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劫數
佟水城這幾日極不太平,先有紅幫聚衆鬧事被冠以亂黨之名,以致葉嘯被捕,再有轟動全城的韓家滅門案,到如今連穆家也跟着遭殃,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內發生這一連串大事,別說穆家,就是佟水城的百姓,也不免人心惶惶,只覺着城中将有大事發生。
清晨時分,路上行人搓着凍手匆匆走過下九坊,做早市的茶館飯館酒肆才剛開門沒多久,各處後廚還都炊煙袅袅,本是佟水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早晨,長巷那頭整齊的腳步叩擊着石板路,配合鐵甲交磨的铮铮音,将這清晨的煙火氣息盡數敲散。路上行人紛紛避讓兩側,任那鎮西衛的人馬氣勢洶洶沖進下九坊,停在了悅朋茶食面前。
自紅幫出事,韓家被滅,悅朋茶食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食客怕事已經不敢來此,到近日穆家也遭了事,茶館內已經再無客人。
四周好事的百姓見勢遠遠停下,駐足探看竊竊私語,茶館已被鎮西衛的人馬團團圍住,不多時,館內掌櫃并小二廚子等人全被逐出,茶館的木門重重關上。
繼昨日穆家商號被封鋪之後,這間開了數年,由葉嘯、穆溪白和韓敬三人共同經營,曾名躁佟水的悅朋茶食,也貼上了官府的封條。
整條下九街上,紅幫的堂口、韓家的賭坊當鋪及妓館,通通被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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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終究避不過去。
一大早,岳湘和陶善文就趕到穆家,陶善行坐在堂上聽二人說完近日外頭的亂象,久久未語。
相比悅朋茶食,百态茶館和書局倒還好些,畢竟不是由穆溪白親自經手的,對外也只稱東家是陶善文,故而還沒被盯上,但受影響仍不可避免。當初百态開張時,穆溪白大張旗鼓請來不少人為茶館捧場,外人難免将二者想到一塊去,百态生意也受到波及。
“還不到虧蝕的地步,尚可保本。”陶善文提起百态只一言代過,他今日與岳湘前來,不為百态之事。
“那就好,幸虧有你們。”陶善行沒有多餘精力去想百态的事,穆家的事已經讓她應付不過來了。
“妹妹,穆老爺到底犯了何事?”陶善文擔心問道。
陶善行搖頭:“不知道,鎮西衛的人沒給說法。”
人是直接從商行抓走的,只說穆清海犯了事,商行先被抄,貨物也扣押了兩大倉,對方一句話都沒給,不過驚動到鎮西衛的,肯定不是普通官非,有紅幫在前,她覺得穆家這罪名定然不輕。
“我再派人去打聽打聽,穆哥人呢?”岳湘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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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還是搖頭,從那天他出府起,就再無音信。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在做什麽,竟連穆家發生這麽大的事,他都沒有回來。現如今,外頭都在找穆溪白的下落,可他仿佛銷聲匿跡一般,消失人前。
“妹妹,我看外面都是鎮西衛的人盯着,留在穆家……要不我出去想點辦法,讓你回娘家避避,畢竟你不是穆家人。”陶善文欲言又止。
穆清海被抓,穆府外圍已被鎮西衛的人包圍,雖沒到抄家的地步,但穆家人想再自由出入已經不能,連老太太和趙氏外出奔走都沒辦法,宛如軟禁。
“可我嫁給穆溪白了。”陶善行還是搖頭,很奇怪,最初她時時刻刻都在盤算着如何脫離穆家,如何全身而退與穆溪白和離,但到了今時今日,分明已被架在火上煎烤,她卻再無和離之心。
她雖非什麽三貞九烈的女人,卻也絕非大難到頭各自飛的薄情人,如此艱難的境況,她怎能舍他而去?刀山火海也不過一死而已,這段路她願意陪他走下去,只是因為那個人是穆溪白罷了。
而她,她依舊是他惦記了多年的人,縱然死過,怕過,也還是找回了曾經的勇氣。
她是秦雅,不是好人,但她願意與自己所愛之人,共赴所有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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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查出來了。穆老爺的罪名是通敵叛國。鎮西衛懷疑老爺借出關行商之機與鞑靼狼軍私通,又在商行中抄出數封與鞑靼狼将私下往來的密信,信上蓋有老爺的私章。”
陳舊的宅院中聚集了不少人,都候在廳外的長廊下等着見穆溪白,輪到其中一人時,那人躬身入廳,一邊給堂上所站之人呈上信函,一邊言語禀報。
穆溪白不發一語拆了信,邊聽邊閱信,信上所寫要比那人呈報的更加詳細,關于穆清海如何獲罪被捕,鎮西衛如何行動等等,都逐一細述。他看完信仍舊不置一辭,只點點頭,再換下個人進屋。
所有的人依次進入,挨個向穆溪白禀事,穆溪白不慌不忙聽完所有人呈禀之事,案上也堆起一撂冊子。整整一天時間,他都躲在這間偏僻的宅院中,直到夕陽西落才聽完所有人呈禀的內容。
衆人各自散去,屋中只剩下佟舟回一人。
“佟先生,您受累帶人盡快将名錄彙總,明天一早,我要拿到總冊。”穆溪白按着那撂書冊道。
佟舟回點頭,眉間不無憂色:“小穆,你打算用這份名錄找謝寅談條件?”
