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掉馬(2)
陶善行心中劇震,愕然看着那張素帕,腦中亂成一片。
忽然之間,穆溪白過去的種種行徑,都有了合理解釋。他之所以不反對與秦雅的親事,不是因為秦雅符合他的要求,而是因為,秦雅本就是他所求之人;觀亭說他心儀之人去歲九月香消玉殒,她也是去年九月病逝南華庵的,他此前入京祭拜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秦雅……
十四年前的桃花會,他們不過一面之緣,于她而言,幫他只是舉手之勞,卻不曾想,他竟然牢牢記了十四年。
陶善行難以置信,竟會有人就默默惦記了自己十四年。情深至此,令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眼見盆中畫紙已焚燒殆盡,穆溪白又要将帕子扔入火中,她本能地飛撲上前,眼明手快把茶潑進火盆,澆熄了火,搶走那張素帕。
“怎麽了?”穆溪白蹙眉不解。
陶善行飛快地看了兩眼帕子,确認這是自己的舊物,将手往身後一背,道:“別燒。”
“為什麽?”穆溪白更納悶了。
“反正別燒就是。”陶善行急道,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別過身去,只将那帕子團進自己袖中。
“那你搶它做什麽?”穆溪白将她半圈入懷,手臂繞到她身前,要鑽進她袖裏搶帕子。
陶善行捂得死緊,心怦怦直跳,也不敢轉身面對他,只道:“我改主意了不成嗎?不要你燒,我來收着。你……你松手,再不松手我喊人了!”
“??”穆溪白捉摸不透女人心思,心道真是麻煩,把她扳過身來,豎着将人抱起。
陶善行突然被他舉高,吓得雙手抱住他脖頸,聽他放肆笑道:“你喊,看誰能從大爺手裏把你救下來。”
她一急便止不住嗽起,咳得沒完沒了,穆溪白眉頭大蹙,忙将她放到榻上,瞧她咳得滿面通紅,哪還顧得上什麽帕子不帕子,給她倒來茶,喂她喝下,見她緩過氣來,才輕撫她的背道:“與你開個玩笑,你怎就咳上了?”
陶善行仍不敢看他,捧着茶垂着頭:“誰同你開玩笑。”
“行了行了,那帕子你愛收就收着吧,反正原本也是要燒的。不過我可得與你說清楚,我這裏與她有關的物件就這兩樣,畫我已經燒了,這帕子你收走,我的承諾就算兌現,日後除你之外再無別人,那麽你……”穆溪白蹲下身,非要望她雙眸。
陶善行快被他盯出個窟窿來,覺得自己像那幅畫,周身都被燒着。她咬唇避開他的眼,腦中亂極,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霍地站起,邊往歸愚齋外急步走去,邊道:“我什麽我?不知道你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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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你說話不算數!”穆溪白追到她身邊,氣道。
“我又不是你,什麽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何況我答應過你什麽嗎?”陶善行目不斜視地急走,生平第一回生出逃避之意。穆溪白這份感情來得太突然也太猛烈,叫她無所适從。
“你!”穆溪白氣極,一把拽住她,将人往樹下一拉,輕而易舉就将她抵在了老樹樹杆上。
跟他耍賴皮?
“那行,我也不要你同意了。”穆溪白勾起一邊嘴角,又壞又媚,唇貼在她耳畔,氣息摩挲過她的臉頰,鑽進她心裏。
陶善行剛想說話,唇方半張,已被穆溪白襲中。
溫熱的雙唇貼緊,他氣勢如虹,再不是夜夜趁她熟睡時偷吻的克制溫柔,帶着幾分氣惱,不容抗拒地探舌而入。陶善行腦中轟地一聲徹底空白,眼都忘了要閉,手也忘了動作,僵硬地站着,及至他一吻轉深,她方向後軟倒,卻被他一掌擎住腰。
他漸漸不再滿足于她的唇,腦中掠過近段日子時不時就做的夢,以及擁眠時她柔軟的身體,呼吸加沉,唇往下走,竟要啃上她脖頸,那手也不大老實起來。陶善行心裏一驚,羞窘至極地推他:“穆溪白,這是花園!”
