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一只手握着鐵錘砸在了案板上,看着面前的光景,已然驚呆住了,動作就這樣将将定了格。荼蘼愣了一愣,心中如是想道:那馬兒大抵是眼花頭昏了,死命向前沖,結果很不幸的撞上了鐵匠的熔爐,并被那一錘頭敲中了腦門,才造就了如今這悲慘的場面。
荼蘼不禁一陣唏噓,還未等唏噓完,男子的聲音又再次傳來。
“這位姑娘——”那“娘”字在舌尖千回百轉的繞了一圈之後,歉意的轉了稱呼,道:“這位夫人,不知有沒有傷到哪裏?”
荼蘼愣了半晌,指指自個兒的鼻子,“叫我?”
大抵是以為她的腦子有毛病,男子打量了她半晌,竟是轉了目光,看向緊貼着她的陌钰,對着他拱了拱手,道:“不知是哪個對在下使了惡作劇,将鞭炮綁在馬尾上,故而使馬兒受了驚吓,沖撞了尊夫人,在下感到萬分歉疚……”
陌钰松開荼蘼,不緊不慢地後退了兩步,擡眼略略看了看馬尾上燃盡的鞭炮,卻是嗓音清淡道:“她是我徒弟。”
男子張了張口,後面的話硬是卡在了喉嚨中。他原本是要問他要不要帶他的夫人去醫館瞧瞧,醫藥費用他一并承擔的,可不防他說出的竟是這樣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倒是叫他啞了聲,不知如何作答的好。氣氛一時尴尬了下來。再加之周圍的人都在憤憤的将他的行為譴責着,他的這一處境就更顯的尴尬了。正适時,荼蘼一聲驚呼将他的尴尬沖淡,但卻是使他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哎呀,我的簪子碎了,這可是我唯一的簪子了!”
荼蘼擡起眼,捧着斷裂的簪子,站起身,眼中含淚好不可憐的望向陌钰,眼風卻是一個不小心掃到了一旁臉色變了又變的某人。荼蘼打了一個嗝,将那聲隐在喉中的嗚咽吞了回去,再咽了咽口水,對着一旁被忽視許久的男子道:“那個……我沒什麽大事,你也回家去吧,往後也別在路上做這麽危險的事了,于人于己都不便利。快些回家吧,你爹娘該擔心了。”話末,還自認為體貼的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又再次寬慰了他幾句,方才轉了身,乖巧的跟在已經擡步離開的陌钰的身旁,擠開人群,不一時,便已經走遠了。
夏卿胤望着他們就這樣施施然的走了,背影忒是潇灑,他怔愣了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這一方夏卿胤發着怔,那一方的鐵匠卻已然回過了神來,憤憤然的丢了玄鐵,操着錘頭就大步流星的來到了夏卿胤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殺氣騰騰地瞪着他,開口說話時,吐沫星子濺了夏卿胤滿臉。“你把老子的鋪子弄得亂七八糟的,你該怎麽賠償?!”周圍的人聽鐵匠鋪的老板開了先例,道出了他們心中的憤惱,也開始紛紛抱怨,索要起賠償來,什麽精神損失,時間損失,衣裳的損失等等,什麽亂七八糟的損害都來叫他讨要賠償,甚至先前事件發生時蹲在大老遠的角落裏讨飯的花子看着夏卿胤穿的富貴,也端着破碗巴巴得過來湊熱鬧,盼着能夠讨到一星半點的好處,這趁火打劫趁得也真是時候,只一時,大街的中心吵吵嚷嚷的鬧成了一片。
鬧成這樣大的動靜,勢必不會就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凡事都要有個終結不是嗎,這件事的終結是以官差前來阻制動亂并且在看到動亂的作使傭者時臉色大變,紛紛跪下拜念“王爺萬福”而結束。
☆、05 蓇蓉
