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陌钰這話一說出來,荼蘼一愣,擡首将陌钰望着,半晌也不敢确定這話是從陌钰的口中蹦出來的。直到蓇蓉一連串的笑聲漸次遠去的時候,荼蘼還是沒搞清楚這是個什麽狀況。那蓇蓉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連說的話也是莫名其妙的,荼蘼的一顆腦袋也被弄得暈暈乎乎的,還沒等醒過神來,店小二招呼了幾個夥計前來打掃房間,幾人默默不語,動作飛快的将房間胡亂的打掃了,之後就一溜煙的跑的不見蹤影了。
此番折騰過後,屋內只剩下了荼蘼和陌钰。荼蘼方要轉身同陌钰商量晚上床鋪的分配問題,剛一擡首,冷不防撞上了陌钰清冷無波的眼睛,荼蘼的小心髒陡得一跳,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幕,臉突的臊的通紅,更一想到,從今夜起他們将同住一個屋檐下,這事鬧得也太過尴尬,如今消停下來,那一場景就愈發的在腦海中清晰了起來。憶及唇上那抹柔軟冰涼的觸感,荼蘼的一顆小心髒跳動的愈加的厲害了。
饒是荼蘼臉皮再厚,也沒有辦法裝做個沒事人似的,故而,此時的荼蘼很尴尬很尴尬,只是一個勁的将腦袋往下垂,扭捏着身子,極小聲地咕哝道:“這裏的空氣不甚新鮮,而我也餓得前胸貼了後背,将才上來時,我見樓下吃得熱鬧,如此一來,我也入波随流,同他們一起熱鬧熱鬧一番。”話一末,荼蘼已然撒開腳蹄子奔出了房門。
陌钰瞧着她跑得賊快的身影,微微颔首,眼底似是含着隐約的笑意,又似是沒有笑,許是這房間裏的光線太暗,故而他眼底的情緒看得也并不真切。
正此時,窗外漫進一陣小風,絲悠悠的涼快,屋中的空氣似是因着某種氣場,略略地澱了澱,似是要将落下去,就在這一動一靜的當口,房中卻是已失了白衣男子的身影,那陣自窗外漫進的小風還未施展完全,室內又再次出現了白衣男子的身影。男子墨發輕揚,微微抖抖右手的衣袖,一道流光一閃而過,已然掩入了他寬大的月白衣袖中。
樓下的人是頗多的,可以說是座無虛席。看着這些試子們認真的模樣,荼蘼着實不好意思跟他們搶桌子用,故只得認命的讓小二備了飯菜,念着大夥兒對着她和陌钰所住的房間的恐懼心理,荼蘼體貼的自個兒端着盤子往二樓走去。将将走到樓梯口,就迎面與下樓來尋她的陌钰撞上了。
陌钰會下樓來尋她,這一茬荼蘼着實沒有想到,她一向以為陌钰這樣一個清淡的人,是不大喜歡這樣人多的氛圍的。
其實荼蘼初初以為陌钰是被這凡間的食材所吸引,想要下樓來嘗個鮮,哪料她将他呆呆的瞧着的時候,陌钰卻是淡淡地問道:“不是說樓下挺熱鬧的,怎的不在樓下吃?”荼蘼愣了一下而後領會到他話中的意思,端着盤子讪讪地笑道:“他們倒是挺會鬧騰自個兒的,我也不便打攪,還是回房間各吃各的,倒也安靜便利許多。”
陌钰瞧了她一會兒,道:“我以為你在樓下吃,這樣也好。”荼蘼愣了一愣,着實沒有鬧懂這樣也好到底是個什麽也好,最後也就只能睜着一雙水亮的大眼睛将陌钰望着,見她用着懵懂的眼神望着他,陌钰也不解釋,只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語氣清淡的道:“走吧。”
這兩個字一落下,陌钰已經端着托盤很是優雅的朝着房間走去。荼蘼站在原處,勿自思考了一會兒,一拍腦袋,突然靈光一現,大致總結了陌钰這一奇怪舉動的含義:陌钰大人這是擔憂她,她十多年來沒有下山,自是對凡間的事不大熟識,他這樣照顧她也是在盡一個長輩的責任。
想至此,荼蘼的一顆心髒被感動塞的滿滿的,蹭蹭幾步跟上前面的陌钰,然後看着陌钰進了房間将托盤放到桌子上,拍拍胸脯,十分堅強的道:“陌钰大人,其實你不用這麽細心照看我的,今年我已經二十歲了,在凡間已然算是個大姑娘了,獨自去做一些事也是沒有甚麽大問題的。”
