處,也可以理解為不要在顧惜面前秀恩愛。
到底是季元現十多年的兄弟,立正川即使再怎麽争強好勝,他也掂得清孰輕孰重。
男生最明白男生。
要季元現跟顧惜斷了,老死不相往來,這根本不可能。
立正川也沒有權利去幹涉季元現的交友,這樣的戀愛才平等。
“我可以答應你,”立正川閉上眼,撇嘴。他不想把自己吃味的表情袒露,挺丢人,“但你也要答應我,別和顧惜太近。”
季元現笑,眼裏似有星星:“怎麽才算不近,嗯?吃醋了?”
立正川惱,遽然擁着被子捂住季元現。整個人壓了上去,笑着吼他:“吃你媽的,老子先吃了你!”
“我日,哎哎哎!狗操的玩意!”季元現又驚又恐,大鬧着要阻止。而剩下的話卻盡數罩在了被子裏,甕聲甕氣,宛如撒嬌。
硬氣中夾雜軟糯,好聽得要命。
“立正川你給老子下去!約法第二條!腦子是被狗啃了嗎!”
“我今天弄不死你!”
立正川一步一步,以合格獵人應有的耐心與攻擊性,終将季元現納入囊中。
他身體裏始終有作為雄性動物的血性和粗暴,對于看上的另一半,哪怕頭破血流,也無失手的道理。
立正川又有着別人所不熟知的溫柔,這種情感是隐秘的。只會展現給季元現,那是将門風範所衍生出的鐵漢柔情。他的父輩守護這個國家,而他目前想做的,是守護季元現。
只要季元現敢說、敢吩咐,就沒有立正川不答應的。
他站在戀人立場上,保持不侵犯隐私的合理距離,又牢牢抓住他的獵物,百依百順。
所以,原本秦羽認為本次國際未來商業領袖峰會絕逼砸了時,估計得另尋隊友。誰知報名那天,立正川帶着周錫準點到場。
顧惜站在季元現身邊,兩方氣勢驟然高漲。如罡正之風夾熊熊火焰,“砰”地一聲相撞于虛空。
秦羽縮縮脖子,以為要打起來。
豈料立正川脾氣還好,雖仍擡着下巴,斜睨的眼神多為傲慢。但他朝顧惜伸手,說:“你好,正式介紹一下。立正川。”
顧惜笑得更大度,好似從前的争風吃醋、互不順眼,早已是過往雲煙。
他回握着手,一排牙齒整齊亮白。微笑十分官方禮貌:“你好,顧惜。寒假的比賽請多關照。”
周錫和秦羽大跌眼鏡,唯有季元現不在意地聳聳肩,開玩笑,他是誰。
現哥一出手,什麽尖酸怪癖的毛病,都得給他們理順了。
峰會報名完成,臨時還加了個林沈海。六人聚首,粗略決定創業方向和項目,大致分工去做哪方面的調查研究。
散會時,季元現作為主心骨,拽了拽領帶。他用筆尖輕點桌面,眼神從五人臉上掃視而過:“這次比賽,玩兒開心。沒問題吧,把名次比賽什麽的,抛在腦後。”
“我希望可以順利度過這最後一次高中競賽。”
“可以留有遺憾,但一定要大膽地嘗試,然後開心結束。”
立正川始終覺得,季元現很适合當領導者。他身上有着先天領導能力,總讓人不由自主去傾聽他在說什麽。贊同他提出的建議,并不覺是強加。
季元現單手揣兜裏,往那兒一站。
立正川似能看到他長大的樣子,有多自信奪目,風度翩翩。
太好了,立正川想,這人是我的。
今年秋季既冷且短,幾場寒雨之後,快速進入隆冬。落葉卷着風,又不知蕩往何處。季元現哈一口白氣,回身招呼立正川。
小軍長端着兩杯熱豆漿,趕在公交車啓動前,三步并作兩步竄上去。季元現幫他整理圍巾,兩人叼着吸管,話不多。
一人一只耳機,聽着今日份的英語新聞。
時間太快,絕不等人。他們并沒因為甜蜜的戀愛期,忽略現階段的主要目标。高二上下冊的期末考試尤為重要,直接影響高三再一次分調實驗班。
季元現和立正川沖着更高的分數,一路嘯歌而行。
他們在班上坐前後桌,方便互相監督上課情況。每次試卷分發下來,總是一起訂正答案,再分析錯題。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去小賣部買早餐,還要分析一波商品經濟的買方與賣方市場。
即使回家也沒放松,他們同睡一張床,經常并排坐着,抽背當天知識點。若立正川答不上來,季元現的懲罰是不準上床。
若小軍長對答如流,現哥的嘴唇将會遭受一次粗暴侵犯。
最後弄得兩人起反應,複各自耷拉腦袋,盯着數學試卷去消火。
愛情,少年青澀卻無比美好的愛情。
仲冬一過,當初雪降臨時,期末如約而至。
實際在這之前,兩人第一次非單身趕時髦,過了次聖誕節。在季元現翹首以盼的眼神中,立正川送他一套書。
季元現美滋滋,再不濟也得是“論巴赫”、“談古典音樂藝術”之類的書籍。誰知掉出一本巨厚的五三文綜練習冊,還砸了他的腳。
現哥“嗷”一聲,連人帶書把立正川拍到門外。
“過什麽節!進什麽房!你丫一點情趣都沒有!”
