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渺煙
“渺煙,我和你說這些,你別告訴旁人。”
“嗯。”
穿着羅秀輕衫,面容有些許孤冷的渺煙斜身坐在水湖的亭廊上,露出長袖的皓白腕上套着一只瑩白玉的镯子,四周的帷幔被風吹動,時不時的從她的臉上撫過,她也沒去理會,只是沉浸在一個人的思緒裏,不笑不言語。
荼蘼會認識這樣一個漂亮的不食煙火的女子,又要從那日的糗事開始說起。
其實那日荼蘼突然蹦起來朝着夏卿胤奔去的時候,還沒待她邁開腳步,就被一股大力往後扯去,最後被扯到一個冷冰冰的懷裏,才算是停了下來,結果沒等荼蘼從這驚吓中緩過神來,一道屏風突的出現在她的眼前,這個場景,荼蘼愣住了。
“将身上的衣裳換了。”
那日陌钰是這樣說的,并且手上還拿了一套非常豔麗的衣裳,從內衣到外衫,準備的很是齊全,并且清一色的紅,鮮紅鮮紅的,紅的都快将她的雙眼亮瞎。
她愣愣的接過陌钰手上的衣裳,又愣愣的望着陌钰走出屏風,再愣愣的聽到陌钰将夏卿胤趕出房間,然後愣愣的開始扒拉身上的衣服,最後愣愣的發出了驚天喊叫,最終的場景就是,荼蘼穿着一身紅,不知是被身上的衣裳映的,還是怎樣,反正她是紅透了整個漂亮臉蛋,一陣風似得刮過陌钰和夏卿胤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也就是在這一路逃奔中撞上了渺煙,沒來得及道歉,順道也拉着她狂奔至自己的屋子才算終了。
自此之後,荼蘼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敢再見陌钰,連帶着夏卿胤也被她拒之了門外。好在他們并沒有來主動找她,這倒是讓她長舒了口氣。
渺煙是夏桀的外甥女,已故的豐樂公主和驸馬爺的獨生女,當年的那場京都之亂死傷數百人,驸馬爺也在其中,豐樂公主愛他至極,他死後沒多久,也跟着去了,僅留下這一女。唯恐這場暴亂波及到渺煙,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他處,直至近些年來才被秦太妃接回。
許是父母早殇的緣故,渺煙很少笑,總是很安靜的待在一處,極少外出,所以這也是荼蘼來到景王府這段日子以來都沒見過渺煙的緣由。
渺煙很安靜,安靜的不像是一個人,她的雙眼好像滿是故事,歷經滄桑,又像是空洞無光,虛無一物。
渺煙給荼蘼就是這樣一個映像,從她拉起她的手的那一刻開始,荼蘼就知道,渺煙是一團迷霧一樣的存在。
“荼蘼,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天邊有風吹來,吹亂了渺煙長長的頭發,很飄渺,很飄渺的美。荼蘼愣了一下,而後托着腮想了想,突然笑嘻嘻地問道:“渺煙,你有心上人了嗎?”
渺煙怔了一下,眼裏又變成了那種虛無一物的模樣,荼蘼覺着她這樣的眼神,她很看不懂。帷幔被風吹得四處飛舞,渺煙就身處在這樣的帷幔裏,若隐若現的,仿似下一刻就要消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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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吧。”荼蘼正在發怔地望着帷幔一起一浮的擺動,渺煙的聲音突然悠悠的從帷幔的後面傳來。荼蘼轉眼看她,卻瞧見她微垂下腦袋,長長的頭發劃過她如雪瓷般幹淨的勃頸,将她臉上的表情全數遮擋。說完這兩個字後,頓了好一會兒,渺煙又續道:“荼蘼,你有心上人嗎?”
荼蘼微愣。心上人?