陌钰正要從托盤上收回來的手頓了一下,而後轉過身來,定定的瞧着荼蘼:“你……剛剛說什麽?”荼蘼以為他沒聽清,又自顧自的重複了一遍,結果将将重複到一半,突然失聲驚叫起來:“……在凡間算是——媽呀,這是誰!?”陌钰手一揮,将幻出的鏡子收起,很淡定的道:“蓇蓉臨走前在你的臉上灑了黑粉,初時瞧不出來,運動的多了,也就瞧的分外清楚了。”
荼蘼瞪着眼睛有些憤憤地道:“那你為什麽先前不告訴我?”
“為什麽要告訴你?這并不是什麽致命的毒藥,覆在臉上也并不防事,如果你看着不順眼的話,弄盆水洗掉就可以了。”
荼蘼氣結,念及将才在樓下時衆人望着她時的怪異目光,以及那店小二一抽一抽極是古怪的嘴角,就愈發的覺着惱火,但礙于對方是陌钰,而那導致她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又不知所蹤,于是這團蹭蹭要往上冒的火就只能被她強行壓了下去,極力裝作随意的口吻問道:“陌钰大人下樓來做什麽?”
“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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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一說出來,荼蘼頗為受用,正像上文所說,荼蘼認為陌钰這樣尋下樓來,定是擔憂她年幼,遭人坑騙,陌钰的這一作為着實讓她感動。結果這感動将将生出了根,還沒待發出芽來,陌钰又接着道:“……突然想到你頂着這樣的面容出去不大好,可能會吓到旁人,我在房間裏打了盆清水,你先将洗将洗罷。”
荼蘼:“……”
因着荼蘼唯一的發簪斷了,又沒有可以束發的東西,故而這頭發也就一直這樣披散着,再加之那黑粉在她的臉上逐漸蔓延加重,初時瞧着還好,不大影響,只是如今被這悶氣一激,那黑粉竟是要蔓延到整個面部,她這模樣瞧着就跟穿着花衣裳的烏鴉沒甚區別,所以看着也就忒是覺得有傷風化。
見陌钰并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荼蘼只能恨恨地跺着腳來到洗臉架旁狠狠的擦臉。
窗外的天氣很好,小風一波一波的漫進來,很涼快。只是荼蘼這一方洗着臉可忒是麻煩了,将将彎下腰,一頭失去發簪束縛的烏發就這樣披灑了下來,其實這樣也并不如何防事,只是那發稍老是落到水中,讓她難以順利的用手潮水洗臉,這讓荼蘼甚為苦惱,幾次三番的把頭發撥到了後腦勺,結果她剛一彎身,大把墨黑的長發又落到了水裏。
正在她甚為苦惱糾結的與一頭長發做鬥争的時候,一只白皙細長的手指從她的頸項擦過,攏過那叢惱人的烏發,手指極是輕柔的穿過她如墨的黑發,指腹擦過頭皮,一如既往的冰涼,那涼意透過頭皮一路蔓延向下,心微顫,荼蘼怔怔地愣在了原地,已然被陌钰的這一舉動吓得驚怔住了。
荼蘼是覺察到的,陌钰幫她攏頭發的姿勢極是自然、熟稔,似是這樣的事已然做過千萬次。
陌钰将她的長發盤在頭頂,從月白的袖中拿出一支泛着瑩白亮光的簪子,仔細的插入她的髻發中,待确定已将發髻固定妥當,方才繞到荼蘼的前方,動作極是自然的将荼蘼手中的布巾拿過,将她的鬓發勾到耳後,一點一點認真的替她拭去臉上的黑灰。
陌钰的眼神很專注,很柔和,他這樣的眼神讓荼蘼很是不大明白,只曉得呆呆地望着他,待到陌钰将她的臉拭淨後,才恍惚地開了口:“陌钰大人今天的心情很好嗎?”陌钰将将要從她臉上拿開的手頓了頓,垂眼對上她的眼,微皺眉,目光似是不解。荼蘼便又接着說道:“陌钰大人今天很不一樣……”
陌钰瞧了她一眼,“嗯?”
