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事盡，(1)
在靈山待了大半個月後的某一天，莫啞兒正躺在自個兒房間的床上，百無聊奈的看着石頭發呆。看來看去，看了大半天，石頭還是石頭，不會因為你死盯着它看，它就會害羞的變成紅色石頭。不過不管是紅色、白色還是灰色的石頭，它終究逃不過就是一個石頭的命運。
莫啞兒苦惱的皺緊眉頭，忍不住唉聲嘆氣道：“二姐姐，你是我的二姐姐嗎？如果你是我二姐姐的話，你應一聲給我聽好不？哪怕是小小的動一下，也行啊，這靈山靈氣這麽重的，我呆了這麽長時間，都沾染上了些許，為什麽二姐姐你就沒動靜呢？”
莫啞兒再次嘆了口氣，望着手心裏毫無動靜的石頭，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音蛙的聲音就從敞開的門外傳了進來。
“莫姑娘，陌钰大人回來了，請你去書房一趟。”
莫啞兒先是一愣，随之突然激動的一躍而起，來不及回答音蛙的話，飛也似的沖出了房間。結果剛踏出房間的門檻後，差點将小小的音蛙給踩了個正着，要不是音蛙反應夠快，禦風飛向一邊，它早就成為莫啞兒腳下的亡魂了！結果道歉道了半柱香之後，莫啞兒才匆匆向着書房奔去。
有風吹來，很舒服，很清涼的風，從天邊徐徐而來，路過莫啞兒的身側，最終向着書房中靜默站立的雪衣男子而去。風漫過，他的雪衣如波輕漾，負手而立，烏發如墨，紮得整齊，發頂用的是一根簡單的白玉簪子固定，餘下的墨發披散肩頭，随風微動。他就那樣背對着書房門口站立着，清冷入骨，出塵脫俗。
莫啞兒喘息着站在書房門口，擡手按住突突跳動的胸口。她不知道是她跑得太急，心髒才跳動的這麽快，還是見到了陌钰，才加快了她的心跳速度。但是不管是哪樣，莫啞兒看着他又再次怔怔的失了神。
“我不在的這些時日，這些道法可有好好參詳？”
這樣清冷的聲音，讓莫啞兒恍然醒過神來。
“嗯！有的！”頓了頓，莫啞兒來到陌钰的身後，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的道：“仙人……”
陌钰轉過身，低首望向小小的她：“我不是仙人，你喚我陌钰即可。”
莫啞兒搖搖頭，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道：“我不能直呼您的名字。您帶我回來，教我法術，給我地方住，您又是長輩，我理應喚您一聲師傅的。”
“我從不收徒弟，也沒有親自教過你什麽法術。既是如此，你便同初墨一般喚我吧。”
“初墨？”
“是音蛙化作人形時的名字。”
“音——它能化作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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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墨既能幫我管理着浮生殿，法力自不是一般。只是因為某些原因，初墨能維持人形的時間并不長。”
莫啞兒驚訝的将雙眼瞪得銅圓。心下不禁有些蠢蠢欲動起來。不知道音蛙化作人形會是什麽樣的，她真想看看呢！這樣想着，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就浮現了一幅蛙頭人身，或者是人頭蛙身的初墨，一陣寒氣湧來，她不禁一陣惡寒，趕忙趕走腦海中不成形的幻想。
陌钰輕抿薄唇，擡眼看向滿屋懸浮的書籍，伸手從空中拿過一本書，随之背到身後，低首看向莫啞兒道：“桌案上的書看完之後，這屋裏的書你可以随意挑選着看，不懂的地方就去向初墨請教。”
莫啞兒重重的點了點頭，歡快的看向陌钰。陌钰微微颔首，邁起腳步向着書房的門口走去，走過莫啞兒身邊的時候，莫啞兒不經意低首間，卻是看到陌钰背在身後的手上，拿着的書，竟是《浮生一夢》。正在發怔間，陌钰已經跨出了門檻。莫啞兒回過神來時，陌钰已經走出了書房好幾步遠，莫啞兒趕忙追了出去，邊跑邊喚道：“陌钰大人，陌钰大人，等一下……”
陌钰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急急朝他跑來的莫啞兒，沒有說話。莫啞兒喘着氣站在他的面前，咽了口口水，站直身子，從懷中拿出那塊石頭，滿眼期待的看向陌钰，道：“陌钰大人，你法力這麽高強，你一定能救二姐姐的！”
陌钰低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石子，又轉眸看向她晶瑩水亮的眼睛，嘴唇微抿，沒有說話。
