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晃兒就到了楊秀娥及笄禮的這天。周卿玉果然不在府上。原本說好會帶夏淳一道進宮,不過恰巧少傅有事需離京幾日, 如此姑且作罷。不過他也知夏淳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人多恐她鬧什麽幺蛾子,特地留下淩雲看顧一二。
及笄宴在二房的院子辦, 由二房主母楊氏親自操辦。
二房的院子在西南邊,但楊氏跟周老夫人打過招呼, 将外院也借來使。楊氏顯然打着借此機會替楊秀娥攀一門好親的算盤, 宴請得都是京中世家,操辦起來也格外隆重。公中撥了份例,她本人也貼了不少銀兩。一時間周家門前車馬雲集, 客盈滿門。
夏淳如今的身份, 是沒這個面子和體面去摻和一腳的。不過雖不能出去見識,卻不妨她聽小彩蝶說外頭的動靜。
聽說楊氏借周家的名頭将京中的名流子弟能邀的都邀了個遍,京城四大家顧家和謝家都來了人。顧家大公子顧城易前幾日便到了, 如今就在周銘宇的院子裏住着。一同住的還有戶部尚書家的公子袁陽。三人是同窗好友, 看在周銘宇的份上來給楊秀娥觀禮不意外。令人意外的是,謝家的公子姑娘也來了。
“謝家怎麽了?”夏淳自穿越到這地方, 被陷在狹窄的後宅,小彩蝶一說起京城勳貴她都兩眼一抹黑,“謝家門第很高嗎?”
宋嬷嬷一聽就自知又有事兒要做了, 于是立即将京城貴族關系分析給夏淳聽。
說來大康建朝兩百多年, 到隆德帝這一代其實才傳承了四代。京中真正鼎盛的世家最少也有四五百年的底蘊,面上随朝代更替沉浮,實際上勢力盤根錯節, 真正掌控着大康命脈。其中又以四個大宗族屹立不倒,就是周,謝,顧,王四大家族。
“周家是咱們這個周家嗎?居然排在首位?”夏淳驚了,周家看起來不像啊。
宋嬷嬷點點頭:“周家原籍洛陽,嫡支一脈正是京中太師這一支,分支遍布大康地界內外,甚至于大遼境內都有周家人在。明面上子嗣不豐,蓋因周家素來有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輕易不生養,且教養極為嚴格,周家子弟長成各個是人中龍鳳。”
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這種家規,夏淳還是頭一回聽說:“那咱們公子是怎麽回事兒?他還沒娶妻呢,怎地就有我了?哦不對,我只是公子的通房而已,不是妾。”
老實說她從未想過當個妾,但真的得知沒提升為妾的可能,夏淳頓時感覺有點微妙。她如今這算什麽?被白嫖?感覺好生氣怎麽回事!
“姑娘,”宋嬷嬷想到這一層心情也略微複雜,“每回伺候過公子,可有人送過湯藥于你?”
“沒有啊。”她每次醒來都第二天大中午了,周卿玉的身邊又沒丫鬟婆子,淩風淩雲兩人根本不會靠近她三尺以內。等等,也不是沒有,“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把湯藥放到飯菜裏一起煮?我每回起來都有好吃的墊肚子……”
宋嬷嬷:“……這應該不會。”主母未進門之前,男主人屋裏伺候的事後務必賜避子湯,謹防庶長子出生壞了規矩。這是京中慣例,沒必要遮遮掩掩。
“那我現如今這狀況算怎麽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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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宋嬷嬷也說不清。按理說少傅一個年輕公子哥兒想不起來這一茬,溫氏和周老夫人不該忘。但似乎她這主子伺候少傅大半年,蒹葭院和松和院都沒動靜。宋嬷嬷打量着夏淳不由地迷起了眼睛,總覺得別有用意。
周家人清正端方雖說是京城出了名兒的,但事無絕對,總是有例外的。比如周家如今的二房,夫妻關系就不睦。五個子女,只有一個周銘宇是楊氏嫡出,其餘一子三女都是從妾室的肚子裏爬出來。周二爺明面上就養了三個嬌妾,私下裏紅顏知己不知凡幾。
“姑娘莫顧忌太多,如今公子身邊就您一個,主母進門還早。”宋嬷嬷安撫道,“這人與人之間的情分都是處出來的。且不管未來主母如何,您只要不犯錯,公子必定不會叫您吃虧。”
吃不吃虧到不是很在意,夏淳自問長這麽大,從來只有叫別人吃虧的份兒,從未自己吃過虧。擺擺手,她也懶得想那麽多。反正快樂的日子就那麽多,過一天是一天。只要周卿玉開始議親,她就要銀子要身契麻溜兒地滾蛋。保準不礙眼!