“你給我束了頭發。還親自給我擦了臉。”
陌钰彎下身,慢條斯理地搓洗着污水裏的布巾,頭也沒擡地問道:“所以呢?”“所以荼蘼很喜歡這樣的陌钰大人!”恍一聽她這樣回答,陌钰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放下布巾直起身面對着荼蘼,低沉着聲音道:“如果是旁人對你做了這些事,你也會毫無戒心的喜歡他們嗎?”
荼蘼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兀自在心中又将這個問題慮了慮,得出結論: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
好比如,二姐姐對她好,她就十分喜歡二姐姐;再好比如青鳥對她好,她就很是喜歡青鳥;然後是初墨,雖然他總是害她受傷,但他總歸是為了她的前途着想,故而這樣想來她也是喜歡初墨的;唔,又比如阡隐,雖然他很奇怪很神秘,但他相信她說的話,所以她也喜歡他……這樣想來,她喜歡的人都對她很好,既然是對她好,她又為什麽要不喜歡他們呢?
所以陌钰大人的問題提的很多餘。
雖是這樣想着,荼蘼還是很認真的回答了陌钰的問題:“嗯。誰對荼蘼好,荼蘼就喜歡誰。”
話末,陌钰只是定定望着她,也不說話,不曉得在想什麽,荼蘼也是望着他,有一瞬間,她似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恍惚,她不曉得陌钰眼底的那抹恍惚是個什麽意思,只是他就這樣望着她,讓她的一顆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的厲害。
這時候有小風漫過,将她散落的鬓發吹到了臉上,有些癢。荼蘼伸出手抓了抓,然後将那抹鬓發給撥到耳後,可是這縷頭發撥過去了,那縷頭發又掉了下來,幾次三番的,鬧得她有些苦惱。正兀自苦惱着,一只手伸到她的臉上,輕緩地将她散落的鬓發撥到耳後。
按理說這動作做完之後,慣常人都會将手給收回的,但他卻将手覆在了她的臉上,指腹有些冰涼,眼神亦有些迷茫。
荼蘼心跳的厲害,頰上也很快現上了兩抹暈紅,正兀自糾結要不要提醒陌钰大人桌上的飯菜快要涼了,陌钰卻收回了手,轉了身,擡手在靠窗的地方幻出了一方睡榻,走到睡榻旁斜躺下身,手上不知何時拿了一本經書,極是悠閑的拜讀了起來。
瞧着這一幕,荼蘼愣住了。
愣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明白陌钰這一番奇怪的作為究竟是個怎麽回事。擡起手想要抓抓腦袋,手背不經意間碰上了發頂的簪子,轉而用手摸了摸,頓時興奮起來,這興奮來的突然,倒是将對陌钰奇怪言行的疑問給抛到了腦後。
“陌钰大人,這簪子是送給我的嗎?”
