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樂

第3章 第三顆糖

二十四

江音在一旁等我，我突然有了想和她說這件事的念頭。我想知道，江音對宋畫喜歡呂烨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她會覺得，宋畫是變态嗎？

江音聽了我的話并沒有表現出我想象中的樣子，她甚至眼皮都不擡一下，像是很容易就接受了我說的話。

你不覺得這樣不正常嗎？

江音遲遲不給反應，我不得不繼續開口問。

那時候知道宋畫喜歡呂烨時，我是很震驚的。但宋畫是我的好朋友，他把這麽大的秘密告訴了我，我不能做出任何會傷害他的反應。

我想，如果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跟我說他是同性戀。我一定會覺得他不正常。

宋畫和江音并不熟，江音從小到大就沒什麽朋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除了我，好像就沒有人了。

江音停下步子看我，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比劃着問我，你不能接受同性戀是嗎？

在這之前從沒人教過我同性戀這三個字怎麽用手指比出來，但江音比劃的時候，我一眼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想了想，說了個比較委婉的回答。

宋畫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會因為這個放棄他。

江音又問我，那如果你是同性戀呢？

我哈哈笑兩聲，怎麽可能，我又不是變/态。

江音沒比劃了，手也放回了身側，整個人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二十五

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周末。

宋畫被呂烨知道了最大的秘密，兩人現在怎麽樣了，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

江音爸媽離了婚，江阿姨有能力獨自撫養江音，所以法院最後把江音判給了江阿姨。

我是跟在我媽身邊去的法庭，看見了那個曾經溫文爾雅的男人，摟着一個年輕美豔的女子，在法庭上毫無形象的跟江阿姨争奪着財産分配。

面目猙獰，可怕的很。

我就見過江音他爸一次，那次我在她家玩，玩到了半夜才意識到該回家了。

剛被江音送到了樓下，門就被用力的敲響了。

我跑過去開門，看見一個熏紅着臉的男人，一身酒氣，跌跌撞撞的，門一開，就摔到了地上。

江音在他出現的時候臉色一變，然後快速把我推出了門，在我一臉疑惑的時候啪一聲關上了門。

連晚安都沒說。

那天晚上我沒睡着，躺在床上可以聽見江音他們家傳來的争吵聲。

第二天我去找江音上學，是他爸開的門。

跟昨晚邋遢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頭發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一身黑色西裝，清秀的臉上帶着微笑。

上學的時候我沒敢問江音他爸怎麽回事，心裏有個想法，江音變成現在這樣跟他爸脫不了幹系。

至于他爸，那個長得斯斯文文的男人，我産生不了任何好感。

事實證明我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那個衣冠楚楚的人，真的就是個衣冠禽獸。

二十六

我偷偷問過我媽江音他們家怎麽回事。

我媽把我的臉從她身邊推開，然後告訴我小孩子不要管這麽多。

我想跟她争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我媽明顯不會聽我說這麽多了，因為她已經扭開了煤氣罐，打算做一頓大餐，來安慰一下江音她們。

那之後我媽跟她們家的關系更加親密了一些，她也暗地裏叮囑我，阿音現在沒有爸爸了，你要好好對阿音，阿音要什麽，你都要給她。

我頂了她一句，她那樣的爸爸，有和沒有都一樣。

我媽又一巴掌呼了過來，我趕緊抓了一塊紅燒肉跑上了樓。

然後心裏暗自應下了我媽的話，江音這麽可憐，我得對她好點。

二十七

宋畫終于又打了電話過來。

呂烨他後來沒躲我，也沒罵我變/态，他只是說他會當作沒看到我的日記，繼續和我做兄弟。

我聽着他的苦笑有點不是滋味，問他，那你會嗎？跟呂烨只做兄弟。

宋畫沒直接回答，他反問我，林辛，你覺得我會嗎？

我心裏明白了他的選擇，跟他扯了幾句別的，挂了電話。

宋畫不是個會輕易放手的人，呂烨沒有斷幹淨他的念頭，他一定會不管不顧的沖上去。

他一直是這樣的人，一腔熱血，不撞的頭破血流，絕不罷休。

二十八

突然有人給江音告白。

在初三下的時候。

這時候收到這種東西簡直就像一顆隕石突然砸向了地球，轟動之餘，更是會要了人命。

所以得到小道消息的班主任怒氣沖沖的從辦公室趕了過來，在江音剛拿起紙還沒拆開看的時候走到她面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信，用力拆開後快速瞄完了信的內容。