“這是我的二姐姐，我和二姐姐在尋找仙人的路上，不知何故，二姐姐突然就變成了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只是一個死物罷了，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它都不曾出現過活人的生氣。”
“才不是！這是二姐姐，她是二姐姐！我和二姐姐一起逃離了劉家村，又一起走過了那麽多的地方，二姐姐怎麽可能是死物！雖然我不知道是何緣故，會讓二姐姐變成一塊石頭，但是我肯定，她就是我的二姐姐，并且她也曾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陌钰耐心的聽她說完，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又怎知不是有人将石頭變成了你的二姐姐呢？”
莫啞兒睜大眼睛，怔怔的望着陌钰，嘴唇動了動，卻是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但是腦海中的思緒早已在肆意翻騰。她不相信，一路走來，二姐姐都那麽細心溫柔的照顧她，她的笑容，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麽的真實清晰，這樣的二姐姐又怎麽可能會是石頭呢？如果她的二姐姐真的是石頭所變，那麽她真正的二姐姐又在哪呢？
“陌钰大人，我想回劉家村。”
她擡眸定定的看着他，眸中有光芒閃動。陌钰低首瞧着她，良久，他衣袖輕揮，右手掌心中光芒一閃，那本《浮生一夢》已然從他的掌心消失不見。随之，他的右手不偏不倚的伸在莫啞兒的正前方，莫啞兒微怔，然後突然領會到了什麽，開心的将小手遞到他的手掌中。意料中的，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冰冷，沒有溫度，那冷意從她的指尖一點點蔓延到她的全身，她的身體因這冷意，微微一顫。盡管是這樣，莫啞兒也沒有松開他的手，這樣的溫度，雖是讓她感到寒冷，但又莫名的讓她感到安心。
腳踩着祥雲趕到劉家村的時候，正好是中午的時光，村裏的人也都開始陸陸續續的從田地裏趕回家吃飯了。又看到這麽多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場景，莫啞兒的心裏是激動的，但随之心裏卻又感到一種緊窒的難受。一想到村裏的人把她當妖怪看待，又将她逼離村子，她就難過的要命，躊躇着腳步，想要打道回府，卻又在想到二姐姐還下落不明時，就又狠了下心，閉上眼睛，随意的上前就攔住了一個人，是她家隔壁的張大叔，也是最最讨厭莫啞兒的人，因為當初莫啞兒只是喊了他家孫子的小名，就差點要了他的小命，于是從那以後，張大叔可就跟她杠上了，就連當初執行火刑與下毒之事，都是他起的頭。他誓是要莫啞兒的命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安下他那顆惴惴不安的心。
莫啞兒睜開眼睛，一看是張大叔，立刻就有些軟了腳，她一咬牙，把心一橫，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如果他們要真是對她怎麽樣，反正還有陌钰大人在呢！結果還沒等莫啞兒說話，張大叔就開口問道：
“小姑娘看起來面生的很，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小姑娘到我們村裏來是要找誰嗎？”
莫啞兒一怔：“我是莫啞兒啊，您不認識我了嗎？”
張大叔瞧着她，眼睛裏完全是那種陌生的表情，他搖搖頭。莫啞兒急了，上前抓住張大叔的衣袖，道：“我是莫老四和田氏家的孩子啊！”
“這……小姑娘莫要開玩笑了。莫老四家僅有兩個兒子而已，又哪來的什麽女兒——”
“不是的！不是的！你一定記錯了是不是？！我是莫啞兒，那個被你們當成妖孽，執意要燒死的女娃，并且在沒燒死我之後，又想要下毒将我謀殺，因我得到了消息，于是就事先逃走了……”
莫啞兒自顧自的說着，完全沒有意識到張大叔突變的臉色。張大叔黑着臉，終究是開口道：“小姑娘莫要胡說八道，我們村的人都是熱心腸，正經生活的人，又怎麽能幹出謀害他人性命之事，況且還是你這般大的孩子！”
