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坐實
齊玉湮是在次年的晚夏生産的。
果然如李璟的心願,她生了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兒。
因這孩子生産之時,正是螢火蟲滿天飛舞的時節,齊玉湮想着以前在眉陽老家捉螢火蟲時,那快樂的時光,便給女兒取了個乳名,叫做阿螢。李璟知道後,便索性為女兒取名為李珏滢。“滢”通“螢”,而這個“珏”字是兩塊玉合在一起,他的名字中有個斜王旁,她的名字有有個玉字,這,正是他和她的名字的合寫。
齊玉湮看到女兒的名字時,也覺得此名深合自己的心意。
鄭妁來探望齊玉湮和阿螢之時,以齊玉湮要分心照顧阿螢,怕她忙不過來為由,委婉地提起想要将暄兒帶回坤陽宮養育。
齊玉湮自然不肯,便笑着說道:“皇後娘娘如此關心臣妾,臣妾感激不盡,只是暄兒和阿螢皆有乳母照顧,臣妾只用動動嘴便是,不忙的。”
聽齊玉湮如此說,鄭妁知道她不願意将暄兒交還給自己。想到當初自己與齊玉湮兩人一起太後面前說好,要待暄兒滿六歲後,才會接他回去。此時她也不好強要齊玉湮将暄兒交給自己,只得悻悻離去。
讓齊玉湮奇怪的是,母親陸氏卻沒有在她生産後立即進宮來探望。宮中去齊府傳話回來的人禀報說,陸氏說家中有要事,過幾日才能進宮來。
齊玉湮聽說後,猜想着定是有重要的事發生,不然母親不會不進宮來看自己的。
過了十來日,陸氏才進宮來。此時,齊玉湮已經過了生産後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如今的精氣神都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雖然在月子期間不能還不能外出,她便在自己的寝殿裏,抱着小阿螢四處走動着,活動活動筋骨。
進得宮來,看到齊玉湮和外孫女一切安好,陸氏心中也是欣慰不已。
齊玉湮将女兒抱到陸氏跟前,喜滋滋地說道:“娘親快看,這丫頭俊不?”
陸氏接過孩子,仔細端祥了片刻。阿螢雖然才出生十來日,但此時已看出,這孩子的相貌極為俊秀,與皇帝倒有七八分相似。
陸氏擡起頭,對着齊玉湮笑了笑:“阿螢是皇上的女兒,堂堂大軒的公主,能不俊嗎?”
齊玉湮笑嘻嘻地說道:“娘親此言,怎麽跟皇上一樣的?”
“哦,皇上也是如此說?”陸氏訝然道。
“差不多吧。”齊玉湮抿了抿嘴,笑着說道,“他說阿螢跟他長得一模一樣,能不俊嗎?”
陸氏一聽,撲哧笑了起來:“皇上這回倒不謙虛。”
齊玉湮笑了笑,對着母親又問道:“對了,娘親,你怎麽現在才來看女兒啊?到底有什麽事,比來見阿螢第一面都重要?”
陸氏瞅了齊玉湮一眼,說道:“一會兒娘親再跟你說。”
齊玉湮見母親的神色,心中會意,以自己倦了想歇息為由,叫梅香與乳母将阿螢帶回了後院,又将其他宮人都遣走,只留了竹韻在門邊守着。
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齊玉湮拉着母親坐在湘妃椅邊,問道:“母親,到底是何事?”
陸氏說道:“玉湮,果真如你所說,那潘家真的與轅國有勾結。”
齊玉湮面色一凜,忙問道:“父親查到了?”
陸氏點了點頭,說道:“說起來,此事還多虧了鐘五郎。”
齊玉湮一怔:“怎麽又與鐘毓有關?”
“別急,聽娘親慢慢跟你說。”陸氏細細說道,“鐘五郎鎮守膺城,作戰勇猛,他去了之後,轅國沒有讨得任何便宜,便想除掉鐘五郎。奈何他們在城內近不了鐘五郎的身,在戰場上又打不過他,便想使下三濫的招數暗算他。潘豹安插有人在鐘五郎麾下,轅國便派人聯系潘豹,想事先得知鐘毓的行蹤,再設好埋伏來伏擊于他。潘豹知道轅國的意思後,便叫他的手下,将鐘毓出城查處敵情的行蹤告知了轅國派來的細作。”
齊玉湮聽到這裏,眼皮一跳,急忙問道:“那鐘毓中了他們的埋伏嗎?他人沒事吧?”