然後揉成一團用力扔在江音面前的桌上，喘着氣破口大罵。

一點都沒有平日裏端莊大方的樣子。

班主任劈頭蓋臉的罵了幾分鐘，各種難聽的話都往她身上甩。

作為圍觀了全部過程的旁觀者之一，我不明白這件事江音有什麽錯。

明明她什麽也沒做，那封信也是沒署名的人給她寫的，但班主任為什麽把所有的錯都按在了她身上。

班主任最後問她，給你寫信的人是誰，把他名字報出來，你報出來我就當你認錯态度誠懇，叫一下你們家長就好。如果你堅持不說，那只能讓你記過了。

我有點想笑，連名字都不敢寫，還想抱得美人歸。

一扭頭，看見江音的眼睛紅紅的，一臉委屈的看着老師，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

老師估計氣急了，忘了江音不會說話，一邊說她有脾氣了連話都不跟老師說了，一邊伸了手就要拽住她把她往外扯。

我在她碰上江音之前拿手擋在了她面前，老師一下子轉過來看我，面色扭曲，神情恐怖。

我沒提醒她江音不會說話，我覺得我那樣說了江音可能會不高興，所以我只是告訴她，老師，信是我寫的。

老師氣笑了，松開剛才抓住我的手，你給江音寫的？你一個女生，給江音寫這種信，你以為我會信？林辛，別以為你和江音關系好，就打算撒謊袒護她，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還有幾天你們就要中考了！

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一臉正色，平淡的跟她解釋，江音和我是鄰居，但是她成績比我好很多。我媽她們總愛拿我和她比較，聽多了我就煩了。我自己成績上不去，那我就只能把江音成績拉下來，想了半天，幹脆給她寫了封匿名表白信，這樣，她受到幹擾了，成績自然就下來了。

我說的認真，班主任盯着我看，我沒躲閃，直直的跟她直視着，過了一會兒，她終于相信了。

然後沉着聲開口，你們倆都給我到辦公室來，這件事必須叫家長。

我沒動，拉住了江音就要走的身子，老師，這件事跟江音同學從頭到尾都沒關系吧，她只是個被蒙在鼓裏的無關者，你不需要殃及無辜的人吧，我一人做錯事我一人當。

班主任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頭，江音不用過來，林辛你自己過來。

我走出教室前回頭看了江音一眼，她還站着，然後把那張紙重新攤了開，小心的把它重新疊成了一個愛心後，放進了書包的夾層裏。

像是在珍藏什麽寶貴的東西一樣。

我不理解她的行為，沒多去想，出了教室就跟在班主任後面往辦公室走去了。

二十九

一進辦公室，我發現就我們老師一個人在辦公室裏。

老師應該已經給我媽打過了電話，冷着臉讓我站在一旁等着我媽過來。

我媽很快就趕過來了，老師三兩句跟她講完我做的好事後就走了出去，關上門把辦公室留給了我們倆自己解決。

老師一走，我媽就扯上了我的耳朵。

你長本事了啊，小心機都耍到阿音身上了啊。你媽我怎麽教你的，阿音是你妹妹，你要好好關心她，愛護它。你可倒好，現在心長歪了，連阿音都敢嫉妒了，江阿姨是白疼你這麽大了啊！我跟你說，你要不把這事給我認真說清楚，敢欺騙我一句，等你一回家我馬上賞你一頓竹筍炖肉。

我一邊掰開她的手，一邊痛叫了幾聲。

我媽別的不行，力氣賊大。

但我裝英雄的事不能和別人說，在我媽面前可以全部抖出來。

聽完後我媽安撫一樣摸摸我的耳朵，誇我做的不錯。

看來我媽跟我一樣，覺得江音是整個事件最無辜的人。

我一邊拍開她的手，一邊叮囑她，你可別讓江音知道了。

那阿音誤會了怎麽辦。

我媽還是怕江音和我因為這件事鬧掰的。

我白了她一眼，讓她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我媽最後走的時候給我塞了張紅票，說這是獎勵我的。