聽了這話，莫啞兒怔怔的松了手，張大叔扛起鋤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正欲離開時，莫啞兒突然朝着他喊道：“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不記得我沒有關系，那麽莫靈兒呢？莫老四家還有一個女兒叫莫靈兒，您肯定知道的是不是？”
“小姑娘，我再告訴你一遍，莫老四家只有兩個兒子。不要因為人死了，就跑來坑蒙拐騙的，小小年紀的怎麽就不學好呢！哎……”張大叔嘆息着搖搖頭，沒再理會莫啞兒，朝着村裏走去。
“怎麽會，怎麽會不記得我和二姐姐呢？難道我們的存在就那麽的容易被人遺忘嗎？明明曾經都生活在一起那麽長時間的，明明生活了那麽長時間的……”
莫啞兒慢慢的蹲坐在地上，喃喃的說着，眼淚一滴又一滴的從眼眶中掉落下來，她擡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将眼淚揉回去，可是不管她怎麽揉，眼淚還是不由自主的從她的眼眶中掉落。
不該是這樣的，他們不該忘記她的，更不該忘記她的二姐姐的，二姐姐是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以就這麽輕易地就忘記了呢？想到過往的種種，那些不滿、異樣和仇恨的眼光，此刻那麽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受了那麽多苦，遭了那麽多罪，為什麽他們能夠就這樣輕易的忘記他們所犯下的罪行，繼而快快樂樂的活着，憑什麽她和二姐姐就得背負這些痛苦，一輩子不開心呢？憑什麽！憑什麽！？她原本不願去怨恨任何人的，二姐姐和娘親都教過她，讓她不要去憎恨任何人，不管他們有沒有做錯事情，都不要去恨別人，那樣只會讓自己不開心而已。可是如今，她找不到二姐姐了，所有人都忘了她，不記得她的好，不記得了一切，二姐姐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的，他們不可以這樣狠心的忘記二姐姐的，不可以的！
她不停的揉着眼睛，揉的眼眶又紅又腫，可還是止不住眼淚的宣洩，于是，她幹脆就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正在此時，劉家村的上空烏雲堆聚，電閃雷鳴，僅一刻，暴雨驟至，傾盆而下，像是要湮沒一切的瘋狂。
一直站立在不遠處的陌钰，眸光突然一凝，擡起手掌，默念口訣，掌心結印，光芒乍現，如一個巨大的罩網般，将劉家村整個的籠罩在白光之下。于是雨水剛接觸到這道白光，就消失不見了。
陌钰上前，抱住莫啞兒小小的身體，捏了一個訣招來祥雲，兩人上了雲頭，眨眼間便不見了蹤跡。
陌钰的懷抱如他的手心一樣，冰冷異常，莫啞兒渾身一陣顫抖，一股清冷香氣襲入鼻端，莫啞兒怔怔的擡起頭，已然忘記了流淚。陌钰見她不再哭，涼薄的唇瓣輕啓，沉聲道：“你在恨。”
莫啞兒嘴巴微張，依舊怔怔的望着他，好似突然之間忘記了如何說話。陌钰放開她，起身低眼看向已經成為了一個點的劉家村，嗓音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平靜。
“既然你已不是這凡塵中人，與這塵俗之事不再有任何瓜葛，我便賜你荼蘼一名。就算花事開盡了，也望你莫要荼蘼。”陌钰轉過眼，低首看她：“往後，你便叫莫荼蘼。”
“莫荼蘼……”她嘴唇輕動，喃喃念道：“花事開盡，莫要荼蘼……”
陌钰負手站立，雪衣翩動。
“如若往後你不能好好的調整自己的情緒，圖害他人，終有一天我定會親手收了你！”
☆、02 凡塵游（一）
房門關上了又合上，飯菜端進去是什麽樣的，端出來的還是什麽樣，一天又一天的這樣過去了，小小的青蛙又再次來到了莫荼蘼的房門前。音蛙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用靈力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光亮齊湧而進的瞬間，音蛙看見小小的女娃依舊不笑、不動、不說話的坐在原處，手中拿着一塊光潔如玉的石頭，怔怔的看着它，憋得眼眶紅紅的，也不願流下一滴眼淚。自從凡間回來後，荼蘼一直是這樣恹恹的，木讷的很。看見她這個模樣，音蛙無奈輕嘆，端過分毫未動的飯菜又走了出去。
“還是沒有吃飯嗎？”迎面走來的是陌钰。
“陌钰大人。”音蛙恭敬的喚了一聲，随之光芒一現，它已化作了一個翩翩少年的模樣。“這都已經好幾天了，莫姑娘還是不願意進食。她現在還是凡人之軀，這樣下去，她的身子恐怕會受不住的。”
