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不我們和解吧（NO6-NO8)
NO.6
高一總是例行要軍訓的。建國說，“軍訓一方面是讓你們收收心，另一方面也是讓你有個心裏準備，高中三年沒點身體素質，怎麽抗的下來呢？”
建國這政治真沒白教，矛盾的理論運用的相當純熟，一面規劃美好藍圖，一面暗地裏給你挖坑。無論怎麽說，我已經對未來三年做了最壞的打算。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我将心理預期定的低一些，也許或多或少還能有些驚喜。
軍訓要穿迷彩服或者警服之類，學校是不會為你準備的，教官更是不可能理會這些事。于是乎，即使平時不聯系的親戚，只要你在公安局、交警、消防工作，也有人找上門來借制服。好在縣城本就不大，每年軍訓借衣服也是司空見慣之事，大體上，每年縣一中的軍訓還不至于穿的五花八門。
“建軍叔叔是你爸爸的同學，他家崽也軍訓（崽是當地對小孩子的統稱，不分男女），平時也沒什麽交往，能昀一套給咱們，人真心不錯。”曾師姐拿出一套公安制服，橄榄綠色的短袖，果然比長袖迷彩裝好看。
“謝謝媽媽，還是媽媽厲害。”
“怎麽不謝爸爸呢，好歹也是爸爸的同學。”餘師兄喝了口茶，故作不滿道。
“老爸是幹大事的人，這等小事何須您出馬。再者，我家媽媽這麽能幹，此等小事，也用不着您施以援手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總感覺這麽下去，我的人生觀會歪曲啊。下次建國上課得認真聽聽，務必端正這世界觀和人生觀，咱還想做五講四美三熱愛，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好青年呢。
NO.7
咳咳……咳咳……
“你感冒啦？”穿着警服的李玮站在我面前，身姿挺拔，看着挺像那麽回事。
“要你管，咳咳……”
一個不小心居然感冒了，出門前，餘師兄很想讓我添件衣服，都說戀愛中的男人是傻子，如果一直持續處于愛情的蜜月期，估摸着不單是個傻子，該是生活技能幾近為零的植物人了。現在是夏天好不好，而且今天要軍訓呢？雖然內心咆哮着，但對于關懷無比的餘師兄，我非常熱情的回應了一個愛的抱抱。下場是，自今天起，母上大人不再做早餐，自己外出覓食吧。對于這個結果，在自憐自艾的同時，更多的是無處訴說的“憤怒”。因此某人很不幸的撞在了槍口上。
“你都生病了，怎麽還這麽橫呢。餘姑娘，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李玮并沒有生氣，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居然還有笑意，可是這笑在我看來，真是太刺眼了。
“六月寒？我看我病了，就是你給克的。要不昨天見了你，怎麽今天就生病了。”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李玮似乎愣了一下。
畢竟他是出于關心，我有些後悔說出這些話。我原來不是這樣尖酸刻薄的，看來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如果不是早就把他定位為二貨、臭流氓、宇宙黑洞，估摸着我應該還是溫柔可人的模樣。
“我……”
“你們快點出來，要集合了。”沒等我解釋，陳倩拉着我就往外跑。我回頭看看他，也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生氣了嗎？
我們教官姓高但是個子卻不高，好在嗓門高，總算是人如其名。
剛上高中的孩子，在內心軍訓與體育課等同，個個站的歪七扭八的，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要在民國，絕對的漢奸兵痞子。
高教官很是不滿意我們，看他那皺眉的表情，我敢打賭絕對不只夾死一只蚊子。
“我在我們班是标兵，所以我訓練的兵也要是标兵，誰要是不争氣，我就要累的他喘大氣。”我懷疑他應該是河南人，絕對不是地域歧視，只是覺得他們其實很有才，總能想到押韻的句子，順口溜也編的朗朗上口。以我目前的歷史水平，我認為這主要是因為他們自古就是中原地區，那時候要出個國家大事，總要先來個童謠什麽的，譬如誅殺董卓時，小孩們就會唱，千裏草，何青青，十日蔔，不得生。
哼哼……哼哼……
“怎麽？我說的很好笑嗎？”高教官在巡視了一番後，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不停的抖動身體，發出哼哼的聲音。
天知道，我不過是覺得總是咳嗽打斷他激情洋溢的講話不禮貌而已，果然善解人意也得分場合。
“我……”
“教官，她不是笑，她感冒了，咳嗽。”還不等我開口解釋，另一道聲音從隊伍裏傳了出來。
“哪個說話？站出來。”
“報告教官，是我。”李玮一路小跑，站在隊伍前面。
“怎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教官，他這算英雄救美。”
哈哈哈……
高教官看看站在身前的李玮，又看看滿臉通紅的我，“二位這肩章還沒拆呢，兩杠兩星，都是領導啊，這還不好辦了。”
“教官，他們這是情侶裝。”
哈哈哈……
這一刻，我深深的感受到了生活對我的惡意，在不幸感冒、被曾師姐趕出家門後，還要被嘲笑。我敢肯定，第一個說出雪上加霜這個詞的人，一定深有體會。
