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後小個子沒再做什麽,和陳醉簡單道了個別,披上大衣走了。
陳醉的體質不錯,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樓上樓下的,能做些簡單的活動,他給錢文正放了半天假,一從官邸出來,錢文正立刻去了老馬的棺材鋪。
還是那間後屋,那張小方桌,桌上一支白蠟,“矮個子,娃娃臉,軍銜是大佐?”老馬根據他的描述,思來想去,“應該是藥師丸遼,”邊說,他搓起一根卷煙,“剛從參謀本部調到滿洲國來,沒有正式職務,挂了個顧問的名。”
“這個人很厲害,”錢文正說,“火車站那兩個朝鮮游擊隊員就是他抓的。”
老馬點頭:“參謀本部一直認為關東軍在東北的勢力過大,近一個月,據說派了兩三批所謂的顧問,這個藥師丸,應該就是東京楔進滿洲國的釘子之一。”
“怪不得,”錢文正想起那家夥說稻垣三郎的話,“他說稻垣老了,沒作為,看來是強龍想壓地頭蛇。”
“他對陳醉的态度怎麽樣?”老馬忽然問。
“還可以,有震懾,但沒對他隐瞞行動的細節,哦對了,”錢文正下意識摸着自己的食指指肚,“我覺得他很重視陳醉,對我有提防。”
老馬點上煙,長長地吸了一口,态度變得有點暧昧:“你和陳醉……”他不大自然地眨着眼,“怎麽樣?”
錢文正愣了一下,局促地搓了搓手:“才幾天,能怎麽樣……”
一陣難熬的沉默,老馬嘬着煙卷問:“那個情報……準确嗎?”
錢文正別扭地低下頭,甕聲甕氣的:“好像……是準的,”下頭的話,他嘀嘀咕咕,像是說給自己聽,“他有時候……偷看我,就那種,挺那什麽的,”說完,他微微紅了耳朵,“反正我覺得……再給些日子,能成。”
有了這話,老馬終于大大地吐了一口煙圈:“你要注意,陳醉在滿洲國五六年,從沒有這方面的傳聞,如果他是有意隐瞞自己的這種嗜好,”他低聲提醒,“一旦開了閘,他表達欲望的方式可能很強烈,”接着他囑咐,“組織希望你保護好自己,也把握好感情和身體的分寸……”
“哎呀我知道了,”錢文正嫌他的話羞臊人,也嫌他歲數大了太啰嗦,“我挺大個老爺們兒,還能吃了這種虧!”
“畢竟你沒有過戀愛經驗,”老馬擔憂地看着他,像個愛護孩子的父親,“死,有時候吓不住一個人,但感情……”
“好了好了,”錢文正的臉不能看了,賭氣似地丢下一句,“不跟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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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棺材鋪,順路去了雜貨店,在門口兩分錢一堆兒的拐棍架上挑了一根還算直溜的,爛大街的白桦木,漆都沒上,交了錢,夾着回了官署區。
陳醉的官邸在大道邊,道上停了一排小汽車,有幾輛錢文正記過號牌,比如稻垣的,院子裏有說話聲,他拐進去,一眼看見陳醉披着貂皮大衣站在門廊下,正捂着左下腹,送稻垣和藥師丸一行出來。
上頭,檐下的冰淩子化得七七八八,風一過,錢文正都能看見它們在動,這一刻他真沒多想,什麽漢奸、日本人,完全是下意識的,他舉着拐棍吼了一嗓子:“陳醉,你退回去!”
這一聲又粗又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陳醉下意識往後退,稻垣他們似乎意識到什麽,往院裏挪了兩步,剛挪開,噼裏啪啦就掉下來一大片冰錐,轟然砸在眼前的水泥地臺上,摔得粉碎。
錢文正跑上來,過不去,就停在日本人旁邊,冰淩子一開始掉就沒完沒了,一根接着一根,像一場盛事,日本人興致勃勃地看,邊看邊鼓掌,什麽人重重拍了錢文正肩膀一把,他扭頭看,是稻垣。
在日本人面前喊叫是大不敬的,他剛覺得害怕,稻垣卻笑了,贊許地對他說了一句:“よ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