嬷嬷跟她說過,可是她并不是很懂,她心上的人有很多,二姐姐,青鳥,初墨,阡隐,還有靈山很多的動物們,不過,陌钰大人是她心上最特別的人,這份特別她理不明白,反正,她一直覺得陌钰大人很重要,就是這樣了。
“你很喜歡他。你師父。”渺煙擡首望向頭頂的天空,有陽光折射到她的眼裏,亮晶晶的,很好看。“我沒見過他,但總聽你提起他,他對你一定很重要吧。”
“嗯!陌钰大人是荼蘼從小到大最重要的人!”
渺煙轉頭望向她,“你想嫁給他嗎?”
荼蘼一愣。
這個問題她着實沒有想過,不過“嫁給他”這三字聽起來很舒服,她很喜歡,甚至滿心歡喜的感覺。曾經她覺得姑娘長大了找一個夫君嫁了,是一件很平常很簡單,甚至是人與生俱來的職責與任務,至于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覺得只要是個男人都可以嫁。
現如今經渺煙一提點,她覺着其實嫁人也是一件很有學問,很有內涵,很有講究的事,萬不可以馬虎了事。
她對渺煙的這個提議,很歡喜,這歡喜從心裏表達到了臉上,荼蘼就真的興奮使勁點着她的腦袋,“嗯嗯!我自然是要嫁他了,我想要永遠都和他在一起。”
“小荼蘼,你這是想要嫁給誰啊?不會是想要嫁給我吧?!”
☆、02 花開寂寥(一)
這句話一經風吹到荼蘼的耳中,荼蘼的臉立馬就綠了,并在轉過腦袋瞧見夏卿胤身旁的陌钰時,她的臉又從綠轉白,最後騰得紅透了半邊天。此間,陌钰也一直盯着她看,看得荼蘼忒是不好意思了,只得轉了眼怒瞪起夏卿胤。
她終于曉得,夏卿胤的出現,就一禍害!從上次的葵水事件到現在的嫁人事件,讓她在陌钰大人的面前,臉都丢的幹幹淨淨了,想找個縫子鑽下去的心思都有了。
“我就說這些天怎麽不往你師父的院落鑽了,原卻是有了心上人,更是有了可以談心的女孩子。”說及此,看向一直坐在亭廊上的渺煙,又續道:“下人們都說近日渺煙小姐越發活潑了起來,曉得常常出來走動走動了,原來是被你這個小丫頭給帶壞了。”
“卿胤,帶壞這二字用在這樁事上并不妥帖,用感染二字更好。”
渺煙伸出蔥白的玉手撥開帷幔,面上表情如常,眼睛卻在看向夏卿胤時露出了少有的光亮。
對于這個兄長,她卻是直呼起他的名字,但卻并沒有讓人覺得有什麽不妥,反倒是覺得她這樣喚他很是應當。
“是了,是了,你說什麽都是對的!”夏卿胤笑着應道。
渺煙右手低着眉稍,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模樣甚為活潑,同将才沉寂安靜的樣子相比,現如今的她終于有了活人的氣息。
笑了一會,渺煙轉眼看向陌钰,朝着他盈盈一拜,道:“想必這位公子就是荼蘼常提起的陌钰大人了吧,今日一見,公子果真是清塵脫俗,乃為仙人也,小女子渺煙這廂有禮了。”
陌钰将目光從荼蘼的身上收回,轉而瞧向渺煙,就這樣一直瞧着,半晌無語。渺煙擡眼,也就這樣被他大方的看着,絲毫沒有女孩子家的揉捏嬌怯。
渺煙很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有一種缥缈神秘的美麗,這樣的女子,是讓男人好奇的,所以,荼蘼覺得,陌钰是對她好了奇。
其實,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了奇,本沒有什麽的,只不過,如今這好奇之人換成了陌钰,荼蘼就覺着很有什麽,雖然不知道那有什麽是什麽,但是她心裏就是不舒服,尤其是在陌钰這樣專心的看着除她之外的別的女人時,她這心裏,就忒是不對味了。
用力地扯了幾下袖口,許是最後實在忍受不住他倆相對而視的樣子,荼蘼騰的站起身,笑嘻嘻的跑到陌钰的面前,拉住他的胳膊,道:“陌莫呢?我怎麽沒瞅見陌莫?”