雖然高教官年輕，但軍中專治各種不服，不怕你調皮搗蛋，就怕你悶着頭蔫壞。“放屁，這麽多穿警服的，都是情侶裝？這叫戰友裝，懂不懂……”
“你，還有接話那個繞着操場跑五圈。”指了一下李玮，高教官用手比劃了一下，示意他們自覺主動自我反省去。
咳咳……咳咳……
我覺得此時此刻再委屈自己憋着，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索性大聲咳嗽起來，順便将我一腔悲憤化作飛沫，噴灑出去。
約莫我這個樣子，感動了高教官，或者更為确切的說，應該是某個唾沫星子命中了他，剛才還僅能夾死蚊子的眉，如今能夾死蒼蠅了。
“這位女同學，既然生病了，就到旁邊歇着。順便幫兩位英雄數一下跑了幾圈。”
高教官兵法學的好啊，上兵伐謀攻心為上？周凱就算了，可是李玮是幫我出頭，現在我來監督他們受罰，這在其他同學眼中，我算什麽人？不過是個唾沫星子，何必用上如此陰險的招數，又不是階級敵人，至于這麽狠麽？
可是軟弱的我再一次屈服了，我在內心狠狠的鄙視着自己。雖然不情願，還是乖乖的站在路邊。
看他們你一腳我一腳的鬧着，似乎這次受罰并沒有影響到好心情，我才算放下心來。我知道自己沒有什麽大的優點，因此總是不斷的自我反省。我這性格永遠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甚至連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但我至少要做到善待他人，我想成為一個溫柔的人，因為我希望，若有一天我落魄了，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對于李玮，我今天确實過分了。我想，是不是應該私下跟他個道歉……
不知為什麽，周凱那句“英雄救美”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點燃地球真的只需要一根火柴。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流氓的朋友都是色狼，滿腦子歪門邪道。
咳咳……咳咳……氣得都喘不上氣了
“你怎麽了，怎麽咳的這麽厲害？要是太難受，就先回去休息吧，你們女生不軍訓也沒什麽。”
原本還是悠哉悠哉慢跑的李玮，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奔到我身邊。
“咳咳……都……咳咳……都是……咳咳……你……”
“好好好，都是我，都怪我，若不是昨天遇着了我，你也不會生病了。”
這小子怎麽主動認錯了？
我不斷的輕拍着左胸，試圖緩和一下喘息，該死的自我反省，我又開始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女人真是多變的物種，有時候她們連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什麽，就已改變了主意。我恨自己立場不堅定。
“你等一下，記得，別動，等我。千萬別動，一定等着我。”
五分鐘後……
“餘晴晴，溫開水。”李玮将杯子遞了過來。
“你哪來的水？”
“我在小賣部買了顆梨膏糖，讓老板送的溫開水。”
接過水，我暗自點點頭，果然腦子靈光就是不一樣，買糖送水這種事情，我約莫一輩子都做不出來。當然原因也有可能是，我臉皮沒有他厚。
“餘晴晴，要不我們和解吧。”
我突然發現他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在黑眼球中，我見到了整個自己。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既然喝了人家水，和解就和解吧。
“這個給你，止咳的。”李玮遞給我一顆糖，順手接過水杯。
原來梨膏糖是買給我的，剛才就算和解也是勉強，頂多也就百分之五十，現如今，百分之八十。我私自将周凱口沒遮攔的過錯歸咎于他，扣去了二十分。想來兄弟總是需要同甘共苦共擔風險的。
卻不想李玮接過杯子，拿起就喝，“累死我了。”
“你……那是我的。”
我不知道這算故意還是過失，如果是故意，當然責任在他，雖然水是他送的，但是給了我，便是我的所有物，未經允許便喝，怎麽也算詐騙；如果屬于過失，那就是我的責任，因為我忘了提醒他，別人的水不能喝。可是憑什麽我得提醒他，哪怕幼稚園的小朋友也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要拿。
“我知道，你借我喝一下，我都給你糖了，你怎麽這麽小氣。”
這個需要負全責的人，以一種毫不愧疚的語氣指責我的自私，我真的猜不透，他是以一種怎樣厚臉皮的心态說出這句話的。
“不是……那個……我喝……過了……”
自省，是的，自省，我是個溫柔的姑娘，我今天已經對不起他了，我以一種跟智障交流的心态，試着跟他耐心解釋。
可惜話音未落，水已經咕咚咕咚被喝盡。“沒事，我身體素質好，不會被你傳染的，你別擔心。這杯子還得還給人家呢。”
老娘才不擔心。果然狗改不了那啥，混蛋……
NO.8
“餘晴晴，還生氣呢？我請你吃面，好不好？”
在下早自習的那一刻，李玮又開始這三天來相同的話題。自打那天被迫同飲一碗水後，我已徹底将李玮拉上了黑名單，可他絕對是我見過的臉皮最厚的人，沒有之一。
“不要，我不喜歡吃面條。”
這是實話，我真的不喜歡吃面條，至于語氣不善，老娘這脾氣随人而定，你是什麽貨色，我就什麽臉色。
