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餘嬷嬷把人送到,說了番好話就走了。
夏淳跟着婆子踏入院子,擡頭就是一尊張牙舞爪的鸱吻。院門口栽竹子,一條小道從入口處,蜿蜒深入,兩邊全是奇花異草。夏淳跟着那婆子,走得很是局促。
主要是這條路鋪設了青石板,從入口處往裏整整齊齊撲過去。石板與石塊之間的距離仿佛丈量過,夏淳這個腿長,走起來就很要命了。跨一塊娘炮,跨兩塊扯胯,每每叫她猝不及防。扯着三次後,她默默端莊了起來。
兩人一起走,走得那叫一個別扭。這婆子也不管夏淳,自顧自地在前頭走。
不知多久,等夏淳再擡起頭的時候,前頭那婆子突然就沒了身影。夏淳張着嘴站在竹林小道正中央,仿佛一只忽然失去了方向的蠢鴿子,茫茫然不知進退。
院子裏靜悄悄,氣氛讓人很不放心。夏淳總覺得肅穆的某處,冷不丁就會跳出一個什麽東西出來。她猶豫着是繼續往前呢,還是扭頭就走。這時候忽地聽到有人說話。
嗓音清透仿佛山澗清泉,直擊人心。是男人的聲音。
夏淳心口驟然一抖。
目光順着聲音尋過去,只見蒼翠的樹木之中一個漆紅的涼亭裏,隐隐綽綽有兩道身影。一個是似乎是成年男子,另一個瞧不見,但聽聲音是孩童。
夏淳心中一動,擡腿緩慢地走進。
只見那涼亭中,一位白衣公子翩然地立于其中。那公子背對着夏淳,玉冠烏發,坐姿極為端正。漢白玉的石凳下,他長腿窄腰,看得出身姿颀長。這人正與身邊孩童說話,雖未笑,但那如玉石相擊的聲音仿佛潺潺流水,一瞬間擊中夏淳的心。
不知說到了什麽,那小孩兒繞着石桌盤了一圈。端坐之人目光追着小孩兒跑了一圈,側臉突兀地就暴露在夏淳的眼中。
天地之間失去了喧嚣,脫離了俗塵。滿院的綠意如水流淌,一點一點沾染他清隽俊逸的眉眼,氣息清冷,凜冽不可侵犯,世間萬般皆比不上此人眉目如畫。
文藝版是這樣說沒錯,但夏淳這人沒文化,所有文藝的描述到她這就兩個字概括——卧槽!!
夏淳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卿玉。
正當夏淳擡腿下意識靠近之時,就等不到折回來的婆子不悅的聲音響起:“你站在那裏做什麽?淘嬷嬷還在等着,還不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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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淳驟然回神,扭頭又看了眼涼亭。轉頭:“哦,這就來。”
兩人一走,周卿玉疑惑地瞥向四周。
……
婆子領夏淳來進了一間花廳。進來時,裏頭已經有三個人在。上頭一個綠褙子的婆子,四十歲上下,額頭豎紋很深。顯然就是那個淘嬷嬷。下首站着三個丫頭,夏淳虛眼那麽一瞧,都是跟她一般大的年歲,且跟她有着共同的特征——鮮嫩多汁,身姿窈窕。
夏淳走過去,老實巴交地站在三人末尾,眼觀鼻鼻觀心。
上首的淘嬷嬷吊着眼,一言不發。如刀又似風的眼睛在四個姑娘升上來回地掃,仿佛超市裏選白菜。其他三個姑娘努力地昂首挺胸,只有夏淳搞不清現狀,一臉的懵懂。
淘嬷嬷站在三步開外,若有所思地盯着夏淳。
正當這時,屋外忽地進來四個人。領頭是一個衣着打扮十分體面的婦人,圓圓臉,身子頗為豐腴。梳着幹淨利落的發髻,細皮嫩肉的,兩耳墜着碧綠的翡翠耳铛。她走得飛快,身後跟着一個十七八的粉衣姑娘。
領頭的婦人一頭細汗。張口便急道:“不是早先定了這個丫頭?怎地突然換人?”
她扭頭,與身邊的粉衣姑娘一道瞪向夏淳,“聽說這是從南苑調來的?南苑裏頭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哪裏能用?紅英這丫頭年紀剛剛好,容色也好……”後頭的話在瞥見夏淳擡起的臉厚,全消在了喉嚨裏。
夏淳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老實巴交。
“你也瞧見了,這個容色是頂頂的好。”淘嬷嬷嗓音低沉沉的,自帶威嚴,“紅英雖不錯,比起這個可就差遠了。”
那婦人一噎,後頭叫紅英的丫頭眼睛立即就紅了。
婦人猶不甘心,犟嘴道:“大公子屋裏伺候的,可不是端看容貌。這丫頭光有一張臉能頂何用?南苑裏頭待着,粗俗不堪,形容猥瑣。且不說旁的,你可知她身子幹淨?可有異味兒?如何端看長相就一口斷定當得起風光霁月的大公子的屋裏人?”
“話不是這麽說,”淘嬷嬷倒是挺滿意夏淳的,身段豐滿,眼睛尤為幹淨,瞧着就叫人舒坦,“咱們做奴才的,都是伺候人,可沒有誰比誰幹淨。”
方嬷嬷頓時急了,紅英是她娘家侄女。說好了等十五就往大公子的屋裏送。為了這事兒,她們家自小好吃好喝地供着這丫頭,養到如今這豐嫩水白的,如何事到臨頭了還叫別人摘了果子?“夫人可是見過紅英的,這四個人裏頭,無論如何都有紅英一席!”