捧着書,陌钰随意的應了一聲,荼蘼聽完他的應答,滿心歡喜的頂着陌钰給她買的發簪跑到桌旁美滋滋的吃着飯菜了。這一方荼蘼喜滋滋的吃着飯菜,那一方,陌钰已然放下了書,微側首,瞧着荼蘼歡喜的模樣,嘴角含起一抹極是淺淡的笑。
其實這抹笑陌钰笑的并不自知,他不曉得每次瞧見荼蘼的笑臉時,他心裏被充盈的滿滿的感覺是什麽,可是這樣的感覺,他覺得很舒服,很喜歡。
☆、02 阡隐
夜晚的空氣很清晰,窗外的樹葉悉悉簌簌響了一陣,便被窗外傳來的蟋蟀聲遮蓋住了。晚上的小風一陣涼過一陣,有些冷。
荼蘼在窗子跟前欣賞夜景站了有些時候了,經這一陣風吹,自覺身上起了涼意,也就只得關了窗子,轉身退到了陌钰的那方睡榻上,坐上榻,雙手撐着榻沿,無聊的晃蕩着雙腿,晃着晃着竟是無聊的打起了哈欠。
明明暗暗的燭光下,陌钰一頁一頁的翻看着桌上的書本,聞及荼蘼那聲很不雅觀的哈欠聲,頭也沒回地道:“困了就去睡吧。”
荼蘼打着哈欠道:“我等陌钰大人一起睡。”
恍一聽這話,燭光下陌钰翻着書頁的手微頓了頓,口吻随意的“嗯”了一聲,之後再無話。荼蘼心情大好的褪了鞋襪爬到陌钰的睡榻上,拿過陌钰随手丢在榻上的經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起來。看了好一陣,書本也被她翻得嘩嘩作響,她愣是沒看懂一個字,倒是這瞌睡被看了出來。眼皮耷拉着,不一會兒就趴在書上睡着了。
夜越發的深了,陌钰背對着窗子,故而并不曉得荼蘼在做什麽,但身後時不時傳來的嘈雜聲,提示身後的人很是活躍,只是此時如此安靜氛圍,不免讓他疑惑這小妮子在做什麽。這樣想着,他轉了頭去瞧她。
這一瞧,竟是讓他不禁搖頭失笑起來。陌钰起身來到睡榻前,小心地将她手中的書抽出,瞧着她安靜的睡顏,他又再一次的恍然失神。恍惚着擡手将荼蘼睡亂的鬓發撥到耳後,腦海中似曾相識的睡顏一晃而過,是誰?他不曉得,好似也從沒有經歷過,只是覺得眼前的睡顏讓他很是熟悉……
這時夢中的荼蘼嘤咛了聲,迷糊着眼,似是有醒轉的跡象,陌钰瞧着她半合未合的睡眼,并沒有将手從她的臉上收回。荼蘼瞧着他,睡眼惺忪道:“陌钰大人要睡了嗎?”邊說邊往裏側挪了挪,拍拍空下來的那一側,續道:“荼蘼給大人讓了一半床鋪,大人睡吧……”最後幾個字是含糊着哼出來的,因為她已經耷拉下眼皮,再一次睡着了。
“如此良辰美景的,仙人怎的施咒讓您的愛徒昏睡呢!?”
又是蓇蓉那酥媚到骨子裏的聲音。
對于屋中突然響起的聲音,陌钰并不理會,自顧自的将荼蘼淩亂的鬓發理好,彎身将荼蘼打橫抱起,動作十分輕柔的将她放到了床榻上,仔細的替她掖好被子,看她睡得确然挺香,方才轉了身掃了一眼一直靜候在他身後的蓇蓉,聲音清冷道:“既是來了,就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紅衣男子已出現在了房間裏。男子紅衣黑發,瞧着很好看,尤其是那眉眼,似是要将人的魂魄勾去的邪魅。男子擡眼瞧了瞧床上睡着的荼蘼,好看的薄唇一勾,笑得甚是妖媚。
陌钰沒有瞧他,衣袖微擡幻出了一盤棋,坐下身,悠閑地下起了棋。那動作極是優雅清閑,垂着眼,眼皮動也未動的淡淡開了口。
“魔尊大費周章的邀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不錯,此人正是魔族的魔尊阡隐。一千年前的那場大戰,魔尊大受重創,魔族的根基也受到動搖,那時的他因着重傷,沒法重整旗鼓,只能眼睜睜地由着魔族被天族逐步擊潰。将養了一千多年,他身上的修為也回的差不多了,如今他東山再起,自是要一洗當年的雪恥。只是這雪恥要怎樣讨回,他心中早已是計算妥當。
“一千多年未見,而今見了面,你不打算請我吃杯茶水嗎?”話末,未經主人允許,阡隐已自行坐在陌钰的對面。
“我可不曾記得與你見過面。”往棋盤上落下一子,陌钰淡淡地應道。
阡隐也不甚在意,瞧着棋盤上的棋子,緩緩地開口道:“當年赤海一戰,仙人可将我傷的夠嗆。不過現在看來,仙人傷的恐怕比我還重,那些過往仙人可是忘得一幹二淨了?”阡隐突的拍了一下額頭,故作恍然道:“唔,我不曉得現在該不該叫你仙人?如今的你不屬于六族中的任何一族,我很好奇,現在的你到底是什麽?其實你自己也很好奇是不是?”
