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天剛亮,陳醉就起床去軍事部上班,走的時候錢文正看了表,是七點五十分,卧室門用貼身鑰匙鎖死,那家夥梳着整齊的官僚頭,夾着深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坐上部裏來接他的小汽車。
吃一口早飯,錢文正拎着鐵鍬去院兒裏鏟雪,這幾天不算冷,但雪斷斷續續下個沒完,他鏟一會兒就停下直直腰,擡個頭的功夫,在紅樓屋頂的窄檐上看見一排冰淩子,大的有一臂來長,日光照着,錐子似地吓人。
他走到牆根底下看,冰還沒化,但那個大小,不出三五天,就會開始往下掉,“吳媽!”他朝廚房窗戶喊,“有梯子和長掃帚嗎,我把……”
院門口突然一聲急促的剎車,接着有日本兵小跑着來推鐵門,進院的是陳醉的小汽車,兩輛軍用摩托開路,跟車的是個醫生,羊毛大衣裏穿着白大褂。
錢文正愣愣看着他們把陳醉從車裏擡出來,黑西裝黑皮衣,只在手背上看見一點血,吳媽在廚房窗戶裏皺起眉頭,拿圍裙擦了把手,繞過前廳來給日本人引路。
陳醉中槍了,離家還不到兩個小時,左下腹貫通傷,軍醫做了專業消毒和清創,遇刺地點在協和會門口,刺客只有一個人,當場被憲兵擊斃,據勘驗,初步判斷是朝鮮籍反滿抗日分子。
這些都是錢文正從陸續登門的政府高層嘴裏聽到的,第一個來看望的是稻垣次長,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大概是軍人出身吧,背挺得筆直,嘴唇上有一道短須,說話時胡須基本不動,看得出受過良好的教育。
端茶遞水是吳媽的活兒,錢文正不好久留,悄着聲往外走,陳醉從次長對面探出頭:“你留這兒吧,”他指着牆角的小沙發,意思讓他陪床,“吳媽不方便。”
他說的對,男人伺候男人合情合理,可錢文正不禁就是多想,陳醉留他,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之後是關東軍少壯派,一團一夥地來,賭咒發誓着要給陳醉報仇,經濟部、司法部、文教部也有代表到,甚至滿鐵總裁辦公室也派人送了花籃,錢文正塌着背站在卧室一角,認真地觀察這些人,觀察他們和陳醉的關系,默默記在心裏。
晚上客人少了,醫生打完最後一針抗生素也跟車離開,陳醉不能喝水,錢文正每隔半小時就拿棉簽給他擦嘴唇,他很痛苦,微揚着下巴,有點發低燒,半睡半醒間會說夢話,“啊啊”的,像個等人來哄的孩子。
錢文正沒理他,一心審視着這個房間,“卧室”并不像想象中那麽神秘,除了窗前一張小寫字臺,都是日常家具,寫字臺只有一個抽屜,上了鎖,陳醉會把和“頂針”有關的文件放在裏頭嗎?
“喂……”陳醉叫他,盯了一眼日本醫生留下的金屬夜壺,冒着冷汗撐起上身。
他是想解手,錢文正忙去提夜壺,陳醉牽着嘴角,在被子裏吃力地撐起雙腿,慢慢朝左右分開,一手摸着胯下,一手朝他伸過來。
錢文正呆呆地把夜壺遞給他,壺把上碰着了,濕濕冷冷一只手,有些虛軟。
陳醉把夜壺拿進被裏,放在兩腿間的凹陷處,以一個不大體面的姿勢向後仰着頭,狠狠打了個哆嗦,哼了一聲,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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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文正臉上有點挂不住,尿液打在金屬器皿裏的聲音怪怪的,再加上陳醉“嗯嗯”的鼻音,讓他手臂內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熱毛巾。”尿完,陳醉說,錢文正不知道他要幹嘛,麻利地去倒了熱水,絞好手巾拿給他。陳醉的腿仍然岔着,把熱毛巾伸進去,在兩腿中間那一塊擦,錢文正低着頭不看,但熱熱的能感覺到陳醉的視線,他在看他。
邊擦下體邊……錢文正屏住呼吸,怎麽辦,要做反應嗎?好像太快了,可這又是個機會……他心慌意亂,貿貿然朝陳醉擡起頭,倏地一下,陳醉虧心似的,把視線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