穆溪白半擡頭,雙眼迷離,看着她雙頰桃染,眼帶春、水,更加難以把持:“花園?那咱們回屋……回屋繼續……”
陶善行懵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穆溪白指腹輕輕撫過她唇瓣。
陶善行抿唇搖頭,正想說話,不妨園子那頭傳來觀亭聲音。
“二爺,紅幫有急情。”觀亭嗽了幾聲也沒能叫醒穆溪白,只好壯着膽子出聲打斷。
只這一聲,把陶善行給羞得魂都要燒沒,她匆匆望了一眼,觀亭遠遠站着,側身俯頭,也不敢往他們這邊瞄,但顯然他們的舉動已經落進觀亭眼中。
陶善行無地自容,穆溪白遮去她的身體,陰沉着臉轉身要罵人,觀亭馬上道:“二爺,十萬火急的事,不然小的也不敢這節骨眼吵您。紅幫和鎮西衛起了沖突,現在連同嘯哥在內,幫中已有十餘名管事都被鎮西衛帶走。”
穆溪白神情一變,松開陶善行轉身道:“什麽?我不是讓他們沒事別惹鎮西衛的人?”
“具體情況小人也不知,前些日子你不在佟水,鎮西衛的人要查我們船的一批貨,當時鬧得有些不快,後來嘯哥已經着人賠禮道歉,對方也言明不再追究,不知為何突然發難扣下了碼頭幾艘船的大貨,言語之間又和兄弟們起了沖撞,他們氣不過,就與鎮西衛發生械鬥,如今鬧事者連同幾個管事,再加上嘯哥,全被當作亂黨給扣走了。”
穆溪白眉頭已然深鎖,民不鬥富,富不鬥官,這是江湖行事準則,紅幫成立至今與鎮西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逢年過節還都送銀送禮上下疏通,兩邊向來安好,他也沒收到任何關于鎮西衛異、動的消息,怎會突生變故。
而這變故又似預謀已久,連葉嘯都未能幸免。
他心中幾驚幾變,面上不顯,只越發冷靜,轉頭掖緊她衣襟,只道:“我不能陪你回淩輝閣了,你自己回去可好?”
陶善行面上仍燙,心緒卻随着觀亭一席話慢慢冷靜,她亦嗅出其中非同尋常的意味,便回他:“知道了,你且去吧。”
等他走出兩步,她忽又拽住他衣袖,叮囑一句:“若有什麽事,記得知會我。”
“好。”穆溪白一笑,轉身離去,再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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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這一走,徹夜未歸,只打發觀亭回來轉告陶善行自己這兩日要在紅幫,要她忽念。陶善行有心多問,奈何觀亭所知亦不詳盡,她問不出所以然來。
夜裏秋涼如水,她坐在燭臺下,不知怎地有些心神不凝,便将那方素帕取出翻來覆去的細看。
看了良久,她嘴裏忽然冒出一句:“傻子。”
唇邊卻逸出絲笑意。
這笑,既是笑他,也是笑自己。
千算萬算,她都沒算到,困擾她和穆溪白這麽久的影子,那個她假想中的敵人,竟就是她自己。
又怎會有像他那麽傻的男人,默默念着一個人這麽久?若非今日意外發現,他這番心意甚至不為她所知。她從頭到尾,都沒記得過他,不記得自己見過他,不記得自己十四年前說過的話,也不知道他曾經那般期待着與她的親事。
這般情深,足以令她動容。除了感動,還有遲來的喜悅,沒什麽比喜歡上一個人,而那人又恰好也始終如一地愛着她,更叫人驚喜的事了。
她将絹帕按在胸前,不禁去想,如果六年前她不曾落發出家,也許早已成為他的妻子,得他全心愛慕,不知又該是什麽模樣,是否已兒女雙全?