陌钰頭也沒擡地道:“重要嗎?”
阡隐輕笑出聲,“這些東西你向來不會在意的,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哪樣東西讓你倍為在意了,只是——”他頓了頓,唇角的笑容深測莫名,眼光一轉,卻是望向了床上躺着的女子。“——你這樣清貴高潔的人怎會一心一意地去包庇一個——”頓了頓,唇畔微動:“魔物?”
陌钰捏着白子的手一頓,驀然擡首,眉眼瞬時清冷。
蓇蓉并沒有見着陌钰出手,阡隐卻是被一股氣流迫的後退了好幾步。在這瞬間,陌钰竟是來到了荼蘼所躺的床上。照着先前阡隐的話來分析,如今的陌钰法力應是不及阡隐的,卻怎料僅一招阡隐便已不敵,如此看來,陌钰之前的法力竟是高到了何種程度。
但蓇蓉再轉眼瞧向那位傷者,卻見他就跟沒事人一樣,兀自理着被弄亂的衣裳,沒有動手大幹一架的意思,眼底也沒有絲毫惱意,反倒隐隐透露出一股意味深長的笑意。蓇蓉順着他的眼光所望的方向,終是弄清了讓陌钰臉色大變的源頭。
就從那時陌钰臉色大變之前說起吧。那時阡隐的話音剛落下,本在床上好好睡着的荼蘼突然在被褥中扭曲躁動,面部表情似是痛苦難忍,額前有白光若隐若現,似是有什麽東西要沖破封印逃匿出來。
陌钰指尖凝光,口中默念咒語,用盡全力點上她的額頭,只瞬間兩股光芒相互對峙,互不退讓。陌钰一直維持着這個動作,未有絲毫松懈。阡隐瞧着這一幕,嘴角邪魅的笑意更深了。
“莫莫,我會帶走,他不屬于你,也不屬于任何一族,她的誕生只為我魔族。”頓了頓,他又道:“她的存在,早在九萬年前你就已經明白。”
瞧着荼蘼額前的白光被漸漸壓下,阡隐臨走前,再次丢下一句不明不白地話:“就算是被封印了,你的念想還是會一直守護着她!你到底是有多愛她呢?”這句話将好被并不大清醒的荼蘼聽到,她不曉得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身上一陣疼過一陣,此時的她腦子是不大清明的,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所以才會聽到阡隐的聲音。最後,當身上的疼痛緩去的時候,荼蘼又再次昏沉的睡去了。
☆、03 赤海之戰
隔天早上荼蘼起的遲了,恍一睜開眼時,覺得屋子裏很靜。窗子是打開的,陽光盛得正開,将屋子裏照得亮堂堂的。荼蘼坐起身,将昨晚發生的事全部慮了慮,尤其是見到阡隐的那一段記憶,兀自想了很久,方才下定結論,昨夜見着阡隐,也許并不是一個夢。
如若不是夢,那麽昨夜他做了什麽事亦或是說了什麽話,會讓她如此在意呢?最終,荼蘼拍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昨夜阡隐到底說了什麽,只隐約覺得這句話很重要,到底重要到個什麽程度,荼蘼卻又不大清楚,直覺似是跟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有關。
可是這個人是誰呢?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荼蘼想得腦子有些疼,晃了晃腦袋,幹脆不再去想。擡起眼睛遍尋了整個屋子,卻并沒有看到陌钰的身影。
