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坐吧。”關上門, 習冰眼神示意旁邊的椅子讓顧梓熠坐下。顧梓熠很客氣地擺擺手, 習冰臉上沒什麽表情, 依舊冷冰冰的, 只有眼裏帶着一種固執的情緒。
她又說了一遍讓顧梓熠坐下, 顧梓熠覺得如果她不坐下, 過或許習冰會一直重複這句話, 只能老實地坐下來。
看顧梓熠坐下了,習冰這才接着說:“你知道我找你想說什麽事情嗎?”
“不知道。”顧梓熠理直氣壯地搖搖頭。
習冰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嘆了一口氣, 不過很快又恢複狀态, 繼續說道:“我想跟你說關于我為什麽那麽在意你這件事,你是不是也好奇了很久?”
習冰難得一句話說這麽多字, 顧梓熠感慨的同時被對方的話題吸引,于是好奇地盯着她, 期待她能夠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習冰看懂了顧梓熠的意思, 她問顧梓熠說:“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我和你是老鄉, 還讓你回老家的時候叫上我一起?”
“記得。”顧梓熠點點頭,習冰的話讓她心頭大致有了一個方向,她估計情況不過兩三種,一種無非是她們以前在老家那邊遇見過之類的,另一種是習冰在老聽說過她的事情對她仰慕已久。
第二種立刻被顧梓熠排除了,可是顧梓熠實在想不起她認識的人裏什麽時候有了習冰這號人物。如果她真的認識習冰,那不應該會忘。因為憑習冰這頂尖的容貌這絕佳的氣質和這高冷的個性,怎麽着都應該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才對。
習冰似乎看出了顧梓熠的疑惑,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苦澀又無奈:“大概在十年前,你上過一個音樂培訓班是不是?”
“是。”顧梓熠再次點頭,心頭疑慮更深。
十年前,也就是在去現在的公司做練習生之前,顧梓熠曾經在一個專業的音樂輔導機構學習了幾個月的時間。
那家音樂輔導機構聲稱是培養優秀的音樂人才,尤其針對即将高考的藝考生。
顧梓熠那年才小學畢業,由于家裏跟那培訓機構的負責人熟悉,在小升初那個暑假,被強加進去,“揠苗助長”。
當時的顧梓熠嫩得出水,更不是這幅短發酷蓋的模樣。她留着齊劉海,紮着雙馬尾,眼睛明亮得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雖然跟着培訓班的準高三們相比個子顯得過于嬌小,但是存在感極強。
顧梓熠作為那個班最顯眼的一個,對相處時間僅有一個暑假的其他人的印象都不太深。她想習冰既然知道她上過這個破培訓班,那大概率就是這個培訓班的人。
不過即便是習冰話說到這裏,顧梓熠也沒能将培訓班裏面的人和習冰的臉對上號。這其中除了顧梓熠跟這些人确實不太熟悉的因素外,習冰自己的巨大變化确實有很大的迷惑作用。
顧梓熠沉思了一會兒穩定心态後才問習冰道:“習老師你……你是那個培訓班的?”
“嗯。”習冰回答的時候聲音輕到顧梓熠但凡稍微有一點走神都聽不清的程度。習冰輕輕應了一聲,看向顧梓熠的眼裏竟然帶着一種委屈的情緒,眼睛水水的,像是随時都能哭出來。
顧梓熠心裏“咯噔”一聲想,慌得不行,心想完蛋,這事兒肯定嚴重了。
習冰倒是沒有哭出來,她雖然對于顧梓熠沒有認出她的事感到委屈和失落,但還不至于因為這而哭泣。
顧梓熠的慌張被習冰看在眼裏,她又何嘗不是慌得不行呢?習冰深吸一口氣,為了這一刻,她已經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她無數次想象自己告訴顧梓熠她和她相識的場景,可是真的到了開口的時候,習冰仍是擔心焦慮得很。
她怕自己說了顧梓熠仍舊想不起她,她怕自己的存在早就在這十年的時光裏被顧梓熠扔進了暗無天日的小屋子,不曾被她想起。
顧梓熠還在盯着習冰,等着她說話。習冰被顧梓熠直勾勾的視線盯得不好意思跟她對視,只能側臉緩緩開口說:“習冰這個名字是我高三那年爸媽離婚改的,我原來姓何,叫何冰。”
“何然?”顧梓熠聽見習冰說的名字,突然頓悟,她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了一個胖胖的女孩子的身影,何冰的模樣和習冰這纖細的身材和美麗的臉龐找不到一絲相似之處。不過顧梓熠倒是真的記得何冰這個人,正是因為記得,顧梓熠才會驚訝得連嘴巴都沒能合上,她看着習冰結巴道:“你是……是那個何……何冰?就是外號叫何肥那個何冰?”