這一廂衆人都作鳥獸散,夏卿胤也賠償了應賠償的,也自行離去,各人也都忙各自的去了,那花子也拿着破碗老實的蹲在牆角讨飯去了,大街上一時也恢複了先前的熱鬧;那一廂,陌钰領着荼蘼已然來到了一家客棧裏,客棧裏早已人滿為患了,但就這光景,竟還能勻出一間客房,但是荼蘼在看到掌櫃的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面容上,大致也知道這并不是什麽上天眷顧的好事,這間勻出來的房間定有什麽隐情,果不其然,在陌钰清冷目光的詢問下,掌櫃的終是抖着嗓音道出了隐情,說到這間客房時,荼蘼不經意間看到他哆嗦的身子和極力隐下的惶恐眼神。
事情是這樣的,這将将勻出來的房間原是一個上京應試的考生所住,剛住上沒一天就突然死了,死狀極是恐怖,軀體幹枯,眼珠暴突,驗屍的仵作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能随便安個死因,讓他的家人将他的屍體領走,也就作罷,但是說來也可憐,偏偏這考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寒窗苦讀數十載,孑然一身來到京都,盼想考個好功名,為自己下半生好做個打算,卻怎料試也沒考,卻鬧的這樣下場,實實讓人嘆息扼腕。
許是因那考生對自己的命運十分不甘,化作鬼怪,半夜總是在他死去的房間裏哭嚎哀嘆,鬧得人心惶惶,夜不敢眠,這客棧的掌櫃本是要關了店門,攜眷還鄉的,但是秋闱科試漸近,各地考生四面八方的趕來,京都的各個客棧都被住了個滿檔,因着試子的央求,便又只能開着店,計算着秋闱科試一結束,就即刻關門卷包袱走人。雖是大家都聽到了這一怪異事件,因着考試迫近,實在無法,才在客棧中住下,每個人都挑了房間入住了,卻獨獨無人敢住在那間鬧鬼的屋子裏,就算最後只剩下了那一間房,試子們也只是選擇了臨近的破廟,也不敢将就着住進去。這也就是那間将将勻出來的房間空下來的曲折過程。
陌钰聽完掌櫃斷斷續續的講述後,只是極為自然的“唔”了一聲,随手丢下定金,在掌櫃呆滞着眼光将他望着的時候,陌钰已經轉身帶着荼蘼往樓上走去。客棧裏先前還在邊用餐邊苦讀的試子在看到他們訂了那鬧鬼的房子後,都呆傻了眼僵住了先前的動作,有人筷子上還夾着肉丸,看到陌钰的行跡,舉到一半的筷子也僵在了半空,力道松懈了,那丸子也呈直線啪的一聲掉到滾燙的湯碗裏,濺得他滿臉、滿身、滿手、滿書,之後緊随其後的是那試子殺豬似的嚎叫聲,荼蘼實在不知道他嚎得這樣驚天動地,是為了他被燙傷的肌膚還是那本還未複習完的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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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店小二的引導下,二人很順利的來到了那間鬧鬼的房間,将将到達門口,店小二便已經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荼蘼愣了一愣,瞧着店小二的模樣,心下也是一陣後怕。莫不是真的有鬼?她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鬼呢!正要上前拉住陌钰的衣袖,陌钰已然推開了房門,僅一瞬,塵氣撲面而來,荼蘼伸出去的手趕忙拿回掩住口鼻,接連幾個噴嚏過後,荼蘼的眼睛裏已是淚光漣漣。隔着眼中的水霧,她擡眼略略打量了一下房子,不是什麽特別有品次的房間,比浮生殿差了太多的太多,但是除卻這滿屋的灰塵,勉強還是能夠住人的。
陌钰已經邁開腳步進了屋中,荼蘼擡手扇了扇眼前的塵土,也緊跟着陌钰進了屋內。荼蘼正在四處打量着這間屋子,卻不防眼前一道黃綠暗影閃過,眼角卻正好掃到陌钰拍拍手上的灰塵,若無其事的檢查起櫃臺上染了灰塵的空花瓶。荼蘼愣了一愣,随着那抹黃綠暗影飄去的方向望去,卻是看到幾片如蕙蘭葉子的葉尖快速的消失在了窗戶的邊緣。不等荼蘼做出反應,一聲極其嬌媚的“哎吆”聲随着物體墜地發出的輕悶聲響從窗戶外傳來。