荼蘼将将掀開被子下床來的時候,店小二送來了早餐。荼蘼很是奇怪,這店小二昨天還對這個房間怕兮兮的,今天她打開門讓他進來時,他的腳步邁的可忒是平穩了,并且站在房間裏很是平靜的同她閑聊了幾句,說什麽:“你家相公可真是體貼,怕你沒睡飽,囑咐了我這時候再将早飯送來,果然,這個時候夫人确然起身了。”末了,又道:“夫人先吃着,我過一時再來收碗筷,要是夫人有什麽事的話就叫我,我就在樓下。”
荼蘼沒弄懂他這麽殷勤是中了什麽邪,有些奇怪,故而忽視掉他話裏的“夫人”“相公”之詞,轉而問道:“你……今天身子好嗎?”
店小二一愣,睜着一雙懵懂的眼神望着她,不大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嗯……”荼蘼極力的尋找着恰當的措辭,眼神略帶憐憫地望着他:“你去歇歇吧,如果身子真的不舒服,也別硬撐着,這個房間如果你不想來,也別硬着頭皮來,我沒什麽大事,很多事我其實也是可以自己做的,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這一番話說完,店小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眼神古怪的打量了她半晌,不再言語,最後拿着托盤默默的退了出去,臨出門前,荼蘼耳尖地聽到了他的嘀咕聲:“怪不得他家相公這麽照顧他的夫人,原來竟是這樣,真是可惜了,長這麽漂亮……”
荼蘼有些奇怪,很是不明白他口裏的這樣是哪樣?兀自想了半天也沒得出個準确的結論,最後只好搖搖腦袋去吃早飯了。
這早飯一口還沒吃,她終于知曉這店小二奇怪舉止的因由。答案緣自于燭臺下壓着的一張字條,字條上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這屋中死去的書生,乃是魔族之人所為,為防這些凡人害怕、恐慌,陌钰已于昨夜消去了他們的記憶,所以這間房現如今只是一所普通的客房而已。
至于魔族為何有此作為,陌钰在字條中并未細說。但是荼蘼大致能總結出魔族此作為的用意何在,無非就是向天族挑釁罷了。從浮生殿的那些書中,她也大致了解魔族與天族的恩怨是非,說白了,就是兩只老虎争山為王的搶奪戰,一山不容二虎,魔族猖狂肆略,豈能容得天族将他拘束,而府首稱臣。
說是搶奪戰,倒不如說在九萬年之前只是雙方的僵持,真的說要開打,那也是沒有的事,最多也只是動動嘴皮子,最終雙方都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而休戰。但就在九萬年之後,魔族出了一位十分了不得的魔尊,他就是魔族第三代魔王,他的雷霆手段、狼子野心比之前兩位魔尊狠辣、利索了不知多少倍。
他的魔力,容貌,管制下屬的能力無不讓六族為之震容,除卻神族不大理事,天族死要面子之外,其他三族無不害怕、敬重他。
他的法術十分了得,除卻神族,他要想稱霸其餘五族是早晚的事。就在人心惶惶的時候,又聞得他得到了一樣能毀天滅地的寶物,此物為魔舌,這消息一放出來六族大亂,天族更為尤甚。
這天族與魔族本就為宿敵,此時見到對手強大有力,就更是惶惶不得終日,連忙請得西天佛祖給出個主意,佛祖只給天族的玉帝一句指點:因果循環,報複往來;有果必有因,有因必然會結出果;若想解此果,畢得尋其因,最終方得圓滿。玉帝不解,再三誠懇詢問,望佛祖能夠再指點一二,最終佛祖只是含笑遠去,不予解答。