淘嬷嬷頓時就蹙起了眉頭。老夫人将這事兒交給她,就是信任她。這姓方的別以為奶了四公子幾年,就把自己當盤菜了!
“你預備如何?”
“南苑這個送回去!妖妖嬈嬈的,一看就不是個端莊娴靜的。公子那般清雅的性子,如何能入眼這樣的女子?”生得這般妖媚,若是送去了。哪還有她們紅英得寵的機會?方嬷嬷義正言辭道。
話音一落,淘嬷嬷就拍了桌子。
嘭地一聲,在座包除了夏淳,全都吓一跳。其他三個姑娘交頭接耳的,噤若寒蟬。夏淳淳人在角落裏,既沒有替自己說話,也沒有做多餘的動作。
四個丫頭裏面,淘嬷嬷一眼相中的就是夏淳。妖妖嬈嬈确實妖妖嬈嬈,可送進公子屋裏伺候,又不是替公子擇妻?要什麽端莊娴靜?不過尋幾個床榻上伺候的玩意兒,還真把自個兒當盤菜了!
“這事兒老夫人全權托于我,有你什麽事兒?”淘嬷嬷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本就比外頭的下人高一頭。平日裏對方嬷嬷客客氣氣,不過是看在周家四公子的面子上。這姓方的在她這兒得了幾次好臉,居然就敢蹬鼻子上臉,“方嬷嬷若有不服,自可請老夫人做主。”
這般一說完,四下裏鴉雀無聲。
方嬷嬷臉漲得通紅。
她一手指着淘嬷嬷抖啊抖,噎了半晌,領着自家羞紅了眼睛的侄女憤然離去。
夏淳身旁的丫鬟大呼一口氣,仿佛劫後餘生。淘嬷嬷目光冷冷地在呼氣的三人身上轉了轉,三人頓時低下頭,不敢有多餘動作。淘嬷嬷摸了摸鬓角,指了牆角一個圓臉的婆子,道了一句‘領她們下去檢查’,扭頭去向周家老夫人回話去。
人一走,另外三個丫頭緊繃着的神經送松了。三人面面相觑,就互相打量開了。
屋裏的四個姑娘,夏淳是狐貍精款兒的,身姿纖細卻極為誘人,剪水眸,桃花眼,眼睛裏仿佛帶鈎子,看人自帶含情脈脈。烏發雪膚,脖頸修長,顧盼生輝。
另外三個,一個比較嬌小,夏淳目測不超過一米六。是俏麗款兒的,杏眼櫻桃小口。膚色沒有夏淳白,卻也細膩白皙;一個則比較高挑,濃眉大眼,高鼻秀目,看着人極為爽利潑辣。最後一個端得是弱柳扶風的味道,身子單薄,雖不至于跟紙片兒似的卻仿佛眉眼總帶着一股輕愁。
此時這三人互相對了幾眼後,一致盯向了夏淳。
夏淳眨了眨眼,默默往旁邊站了一點。
就是再傻,對目前的情況也有了了悟,何況夏淳不傻。現在這場面,顯然就是替府上某位男主子選房裏伺候的人。電視裏不是這麽演過嗎?古代勳貴家的公子哥兒年紀到了,長輩會安排侍寝的替他們纾解。
她現在,顯然被分配到這一波來。
侍寝不侍寝的,夏淳到沒有多大關系。反正她這輩子,就打算吃好吃的東西穿好看的衣裳過短暫的人生。做什麽職業,只要不違反社會道德,其實她心裏都沒坎兒。夏淳目前比較擔心的,是她被分配去侍寝的那位公子是不是有老婆。
有妻子的話,就有點困難了。
“我是初春,這是暖冬,這個秋香,我們三都是芳娘子從外頭帶進府的。你是這府裏的丫頭?你叫什麽?之前是在哪兒伺候?”濃眉大眼的姑娘在一番內部推推搡搡之後,充當前鋒站在夏淳面前。
“……”真是湊巧,加上她,春夏秋冬剛好湊齊。
夏淳:“我是如花。”
“如花?真是個好名字,跟你真配!”那姑娘一臉不知真假的贊揚道,“咱們是要被送去大公子院子伺候的。一道過去,往後就是共同進退的姐妹了。如花你生得這麽好看,肯定能第一個承寵。希望你能多多照顧。”
夏淳默了默,心裏有點噎。
須臾,她忍不住了:“……大公子?”
“是啊!”輕愁的姑娘不知想到了什麽,嬌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個透。她眼睫柔弱地顫抖着,仿佛不堪羞地扭過去,“大公子清雅俊逸,乃大康第一公子。雖不知緣何二十有一還不曾娶妻,但老夫人的意思,是盼着咱們多用些心思。務必叫大公子對女色上上點兒心……”
她這話一說,一旁兩個姑娘的臉也紅了。就連濃眉大眼的都紅了耳尖:“能伺候大公子三生有幸,自然得經心。”
夏淳:“……”若是她沒理解錯。這個大公子,該不會是先前原主爬床失敗,害她被表姑娘罰去南苑的那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