其實,荼蘼的這句話說得很多餘,因為大多數修仙的人都是将自己的武器放在幻墟中的,等到需要的時候才會将它召喚來,這樣很便利。
荼蘼也曉得自己這話問的多餘,可是不找點話題出來,她覺着這兩人對視的時間會無限延長,這樣的話,她會覺着心裏很不舒服。
本以為陌钰不會搭理她,在凡人面前炫耀法術,這不像是陌钰會做出來的事,但偏偏這陌钰就是讓人捉摸不透,做出的事也更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陌钰竟是當着渺煙的面招來陌莫,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渺煙,而渺煙也一直望着他,就連陌钰手中憑空變出一把劍來,她也無甚驚訝。
掌中托着陌莫,陌钰突然開口道:“姑娘會劍嗎?”
“不曾習過。”
“姑娘想學嗎?”
“公子要教渺煙劍術?”
陌钰微颔首,默着,清冷的眉眼沒有一刻離開過渺煙,天邊的風漫過一波又一波,将四周的帷幔吹得搖曳四起。望着陌钰,荼蘼用着更大的力氣扯拽着袖口。
當初陌钰說過他不收任何人做徒弟,如若不是她體內隐着咒術,她也不會和陌钰有這等緣分,現如今,他卻是要收一個僅見一面的女子為徒,并且又那樣認真的看着她。荼蘼覺得心裏很堵,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嗯。”
荼蘼睜大眼睛。
“公子為何想要教渺煙劍術?”
“不為什麽。”
荼蘼的心咯噔一下,有些疼,但是她卻理不清為什麽而疼,只隐約覺着同陌钰說的這些話有關系。
“初見公子時,便覺公子不是這凡俗之人,如今瞧來,果是如此了。”頓了一下,渺煙轉眼看向陌钰手中的劍,眼底有光一閃而過,“這是一把好劍——”
渺煙話未完,荼蘼已手快的從陌钰的掌上拿走了陌莫,攥緊手中的劍,荼蘼擡眼望向陌钰,“陌莫是我的。”話末,轉身便跑。
荼蘼跑得很快,那個速度,就像身後有誰在追殺她似得,她跑的氣喘籲籲,心跳快的就像要從胸膛蹦出來一樣。
荼蘼不記得有多久了,有多久沒将自己跑步跑成這樣了。
她覺得自己很窩囊。
她不願陌钰看着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她不願意陌钰收除了她以外的徒弟,她不願意除她之外會有別的女人走進陌钰的心裏——
荼蘼突然一驚,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同時她又很擔憂,這樣的想法一旦被陌钰知曉了,他定然會不高興,想起陌钰清寒的眉眼,荼蘼心裏突然很難過,停下腳步,荼蘼看看周圍陌生的環境,突然後悔起自己的一跑了之,她又不熟悉京都,如今跑來這樣一個荒山野嶺,又不記得來時的路,只能心裏祈禱着陌钰會來找她,不過陌钰會不會來找她,這樁事有些難說。
荼蘼嘆了一口氣,放開手中的陌莫,蹲在地上,有些無精打采。陌莫許是感知到了她心情不好,用着劍柄蹭蹭她,望以此來給她些許安慰。
荼蘼伸手拍拍它,嘆了口氣道:“還是陌莫有良心。”
陌莫歪頭蹭蹭她的手心,很是乖巧的模樣。
“陌钰大人曾經說過他不收任何人做徒弟的,可是他才見到渺煙,他就對渺煙那樣不同,為什麽呢?”荼蘼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又續道:“凡人之間的情情愛愛我不懂,但是陌钰大人對渺煙的不同,我覺得很不單純。”
陌莫“……”
荼蘼自顧自地又道:“陌钰大人定然是歡喜了渺煙,才會剛見面就對她很不同。陌莫,陌钰大人有了歡喜的人,日後肯定是會很開心的,是不是?其實陌钰大人開心了,我也會很開心,但是我現在卻很難過,陌莫你說,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喜歡他。因為喜歡他,才不會想看到他待別的女子不同。”
“喜歡?”荼蘼低聲重複了一遍,歪着腦袋想了半晌,喃喃道:“嬷嬷對我說過,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們所說的心上人,而渺煙也說了,心上人就是我想要嫁給他,做他妻子,為他生孩子的那個人……”絮絮叨叨了半天,荼蘼最終總結,“那麽就是說我喜歡陌钰大人,所以他就是我的心上人,是我日後想要嫁的人!陌莫,陌钰大人在荼蘼心中一直是不同的,原來不同的地方就是在這裏——”
荼蘼突然頓住,耷拉着腦袋,神情又變得萎靡起來。
“莫莫,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地方嗎?”