玉帝無法,只得去請求天神,天神派出了他的兒子前去助天族一臂之力,最終神子散盡神力,羽化天地才将魔舌打回原形,封住了它的魔力,魔尊阡隐也大受重創,沉寂了幾萬年再沒有任何的小動作,他手下的魔軍們在那期間,也是十分乖巧。
這場大難并沒有就此結束,沉寂了将近九萬年的魔族又開始躁動起來,魔尊阡隐手持魔舌,再次橫行天地。話說那魔舌已被神子封去魔力,不該再有任何作用,卻哪知它沉寂了九萬年,魔力竟是大增。
這樣一來,玉帝更是惶恐害怕了,與王母及衆仙家再三商議,最終決定新近飛天就被封為上仙的清幽上仙前去應戰,清幽上仙欣然領命,于赤海上空與魔尊阡隐大戰七天七夜,勝負不分。
最終是什麽結局,書後并沒有詳細的記載,只道是魔尊與清幽上仙皆失去蹤跡,後記不明,反正最終是魔族吃了敗仗,潰不成軍,天族這回可是賺足了面子。一面打腫臉沖胖子,撫慰各族,一面擔憂着魔族會卷土重來,故而近些年來,他們一直在搜尋魔族的餘黨,以防他們東山再起,鸠占鵲巢。
書上記載的其實說的很好聽,大多都是在大誇其誇天族的大仁大義。每當她把這些片段說給青鳥和二姐姐聽的時候,青鳥都是那副嗤之以鼻的樣子,二姐姐也是沉默不語,問她們為什麽,她們也并不對她祥解,只是含糊着轉移了話題。
久而久之,荼蘼也是不怎麽待見天族了,如果有一天她成了仙,她是絕計不會去九重天的,她寧願呆在靈山,和陌钰大人在一起。不過準确的說,應該是陌钰在哪她就在哪,她只要能夠時時刻刻和陌钰大人在一起就滿足了。
想及此,荼蘼突然想到今日起身就沒有見到陌钰了,又見他留了字條,想是他不會早早的就回來,而桌上的早飯也被她吃得七七八八,自覺長時間呆在屋裏也是無聊,于是就決定今日出門逛逛,待逛到差不多時候,陌钰大人也該回來了,到時回去也是正好的。
主意一打定,荼蘼悠噠悠噠下樓招了小二去收拾碗筷,自己卻是步出店門,跑到街上閑逛去了。
荼蘼很後悔,這後悔都悔青了她的腸子。出門不帶錢,這确實是荼蘼做出來的事。因着早就習慣後面跟着個錢袋子,要什麽都會有人将錢付上,她壓根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甚至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錢的問題。
現如今,荼蘼一手拿着燒餅,另一只手掏掏腰包,自然是什麽也沒有掏出來,最終荼蘼只能尴尬的放下燒餅,在小販極是鄙視的眼神下,讪讪地笑着,快步逃走了。
荼蘼沮喪地垂着腦袋,正要回客棧去,卻是被一群衣衫靓麗的姑娘們給吸引住了。她看到裏面人來人往的,配合着姑娘們的招呼聲,瞧起來忒是熱鬧了。荼蘼心下一喜,瞧見他們沒有付錢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荼蘼的歡喜來得更旺了,巴巴地湊了過去,也想往裏面擠,卻怎料門口的姑娘攔住她,道:“姑娘這是做什麽?”
☆、04 誤入青樓(一)
“姑娘這是做什麽?”
荼蘼一愣,難道進這個門還要盤查嗎?是不是就像當初桃花會一樣,要拿着請帖才給進呢?但是她沒瞧見他們拿請帖啊,并且她也沒見他們進去時有姑娘盤問他們啊?甚至他們進去時,姑娘們還笑臉相迎呢!如今到了她,怎的就不一樣了?
