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06
人來人往的公園裏,在一處寬敞的地方,有人擺了一個畫架給人畫肖像畫,價格開得有些高,但排隊的人卻不少,多數為女生。
畫者認真地在畫架上作畫,旁邊圍了一圈好奇或者湊熱鬧的人,不過多是女性,而且旁觀者議論的不是畫者的畫畫得怎麽樣,而是“他好帥啊”“他長得真好看啊”之類的話。
畫者對旁人的議論毫不在乎,只認真畫畫。把畫好的畫給賣畫的女生,女生很滿意地離去之前還不舍地回頭看了畫者幾眼,而畫者卻低着頭認真地收拾着畫筆,準備給下一個顧客畫畫。
一張50元的人民幣遞到眼前,随之響起一道女聲:“給我畫張吧。”
畫者擡頭,看到站在他眼前的女生黑亮的眼睛裏盛滿怒氣,明顯地是生氣了,而且還不是一般地生氣。她旁邊還站着一個女生,同樣是一副生氣的樣子。
“羽毅,芗俣。”夏錦言并不覺得驚訝,反而很平靜。
“夏錦言,你給我說說,你在幹什麽!”接到金順阿姨的電話的時候樊羽毅一點兒也不相信金順阿姨說的話,在她心裏,夏錦言就該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衣食不愁,還有人照顧生活起居。可是她聽到了什麽,夏錦言居然在公園裏賣畫,這讓她怎麽能不生氣。
他有缺錢到要去給人畫畫掙錢的程度麽
“掙錢。”夏錦言想要安撫樊羽毅的情緒,可是想到自己的打算,他選擇了不隐瞞。
“掙錢你會缺錢用”樊羽毅更生氣了,說話的聲音幾乎是吼的,圍觀的人更多了。
夏錦言沉默地看着樊羽毅,心裏明白她是為了自己好,也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才會這麽生氣,只是,樊羽毅的一句“你會缺錢用”傷到他了,他覺得這句話是一把刀,準确無誤地插中了他的心髒。
他确實是缺錢用,不然他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呢。
“錦言,你一定有原因的吧,連我們也不能說嗎”吳芗俣也很生氣,但她不像樊羽毅,有氣就一定要發洩出來,所以,她試着把怒氣壓下,平靜地問夏錦言要一個理由,不然,她也接受不了夏錦言做這樣的事。
看一眼樊羽毅,又看一眼吳芗俣,夏錦言低下頭去收拾畫具,然後背着畫具走在前頭,樊羽毅和吳芗俣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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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裏,三個人坐在一個角落裏,樊羽毅發洩過後已經平靜下來。看着對面依舊沉默的夏錦言,她問:“告訴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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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錦言看着樊羽毅,再看着同樣想知道原因的吳芗俣,終于開口:“我不想再要她的幫助了。”
“她”樊羽毅起初不明白夏錦言話裏的她是指的誰,所以才會問出口,但看着夏錦言臉上壓抑不住的悲傷情緒,她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她”究竟是指誰。
“為什麽”
夏父逝世後,夏母沒過多久就失蹤了,在起初失蹤的一段時間裏,夏錦言用盡各種方法去找母親的消息,原以為她是遇到了什麽意外,可經過查找才知道夏母半點意外也沒有,反而在國外生活得好好的。夏錦言放下了擔心,以為母親只是因為承受不了父親離世的打擊而到國外去渡假調整心情,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于是他在家裏等着母親回來,只是,他等了五年,夏母卻還是沒有回來。夏錦言去找她,她也不見。
雖然不見兒子,但這五年裏,夏母并沒有忘記兒子,她會每個月都給兒子的卡上打上一大筆錢,所以夏錦言才能一直雇着傭人當着他的少爺。
為什麽忽然間不願意用母親的錢了呢樊羽毅不明白。
“不想再自欺欺人了。”騙了自己幾年,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欺騙自己了。
時間是最殘酷的,曾經那麽喜歡的人,過了幾年後,也許你就不喜歡她了,或者你已經喜歡上別的人了,也或者你都忘記你曾經喜歡過她了。夏錦言并沒有多奢求,他只是希望,希望媽媽能夠回來和自己一起生活,他可以不當他的少爺,能夠忍受貧窮困苦的生活,能夠承受得住生存的一切考驗,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有親人,卻要像一個孤兒一樣活着的生活。他是在父母的寵愛裏長大的,沒有愛,他不僅僅是不習慣,還會對自己産生懷疑。他曾很多次問過自己:為什麽媽媽會離開我是不是因為我不好是不是她讨厭我了于是他努力地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
他一日日地堅持着讓自己變得比前一日的自己更優秀,可是,時間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堅持還有沒有意義。
“我已經堅持得累了,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付出的感情若一直得不到對方的回應,那麽,再怎麽炙熱的感情,也會慢慢降溫的,最後會降至冰點,然後,也就不再愛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恨着自己的母親的,他所知道的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與自己還有着血緣關系的人,唯一一個至親,自己對她的感情竟然是恨。
他感到疲憊了。
夏錦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怕自己會難過得流淚,五年下來,積攢在一起的委屈和怨恨完全能夠将他本就不堅強了的心擊潰。胸口那個位置的疼痛忽然劇烈起來,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夏錦言不知道這種痛得窒息般的感覺是因為心痛還是病痛。
“錦言,錦言!”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吳芗俣看到夏錦言的臉忽然變得蒼白,吓得立即起身,一步跨到對面的夏錦言身邊,然後對樊羽毅說:“錦言的病發作了,快叫救護車啊!”