習冰笑着給了顧梓熠肯定的回複。聽見顧梓熠叫出自己曾經最讨厭的外號,習冰不僅沒有不開心,反而松了一口氣,能叫出她的外號,至少說明顧梓熠還記得她不是?
顧梓熠難以置信地看着習冰,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無禮,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用震驚的目光将習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
習冰瓜子臉雙眼皮,氣質清冷,精致得如同芭比娃娃般的五官依稀能夠看得出當年的影子,但前提是知道她是那個人之後,強行逼迫自己聯想才勉強能夠對得上一丢丢。
習冰坦然地接受了顧梓熠的打量,甚至直言不諱地說道:“藝考那年,我減肥瘦了快半個自己,後來進公司的時候,公司花錢給我做了一些微調。雖然沒整太多,但是減肥加微調的變化加在一起之後你認不出來很正常。”
“哦。”顧梓熠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是沒想到習冰微調過,更沒想到習冰會那麽耿直地說出來。如果習冰不說,要顧梓熠相信她僅僅是因為減肥有那麽大變化,顧梓熠也是信的。
老實說,顧梓熠一點不覺得習冰這張臉是做過的,她美得就特別自然。在圈子裏也沒人懷疑過習冰整容,因為她才華在那裏,做的又是幕後工作,感覺動臉的話實在沒必要。
可是習冰确實是整了,她到目前對顧梓熠說的唯一的隐瞞大概就是關于微調這個。
她說微調是公司花錢的,沒錯,不過是習冰自己提出來的。要說她為什麽會想起微調這事兒,那還要從她少女時代開始說起。
習冰從小身體不好,因為生病吃含有激素的藥她一度胖到了一百六。過度的肥胖不僅給她帶來了身體的負擔,更多的是同學的嘲笑而帶來的心理上的折磨。
從八九歲起,習冰就因為過度肥胖一直處于極度的自卑中。雖然她五官長得很好,但是在層層肥肉的擠壓下,哪怕是天仙的臉蛋也夠受人群嘲。
年少時期的自卑伴随了習冰大半輩子,哪怕她瘦了,哪怕現在,她也總覺得自己不夠好看不夠優秀。所以在她的公司說送她一份禮物的時候,習冰想都沒有想就說要微調。
她的想法很簡單,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美了漂亮了,就沒人會說她壞話,更沒人會欺負她了。
氣氛有些微妙,顧梓熠打着哈哈說:“既然都是朋友,那你幹嘛不早點說啊。”
習冰再一次委屈道:“我還是希望你自己想起來。”
顧梓熠聽到這話感到萬分抱歉,趕緊給習冰賠禮道歉說:“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來。”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真的算起來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長,我理解。”習冰攔住道歉的顧梓熠,她不希望顧梓熠跟她客氣。如果可以,她希望顧梓熠永遠也不要跟她這句話,因為沒有必要,因為在習冰心中,顧梓熠不管做了什麽都不需要對她感到抱歉。
習冰對顧梓熠的感情從培訓班開始。當年在那個被稱作是藝術家搖籃的培訓班,班裏學音樂的都是俊男美女,習冰一個肥妞,不好看就算了性格還很孤僻,性格孤僻就算了,成績還特別優秀被老師當成典範天天誇,所以不難理解當時她為什麽被排擠得厲害了。
那時候可以說是習冰最難過的一段日子,她經常被幾個很拽的女孩子找麻煩,更有男孩子一天到晚無情的諷刺挖苦。
顧梓熠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到培訓班的。
幾個愛找事兒的女生對顧梓熠這個可愛的妹妹喜歡得緊,拉着她一通姐姐長妹妹短的,說着說着就把話題扯到了習冰身上。
這姐幾個習慣性地對習冰評頭論足,說她是肥豬,光是唱歌好聽有什麽用,看到她的臉就吐了,哪還有心思聽歌。
第一天來就聽着這幾個長相甜美的女生口吐“芬芳”,年紀輕輕的顧梓熠深刻地體會到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意思。
她當時就反問那幾個女生:“姐姐們聽歌用的不是耳朵而是眼睛?”
