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禍起
穆溪白看完陶善行出府前,被穆清海叫去書房,父子兩大吵一架。陶善行約也明白他二人為何吵架,穆家本就看不慣穆溪白鎮日與三教九流厮混,如果紅幫之事又被扣上亂黨之名,穆家正經行商,最怕惹官非,是以穆清海嚴令穆溪白與紅幫并葉嘯等人劃清界限。穆溪白哪能同意,且不說紅幫是他暗中與葉嘯并創,單論這兄弟義氣,穆溪白都不可能見死不救,最後自然與父親不歡而散,沖出府去,氣得穆清海在書房摔碎玉石鎮紙。
這一夜,穆溪白果然仍舊未歸,陶善行也睡得極差,一是因為紅幫之事來得蹊跷,二是因為方稚的關系。迷迷糊糊閉了會眼,她睡意全無,天未明就披衣起身,自己點上燈,在小書房裏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坐了半天,才提筆寫了封信,滴蠟封口,翌日清晨就悄悄交給觀亭,讓他遞給收信人,竟連榴姐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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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紅幫的事态并未因為穆溪白的奔走而有緩解跡象,反而開始發酵。佟水附近碼頭所有紅幫的船只都被扣押,而穆溪白與韓敬想盡辦法疏通,卻仍見不着葉嘯的面。
紅幫兄弟人心浮動,岌岌可危,又有好事者在幫中煽動,要糾結齊兄弟往鎮西衛救人,如今沸沸揚揚都堵在下九街紅幫最大的一個堂口內外叫嚣,卻被穆溪白死死鎮住,不同意他們沖動行事。只不過紅幫之事平日都是葉嘯打理,穆溪白不過暗中扶持,明面上的威信比不上葉嘯,幫中意見兩分,他便難以服衆。
“二爺,往日我們敬你也是條漢子,但現在嘯哥與幾位堂主落難,你卻坐視不理,只知道要我們等?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你怕死,兄弟們可不怕。咱們跟着嘯哥在水上讨生活,得了嘯哥多少恩惠,如今他出事,就算豁出老子這條性命,也要救他出來。”人群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勁裝漢子沖出,瞧着肌肉糾結很是壯實,此刻卻面紅耳赤,十分不滿穆溪白的命令,
“老曹,不可對二爺無禮。”原本站在堂間一個青衣書生打扮的男人忙出聲制止,又向穆溪白拱手道,“二爺,你別怪老曹,他也是心系嘯哥安危。你與嘯哥有結拜之義,這些時日為此事奔波勞累,兄弟們都看在眼裏,只是二爺在佟水家大業大,行事多有顧忌大夥都能理解。可如今嘯哥在鎮西衛手裏關着,鎮西衛的手段二爺是知道的,嘯哥也不知在裏頭遭了多少罪,兄弟們心急也在所難免,二爺若是擔心受到牽連,就将此事交給兄弟們處理,兄弟們絕不怪責二爺。”
那人話說得綿和,卻極具煽動性,還沒說完就惹來底下一堆附和。
“夠了。”穆溪白一掌拍在桌上,将桌了徹底震碎,這才得來底下短暫安靜,他望向那書生打扮的男人,目光如刃直透人心,問道,“孫恍,我記得……在紅幫你跟着嘯哥時間是最久的,是他的副手也是他的親信,深得他的信任。”
“孫恍不敢當。”孫恍忙謙虛地低頭,有意避開他的目光。
穆溪白挑起唇角,一掌按在他肩頭,道:“如今嘯哥不在,這麽多兄弟都聽你的,你更要明白,這麽敏感的節骨眼上,若再生事端,亂黨的名頭就要坐實,到時候天王老子都難救。”
孫恍想說什麽,穆溪白卻突然發力,五指如箍緊緊抓住他肩骨,疼得他面色煞白,待他忍不住痛吟出聲後,穆溪白才将他重重推開,自己撥開人群往外走去,邊走邊道:“嘯哥不在,幫權暫交我手,我說的話就是嘯哥意思。誰都不準輕舉妄動,若有違者,通通拿下後再革除幫藉,都聽清了。”
簡單一句,擲地有聲,人群外圍随即響起一陣整齊應諾:“是!”卻是幫中屬于穆溪白的那部分人,如同銅牆般攔在外頭,阻止幫衆惹事的同時,也恭敬送他離開。
遠外隐蔽角落內,有人将這一幕盡收眼中,飛快跑入陰影,往他處報信。
醉風樓中,馮輝躬身敬着小指大小的紙卷送入屏風後,屏風後正有姑娘奏琴,見他進來琴音一停,便聽到個好聽的男人聲音響起:“別停,繼續彈奏。”
琴音再起,馮輝将紙卷呈上,那人随手打開,看了兩眼,笑道:“沒想到穆家這纨绔倒有點能耐,紅幫的事,看來他沒少摻和,果然光除掉葉嘯沒用。下一個輪到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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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通堂,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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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月黑風高,下九坊深巷裏的一間宅子檐下挂的舊燈籠被風吹得亂晃,殘舊的對聯爬起一角,也被風刮得噼啪作響。宅中燭光未泥,窗上印出兩人身影。
“溪白,已經确認,榮安候謝寅秘至山西,如今人已在佟水,紅幫之事與他脫不了幹系,鎮西衛裏恐怕有他的人。”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正是五旗門金旗主佟舟回。
“不止鎮西衛,紅幫也有。對方打算拿下山西水路,先以私運鐵貨試探,後刺殺嘯哥未果又轉而拉攏他,如今更打算滅了整個紅幫,這應該都是馮輝依謝寅之命所為。水路拿下,他們與關外虎狼的勾聯更加便給,所以才迫不及待要除去紅幫和嘯哥,扶持新的勢力。”穆溪白就着桌上燭火低頭看着手中信件,又道,“他們狼子野心,必定布局已久,暗樁早就滲入山西各地。佟先生,給各旗主去信,我要的那份名錄,越快越好!”