“那你喜歡吃什麽？”
明顯這厮聽不懂人話，仍舊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老娘把你剁了蒸包子。咳咳……”
“你喜歡吃肉包子啊。咳嗽不能吃油膩的，要不等你好了，我給你買。”
“老娘不喜歡肥肉，也不吃肉包子，你能不能別煩啊。咳咳……”
不願再跟不重要的人浪費寶貴的早餐時間，我叫上陳倩，“倩倩，走吧。”
好友陳倩曾私下偷偷問過我，“晴晴，他不是對你有意思吧？”
“你覺得可能麽？”
上下打量了一番，陳倩明悟似的點點頭，“嗯，有道理，長得一般，身材也不行，關鍵學習成績還……如果要他在死和追你之間選一項，估計他寧願去死。”
好吧，但凡能夠成為閨蜜，腦回路大體上都是一致的，雖然內心不願承認，但我覺得她說的沒錯，如果真的有的選，如果真要追自己，毋寧死。
我一直認為，青春期的男生逗逗女同桌，并不能上升到愛情和喜歡的高度。也許只是自然進化史中某個階段，人類出現的基本特征。就好像，外在的變聲期，內心應該是好奇吧，在女生面前顯示優越感。而學霸面對學渣同桌，這種優越感估計又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他逗逗我，完全沒必要自作多情。
“他這幾天總是想請你吃飯，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咱倆之間可從來沒有秘密。”陳倩挽着我的胳膊撒嬌似的拼命搖起來，還故意抛了個媚眼，暗送秋波。
這世界上只要讓第三個知道，多數秘密最後都不是秘密，雖然每個人都會保證，你放心，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可是往往最後除卻當事人，秘密已經廣而告之，甚至出現了多個版本。因此，那件事是絕對不可以說的，對任何人都不可以。
“晴晴，發什麽呆呢？你該不會在想怎麽找個理由騙我吧？”
果然是同桌三年的自己人，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她，不過瞞不過也得瞞，我趕緊一把抱住陳倩，“娘子，都是李玮那賊人害的為夫，若不是開學第一天他搗亂，我也不會遲到，高中三年的風水都被他壞了。”
“相公說的有理，那賊子确實可惡，第一天就害你遲到，這開局不利啊，着實惱人……”陳倩信命，但凡星座、屬相、風水、塔羅一概全信，簡直是學貫中西，博古通今，人送外號：“陳神婆”。
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我在心中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付神婆就得靠封建迷信。
“你感冒了，吃點面條，好消化還能發汗。”
眼見正吃着的碗被拖開，一根粉絲随着遠去的碗越拉越長，我猛地擡起頭，伸起筷子準備開打，聽過劫道的，沒見過搶粉的，朗朗乾坤、大庭廣衆之下，還有這等惡徒，還有沒王法了，尤其還在餘家巷，我的地盤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玮一手擋着我伸過來的筷子，一手從容不忙的将周凱剛端上來的面條遞給我。
“什麽情況？練着呢？高教官要是知道你們連吃早飯的時間都在練習擒拿，就不會日日吐血了。”陳倩很是淡定的看着這一幕，早晚的事，李玮都圍着轉了三天了。
對于他執着于請我吃飯，約莫也是為了今後一年能夠安生的學習，畢竟亂拳打死老師傅，學霸也經不起學渣的搗亂。
人生不該沉溺于過去，一碗水事件，從語法上說，已經是過去式。我也不想為這事沒完沒了，坐在垃圾桶旁已經是委屈，何必心裏上還給自己找不自在，最近流行的詞不就是“共贏”麽。雖然我同意和解，但這口惡氣還是得出的，在餘家巷我的場子裏，沒人能打我的臉。
“玮哥，今天的面好吃嗎？”
“不錯。”
“想來你這個二中的，在我們巷子混的少，怕是不知道吧？”
“哦，那請問混巷子的大姐，有什麽秘密是我這個二中的不知道的呢？”
“其實也沒什麽，我跟你說，今天吃飯那家早餐店原址是個
公共廁所。我記得原來沒改造之前，一到陰雨天，那裏到處污水橫流，但凡天熱一些，蠅蟲四處亂飛，尤其是那個蛆蟲啊，一拱一拱的……”
年少時期，住平板房，那有什麽廁所，都是到這個公廁，想起當年的場景，真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忍不住抖了抖身體。
卻見李玮一點反應都沒有，以一種看戲的眼神盯着我，這家夥的心髒是不鏽鋼的吧。
“我這個人吧，其實對飯菜沒什麽講究，吃什麽都可以。但是我挑人，如果人對了，在哪吃，吃什麽，都是人間美味。”
完敗！不僅是學習，臉皮厚這一條，我拍馬也趕不上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建國：這次軍訓彙演大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我們跟高教官一起合個影，算是我們五班第一次集體活動的留念。
高教官：第一排多了一個人，那個咳嗽的女生站後面去。就到那個英雄救美的男生旁邊吧。
餘晴晴：教官你搞什麽呢？那裏只有半個凳子了。
李玮：晴晴，沒事，我扶着你的腰。
來，一二三，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