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見鬼
章尋出了地鐵站,朝花心街大道一路快跑,進入別墅區,來到一棟院子蔥茏的三層別墅前,按響門鈴。
不多時,門被打開,開門的是湯思哲的二嬸劉麗,除夕夜見過。章尋和她打過招呼,換鞋進門。
湯奶奶坐在客廳的搖椅上,看章尋匆匆忙忙地洗了手蹲在她身邊擺弄針管,大冬天的,耳鬓滴着汗。她佯怒道:“你來這麽急幹什麽,我又不會跑了,滿頭大汗,一會兒吹了冷風又要生病。”
章尋雙手夾住藥瓶來回滾動幾下,給瓶塞和老人的腹部皮膚消毒後,手指輕輕提起她腹部表皮,将針管垂直紮入皮下,推注胰島素,停留幾秒後拔針,用棉球按壓着針孔,一切完成後才回答:“怕耽誤您吃早飯。”
“這才幾點啊,鳥都還沒叫呢。”
章尋勾起嘴角,“冬天都不愛叫。”
他拿出血壓儀給她戴袖帶,老人家忍不住叨叨:“你媽媽也是,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幸虧還年輕,像我們這種身子骨,摔一次指不定就要見......”
“奶奶!”章尋皺起眉打斷她的話。
湯老太撇撇嘴,伸出右臂随他擺弄。
章尋一邊留意數值一邊用聽診器給她聽心音,餘光瞥見一道高挑的身影走到客廳。
男人眼睛還未睜開,穿着灰色的睡衣背心,露出勻稱的手臂肌肉。他搖搖晃晃地來到長沙發旁,“啪”地躺下去,兩條修長的腿大大咧咧搭在沙發扶手上,聲音沙啞道:“老媽,吓死我了,剛被鬼壓床,差點醒不來。”
湯老太嫌棄地瞪他:“還鬼壓床,我看你最像鬼,邋遢鬼,衣冠不整的像什麽話,還有那個雞窩頭,影響市容!”
男人鼻梁英挺,皺起眉來更顯得眉目深邃,他小聲嘀咕:“不是在家......”
湯老太剛要反駁,章尋看着儀表裏飙升的數值,摘下聽診器,插了一嘴:“奶奶,不要激動了,數值不準,過一會兒再測。”
男人登時睜開眼,一扭頭便看到章尋白淨的側臉,他見鬼了般手臂交叉擋在胸前,“嗖”地起身走回房間。
十分鐘後,湯可林衣冠楚楚重回客廳,看見湯老太正坐在餐桌邊戴着老花鏡看報,和劉麗閑聊,章尋默不作聲吃着早餐。
他若無其事地拉開章尋對面的靠椅坐下,看對方面前只有一碗雜糧粥和一個包子,問:“你就吃這麽點?”
章尋飛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早上沒什麽胃口。”
湯可林輕笑一聲,先喝了杯豆漿潤腸,接着優雅地吃了兩個雞蛋、三個肉包、五片火腿以及一碗雜糧粥。
章尋吃完後規矩地坐在原位,無法忽視對面人那碟豐盛的餐盤,忍不住跟着多吃了一個肉包,心想:鳥一樣的個性,牛一樣的胃口。
湯老太喝完粥,對桌上胃口最大的那個人喊話:“你待會上班前把小尋送去研究所。”
章尋婉拒:“這裏離我實驗室不遠,走路很快到。”
“不行,得送送,天很冷。”湯老太看向湯可林,交代道,“下班時也去把人接回來。”
由于方惠扭傷腳,行動不便,湯老太又不肯臨時換護工,說難磨合,且自己不太需要時刻貼身照顧,一想到章尋懂基本的醫理,且這裏離他的實驗室較近,便讓他代替母親給自己打針做檢查,不占用太多時間。
章尋不願給人添麻煩,然而看到湯可林彎起狐貍眼爽快說“得令”,沒再推拒。
湯可林迅速把粥扒完,對早已放下碗筷的章尋象征性問“吃飽了嗎”,随後利落地套上毛呢大衣,手指轉着車鑰匙領人出門。
他一路踩雪來到車庫,回頭看了眼安靜的章尋,随口問:“你學的是什麽?”
“生物醫學。”
這時湯可林像個病急亂投醫的人,也像個大過年事兒多的長輩,笑眯眯說:“我今早鬼壓床了,差點兒醒不來,能給解釋一下嗎?”
章尋坐上副駕駛,看他骨節分明的手調着空調,又把挂在車上的平安符正了正,頗感無奈:“我不是研究這個......”他扭頭看向車窗,有鳥立在圍牆邊啄雪,寒風一吹便躲回屋檐下,“但這種情況多半是睡癱了。”
“癱?”湯可林睜大了眼。
“失眠、熬夜、焦慮等等因素都有可能導致。”章尋突然想到什麽,補充道,“晚上不要喝太多茶。”
湯可林大笑幾聲:“有可能是時差沒倒過來。”他神神秘秘地說,“其實那盒紅茶我不是刻意跑去原産地買的,我在國外的時候,晚上去酒吧兼職調酒,有天一個哥們來到吧臺前,說要一杯水。滿架子好酒,卻只要白開水。”
他說到這,勾起嘴角看了章尋一眼:“那哥們黑得只能看到眼白和牙齒,說自己只懂一些‘英格老騷’,但會‘work hard’,能不能留他下來工作。他說自己來自斯裏蘭卡,背井離鄉出來打拼,只想掙兩頓飯錢。”
小車從十字路口往右拐,湯可林打着方向盤繼續說:“你應該不知道,那裏的人都很會笑,能笑到你心坎裏,那哥們就笑得很誠懇。雖然我不是老板,但一聽他的遭遇,立馬拍板讓他明天上班,當然,我和老板比較熟。”
章尋扭頭認真聽他說話。
湯可林瞟一眼導航,車速放慢了些,“我教他怎樣調酒、基本的洋酒單詞、怎樣聽懂客人要求。他也非常用心,很快上手了,有天給我送來一罐錫蘭紅茶,說是家鄉的特産,這是他從老家帶來最值錢的東西,要答謝我這個恩人。”
章尋目不轉睛地聽着,湯可林說:“眨眼。你以為有多貴,市面上不到一百塊。但我感動涕零的,你說他大老遠的異國他鄉打拼容易嗎?結果一星期後,酒吧裏一排貴洋酒沒了,那哥們也從此不見人影,這是把更值錢的東西帶回老家了。”
“然後呢?”章尋愣住。
“然後,我被老板開了。”湯可林說完,仰天大笑,把車停在研究所前,“到了。”
章尋睜圓眼,聯系到他之前的話,持懷疑的态度:“真的還是編的?”
“不真,我從這條河跳下去。”湯可林指向車窗外,言之鑿鑿。
章尋看了眼,面無表情道:“結冰了。”
湯可林啼笑皆非:“快走吧,祖宗。”
對方語氣很熱切,章尋有一刻晃神,低下頭去解安全帶,車門卻打不開,他聽湯可林問:“幾點來接你?”
章尋往常一般在實驗室待到九點才乘地鐵回家,此時想到要給湯奶奶打針,又要蹭人的車,太晚似乎不合禮貌,于是說:“六點半吧。”
“好,”湯可林把手機遞過去,“電話,方便聯系。”
章尋輸入電話後把手機遞回去,碰到湯可林的指尖,幹燥溫暖,激起一陣細微的靜電,他倏地把手收回去,與人道別:“謝謝小叔。”
車門仍然鎖着。
章尋只好說:“湯可林。”
這回車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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