“陌钰大人待渺煙也很不同,他是不是喜歡渺煙?他是不是想要娶渺煙?他——”
荼蘼突然頓住,驀得扭過頭看向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紅衣男子,而陌莫更是不知何時已經不知所蹤了。
荼蘼噎了一下,瞪着阡隐好半晌說不出來一個字。
阡隐擡手揉亂了荼蘼的長發,笑容中妖冶之氣,如霧氣彌漫了荼蘼的整個眸子,“莫莫,看到我就這麽激動嗎?”
荼蘼的眼神漸漸有些發怔,呆呆的望着阡隐,嘴中喃喃道:
“阡隐哥哥,你真好看。”
阡隐眼裏的笑更深了一層,那妖冶之氣也因這笑變得愈加濃厚深重了。
“莫莫,跟我回魔宮吧?”
“不要!”荼蘼站起身,眼睛裏泛着輕盈靈動的光芒,笑嘻嘻地望着阡隐,“阡隐哥哥的魅術一定是偷學來的。”
阡隐不甚在意的站起身,笑望着荼蘼,“莫莫的法術越發厲害了,連阡隐哥哥都自嘆不如。”
“阡隐哥哥是魔族的尊主,我這個半吊子哪敢和一代魔王作比。不過,阡隐哥哥怎麽有空來看我了?不會只為了來試探我的法術吧?”
“想你了,自然就來看你了。”
“阡隐哥哥每次來瞧我的時候,總是我一個人……”荼蘼頓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望向阡隐,“阡隐哥哥是魔族的王,陌钰大人又是專門除妖的仙人,你……是不是害怕陌钰大人抓你?”
聽了她的話,阡隐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笑容在陽光下顯得過分的妖豔蠱惑。
“莫莫,在你眼裏阡隐哥哥就是這樣無用之人嗎?”
荼蘼擡頭望向阡隐,突然之間有些不敢相信他就是當年的那個禍亂六族的大魔頭,阡隐哥哥長得那樣好看,對自己又那樣好,他才不可能是壞人呢!
想到這,荼蘼突然朝着阡隐露出甜甜的笑,笑容幹淨純粹,似是縷縷清泉,流入心田,溫軟香甜。
阡隐望着她的笑容,眼中有一絲恍惚劃過,他擡手撫上她黑綢緞似的長發,嗓音低沉輕緩:“莫莫,如果真的喜歡他,就将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別讓自己難過。”
“……”
“如果有一天,他讓你傷心了,莫莫,跟我走,我帶你離開。”
……
☆、03 花開寂寥(二)
窗外的天氣陰沉沉的,荼蘼趴在半圓形的窗扉前,望着冷風搖曳了滿枝的紫荊花,心情也很陰沉。當嗖嗖的風潮從開着的窗戶灌進來時,門口兩個婢子閑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荼蘼的耳中,從而使得荼蘼的心情更加的陰沉起來。
一婢子隐約道:“……最近渺煙小姐同陌公子走得有些近……”
另一婢子沉吟了片刻,“渺煙小姐模子長得好,性子也孤清了些,這點倒是同那陌公子很是相像……”
一婢子贊同道:“你說的很是對,我發現他倆确然也挺般配,如若渺煙小姐嫁與陌公子,也不失為一段良緣佳話……”