立正川特委屈,摸摸下巴。後知後覺想到“情趣”為何意——而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季元現卻扶着酸痛的腰,指着躺床上、滿臉餍足的立正川破口大罵。
他将那些不可描述的用品,通通扔進垃圾桶,走路雙腳都帶顫。
“禽獸!立正川,你他媽的禽獸!”
高二上冊期末考結束,季元現第一次舍不得放假。意味着他和立正川沒理由再天天見面,怪難受的。
立正川倒不以為意,把創業計劃書扔他面前,說:“我們不是還要去Z市比賽麽,有的是時間相處。怎麽,沒我你睡不着?”
季元現覺得他簡直不要臉,氣得摔門而走,好幾天沒搭理小軍長。
立正川慢條斯理哄人,實則是不太會哄人。每天發着蜜裏調油的消息,口口聲聲說:寶貝兒,我想你。
我真他娘的想你。
季元現抵不住這男子氣概爆棚,又溫柔的攻陷。在元旦比賽前一天,以請立正川幫他看正裝為由,開通了寒假以來的第一次視頻通話。
“你看抵肩會不會寬了,顯得有點休閑。領帶呢,深藍沒問題吧。主要得商務點,我媽還給我準備了一套晚宴禮服。”
“哎,立正川,我一套銀灰,一套藏藍。你覺得好不好看。”
鏡頭裏,季元現梳着背頭,用發膠固定。季夫人向來對他參加商業比賽很重視,專門找人做造型。
季元現露出光潔的額頭,從眉骨到性感薄唇,無一不精致美好。狹長眉眼,眼褶深深,眉尾上挑,活脫脫的潇灑貴公子。
他身材颀長,好像又長高了。裁剪合身的西裝三件套,偎貼着身軀。袖口處,隐隐露着瘦削腕骨。領口包裹修長脖頸,褲下藏着誘人雙腿。
立正川看着,季元現整個人都在發光。他艱難咽一口唾沫,趕緊端着杯子喝水。
“好看。”立正川沉啞的聲音傳來,“夠帶勁兒,特好看。”
季元現驀地紅了臉,“啪”一下,關掉視頻。
那種感覺,即刺激,又駭人。如一雙危險的眼睛盯着他,想要吞噬他。
如芒在背。
翌日,元旦節,亦是國際未來商業領袖峰會報道登記的日子。
六人在機場集合,拖着行李箱準備出發。他們顏值在線,統一的羊絨大衣配正裝,一路上頻頻引路人回頭。
登機時,季元現和立正川因沒有合适座位,不得不分開。
小軍長忽然拉住現哥,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道:“寶貝兒,你猜我昨天在想什麽。”
季元現被撩地縮脖子,耳根發燙:“想、想什麽?”
立正川嘴唇一動,如野獸露出獠牙。
“我在想很過分的事,想了很久很久,整整一夜。”
“我想欺負你,狠狠欺負你。”
飛機升空時,驟然失重那一瞬。季元現才遽然從那暧昧的氛圍裏驚醒,他耳畔空氣轟鳴,忽地捂住了嘴。
他渾身發顫,酥麻癢意自脊椎炸裂。
太犯規了,他想。
這真是難以啓齒、肮髒卻又令人熱血沸騰的愛欲。好似要一起奔赴天堂,便不懼往生同歸地獄。
這可是少年人洶湧澎拜、直白坦率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