荼蘼眨巴了下眼睛,以為陌钰扔下的東西砸到了人,将将擡起腳奔到窗戶跟前,卻不想有一顆布滿黑密發絲的頭顱由着窗棱漸漸高升,先是白淨好看的額頭,接着是一雙黑亮妩媚的眼睛,再往下,再往下時荼蘼沒敢再看,而是被吓得一聲驚呼,轉了身踉跄的朝着陌钰奔去,其間還撞了桌椅好幾下,來不及呼痛,聲音中已然帶了哭腔撲倒了被她的驚呼聲鬧得轉過身來的陌钰,然後兩人齊齊摔在了灰塵滿布的床榻上。
僅一刻,塵土滿屋飛揚。
其實荼蘼并不是有意要撲倒陌钰的,只是在匆忙的奔跑中,左腳踢着了右腳,接着一個不小心又踩着了橫亘在地上離陌钰一兩步遠的木棍上,腳下一個打滑,自然而然的整個人就把陌钰給撲倒了。
正在荼蘼迷惑鼻息間的清冷吐息是從哪裏來的時候,忽覺唇上一陣柔軟微涼的觸覺,将将要睜開眼睛,一把調笑嬌媚的嗓音便從身後的不遠處傳來。
“你們師徒也不避諱避諱,光天化日的就這樣親熱起來,也不嫌臊得慌!”緊接着又傳出一陣如小女孩般清脆如銀鈴的咯咯笑聲。
荼蘼心中一咯噔,趕忙睜開了眼睛,這眼一睜,可是刷得吓白了她一張俏臉。這不,她的一張柔軟朱唇将将好貼在陌钰微涼的薄唇之上,而陌钰卻是無甚表情的望着她,荼蘼的臉色白過一陣之後,又是一陣紅,慌慌忙忙的就要從他的身上爬起來,卻不防腰間正被陌钰牢牢地圈箍着,這一番她又在這樣緊窒的力道下重新跌進了陌钰的懷中,還好死不死地将牙齒嗑上了陌钰的臉頰,弄得他的臉頰布上了一小片濕淋淋的口水水漬。許是這一嗑嗑得重了些,她耳尖的聽到了陌钰極小的一聲悶哼聲。
荼蘼的臉色又是一陣白,幹笑着替他擦去臉上的水漬,然後伸出手捂住額頭,眼睛将閉未閉地道:“大抵是這屋裏的灰塵太大,鬧的我的腦袋不甚清明,我想我得閉目養神,養神。”話末,已然放松下身子,将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埋進了陌钰的頸窩中。
埋在陌钰的頸窩中,荼蘼又再次聞到那女子的嬌俏笑聲:“呵呵,仙人可是忒不憐惜奴家了,對着奴家就用扔的,奴家好歹同你的愛徒一樣是個女人啊,仙人怎的這般不懂得憐香惜玉,剛剛那一扔,可是痛煞了奴家了。奴家的胸口現在還疼着呢,不信你瞧瞧……”
這話一出,荼蘼急了,騰地睜開眼睛,擡起一張憋得通紅的俏臉,蹭蹭幾下爬起身,站在床前,擋住陌钰的視線,瞪着面前穿着綠衣,已然褪到肩膀,若隐若現的露出了雪白乳溝容貌絕麗的女子,也全然忘記了此人就是引她摔倒的罪魁禍首。
“你是哪座山的靈物,怎的這般不知羞恥,當着男人的面就開始脫衣服了!”
那女子輕笑一聲,瞧着荼蘼笑道:“那姑娘又是凡間哪家‘知書達理’的小姐,怎的一見着男人就餓狼撲食般的撲了上去呢?”
荼蘼臉一紅,正欲反駁,陌钰的聲音卻已然悠悠的從荼蘼的身後傳來。“我已經到了,可是勞煩蓇蓉姑娘等了這許久。”
蓇蓉聽這話,咯咯的笑出了聲,也并不言語,只是翻開手心,掌中驀然出現一朵泛着流光的黑色花朵,将花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又放入鼻尖輕輕的嗅着,那花看着妖豔美麗的,可是荼蘼吸了吸鼻子,着實沒有聞到一星半點的香味。
許是看到荼蘼吸着鼻子想要聞一聞花香味,蓇蓉轉了眼看她,将黑色的花朵遞與她道:“這花要湊近了聞,才有香味的。”荼蘼聽罷正要巴巴的伸手接過,卻不妨手背一疼,那花已然化成一簇黑灰,被開着的窗戶外吹進來的風,一吹,就散了。荼蘼悻悻的收回手,眼風卻不經意間掃到了陌钰微變的臉色,僅一瞬,便又恢複了先前那清冷淡漠的樣子,而那空氣中飄散着的幾粒黑灰,也正是陌钰的傑作。
“仙人可真夠粗魯的!奴家的花開得好好的,仙人做什麽要毀了它。”看着花被毀了,蓇蓉面上也不甚在意,口中卻是一串嗔怪。
“太難看,我不喜歡,自是要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