我拿着錢喜滋滋，裝一次英雄得一張毛爺爺，我不虧。

三十

我以為會有的處分沒有來，班主任只是第二天在班裏早會的時候批評了我一下後，這件事就翻篇了。

江音還是老樣子的跟着我，沒有問那封信的事，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那是我騙老師的。

江音上了初中之後成績就開始變的很普通，不上不下，不高不低。

我想起一篇課文，傷仲永。

我感覺江音就跟方仲永一樣，小時了了，長大未必。

但是她的作業每次都是全對，就比如數學最後一道大題，年段裏沒幾個人寫出來的時侯，她總是為數不多的那幾個可以拿滿分的人之間的一個。

老師也奇怪，問她為什麽作業完成的這麽好，考試了就不行了。

她簡單跟老師解釋，我心理素質不行，一到考試就慌張。

老師也拿她沒辦法，只當她是踩狗屎寫的那些題

市一中每個月都會按照分數來換班級，這個月考好的，如果下個月發揮失常了，就會被毫不留情的踢到下一個班級去。

所以要想站在頂層，就要一直保持好成績才行。

幾乎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學習，不是想站上高塔，就是怕掉落高塔。

但我不需要，我常年待在二十二班，沒有動過。

初一到初三，我們班的人幾乎全都換了個遍，只有江音，一直待在我身邊，從沒有離開過。

三十一

我媽大概初中開始就接受了我不是塊學習的料的事實。

再也不逼着我說高中要考上哪所學校。

她現在就希望我能過普高線就好。

但我覺得憑我目前的成績是上不了普高了，二模的時候，我的分數比去年普高線低了二十分。

而我每一科，都已經是極限了，不會有進步的空間了。

一想到這個，我覺得除了對不起我媽外，我還十分對不起一個人。

呂烨。

中考前宋畫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我挂斷之前補充了一句，幫我跟呂烨說聲抱歉，我沒法和他上同一個高中了。

呂烨那時候說要上市一高，初中靠狗屎運踩上市一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離市一高的距離并不遠，現在想想，真的是年少無知。

但其實說起來，我和市一高的距離也不大，只不過差了一個重新投胎的距離。

江阿姨想讓江音上市一高，只有上市一高了，江音去重點大學的幾率才大。

只要上了重點大學，江音的未來，就有了保障。

江音目前的狀況，只有學習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我是從我媽那聽來的，我媽跟我說的時候，我幾乎要忍不住告訴她，你們把江音想的太厲害了，江音上不了市一高的。我們學校排名前五十的人才可能上的去市一高，江音跟前五十的距離，差了好幾個五十。

三十二

中考順利結束，我沒管發揮的好不好，想着總歸是結束了。

我媽拉着我要去廟裏燒香拜佛，祈求菩薩讓我高點分，只要能順利踩過普高線就好。

我制止了她，每天求菩薩的人那麽多，你這麽一點小事菩薩怎麽會放在眼裏，再說了，這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注定的了，你就等放榜好了。

我媽又是一巴掌呼過來，吹鼻子瞪眼的，這怎麽能是小事，這可是關系到你未來的大事。

我回了她一句，學習又不是我唯一的出路。

然後在她第二巴掌呼過來之前跑出了門，走到江音家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江音和她媽去雲南旅游了。