荼蘼心裏有些憤憤不平,正巧身旁又有一個男子走了進去,姑娘們巴巴的笑着,将他給迎到了裏面,荼蘼瞧着這光景,心中的不平更甚了。擡手指向一旁又進去幾個男子,道:“為什麽他們進去不用盤查,我進去就要盤查呢!”
一旁有姑娘笑道:“他們是進去喝花酒,你一個姑娘進去作甚?!”
荼蘼愣了一愣。難道只要說去喝花酒,就可以進去了嗎?不過,花酒是什麽?是新出來的一種品種嗎?以前沒聽爹爹提起過啊?哎呀,不管是什麽酒了,能讓她進去玩玩就行了。
“我也是去喝花酒的!”
那姑娘一愣,随之以帕掩唇咯咯笑出了聲,模樣似是樂得不行。她笑成這樣,荼蘼有些惱,跺着腳道:“你笑什麽,我不能喝花酒嗎!”
“你知道花酒是什麽嗎?”
荼蘼紅着臉,結巴道:“我……我當然知道!花酒,花酒不就是新近出來的一種酒嗎!”
周邊的幾個姑娘聽了她的話,全都哄笑了起來,一時間,荼蘼這邊的景象可是分外熱鬧了。許是這邊的動靜太大,将裏面的媽媽給引了出來。這個年齡有些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是被姑娘們叫成媽媽的,看她們對她恭敬的模樣,看來她是這裏的老大。
媽媽來了之後,自是要問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姑娘貼着媽媽的耳朵,叽裏咕嚕的說了一大通,荼蘼沒有聽到,只是撇着嘴巴,氣鼓鼓的瞪着她們。這時媽媽聽完那姑娘的話,上下一番好好打量了荼蘼,最終和藹地問道:“姑娘不是本地人?”
這位媽媽的聲音很和藹,荼蘼很喜歡,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再板着臉,柔和了臉部肌肉,荼蘼恹恹的點點頭,然後擡眼可憐兮兮的望着媽媽:“媽媽,你讓我進去瞧瞧好不好?裏面可真熱鬧,我就瞧一眼,就一眼我就出來。”
媽媽看了她一會兒,又問道:“你一個人?你家人呢?”
荼蘼在心中将這個問題慮了慮。家人,除了二姐姐,她現在确實是沒有家人,再想了想,二姐姐現在并不在她的身邊,所以照這樣看來,她現在确實是一個人。這樣想着,荼蘼極是誠懇的點點頭。
見她點頭,媽媽似是很滿意,拉過她的手,道:“你一個人怪可憐的,你随我進來,我請你吃花酒,還請你吃好吃的飯菜。”
荼蘼眼前一亮,“真的?”
媽媽拍拍荼蘼的手,“當然是真的,媽媽從來不說假話的。”
其實媽媽這樣熱情,倒弄得荼蘼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實早飯吃過了,我就進去瞧瞧很快就出來,不麻煩媽媽了。”
“不麻煩,不麻煩……”
說話間,媽媽已經把荼蘼帶到了一個很漂亮的房間裏,荼蘼瞧着房間裏的雅致布局,正在驚嘆間,酒菜已經擺放在了桌子上。
荼蘼雖然不是很餓,但是瞧着這一桌子的好菜,立刻食欲大增,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模樣極是不雅,許是吃得太急,一個不小心被噎住了,這時媽媽遞過來一個小杯子,荼蘼一把接過喝了下去,一杯液體倒下去,荼蘼喉嚨被燒的火辣辣的難受,丢了酒杯,用手扇着嘴巴直喊辣,待那股辣勁緩和了下來,又直覺身上很是燥熱,巴拉着領口的衣服,卻是碰上了頸項上的一塊冰涼之物,擡手将它摘下來,道:“媽媽請我吃了這麽些好菜,荼蘼沒什麽好東西可以報答您的,這塊嶀琈玉就送給媽媽吧。”話末,荼蘼難受地拉開衣領,腦袋有些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