另一婢子:“綠翹,我和你說,那一晚的場景你沒有瞧見,那晚雨下的挺大,我們這院的莫姑娘——”外面的聲音頓了頓,又續道:“——不知去哪耍鬧了一番,天色擦黑了才回,就是那夜,我去接莫姑娘時,瞧見陌公子與渺煙姑娘正在閣樓上彈琴作舞,那場景,美得就如畫一般……”
荼蘼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些難過,有些疼,她擡手摸摸心口,想起了三日前的那個場景。
三日前的那個晌午時光,她一賭氣之下拿走了陌钰手中的陌莫,然後跑出了景王府,跑到一個她覺得很是陌生的荒山野嶺處,之後在她說心事的當口,阡隐來了,跟他聊了很多自己的心事,也是那天,她才看懂自己的心。
後來太陽要落山的時候,阡隐提出要送她回景王府,卻被她婉言謝絕了,謝絕的理由是她想在此處看看風景,開闊開闊心野,結果在看到阡隐一臉古怪的表情将她望着,又在瞧見自己周圍亂草叢生,荒蕪一物的時候,荼蘼略略顯得有些尴尬了,最後頭一揚,心一橫,将這睜眼瞎當的徹底,打發走了阡隐後,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其實荼蘼的心思很簡單,她留在這個荒涼的地方,無非就是想陌钰擔心她,從而來尋她,她這麽長時間不回來,又是一個姑娘家的,難免會讓人有些憂心,陌钰大人現在作為她的師傅,在凡人面前,不表一表他這個做師傅的樣子,那就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可是等的夕陽完全沒了下去,晚霞的餘晖也漸次隐入了天際,等到最後天空竟是狂風大作,一點也沒有預示地嘩嘩下起了暴雨,陌钰也沒有來,反倒是将陌莫給等來了。
荼蘼念了個訣,将自己的身體和陌莫罩在靈氣裏,雨滴剛接觸了靈氣的外壁,很快就滑了下去,一點兒濕氣也沒沾上他們的身體。
荼蘼伸手拍拍陌莫,氣鼓鼓的威脅它:“壞陌莫,你跑哪去了,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回去我就拿塊黑布把你遮起來,塞在箱子底,讓陌钰大人永不征用你……”說到陌钰,荼蘼有些傷感,“陌钰大人是不是不知道我還沒有回來呢?他性子一貫冷清,此時一定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陌莫,你說我回去要不要瞧瞧他呢?”
提氣讓自己飛到陌莫的身上,荼蘼續道:“我今天的作為有些小氣了,陌钰大人定然不高興了,陌莫,你說我現在回去道歉,陌钰大人就不會怪我了,是不是?”
劍身震了震,荼蘼的身子晃了晃,差點從劍上摔下來,吓得她緊忙運氣禦劍,才險險穩住了自己。
“陌莫,你想害死我嗎!”荼蘼有些激動,激動了一會,複又平下心緒,略略思襯了一下,“天色已晚,況且又是如此瓢潑大雨,這樣惡劣的天氣,還是不去打擾陌钰大人的好。”