臨走前江阿姨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拒絕了，告訴她我要上我爸那玩兩個月。

江阿姨沒堅持，帶着江音走了，江音臨走前告訴我，她會給我帶特産的。

我點點頭，心裏對她說的特産沒抱任何期待。

這算是我和江音認識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分開這麽長的時間。

身邊突然少了個人，總歸是有些不習慣的。

但我沒法給江音打電話，她說不出話，我隔着話筒也聽不出她的手語是在講什麽。

我覺得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了。

三十三

中考完後宋畫打電話過來約我出去玩。

這是我和他上初中之後第一次見面。

出發之前我還在想，碰見宋畫了會不會尴尬，等下不知道聊什麽怎麽辦。

稀裏糊塗想了一大堆，最後有點緊張的走上了公交車。

結果想象中的尴尬并沒有出現。

下了車遠遠看見宋畫那張臉，我腦海裏的想法只剩下了，幾年不見宋畫這小子長高了，還變帥了。

然後沖過去死死抱住了他。

我想，這才是真朋友，就算多年不見，依然一眼見到對方就只剩下了親切感。

我以為在學校裏的通話已經把我們的話題都說光了，結果我還是和宋畫坐在咖啡屋裏聊了一個下午。

告別的時候我問他高中上哪讀。

他一臉自信，市一高。

呂烨呢？

一樣。

看來我和他們沒緣，只能做六年的同學。

宋畫最後送我上車之前安慰我，沒事，就算以後不在一個學校讀，我們還是好朋友。

我點點頭，在他的目送下上了公交車。

那是我和宋畫久別重逢的一次見面，誰都沒想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什麽都變了。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宋畫一臉輕松說出的那三個字，其實并不輕松。

初中之後宋畫的功課再也沒法像小學那樣輕松，但他知道呂烨一直是以省一高為目标的，所以為了能繼續跟呂烨上同一所高中，宋畫放棄了他最愛的漫畫，扔掉了流行的小說，把能利用的時間都拿來放在了學習上。

在別人邊玩邊學的三年裏，他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學習上，終于讓自己可以有信心和呂烨考上同一所高中。

然後他說，林辛，其實和你打電話的那些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我才可以讓自己放松一下，不用再面對那些令我覺得惡心的習題。

小學時，宋畫放棄了市一中的機會，毅然決然陪着呂烨進了縣一中。

初中了，宋畫拼着命提高自己的成績，努力想和呂烨一起進市一高。

這是呂烨從不知道的秘密，宋畫掩藏的很好，做的時候不會讓呂烨知道，未來也不會告訴他。

三十四

中考成績出來了。

我算市超常發揮，比最後一次模拟考多了一些分，如果人品再好一些，可能真的可以讓我夠上普高線。

江音發了短信過來問我，她還在雲南。

我告訴她，順便問了她一句她的分數。

江音沒回答我，扯開話題聊別的，我以為她考差了不好意思說，便沒有多問了。

我聽我媽的話選了幾個貼近分數線邊緣的普高，然後就靜靜等錄取結果了。

這段等待的時間是最令人不安的，一向對高中去處無所謂的我，愣是被我媽整的也緊張了起來。

最後結果終于出來，我又踩了一次狗屎，踏進了普高。

市十七中，全市最差的普高。

但對我媽來說已經夠了，她激動的幾乎要哭出來，抱着我不停的親。

我一邊躲閃着，一邊從兜裏摸了手機，撥了江阿姨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江阿姨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小辛，錄取結果出來了吧，你上了嗎。

大家都知道我們全家都在為我能不能上普高着急，江阿姨一聽見我的問候就馬上問我。

上了，阿姨。

上了就好，上了就好，那等阿姨和阿音回去了，我們一起去吃一頓，慶祝我們小辛考上了。

我笑着說好，然後問她江音怎麽樣。

我們家阿音也上了，以後阿音不能和小辛一個高中，但是小辛還是要和阿音做好朋友呀。

我不知道江音上了哪裏，聽見江阿姨的話，連忙應下來，答應她會和江音是好朋友的。

電話挂斷之前我還是問了一下，江音上了哪所高中啊？

江阿姨像是有點奇怪，然後告訴我，阿音沒和你說嗎？我以為阿音會第一個跟小辛說，應該是太高興忘記和你說了。市一高，阿音上了市一高……

江阿姨後面說的話我沒聽見，腦子裏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市一高三個字。

那先這樣了，我們過幾天就回去了，阿音也很想小辛，一回去我們就去找小辛啊。

我連江阿姨什麽時候挂的電話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江音騙了我。

她這三年的平凡，全是她裝出來的。

她還是那個成績優異，聰明伶俐的江音。

不是我以為的跟方仲永一樣的江郎才盡的江音。

但是，江音為什麽要騙我呢，甚至可以說，騙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