“無礙。這大半個月以來，她的身體內已然有了些許靈氣，雖還是凡胎肉體，幾天不進食也不礙事。”
初墨默然，待看到陌钰向着荼蘼的房間走去，眼睫微垂，低聲道：“莫姑娘心情不好，大人帶她去凡間散散心吧，畢竟凡間也曾是她的家。”
陌钰腳步微頓，沉吟了片刻，才輕聲應道：“嗯。”
房門又再次打開了，荼蘼依舊動也不動的坐在窗臺邊。只是在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睫微微掀動了一下，微垂下發紅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頭也不回的對着身後道：“我不餓，不要再送飯進來了。”
“阿蘼。”
荼蘼微微一怔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名字，是陌钰大人賜予她的名字。荼蘼站起身，轉過身望向陌钰，手掌中牢牢的攥着的是那塊從冰冷被她握到溫熱的石頭，她的眼中水汪汪的，在看着陌钰時，眼眶越發的紅了，眼中的水汽流轉盈動着，看上去很快就要掉下來的模樣。她再次吸了吸鼻子，努力隐忍着不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
因為她一哭，別人就會遭到災難，陌钰大人就會對她失望，她不要讓陌钰大人對她失望，所以，就算很難過很難過，她也不能掉一滴眼淚。
陌钰靜靜看着她，半晌，擡起腳步來到她的面前，擡手揉了揉她的包子頭，嘴角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
“如果你想要你的二姐姐恢複本身，那你日後就得更加的勤勉，萬不可再這樣消沉怠慢。”
荼蘼眼前一亮，“二姐姐……能夠重新活過來？”
“只要将你體內的咒術用在正途上，心存善念和美好，那些曾經因你而死的人或物就會重獲新生。如果這塊石頭真的是你二姐姐的話，她必會恢複本身。只是等他們都醒來之後，你曾經存在的痕跡，就會從他們的記憶中消失。”
“那就是說二姐姐不會再記得我了？”
“也許會也許不會。她是個另類，畢竟和本就不是凡塵中的你一起離開後，她也被從衆人的記憶中抹除。”
她攥緊石頭，激動的淚水蓄滿眼眶，卻是掙紮着一滴眼淚也不敢掉下。
“想哭就哭吧。只要你摒棄心中的邪念與恨意，你也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哭笑。”
聽完陌钰的話，荼蘼突然撲進陌钰的懷中，抱住他，“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隐忍許久的淚水，就在此刻盡情的宣洩，僅一會，便已濕了他的大片雪衫。
大半個月的時間都與凡界失去了聯系，如今再次站在凡間的一座城鎮時，又是另一番的繁華風貌。在劉家村時，她是極少出門的，她唯一一次去城鎮，還是二姐姐和着兩個哥哥偷偷帶她去的。只那一次，城鎮的昌盛繁茂可把她羨慕個半死。她歡快的晃動着短胳膊短腿，從這個攤位逛到那個攤位，咯咯的笑聲如銀鈴般響成一片。陌钰雪衣靜立，瞧着她歡快的身影，千百年來清冷寡淡的眉眼也慢慢舒展柔軟開來。
“小姑娘，吃糖葫蘆嗎？很甜的。”
荼蘼擡眼望向小販手中的糖葫蘆，小手放在嘴巴上，眨巴着眼睛。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呢！除了二姐姐偷偷買過幾次糖葫蘆給她吃之外，此後從她會說話開始，她就再也沒有嘗過糖葫蘆的味道了。糖葫蘆的顏色看起來很鮮豔，上面的糖絲濃厚的像是要滴落下來，荼蘼深吸了一口氣，甜甜的香味就這樣滿溢她的鼻端。她吞了吞口水，再次眨巴了眼睛看向已然來到她的身側的陌钰，滿眼的期待。
這時小販開口了，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這位相公，就為你的孩子買一串糖葫蘆吧。我的糖葫蘆很香很甜的，這一帶的孩子都特喜歡吃我家做的糖葫蘆。你看這孩子這麽想吃，你就買一串吧。”
陌钰愣了愣，還沒開口說話，小荼蘼就伸出手拉住了他雪白的衣袖，晃了幾晃，表情甚是可憐兮兮。
“爹爹，我想吃……”
“只是一串糖葫蘆，這位相公就依了孩子吧，孩子嘴饞也是情所應當的……”
太陽漸漸高升，盡管已經迫近晌午的時間了，但是大街上依舊熱鬧非凡，人群流動的特別多。荼蘼滿足的啃着手中的糖葫蘆，笑的眉眼彎彎。陌钰走在她的身邊，低首瞧着她滿足歡快的表情，輕笑着搖搖頭，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将她拉近身側，以防她被人群沖散。