五旗門中,他雖是少年旗主,可佟舟回歲數輩份都大過他,亦有半師之名,是以他仍尊他為先生,佟舟回也直呼其名。
“溪白,你可要想清楚,這份名錄事關重大,稍有差池便要惹來滔天之禍,以你現在的能耐,尚不足以抗衡謝寅,五旗門是你心血所注,必定也會毀于一旦,你的身份就再瞞不住,而你身後還有個穆家,若你身份曝露,穆家恐遭池魚之殃。三思而後行。”佟舟回語重心長道。
穆溪白看着桌上落下的燭影,沉默良久方道:“葉嘯被俘,紅幫人心散亂,我早就被逼出現人前,怕是早就成為他人眼中釘。佟先生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有了這份名錄,我尚有與謝寅談判的資格,才能自保,否則……不論葉嘯與我,才都是坐以待斃。”
“那就依你所言吧。”佟舟回不再多勸。
片刻過後,燭火熄滅,屋內再無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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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天,十月初,立冬日,秋盡冬現,佟水驟冷,白霜挂瓦,街巷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各處茶館酒肆內的炭盆都已生起,隔着厚實的布簾子,将寒冷拒在門外。
穆溪白已經在外呆了多日,心中想念陶善行至極,打算抽空回家一趟,日暮時分便暫放手中事務,頂着寒風策馬回家,豈料還未靠近自家大門,半途便竄出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孩童,險此撞上馬,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穆溪白急急勒停馬兒,飛身下馬,沖到那孩子身邊,正要問他可曾受傷,那孩子卻很快爬起,連衣上灰塵也不拍,往他手中塞了團紙,轉身就跑遠了。
他心內犯奇,将紙團展開,卻見上頭是女子的娟秀字跡,寫着約他往小南湘一會,談的是葉嘯之事。
約他之人,馮輝的妾室,秦家二姑娘,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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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關于紅幫的傳言越來越多,包括穆溪白在紅幫的一言一行,都已傳到穆府,惹得穆府上下跟着人心惶惶,也氣得穆清海日日在書房罵他。
陶善行心裏也發沉,只是她的沉重與旁人不同,又說不得,只能苦苦守在心裏。紅幫的事她幫不上穆溪白,只能讓他自己處理,而方稚之事,她倒可一試。
她已多日不曾見過穆溪白,不過穆溪白每日清晨與入夜前都會遣人遞口信,又或者送些信箋,寫的都是逗她高興的話,偶爾也有情話,日日不曾斷過,總之要她安心。
每每收到,陶善行都要會心一笑,由衷覺得穆溪白這人倘若上了心,那真是天底下最最體貼的男人。
這日入夜,穆溪白破例沒有給她遞任何口信與信箋,她心中正有些不安,卻逢觀亭給她送來一物,恰是她前兩天所寄之信的回音。
“娘子,昨日你說炭盆燥熱,今夜給你換成湯婆子,就不攏炭盆了。”榴姐一邊說,一邊灌了兩個湯婆子用錦袋套好,塞進她床上焐被,“你夜裏若還嫌冷,便喚我一聲。”
陶善行将手中信紙蓋放桌上,沖她柔聲道:“榴姐,先別忙了,咱們說會話吧。”
榴姐依言過來,順從地坐到她對面,臉上的傷痕叫燭火就近一照,愈發猙獰。
“娘子要說什麽?”她問道。
“說說你的過去。”陶善行以手支頭,撐在桌上帶三分童稚看着她。
“我的過去……有什麽好說的?”榴姐避開她的目光。
“那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你幫我看看,這故事是真是假?”陶善行笑了笑,見她點頭,便娓娓道來,“話說前朝有位妃子失了帝心,被貶至皇陵替剛剛薨逝的太後守陵,身邊只帶着年幼的皇子與心腹女官并肚中剛懷沒多久的小公主……”
陶善行的故事才起了個頭,那廂榴姐臉色已變。
這應該是周六的章節?
小年夜了嗎?
大家小年夜快樂。
我是盡責的存稿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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