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軍府
雕花的木窗戶微微開着,裏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就和往常一樣,傅常策在這個時辰總會擔當起教書的責任,而他的學生便是眼前将軍的兩個孩子,算起來已經有七個年頭之久了。
蘇桓算得上是朝廷的重臣,深受皇上信任,如今駐住在平州城內也很多年了。傅常策記得他是在蘇桓剛到平州上任時就被請進了府教書,當時教書的對象僅是蘇桓的兒子蘇明瑞,可兩年後,蘇将軍又把女兒蘇樂兒交待給了他。
說起蘇樂兒,傅常策總忍不住搖頭。她總是耐不下性子,能從頭到尾把課聽完的時間,可以用手指頭掰得清楚,這點和她的哥哥蘇明瑞完全不能比,他可是一堂課下來從來都不會有一刻走神。可不是,現在,她又趴在幾案上,夢游周公去了。
傅常策着實有些無奈,雖說蘇明瑞是他教書的主要對象,蘇将軍也言明讓女兒來讀書只不過為了收拾她那野性子,但終究教書的時候有學生在一旁睡覺,總讓他覺着有些古怪。
所以,他終于把蘇樂兒叫醒,自是一臉嚴正,道:“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你倒來答一下,這言何意?”
蘇樂兒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裏含糊地說道:“孟子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先王由于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所以才有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用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施行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治理天下就可以像在手掌心裏面運轉東西一樣容易了。之所以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是因為,如果今天有人突然看見一個孩童要掉進井裏面去了,必然會産生驚棋同情的。”
傅常策不由感嘆。這女孩看似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卻極為聰慧,所謂一點即透無過于此。這書只需他講一遍,她便全記住了。所以,一直以來,她在課堂上的這些不守規矩的劣行,他也說不上什麽。
“先生,是不是可以下課了?”蘇樂兒歪着一張小臉,面露微笑,帶着甜甜的聲音。
傅常策看着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點點頭。
如得到了獲釋令般,蘇樂兒一聽可以結束這乏人的課業,便如小鳥般飛奔出了屋子。不過,她剛出屋沒兩步,便見自己的貼身丫鬟向她行來。
“小姐,夫人找您呢。”
“娘是不是又給我準備了好吃的東西了?”蘇樂兒說着,便一蹦一跳地向蘇夫人的屋裏跑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蘇夫人早已為她準備好了點心等她過來。
“今日上課辛苦嗎?餓了吧,趕緊吃些下去,養胖些才好看。”蘇夫人的眼睛裏充滿着憐愛。
蘇桓只有蘇夫人這一位妻子,兩人一直很恩愛,他甚至也從未有過想納妾室的想法。蘇桓極疼愛蘇夫人為他生下的這對兒女,照蘇夫人的說法,這樣未免子嗣單薄,可是蘇桓卻不以為然,他卻覺得有這對兒女便很知足,尤其是對蘇樂兒這個女兒,可以說是疼到了心坎裏。這同樣也是蘇夫人的感覺,她生這個女兒時不容易,所以在對這個女兒的疼愛上總是偏心了那麽些。好在蘇明瑞是個懂事的孩子,自認年長妹妹三歲,從來不與妹妹計較這些,反而和父母一樣,對這個妹妹也是極為保護。
蘇樂兒也很愛母親,總愛粘在她邊上撒嬌,所以今兒個一來,便靠在蘇夫人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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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兒,聽說昨兒個你又跑出去玩了?這會兒沒有迷路吧?”蘇夫人摟着她的肩膀,“你呀,快是大閨女了,總愛往外跑,這性子野了,小心将來嫁不出去。”
蘇夫人不得不感慨,這個小女兒已經十三歲了,可從小到大這性子就有些皮,總也是靜不下來,所以她爹才會想起讓她和哥哥一起去讀書,想着她能收着些性子,只可惜似乎仍舊不怎麽管用。
蘇樂兒嘟着嘴,道:“嫁不出去正好,可以跟着爹娘。我呀要嫁就得嫁個我喜歡的,就像爹爹愛娘親那樣。”