午飯的時間到了，陌钰帶着荼蘼來到了一個大酒樓裏，叫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荼蘼張大眼睛看着滿桌子的菜肴，饞得口水也快要流了下來。雖然她特別特別想吃，可是看到坐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的陌钰，她吞了吞口水，終究是不好意思先動筷子。
“這些都是叫給你吃的，盡管吃吧，不要顧忌我。”
聽他這麽一說，荼蘼歡呼一聲，拿起筷子就朝着最近的那盤菜伸去，吃到最後好似還不過瘾似的，棄了筷子，直接用手抓過燒雞，大口大口的啃咬起來，間接還擡起油乎乎的臉，朝着陌钰傻傻的笑。陌钰看着她的吃相，只是微微一笑，擡手将她嘴巴上沾到的食物抹去，然後柔聲道：“慢點吃。”
嘴巴裏包的滿滿的飯菜，荼蘼沒法應他的話，只是猛地點點頭，接着又繼續開始“風卷殘雲”。陌钰瞧着她，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
荼蘼正吃得歡，正在這時，隔桌有人說話了。
“你看那對父女，相處的多好、多溫馨。你這臭小子，就知道惹你老子我生氣，好歹我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就不能多孝敬孝敬我嗎！”
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孩童稚嫩的聲音道：“哪有！我很孝敬爹爹的。今晚有燈會，我牽着爹爹一起去看燈會，好不好？”
“算你這臭小子還有點良心！”
……
☆、03 凡塵游（二）
荼蘼放下手中的燒雞，将口中的雞肉咽進肚子裏，滿眼放光地看向陌钰道：“陌钰大人，我們晚上去燈會好不好？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陌钰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問道：“吃飽了嗎？”
“嗯！”荼蘼重重的應了一聲，又再次笑嘻嘻的看向陌钰，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道：“陌钰大人，我想去看燈會……”
“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是時候回去了。”
荼蘼撇撇嘴，“爹爹，我想去看燈會……”
陌钰一愣，半晌沒有說話。這時，隔桌有目光射了過來。
荼蘼又抽了抽鼻子，委屈的将陌钰望着，可憐兮兮道：“爹爹……”
這時，有更多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還間接有人小聲的低語道：“對孩子不需要這麽苛刻吧，孩子只是想看個燈會而已……”陌钰的面部肌肉僵了僵，随着射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陌钰最終丢下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率先朝着酒樓外走去。荼蘼趕忙起身跟上，以為自己的玩笑開大了，惹惱了陌钰大人，她上前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袖，懷着千兒八萬分的愧疚，小聲嘀咕道：“對不起，陌钰大人，荼蘼跟你回去……”
“離燈會開始還有好幾個時辰，我帶你去別處逛逛。”
荼蘼歡呼一聲，抱住陌钰的手臂，笑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陌钰大人真好！除了娘親和二姐姐，啞兒，哦不，阿蘼最喜歡陌钰大人了！”
陌钰微微一笑，正欲朝前走去，卻突然生生的止住了腳步。前方赫然就是當初荼蘼和莫靈兒見到的異玑和異曲，此刻的他們用了隐身法，站在人群中，吸取着過往凡人的精氣。荼蘼睜大眼睛，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反倒是陌钰臉色微沉，眸光瞬間變得冰冷。異玑和異曲回頭一見是陌钰，吓得雙腿打顫，一個翻身，兩人便逃之夭夭了。陌钰眸光一凝，随即也旋身追了過去，臨走前對荼蘼交代道：“在這等我。”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荼蘼上前追了幾步，沒看見陌钰的蹤影，只能回到原地，坐在酒樓另一邊的階梯上，托着腮，就這樣百無聊奈的等起了陌钰。等了很久很久，眼見着太陽開始慢慢西沉了，陌钰還沒有回來。她垂下腦袋，從懷中掏出石頭，小心的捧在手心裏，抿唇笑道：