榮安侯謝寅是這場風波的罪魁禍首,只要他肯放手,葉肅和穆家也許都能保住。這是普通人的想法,卻不是穆溪白的想法。
他看着書案上這撂冊子,搖頭冷笑:“談條件就意味着妥協,即便我願意妥協,韓敬呢?他家四十七條人命,如何妥協?我若向謝寅屈服,又該如何面對韓敬?”
這批名錄收集來的時間到底晚了,而他也沒想到謝寅心狠手辣至此,竟然不留半點餘地。從韓敬舉家被滅起,穆溪白就再無可能向謝寅妥協。
他在韓敬床前發過誓,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謝寅償命。
“謝寅那人心思深沉多疑,行事狠辣,凡事都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與他談條件不啻與虎謀皮。這麽重要的東西在我手上,我和他還有韓敬之仇,他怎肯信我,放過穆家?只怕會讓穆家死得更快。”穆溪白的冷笑漸漸化作戾氣。
“那你想如何對付謝寅?如今在山西敢和謝寅公然為敵的,恐怕找不出一個人來?鎮西衛裏有他的人,官府也有他的人,就連你穆家……都混進他的細作,你就算拿着這本名錄,也找不到可與謝寅抗衡之人!”佟舟行已經猜不出穆溪白的想法了。
穆溪白收笑,沉默半晌後才道:“不,有一個人,可以對付謝寅。”
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個人足以抗衡謝寅。他得感謝他的陶陶,給他送來了這麽份大禮。
方稚,是他的絕路,也是最後的活路。
孤注一擲的終途。
“佟先生,五日後,若我不測,你就銷毀旗門所有名冊,遣散衆人,關閉旗門。”
語畢,穆溪白穿上鬥篷,戴妥兜帽踏出宅子。外面天色尚早,他還要再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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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之際,穆溪白在小南湘裏見到了秦舒。
秦舒正在撫琴,她的琴技很好,并不輸給宋芸芸,只是匠氣過重,少了感情。一曲奏畢,秦舒才向穆溪白欠身行禮。穆溪白雙手環胸靠在牆上,懶散地盯着她,既沒拒絕她的禮,也沒讓她起來,只道:“穆某來向夫人讨要此前所說之物,夫人的要求,穆某應允了。”
秦舒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同樣盯着他那張俊俏的臉龐,在心裏将他與馮輝作了對比,只覺馮輝粗野醜陋叫人厭惡,一時又想着若當年不曾被秦雅所害,如今所嫁之人,合該是比穆溪白身世更加顯赫的英俊少年郎,在京中過着诰命夫人的日子。
這人哪,還是得看模樣,模樣好的,怎麽樣都讓人喜歡。
“我等了穆爺許久,可您現在才來找我,不覺遲了嗎?如今穆家蒙難,即便我将馮輝培植的細作名字給你,你又能如何?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惹上了誰吧?”秦舒嘆口氣,有些遺憾地看着穆溪白。
“榮安侯謝寅?”穆溪白不以為意吐出這個名字。
秦舒臉色一變:“你知道?”
穆溪白大笑:“要知道這些有何困難?穆家之事不勞夫人操心,夫人只需知道,我如今尚有餘力保夫人脫離苦海便是。夫人想走,我自可成全,不過我這裏也有另一條路供夫人挑選,不知夫人可願一聽?”
“穆爺但說無妨。”秦舒坐回琴後,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态。
約半炷香時間,秦舒在許久的沉默過後,終于露出一絲笑來,手撫過身前古琴,在琴頭處輕輕一擰,打開了一個暗格,從中取出薄薄小冊,親手呈到穆溪白面前,盈盈躬身:“穆爺,從今兒起,妾身可是您的人了。”
穆溪白不語,就着她的手翻開那本小冊,眼眸陡然一縮。
打頭第一個名字,就寫着——陶善行。
“爺不信我?”秦舒媚眼如絲,眸中藏着蛇似陰綿郁氣。
穆溪白亦作一笑,不答,只再翻過一頁,第二頁還是熟人。他不再往下看,伸手取走小冊,道了聲:“多謝夫人成全。”
餘話再無。
屋外,冬雨又落。
大過年的……這劇情不太友好,我錯了。
除夕了,不管怎樣,今晚在家裏看看電視守守歲,好好過個年,祝大家新年快樂!!!!感謝陪我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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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我們一起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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