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風起
陶善行心裏窩了團火從祠堂裏出來。兩人為了她幫不幫忙的事小小争執了一番,不過因為彼此身上都有傷,并沒大吵,只是穆溪白話說得重,竟直接要她不要再來祠堂看他,把她給堵得半死。
“倔驢脾氣,誰耐煩理你!”她忿忿地踢了牆根一腳,卻又牽扯到背上的傷,不免一陣龇牙咧嘴。
商時風并未走遠,見狀幾步過來,道:“小嫂,怎麽了?可是身上不适?”
“沒事。”陶善行擺擺手,往淩輝閣走去。
商時風出人意料地沒有離開,與她并行,邊走邊道:“小嫂是擔心穆哥?”說罷不等她開口,便安慰道,“明天我勸勸義父,讓他先放穆哥先回淩輝閣養傷,義父只是在氣頭上而已,不會真的氣穆哥,你也寬心好好養傷才是。”
“替他說什麽好話,讓他在祠堂關一輩子才好。”陶善行尚在氣頭上,氣呼呼道,想起穆溪白的态度她又是一陣惱火,擡腳要踢路上石子,不想雨後地濕,她石子沒踢着,腳底卻打滑,險些摔在地上,被商時風眼明手快扶住。
“小心。”商時風飛快握住她的手,另一手輕攬她側腰,将人扶定。
陶善行一怔,很快就将手抽回,退開半步,道了句:“多謝,我沒事。”忽覺有些尴尬,便道,“我先回淩輝閣了,你去忙你的事吧,告辭。”
語畢她匆匆離去,只留商時風站在樹蔭下,盯着自己已然空去的手掌看了半天,才倏爾攥緊了拳,狠狠甩袖而下,拂衣離去。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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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回到淩閣軒體力已然耗盡,趴在床上整晚都沒下來,連飯也才吃了幾口,入夜後吃過藥倒頭就睡,什麽也不願意想。
一夜無夢,只是不知是藥的關系還是傷勢關系,她睡得腦袋發沉,不知時間,榴姐過來叫了兩次也沒将她叫醒,直到有人在床畔坐下,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她才驚醒。
那好像是穆溪白的手。
她猛然睜眼,卻沒在床邊看到人,恍惚間像做了個夢。屋外天光透亮,她看了眼漏刻——不得了,她一覺竟然睡到正午。頂着後背辣辣的疼,她撐起身體,正想掀被下床,外頭傳來珠簾被撥動的聲音,穆溪白端着湯藥從簾後進來,看得陶善行一愕。
剛才的手不是她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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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回來了?
明晃晃的疑問寫在她眼裏,她那雙眸尚帶剛睡醒的惺忪,透着嬌憨,逗得穆溪白一樂,笑道:“我被放出來了,你不高興?”
陶善行橫他一眼:“公公這麽快肯放你出來?”
他沒馬上讓她喝藥,先倒來杯溫水垂眸坐到床邊,不看她眼睛,道:“今天一早我去見我父親,與他将話說開,也就沒事了。”
陶善行蹙眉,這對父子不和多年,說兩句話就能解開心結,讓穆清海放他出來?她才不信。
穆溪白知道她心中疑窦,胸中嘆息一聲,那過程絕非三言兩語能夠描繪,他終究沒有将原委解釋給她。昨日見過陶善行後,他便陷入沉思,想了整整一夜,終于決定求見穆清海。穆清海在書房見了他,他跪在父親面前,将這些年所行之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說出,其中就包括紅幫之事并創立五旗門之舉,直聽得穆清海目瞪口呆,最後跌坐在椅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之所以選擇此時坦白,是穆溪白覺得事态的發展已經脫離他的控制,而這節骨眼上若他還被穆清海關在家裏,那才真叫一籌莫展,他需要時間需要想應對之策需要見韓敬需要求葉嘯和穆家,他不能留在家中。
“你的頭怎麽了?”陶善行忽然瞧見他額上一大塊淤青,“昨天還沒見這傷口,你早上又和公公吵架了?”
穆溪白苦笑——能不吵嗎?他爹回過神時一個鎮紙扔過來,擦着他的額角飛過,他也沒抵抗,直挺挺跪在地上任他爹打罵。待他爹發洩夠了,知道再打再罵也于事無補,這才決定将他放出。
“老頭子對我向來這樣,沒事。”穆溪白握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關注傷口,轉而解她中衣系帶。
陶善行本還有心追問他早上和公公談了什麽,忽然發現自己中衣系帶三去其二,襟口已敞,裏頭的松花色小兜已隐約可見,她剎時間攥住衣襟,縮到床裏,瞪他:“你幹什麽?”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穆溪白也往床裏鑽去,見她刺猬般戒備,于是哄道,“乖,我就看看傷口,不做別的。我還趕着出去,看一眼就走。”
“有什麽好看的,都敷過藥了。”陶善行面色大紅,背靠着床壁不肯出來。
穆溪白卻已挨到她身邊,輕而易舉就将她攔腰抱出來,也不知按了哪幾處地方,竟讓她關節酸麻,不知不覺就趴在床上,氣得她大罵:“穆溪白你個無賴!”