“二姐姐，你要快點回來哦！啞，哦，我現在叫荼蘼了呢！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這是陌钰大人給我取的。花事開盡，莫要荼蘼，二姐姐，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名字的，對不對！？”
“……”
荼蘼将石頭握入掌心，歡喜道：“二姐姐，荼蘼有很多事，很多事要告訴你呢！二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啊！荼蘼很想很想你……”
“莫莫。”
頭頂有聲音響起，荼蘼擡起頭，眼前站着一個穿着紅衣，面容異常漂亮的男子。她略一驚訝，遲疑着開口道：“你是……”
“小莫莫，你不記得我了嗎？”他低下首，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沒有，沒有！”看到美人不開心，荼蘼連忙站起身，手足無措的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沒想起來你叫什麽名字。阡隐哥哥，你千萬不要生荼蘼的氣。”
“荼蘼？”阡隐略一沉吟，拉着荼蘼重新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她的身旁，随後擡眼望向荼蘼，嘴角露出特別漂亮妖冶的笑容：“你不是叫莫啞兒嗎？”
“是陌钰大人給我起的名字。”提起陌钰她臉上的笑容更是如花般綻放。
“你找到仙人了？”
“嗯！找到了！”
“荼蘼這個名字不錯，比啞兒聽着舒服多了。莫荼蘼，莫要荼蘼，果然是得道成仙的人，起名字就是和旁人不一樣。”阡隐笑着拍拍荼蘼的腦袋，又接着問道：“你剛剛在說什麽二姐姐，你二姐姐去哪了？”
一聽這話，荼蘼沮喪的垂下腦袋，攤開手心，手心裏躺着的是一塊光潔如玉的石頭，道：“二姐姐不知何故，變成了一塊石頭。”
阡隐拿過石頭，仔細的瞧了瞧，笑着道：“這塊石頭怎麽看，怎麽普通，怎麽可能會是你的二姐姐呢！”
荼蘼猛地擡頭，拿過阡隐手中的石頭，責怪的看向他：“它就是我的二姐姐，我親眼看到她變成石頭的！”
阡隐哈哈笑着，拍拍她的小腦袋，“莫莫這麽激動做什麽！既然你說它是你的二姐姐，那她便是你的二姐姐了！不過，莫莫，你很喜歡你的二姐姐嗎？”
“嗯！”荼蘼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很喜歡很喜歡二姐姐，從我來到這個世上之後，除了娘親，二姐姐就是對我最好最好的人了。因為出生時，我的命格就帶了不祥之兆，很少有人願意和我一起玩，就連兩個哥哥也極少搭理我，但是二姐姐會陪着我一起笑，一起鬧，還常常偷偷給我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所以從小到大，我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二姐姐了！”
“既然莫莫這麽喜歡你的二姐姐，我相信你的二姐姐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嗯！阡隐哥哥，我想我現在開始喜歡你了。”
阡隐不禁苦笑：“合着你以前都不喜歡我？”
荼蘼尴尬的搔搔頭，嘿嘿笑道：“荼蘼以前只見過阡隐哥哥一次面而已……”
阡隐刮了刮她的鼻子，擡頭看向漸次擦黑的天色，展顏一笑，道：“等莫莫長大了，就可以經常見到我了。”阡隐彎下身，“吧唧”一聲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道：“莫莫，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莫莫記得要想我啊！”
阡隐走後，荼蘼大概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陌钰才姍姍來遲。這時，街上已經亮起了很多燈籠，因着是燈節，人聲鼎沸的，看起來好不熱鬧。陌钰來到荼蘼的身邊，抱歉道：“等很久了吧。”
荼蘼搖搖頭，嬉笑着道：“才沒有！只要陌钰大人能回來，阿蘼等多久都沒有問題的！”
陌钰笑着拉住她的小手，溫聲道：“走吧，燈會已經開始了。”
“嗯！”