心裏掰算得一清二楚,她這閑心又拐到楊秀娥的及笄禮上去。宋嬷嬷話說到這裏都已經歪得掰不回來,夏淳幹脆脫了鞋去榻上睡個回籠覺。
宋嬷嬷見她這般沒心沒肺,嘆息的同時又十分好笑,心大總比拗着強。
夏淳眼一閉,再睜眼就快要午時了。
秋日的太陽不如夏日炙熱,但也曬得人腦門兒發汗。用罷了午膳的夏淳睡不着,握着一只畫扇蹲在牆角偷聽外頭的熱鬧。素來清淨的周家今日人聲鼎沸,隔着一道院牆都能聽到外頭公子姑娘嬉笑的聲音。
小彩蝶蹲另一邊看着她家主子覺得特別心酸特別可憐巴巴:“姑娘若真想看就去看看吧!咱們也不鬧事,就溜邊兒瞅一眼,應當不會礙着什麽事兒。”
夏淳一想也是,她就看一眼,楊秀娥能把她吃了?今兒是楊秀娥的大日子,就算想收拾她,估計也騰不開手。于是她回屋換了身新衣裳,想着外面都是府外的人在,用了十層的功力特意收拾自己。不僅如此,夏淳還精心上了桃花妝。
妝容一成,小彩蝶和宋嬷嬷就倒吸一口涼氣。她們自來知曉夏淳容色絕豔,但夏淳從未仔細拾掇自個兒,陡然瞧見從頭到腳都精致的夏淳,着實驚豔。
宋嬷嬷覺得有些不妥,這幅模樣走出去,想不惹眼都難。
但是夏淳領着小彩蝶早已歡歡喜喜地跑了。
出了院子才穿過竹林,老遠就看到幾個姑娘相攜在小路往西南邊走去。領頭的人不知是周家的幾姑娘,夏淳看了一眼小彩蝶,主仆兩默默跟在了後頭。
她們跟的不遠不近,模模糊糊聽到前面那群姑娘在聊京中近來時興的首飾。那些拗口的名稱聽得夏淳雲裏霧裏的,主仆兩走到半路,就被牆角鬥蛐蛐的一夥人給吸引住了。也不知道誰這麽不規矩,在楊秀娥的及笄禮上聚衆鬥蛐蛐,但,幹得好!
夏淳伸長了脖子湊過去,裏頭圍着的那一夥人已經鬥到如火如荼。
最裏頭的是兩個年歲不大的公子,十二三歲的模樣。一個男生女相,衣裳穿得花花綠綠的,年歲不大一股子浪蕩子的味道;另一個衣冠齊整,唇紅齒白。若非表情兇狠得恨不得親自上場,長得倒是一副乖巧模樣。
回頭看向小彩蝶,夏淳眉頭一挑:認識嗎?
小彩蝶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哦,不認得啊,那算了!夏淳好奇的目光在兩人臉上過了一道就沒興趣了。天底下少傅第一好看!別人再好看,都比不上少傅一根手指頭!
夏淳擠開了熱火朝天的少年郎,強勢擠到了第一線,瞪大了眼看兩蛐蛐相鬥。
小彩蝶緊随其後,蹲在了夏淳的旁邊。
也怪這群少年鬥蛐蛐鬥的眼紅腦熱,被推開了也沒分出心神去關心誰擠進來,嘟嘟囔囔地嘀咕了幾句‘誰啊,這麽沒禮貌’,轉頭換個地方,繼續給自己下注的蛐蛐吶喊助威起來。沒禮貌的夏淳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碎銀子,啪一下壓給了男生女相。
男生女相得意一笑,捏着拳頭,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沖着缽裏大吼:“咬它!咬死它!”
一衆少年之中,紅裙子的夏淳主仆簡直是黑夜裏的一盞燈。
然而這‘明燈’絲毫沒有自覺,一撸袖子,拍着膝蓋就比誰都叫得起勁兒。周銘宇領着一衆在二樓遠眺的公子哥兒将下頭的情景進入眼底。謝西樓沒憋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他摩挲了下巴,撞了一下周銘宇:“底下那姑娘誰家的?”
顧城易斜靠着欄杆也瞥了一眼,眼尾挑起來:“唔,不可說。”
周銘宇也瞥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收起來:“那是內眷。”
“哦?”謝西樓滿頭的青絲用一根很長紅絲帶綁着,掩映在發絲中也垂落到小腿。輕輕一動,有種輕舞飛揚的隽美。紅衣外罩着白紗,誠如他這個人一般,潇灑得仿佛秋日的涼風,“誰的內眷?真真兒是好豔福……”
這話說得輕佻,周銘宇臉色都難看起來。
人群中夏淳還不知不遠處樓上有人在瞧,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缽裏的兩只蛐蛐兒,咬得腮幫子都鼓起來。小彩蝶也是一樣,主仆倆一模一樣的表情,直到男生女相的蟋蟀一口咬掉了金冠小公子的大将軍的腦袋,方一聲歡呼,抱在一起。
不止謝西樓笑了,顧城易袁陽都笑出來。
謝西樓自來就是個放浪形骸之人,此時毫不掩飾他感興趣。他小指挑了一下發帶,身子伸出圍欄,低沉如美酒的嗓音裏都是醉人的興味兒:“看這神态,似乎贏了不少呢。”
周銘宇臉立即挂下來:“謝公子自重。”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