夏錦言想說“我沒事,以後我會好起來的”,可是他睜開眼,看到的人和物卻越來越模糊,呼吸也越來越困難,連說話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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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琳,小琳!”小秀看着身邊和自己一起洗着杯子的樊琳馨,還伸出濕淋淋的手在樊琳馨的面前晃了晃。她手裏那只杯子不知道被她洗過幾次了,而她還在洗着,而且,自己叫了她兩次了,她都沒聽見,明顯地是走神了。
“呃”樊琳馨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小秀。
“我都叫了你好幾遍了。你在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樊琳馨想的是如何幫助夏錦言的事情。前天她下了班後便去了醫院,因為待得比較晚,中間去了一次廁所,而在廁所裏,她看到了金順,她好像在哭,看見有人進來了便立即抹眼淚。這種事情在醫院裏并不奇怪,但因為知道金順跟夏錦言的關系,所以樊琳馨在看見的時候立即想到可能是夏錦言出了什麽事情,于是她就問了金順。
金順告訴她夏錦言又昏倒了,雖然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可是,一想到他的病,想到也許某次他昏倒後有可能醒不過來,金順就無法不難過不痛苦。她還說到,她的少爺打算不再雇傭她了,而她舍不得少爺。
好好地,怎麽就趕人家走呢樊琳馨好奇,于是問了出來。
夏錦言打算不再接受夏母的錢,他下定了決心不再關注夏母的一切事情,想斷了一切的妄想,所以想靠自己活下來,于是他就得自己去掙錢。他連養活自己都難,他哪裏有錢付給金順工資,所以,縱然他也不想和金順分開,可是他不能讓金順白照顧自己,便只好讓金順離開。
金順說自己可以不要工資。她沒有孩子,丈夫也在幾年前因病去世,所以照顧夏錦言的這幾年,她早已經把夏錦言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用心照顧着,尤其是夏錦言失去了父親,被母親抛棄了的這五年,她更是用心。對夏錦言,她早已經不把他當成雇主了,而是自己用心照顧着的孩子,是她的親人。
金順舍不得離開她的少爺,而且,更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少爺的病。他那種病怎麽能讓人放心地去讓他打工呢,這萬一有個什麽事,或者遇到脾氣不好的客人和苛刻的老板怎麽辦,再說,她怎麽舍得讓她的少爺受委屈被欺負呢!
樊琳馨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所以看着金順傷心痛苦的樣子,她給不出幾句安慰的話,可是她的心裏卻是真心地想幫助金順和夏錦言的。她知道夏錦言的一些事情,大概能猜到夏錦言為什麽會那麽做,所以她希望自己能找出個好的辦法說服夏錦言,讓他接受母親的錢并且留下金順。
樊琳馨的擔心和金順是一樣的,夏錦言不能去掙錢,因為他的病太危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作,而且,心髒病人是受不得刺激,也不能太累的,心态必須要好,像夏錦言現在這樣,真的很讓人沒辦法不擔心,而且,他如果不接受母親的錢,那麽,當病發作的時候,他自己怎麽支付得起醫藥費跟手術費
他是不想活了嗎樊琳馨對夏錦言的這種決定感到生氣。
“沒想什麽。”樊琳馨對小秀笑笑,她不能把夏錦言的事情拿出來說,畢竟,這不是她的事情。
“是不是在想叔叔的事情,你這些天要上班又還要去醫院照顧叔叔,挺累的吧。”雖然樊琳馨還是笑,看起來也很精神,可是小秀覺得樊琳馨需要好好地休息。
“還好啦,沒多累。”雖然白天要上班,下了班還要去醫院裏照顧因為受傷行走不變的父親,可是樊琳馨并不覺得累,因為能跟父親相處的時光讓她覺得溫馨。以前雖然跟父親在一起,但兩人之間的話題總是很少,總覺得親近但不親密,總覺得父女之間有一道跨不過去的溝,而這些天跟父親在一起,因為父親不便活動,她就得講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來給父親解悶,于是兩人之間說的話便也多了,話多了,就減少了距離,父女之間的感情也就更深了。
樊琳馨想到昨天自己特意去買了象棋跟紙牌,帶到醫院裏讓父親教她下棋時父親開心的樣子,自己再教父親怎麽鬥地主時父親學得認真的樣子,心裏有種滿足感,也覺得這樣跟父親平淡相處的日子很幸福。
她想:這可以算是因禍得福麽
“叔叔什麽時候可以出院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我都還沒去看望叔叔呢。”
“不用特意去看望的啦,醫生說傷養得挺好的,過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昨天醫生跟樊父昨晚檢查後說碎骨已經重新長好,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叔叔出院了之後你肯定更累吧。”在醫院還有護士幫着照顧,出了院就只能樊琳馨一個人照顧了。
樊琳馨沒想到那麽多,從小到大都是父親照顧她,她從沒照顧過父親,所以累一點累點也沒什麽,所以她笑笑:“也不會多累啦。”
兩個人邊說話邊清洗杯子,漸漸地被子全都清洗幹淨,小秀甩了甩手上的水說:“快下班了,等下我們去吃夜宵吧,今天做了挺多事,晚餐吃的東西都消化掉了。”
“好啊,我也肚子餓了。”
“我請你吧。”
“這麽好那我可得好好宰你哦!”
“小秀,請了小琳不能不請我們哦!”外間的店員耳尖地聽見了她們的對話,立即想占點便宜。
“休想。”小秀一口回絕,她又不是中了獎,怎麽可能每個人都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