穆溪白不搭理她,扯過被子蓋住她半身,一手鉗住她雙腕,另一手輕輕松松解去她中衣,往後一褪。玉似的背上只有兩段小兜松花色的細帶,本該潔白無暇的肌膚卻被一道又長又深的血痕爬過,哪怕敷過藥,也還是皮開肉綻的模樣,看得穆溪白雙眸驟縮,恨不得這鞭傷在自己身上才好。
在心中把自己罵得半死,他果然說到做到,看了一眼後就将被子拉到她頸下,松開她的手。陶善行只覺得背上已經浮起一片疙瘩,不知是因為冷的,還是被他看的,她整個人縮進被裏,把中衣“跐溜”一下從被外抽進去,窸窸窣窣地穿到身上,直到系牢最後一根帶子,她才鑽出被來,怒看穆溪白,待要罵人,卻見他怔怔盯着自己,滿目複雜竟不知以何形容,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只覺得穆溪白有些古怪。
穆溪白卻将雙臂一展,再将她摟進懷中,道:“陶善行,對不起。”
陶善行只當他內疚她受鞭傷之事,便推他道:“你這人怎如此婆媽,我都說了沒事,況且你昨天已經道過歉了。”
“對不起。”穆溪白仍無二話,捧起她的臉細細地看,眸底流淌過前所未有的溫柔不舍,忘乎所以看着她,近乎貪婪地一遍一遍看,怎樣都沒看夠般。
陶善行覺得不大對勁,問他:“穆溪白,你沒事吧?可是發生了什麽?”
穆溪白大夢初醒般收手,笑笑:“沒事。”而後退出床榻,看着她喝過湯藥,才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養。今晚我不回來,你不必替我留燈。”
說畢,他便轉身出屋,再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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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這一去,又是幾日未歸,而自穆溪白離府後,穆府的氣氛也起了變化,穆清海親自去見了老太太一趟,出來後也跟着匆匆離府,趙氏亦給娘家去信,老太太更是愁眉不展。
底下人見狀,難免猜測家中出了什麽要緊事。
陶善行的傷口就在阖府的惶惶人心之中結痂好轉,林瑩那裏也傳來消息,穆溪白已經親自去見過韓敬,并将他帶往安全地方妥善照顧。從林瑩的信中,陶善行看到了一個字。
謝。
謝皎的謝。謝氏的謝。
這錯綜複雜的事終于找到源頭。她這段時間一直惦記着方稚之事,忽略了紅幫與鎮西衛之間的紛争,直到韓家被滅,她才意識到,這并非只是佟水的勢力之争,而是一樁不啻于穆溪白發現皇帝秘密的劫難。
再回想到最初葉嘯遇刺,到後來的馮輝秦舒諸般拉攏葉嘯兄弟三人,到如今痛下殺手,陶善行不難将這幾件事聯系在一起。
荊楚百年望族謝家乃是今上“霍熙”與六公主霍皎的母族,當年“霍熙”能夠争得儲君之位,力排萬難登基為帝,不無謝家從龍之功。而謝家之所以選擇“霍熙”,除了因為他母親姓謝之外,還因當年“霍熙”年幼且身邊無一重臣輔佐,只能依附謝家,是他們把持朝政的最佳傀儡,卻不曾想“霍熙”雖然年少,卻城府極深,裝了數年庸碌無為,騙過謝家所有耳目,直到順利登基後才爪牙漸現,展現驚人才華,與謝家之戰也自此正式拉開帷幕。
滿朝皆知,謝家早有不臣之心,如今的謝家家主謝寅更是個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家,謝霍之争,遲早要有結果,只是不論輸贏,都将是血流成河不死無休的結局。
而如今,這場厮殺已經由中原要地蔓延至山西。
誠如穆溪白所言,山西歷來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謝家有謀反之心,意欲裏通外敵圖謀帝位,山西就必需拿下,而水路……則是其中關鍵所在。
葉嘯的殺身之禍,因此而來。只是那時,他們尚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敵手是什麽樣的人,一步差便步步差,到如今處處受人掣肘。
她原以為方稚來佟水為的是謝皎,如今看來,不論是謝家還是方稚,謝皎只是原因之一,他們所為之事,遠勝謝皎。
謝霍相争,先祭旗的,卻是他們這些,夾縫中的無辜人。
陶善行越想,越覺得……此棋無解。
至穆溪白離開的第五日,最後的禍事終究不能幸免。即便這段時間穆清海小心再小心,慎重再慎重,穆家的貨還是出了問題。
穆家商號幾位管事連同穆清海一起,都被鎮西衛拿下,穆家在佟水的所有商號,一夕之間盡數貼上封條。
六十章了,計劃是八十章完結,不知道做不做得到,好像有點難。
這個春節事多,每天睡醒看微博就發現事态更嚴峻一些,大家千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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