“小丫頭說這話,也不害臊。”蘇夫人低眉微笑,說起蘇将軍對她的愛,她打心底裏感到甜蜜。女兒是将軍府的嫡女,自是要找個好人家嫁了才好,當然像蘇将軍這樣的身份,也不愁沒的好人家。
蘇樂兒甜甜地笑了笑,專注力就轉到了那些點心上。
“樂兒,你擱在劉家的那個人還在?”蘇夫人道。
蘇樂兒嘴裏含着點心,含糊地說:“嗯,昨兒出門就去瞧過他了,不過,他的傷勢好多了。”
“你呀,什麽人都敢收留,愛逞強的性還真有點像極了你爹。不過,你一個女兒家可得小心些,那人是什麽身份你也不知道,萬一是個歹人……”蘇夫人不得不有些擔心。
“娘,我那不是逞強,是愛憎分明,對于不平的事自然得有正義感了。”蘇樂兒拍拍自己的胸脯,那有些男兒樣的舉止,不由讓蘇夫人莞爾。
“可也得多留分心眼兒才是,你這孩子,就是好心腸。”蘇夫人轉身抱起了身邊的白色小貓,記得這只貓兒也是蘇樂兒不知從哪撿來的,只因為它當初傷了腿,這便成了蘇家的一分子了。
蘇樂兒取了些點心沫子給貓兒,那貓兒伸了舌頭過來舔。
“娘,您不用擔心,是好人是壞人我還是看得明白。那人其實在這之前我也見過幾次,是個能掌握全局的能人,這天底下能讓別人這樣對他俯首忠心的,沒一點本事哪能呢。而且,他待人也不差,不然那些人哪能這麽信服他呢。我瞧着這人不是壞人,現在人家一頭遭了罪,我怎麽能坐視不理。”蘇樂兒吃着,一邊道。
“你呀,看到人家有些英雄氣概就一味認為是好人了,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下回過去帶上幾個侍衛,以防萬一……”蘇夫人自不像她這麽樂觀。
“知道娘疼我,您放心吧,我還是會耍兩手的。”蘇樂兒彎起雙臂,作出一副欲打鬥的架勢。
“就你偷學了你爹的那幾手,哪成。”蘇老夫人愛憐地拍下了她的手,帶着寵溺的笑容。其實一直以來,蘇桓沒打算過要教女兒學武,但這個丫頭天生好動,經常偷看她爹教授兒子學武,倒也是個聰明的娃,居然也能讓她學了點皮毛,只是這些還是拿不出場面來用罷了。
蘇樂兒聽着母親的話,不由吐吐舌頭,彎彎的眉毛舒展開來,笑容讓人覺得很舒服。
從蘇夫人那兒出來,蘇樂兒便又出了将軍府。
這是一處小院落,屬于一戶農家姓劉。那家人這些年受過蘇樂兒的恩惠,現下是對她極為忠誠,所以她大小姐一開口,劉家老夫人自是萬事不辭,自然也包括了收留這位仁兄。
蘇樂兒推門而入,床上躺着的年輕人是她撿回來的。之所以說撿,是因為當時他受了傷,所以是她拖着他回來的。
“蘇姑娘,你來了。”年輕人坐起了身。
年輕人自稱名叫錦虎,至于他姓什麽他沒有說,只不過她之前好像隐約聽到別人叫他,似乎姓羅,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看樣子大好了,再隔個幾天便可以下地了。”蘇樂兒道,“你一定得好好養傷,到時我就可以帶你去平州最好看的地方玉孜河那兒去玩。”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逗小孩童,因為要騙他好好吃藥給出的條件。錦虎笑笑,看着月牙彎似的眉毛,不忍拂她的意,便點點頭。
錦虎不太愛說話,她卻在邊上如小鳥般唧唧喳喳了好一會兒。他會時不時地回幾句話,大部分時候都在聽。她并不在意這些,說了會兒話,劉氏進了屋,她交待了些事便要離開。
“你等我,下回過來時我帶你去玉孜河。”她清甜地一笑,輕快地離了去。
蘇樂兒懷着喜悅的心情準備回将軍府,只是快到門口之時,突然有人捂了她的嘴,直接把她拉到了一邊。
她心裏大駭,想要掙脫,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哥哥?”她微微一驚,不明所以。
哥哥放開捂住她嘴巴的手,順着他的指向,她分明看到将軍府門口貼上的大大的封條,在一陣懵然後,便是淚如雨下。
這才知道,原來父親蘇桓犯了事,被朝廷判了斬首抄家之罪。她不知道像父親這樣的好人,怎麽會犯下這麽嚴重的罪。可是,這些由不得她,朝廷來了人,把父親抓了去,蘇家的男子就充軍邊關,女眷就全充為官奴。蘇夫人也因為不甘就犯,懸梁自盡。看着原本滿是溫馨的家頃刻間家毀人亡,蘇樂兒便覺天旋地轉,似乎整個世界都已倒塌。
或許是天意,她和哥哥恰巧出了門,沒有被官差遇上。哥哥帶着她逃亡,途中聽聞父親蘇桓已被斬首。她痛哭了幾天幾夜,粒米未盡,哥哥陪着她,卻也是寸步不離。
兄妹倆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路北行,想要尋找栖身的地方。
朝廷的人很快便追上了他們,哥哥帶着她逃跑,可是卻與她散開。
當那些官兵用劍指住她喉心的時候,她知道她再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了,是全文存稿的,大家放心跳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