如此這般的想着,不知不覺間已然快要到達目的地了,荼蘼減慢劍速,在一處無人地區停了下來。
因着突來的暴雨,大街上的人早已所剩無幾,荼蘼将陌莫放入幻墟中後,方才邁開腳步向着景王府中走去。
荼蘼有些失望。
其實她也知曉陌钰不會來接她,但總歸心裏還是有些小小的期待,但這期待在看見景王府的府門外只有綠竹一人撐着傘在等着她回來時,慢慢的,萎謝了。不過,她這心裏還是有些欣慰的,至少還是有人在念着她。
綠竹見着荼蘼,很是激動,撐着傘一路小跑着來到荼蘼的身邊,将傘整個的撐在荼蘼的頭上,自己的身子卻是浸在雨裏,僅一刻,單薄的衣衫已被打的濕透。
荼蘼覺得很感動。
她不是景王府的人,跟這裏的人又是無親無故的,綠竹這樣照顧她,她覺得她必須得做出回報。
如此想着,荼蘼已然悄悄施咒用靈氣将她周身護起,阻止雨水的侵襲,又施了一個速幹咒,将她快要濕透的衣裳慢慢的烘幹。
綠竹許是沒有發覺,依舊低眉順眼的做着一個忠仆的責任,也不多話。
這夜的雨下的很大,仿似是從天空傾倒而下,嘩啦啦的雨珠砸在青色的油紙傘上,遠處朦胧的黑暗被雨氣氤氲,恍惚間,荼蘼似是看到映着微弱燈光的閣樓上,有女子踏着輕盈的舞步,腰肢靈活擺動,舞姿妙曼美麗。
荼蘼瞧着這樣美的場景,愣了片刻,之後拎起裙角,已然忘了為她撐傘的綠竹,擡腳便往着那處跑去。
小女孩家的心性遇到美的事物,總容易外露,故而,她這一舉動可是吓壞了綠竹,這雨下的太兇猛,萬一将莫姑娘淋出病來,秦太妃必定會将她們這些近身侍女們重責,莫姑娘不僅是府中的貴客,對秦太妃更是意義非凡,同着景王爺又是關系密切,這些全王府的下人都是看在眼裏的,是萬不敢怠慢她的。
荼蘼哪曉得綠竹的這些個顧慮,只是自顧自的追着那個妙曼的少女去了,跑的越發的近了,嘩嘩的雨聲中,隐約有琴聲響起,蜿蜒而來,似是迷霧缥缈,又似是山澗溪流,由遠及近,似夢似真,這樣的琴聲,這樣的美人,像是一幅随性渲染的潑墨畫,潇灑的醉人。
不經察覺,荼蘼已然來到了閣樓下,定睛一瞧,竟是渺煙,荼蘼一直知曉渺煙長得好看,但從不曉得她跳舞也能跳的這樣好看,她覺着很是羨慕。再轉眼瞧向那個撫琴之人,帷幔被風吹起,半遮半掩的蓋住了彈琴之人,只一襲白衣随着風翩然舞動。
荼蘼揉了揉眼睛,覺得這抹白衣有些熟悉,沒待她細想,暴雨夾着風将帷幔高高的托起,為她揭曉了這一答案。
帷幔後撫琴的人是陌钰,這讓荼蘼有些驚訝,驚訝過後,胸口不知為何又突然發悶起來,悶悶的讓她覺着呼吸都不甚利索。正此時,綠竹的驚呼聲從這個“嘩嘩”作響的雨夜傳過來,荼蘼下意識的回頭,卻瞧見綠竹已經整個人摔在了地上,衣衫被大雨澆得濕透,身上濺滿了大大小小的泥濘,手上青色的油紙傘也摔在泥地裏撞上樹枝,撕裂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荼蘼驚訝。她記得她給她施了護身咒,她沒道理會被雨水淋成這樣啊?