幾個女生面面相觑,誰能想到顧梓熠還沒完,她來這裏之前就聽培訓機構的老師說這個班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叫做“何冰”,讓她多跟何冰接觸,多向何冰學習。
顧梓熠看着胖乎乎的習冰,覺得對方雖然太胖了,但是皮膚白皙,五官也都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清澈又明亮,完全不像是剛才幾個女生說的那樣,會讓人嘔吐的長相。
像她們這種惡意攻擊何冰長相的行為,人小鬼大的顧梓熠有理由相信她們是因為嫉妒。于是顧梓熠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女生說:“另外我覺得這個何姐姐長得胖胖的,很可愛。”
習冰離她們幾個談話的地方不遠,顧梓熠糯糯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她驚訝地擡頭,顧梓熠和她對上眼,興奮地朝她揮了揮手,習冰受寵若驚,只覺得這個紮雙馬尾朝自己微笑的小女孩像是天使。
後來顧梓熠主動搬到她的座位旁邊,跟她當了一個假期的同桌,那段時間和顧梓熠之間發生的一切,習冰直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我們當時還挺要好的哈。”顧梓熠有點尴尬,老實說她已經記不清當年和習冰發生的點點滴滴了,只對她有一個大概的模糊印象。當然了,這屬實不能責怪她,十年之前的顧梓熠,還是一個半大點的小屁孩,記性實在沒有那麽好。
“我們當年确實挺要好的。”說到這裏,習冰笑了笑,她還不到三十歲,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種中老年人一樣懷念的神情,她就這麽笑着說,“那個時候,只有你願意和我做同桌,還誇我眼睛好看,唱歌好聽。”
“是嗎?”顧梓熠用扯頭發的方式掩飾自己早已忘記這件事情,她很快轉移話題說,“我誇的沒錯啊,你唱歌确實好聽,現在無數的人都覺得你唱歌好聽。”
“可那個時候就你一個。”習冰輕輕咬了咬下唇,強忍住想哭的沖動,眼裏卻是真實地閃着淚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儀式感十足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永遠不會知道你以為很小的一句誇獎,對于在黑暗中的人來說是多麽明亮的光。”
“習老師……”顧梓熠看她眼眶肉眼可見地變紅,趕緊湊上去安慰她。她本來就是不擅長安慰別人,更沒辦法做到和習冰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是只有幹巴巴地拍拍習冰的肩膀,語言系統一頓陷入混亂之中的顧梓熠嘴巴張了張沒能拼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
“沒事。”習冰拍拍顧梓熠的手背,看得出情緒平靜了不少,“我就是有點激動。”
顧梓熠跪了:“你別激動啊。”
“嗯,不激動。”習冰答應道,“對了,你可以不叫我習老師了嗎?”
顧梓熠委婉地拒絕說:“不叫老師我叫你什麽呢,我要是不叫你習老師,網友會罵我,說我沒禮貌。”
習冰想是這個道理又問:“那你可不可以私底下叫我名字?”
顧梓熠想了想依舊覺得不妥:“你比我大那麽多歲,直接叫名字也不太好吧?”
“……”習冰這要是還看不出顧梓熠是在刻意跟她保持距離,那她白被人捧成這樣了。顧梓熠看她的眼睛越發濕潤,實在頂不住了,剛說完叫名字不太好便硬生生地改口說:“不過我私底下可以叫你冰冰姐,你覺得怎麽樣?”
“好的。”習冰哪能不滿意,她立刻點頭,算是把稱呼定了下來。
習冰和顧梓熠從隔間出來的時候,開門就一陣寒風撲面而來,施宴和奚瓊音一人倚靠在一邊的牆上雙手環胸。
等她倆一出來,施宴和奚瓊音默契地上前,一人領走一個。
“老師……”奚瓊音一個箭步幹淨利落地插進顧梓熠和習冰中間,施宴感慨她到底是年輕人走得快,既然奚瓊音已經先她一步将顧梓熠和習冰隔開,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顧梓熠的身邊。
奚瓊音現在習冰身邊,第一時間發現了她通紅的眼睛,她擔心習冰又不敢直截了當地詢問對方是不是哭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問習冰:“老師,你身體不舒服嗎?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我沒事。”習冰被奚瓊音挽着,她回答奚瓊音問題的時候,一邊觀察着顧梓熠的反應一邊将手從奚瓊音的手中抽了出來,“我很好。”
奚瓊音注意到了習冰明顯投向顧梓熠的眼神,皺了皺眉,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們說什麽了?”
習冰看她一眼冷冷地說:“和你沒關系。”
“哦。”奚瓊音被習冰的話怼得沒了聲音。雖然大家都是要回別墅,但是習冰跟奚瓊音坐的車并不和顧梓熠一輛。考慮到要給顧梓熠充分的時間消化信息,習冰主動跟她道了別,作勢要走。
奚瓊音腳跟腳地跟在習冰後面,一起出了電視臺。
習冰和奚瓊音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裏,顧梓熠看向施宴,問她說:“你不問我和習老師談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