如此想着,她驚覺,與他成為夫妻,竟是上天予她最好的饋贈。
只是世事難如人意,她親手毀了那樁婚事,也毀了他所有期待,以至穆家與他一起被人恥笑多年。再加上當年她大鬧南華寺法會的理由并不光彩,整個京城都知道她貪戀沈侯,下局求嫁未成,反被秦舒利用,以至最終撕破臉面……
秦雅的名聲不好,她并不是個好女人。
她不知道穆溪白知不知道這些,如果知道,他如何還能那般癡心待她?
手中那方絹帕漸漸變得燙手,她如今是陶善行,就算一輩子不說,他也絕猜不到她是何人,可是不說……莫非她要瞞他一世?這對他太不公平,他一腔赤忱待她,不論是秦雅還是陶善行,她怎能瞞他?
若說,她又不知從何說起。
其間種種,九彎八曲,說來誰信?便是他信她所言,又如何繼續愛她?
種種念頭似亂麻糾結于心,最後只換來一聲嘆息,她吹滅燭火,獨自睡下。
第一次,她孤枕難眠,開始想念穆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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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天,穆溪白都沒回來,只是日日都讓觀亭回來傳話,要她放心。
到了第四天,穆清海回府,一回府就把觀亭召到書房問話,又叫上商時風等幾人前去議事,婆婆趙氏也把陶善行叫去問話,問的多是穆溪白近日行蹤與動向。
從婆婆那裏出來,雖然陶善行并沒聽到什麽,卻隐約覺得局面不對,回到淩輝閣後再也坐不住,迅速收拾一番,就要出府。
“娘子可是要去悅朋茶食?”榴姐在她出門前叫住了她。
她點頭,沒有比去他那茶館更适合打聽他消息的地方了。
“我随娘子同去吧。娘子病未痊愈,需人服侍。”榴姐抱着披風道。
陶善行想着若此番前去打聽到什麽,少不得需人幫手,便同意了。
二人打點車馬,沒多久便到悅朋茶食,到時正逢說書先生驚堂木起,說到興頭上,堂上食客甚多,她二人便系緊披風,兜上帽,避過人眼進去,跑堂的小順早就認得她,麻溜地把她引入二樓雅座。
她與榴姐各自解去披風,在桌旁坐定,也不急着問話,點了茶水點心,小順下去準備。堂下傳來陣陣喝彩,趁這等人的空隙,她站到扶欄邊往下望。
這雅座還是當初穆溪白給她獨享的位置,視野極佳,能一眼望遍全館。她心不在焉聽了會,覺得索然無味,便要将目光收到,轉眼之際,忽然瞧見對面扶欄後站了個年青人。
她定住身體,雙手攥在扶欄上,細看兩眼後,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對面那人似乎察覺到這邊的目光,擡頭望來,她猛地縮到幔帳之後,正逢小順端着茶果進來,她顫聲問道:“小順,對面那人,你可認得?”
小順與榴姐便都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哦,那是前些天二爺讓人帶回來的公子。”小順望了一眼就笑道。
陶善行心中劃過一個名字——方稚?
他怎會是方稚?
那人……那人分明是……
可說不通啊,那人萬金之尊,怎會出現在這裏?變成穆溪白嘴裏幼時摯友?
陶善行正自驚疑,忽聞旁邊傳來凳翻桌傾的響動,卻是榴姐滿面驚恐地不斷退後,直到撞上桌椅。
她近乎直覺地将榴姐、謝皎與對面那人聯想在了一塊。
如今還要搭上個穆溪白。
從這章起,開啓暴風驟雨般的全劇情模式,做好準備面對疾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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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1-15 10:09:52~2020-01-16 11:15: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淺笑愛笑、朝暮、炖高麗菜卷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淺笑愛笑 19瓶;歲月傾城 3瓶;梓祎mm、寒羽、ZT-YT、阿拉丁神燈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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