正在疑惑間,閣樓的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風雨四起,荼蘼突然覺得渾身冰涼,似是被澆了個冷水澡,未及反應身上的這一變化,朦胧的雨霧中有白影由遠及近得闖入了她的視界中。
荼蘼定睛一看,是渺煙撐着素色的油紙傘向着她小跑來,面上隐隐透着焦慮。荼蘼有些愣,沒理透渺煙這樣急的向她跑來是為了什麽,只是愣愣地将渺煙望着,待到那素色的身影快要到眼前時,她突然想起摔倒在地的綠竹,忙轉了視線在雨霧中逡巡起綠竹的身影,最後将目光定格在狼狽的手足無措的綠竹的身上時,眼角的餘光卻是掃見清冷着眉眼的陌钰撐傘尾随在渺煙的身後,眼光頓了下,随之急急的拎起裙角向着綠竹跑去,綠竹就摔倒在她不遠的地方,故而她剛将綠竹扶起沒多久,忽而有女子的聲音響起,随後頭頂被一把素色的油紙傘罩住。
“下這麽大的雨,怎的在雨裏亂跑,看你渾身都淋濕透了,要是得了風寒該怎生是好。”
荼蘼怔了下,方才覺得自己身上涼涼的,原是那一愣神間,法術失了靈,才被雨水澆得濕透了身子。擡頭正欲回了渺煙的擔憂,此時,許久未說話的陌钰卻道:
“她無礙。”
荼蘼愣了愣,欲出口的話被截在舌根,咬緊下唇慢慢擡眼将目光定格在陌钰的臉上,卻發現他的眉眼依舊清冷淡漠如常,心髒咯噔一聲,有些疼,她很快的垂下眼,半晌沉默不語,直到扶着綠竹雙肩的手驀得捏緊,綠竹因疼痛倒吸了一口涼氣時,荼蘼才意識到什麽。
她自小就修習仙術,冰泉她都下過,這場暴雨又能将她怎樣呢,陌钰這樣說,并不是不關心她,而是依着事實說話,反倒是渺煙,以一個凡人之軀,這樣的天氣,她萬萬是不得待久的,又反觀今日的自己,确然太過小氣,渺煙模樣長得好,又是修仙的好底子,陌钰統共就她一個徒弟,好不容易又尋了一個中他意的,她還處處表現那樣的小家子氣,實在不應該。
如此想着,荼蘼覺得心裏好過了些,擡頭朝着渺煙露出笑容,“渺煙,不要憂心我了,我并沒什麽大礙,你快些回去吧,這雨下的這般大,你又穿的這樣單薄,怕是會招了風寒去。”
“你都成了這幅模樣了,還擔心我作甚!”瞪了她一眼,渺煙不由分說的将傘塞入綠竹的手中,對着她道:“好生照顧莫姑娘,快些送她回去,你也順便回去洗個熱水澡,去去濕氣。”
綠竹有些受寵若驚,正欲答話,冷不防,陌钰清清淡淡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了來:
“不用給她撐傘。”
衆人都愣了一愣,轉眼望向陌钰,不知他此話是作何用意。雨聲依舊嘩嘩作響,荼蘼怔怔地瞧着他,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從來到景王府,又自從他瞧見渺煙,她好似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其實,荼蘼沒有意識到,從開始到現在,她從沒有懂過陌钰的心思。
“讓她淋着雨回去。”陌钰淡淡的望着荼蘼,眼裏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随後,他轉眼看向渺煙,伸手将她拉入自己的傘下,對她道:“今夜有些冷,我早些送你回去。”
之後荼蘼就這樣站在雨中,怔怔地望着他們共撐着一把傘并肩走在雨幕中的場景,而後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那夜,荼蘼是一路淋着冰涼的雨水回到她所在的院落裏的,不管這一路上綠竹幾次三番的将雨傘罩在她得頭頂,那從天而降的水珠還是毫無遺漏的全數砸在她的身上,那時,她心裏難過的要死,她也終于體會到,那些戲段子裏男主傷害女主時,女主哭的死去活來,肝腸寸斷的感受了。
只是,渺煙才是那些戲段子裏的女主,并且她也很幸運的沒有被導演安排那麽多的虐戀戲,她什麽也不是,充其量只是個打醬油路過的。
其實荼蘼覺得陌钰大可以不必向渺煙的傘施咒,從小到大,她那樣聽陌钰的話,既然他想讓她淋雨,她自然不會讓綠竹為她撐傘,可是陌钰為了渺煙,絲毫也不顧忌她的感受,雖說這種程度的雨不會讓她如何,但他這樣的作為還是讓她有些傷心。
荼蘼正在愣神間,門口婢子閑聊的聲音依舊在斷斷續續的進行着。
“……渺煙小姐自小就得太妃娘娘疼愛,綠翹你說,這景王府的女主人怕是渺煙小姐無疑了。”
門口的人沉默了片刻,一婢子嘆了口氣,惋惜道:“如若真是這樣,倒也可惜了那一對璧人,渺煙小姐怕是自此更是憂慮少話了。”
另一婢子立即接口道:“話不能這麽說,我們王爺少年俊才,又和渺煙小姐自小相識,他們要能結合,那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好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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