為了補償讓荼蘼等了這麽久，陌钰買了很多好吃的糕點給她，一路上，小販的攤位擺的長長的，荼蘼東摸摸西看看，好不開心。最後他們來到了一處荷塘，荼蘼看見很多人在那裏放河燈，于是心念一動，央求着陌钰買了兩個河燈，自個兒跑到荷塘邊，興高采烈的放起了河燈，間接還死拉硬拽的讓陌钰也和她一起放。陌钰拗不過她，最終無奈的接過她遞來的河燈，蹲下身子，将河燈放到了水裏。
“陌钰大人，我們許願吧，很靈的！”
結果沒等陌钰回答，荼蘼就已經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默默地許起了願望。
希望荼蘼能早日見到二姐姐，也希望陌钰大人能夠永世安好，荼蘼要永生永世守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
許完願望，荼蘼睜開眼睛偷偷的看向陌钰，正好迎上了他投過來的目光，荼蘼臉一紅，随之彎下眉眼，朝着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04 冰泉
從凡間回來沒多少天之後，陌钰又離開了。最近妖魔肆掠的厲害，到處殘害衆生，妄意胡為。雖然荼蘼也很想和陌钰一起下山除魔，可是無奈自己沒有半點法力，跟在陌钰的身邊也只會給他帶來麻煩而已，到最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陌钰離開的方向，唉聲嘆氣的。
此時，一個月的期限已到，荼蘼在音蛙的權威之下，乖乖的來到了書房裏接受“拷問”，“拷問”的結果雖然不是很理想，但還是好在荼蘼能夠磕磕巴巴的将那些道法背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算太過丢臉。可是，背完之後，音蛙看着她，直搖着他的青蛙腦袋，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樣子，這可讓荼蘼大受打擊。尤其是音蛙臨走前丢給她的那一句話“死記硬背，不得要領，這樣的你，何時才能修習得了法術”，荼蘼大為受傷，此後更是勤奮學習，絲毫不敢怠慢。
後來的日子裏，荼蘼更是發奮圖強，廢寝忘食（雖說現在的她好幾天都不進食也沒有關系），不管她去哪裏，手中總是捧着那些道法書，背得個天昏地暗，不分日月。不論是落花紛飛的桃花樹下，還是滿屋書懸的書房，亦或是她自己房間的大床上，甚至是靈池泡澡，上茅房之類的，無一刻不見她手中拿着書，背的雙眼呆滞，腳步虛浮，也沒将書丢下半刻。為了讓自己弄懂裏面的內容，她有好幾個晚上都沒有合過眼了，燈下苦讀，堪比那些凡間要去考狀元的書生們，雖然那些書生們可都沒有她這樣的體力，凡人要是連着大半個月不睡覺，定會體力消耗致死，可能熬不過三天，就得體力不支的暈倒了。
荼蘼知道，她只有刻苦上進，早日修得法術，這樣她的二姐姐，就會早日重生歸來，她心裏的罪惡感也會相對減輕很多。而且，她還能和陌钰大人一起出山降魔，日日伴他左右，和他一起拯救萬物蒼生，為了這樣的陌钰大人，為了所有被她連累的人，她再苦再累，也沒有關系的。
荼蘼的勤勉刻苦，音蛙都看在眼裏。不知不覺的，荼蘼在靈山已經呆了大半年了。她的進步很快，不光道法書背的滾瓜爛熟，就連道法裏的精髓所在，她也領略的七七八八，并且因為長期呆在靈山，吸取了大量的靈氣，又悟得道法精髓，五谷食糧對她早已不再有那麽大的誘惑，她現在已經可以從以前的幾天不吃飯，上升到如今接連好幾月都不吃飯，她也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饑餓，并且還神采奕奕，活蹦亂跳的。
音蛙見她如此刻苦，對于她這大半年來的努力的獎勵，他教了她幾句簡單的口訣，讓她僅用手指隔空就能把物體托起。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可是如今音蛙終于明白了，有時候就算你花盡心思去雕琢這個玉，也不一定會見效那麽快，所謂的遲鈍，沒天賦，就是這異類“玉器”所具有的本質。音蛙搖頭嘆息，這之後他就僅教她這個口訣，就教了個将近一年的時光，這娃還是沒有半點長進，要不是它現在是個青蛙的身子，他早就已經仰天長嘆了。
這塊朽木，恐怕除了陌钰大人，他就算嘔心瀝血致死，他也沒有辦法雕出來啊！最後他望了一眼頭垂的特低特低的荼蘼，再次搖搖頭，看來得先把她體內的潛在能力給開發出來，否則就算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