“自然沒事。”陸氏知道因為鐘毓救過齊玉湮,她一直對鐘毓心存感激,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那鐘五郎雖然中了埋伏,但他帶着士卒浴血奮戰,居然殺出一條血路,全身而退。”
“那便好。”齊玉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鐘五郎回到膺城之後,細細一琢磨,便發覺其中的蹊跷之處。因為他當日出城的行蹤,事先只有幾個親近之人知曉,但這次明顯是轅國事先得了消息設了圈套給他。于是他暗中調查,他發現手下有個王姓校尉可能是潘豹的人。”陸氏将前事向齊玉湮娓娓道來,“想到淮陽侯府對軍中事務不熟,鐘五郎便派人帶信給你爹爹,讓你爹爹在京中再協助查探一番。因為你爹爹之前便在暗中調查潘豹通敵之事,本已經掌握了一些蛛絲馬跡,加之鐘毓從前邊傳回來的信息,兩相一對比,你爹爹便更确定了潘豹通敵之事。只是這只是你爹爹與鐘毓的猜測,沒有證據。你爹爹便聯合鐘毓設了一計,想要弄到潘豹通敵的證據。娘親為了等鐘毓那邊反饋的消息,便晚了幾日進宮來。”
“那,爹爹拿到潘家私通敵國的證據嗎?”齊玉湮緊張地問道。
陸氏擡起頭,看着女兒,然後重重點了點頭,“拿到了。”
“是什麽證據?”齊玉湮趕緊問道。
陸氏接着說道:“你爹爹與鐘五郎私下商議好後,然後你爹爹趁着與潘豹一起參加同僚的酒局時,假意喝醉,找了個只有他和潘豹在場的機會,借着酒意跟潘豹說,鐘五郎這次遇險很是蹊跷,他懷疑是自己手下有人故意向敵國透露了他的行蹤,準備要徹查此事。”
“那潘豹真以為這是你爹爹在酒醉後無意走露的消息。他怕自己的人暴露,便連夜寫了封書信,派人送到膺城給那王校尉。鐘五郎的人一直在暗中注意王校尉的行蹤,趁王校尉與潘豹派來的人接頭之時,将兩人活捉,并拿到了潘豹的親筆書信。潘豹在信中說鐘五郎已經懷疑自己軍中有人向轅國通風報信,正在調查,叫王校尉最近別和轅國方面的接觸,以免被鐘五郎發現。”
說到這裏,陸氏拍了拍齊玉湮的手,說道:“如今人證物證俱有,那潘豹通敵賣國的罪名應當是坐實了。你爹爹要我進宮來問問你,他是不是應該立即向皇上禀報此事?”
齊玉湮思忖了半晌,說道:“此事自然要盡快向皇上禀報。但女兒認為,此事,我們齊家最好別出面。”
“這是為何?”陸氏不解地問道。
齊玉湮忙解釋道:“皇上的嫔妃中,只有女兒為皇上誕下一子一女。齊家在世人眼中,正是當紅得勢之時。如果這時爹爹出面,指控潘豹通敵賣國,怕有些不明事理的人,會認為是潘齊兩家在宮中争寵,我們齊家故意陷害潘家。就算知道實情的人,明白潘豹這是自作自受,但爹爹功勞若是太大,他們或多或少也會心存嫉妒,以後不僅會處處防範爹爹和大哥,說不定找機會陷害一把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這份功勞,對我們齊家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大軒軍中以軍功服人。這揭穿潘豹通敵雖是大功,但畢竟不是戰場上得來的軍功,就算皇帝封賞,也不會令軍中臣服。前世家人的悲慘遭遇,讓齊玉湮如今想都起,仍心痛不已。不管怎麽樣,不能再将齊家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了。
“那……那該如何做才是?”陸氏問道。
齊玉湮想了想,說道:“讓淮陽侯去向皇上禀報。一來鐘毓遇險全耐潘豹所賜,對這種差點害死自己兒子的人,最痛恨的,便是淮陽侯。而且這案子,人證物證俱由鐘毓所獲,由淮陽侯将此事禀報給皇上,比起爹爹來,更顯得名正言順,也不會引起他人對爹爹的猜忌。”
陸氏點了點頭:“嗯,玉湮此話極為有理。我一會兒便出宮一趟,給你爹爹說。”
“好。”齊玉湮微笑着應道。
李璟過來的時候,陸氏已經離開了皇宮。
見陸氏剛進宮便離開,他有些意外,對着齊玉湮問道:“夫人怎麽快便回去了?”
“今日與娘親抱着阿螢閑談時,她說起臣妾小時候原本愚笨不堪,有一位道士送了一道七巧如意玉鎖給臣妾後,臣妾才漸漸聰慧起來的。”說話間,齊玉湮給李璟摻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中,笑着說道,“娘親怕阿螢也如臣妾一般開竅晚,一想起這事,便急着回去尋那玉鎖來給阿螢。”
“夫人此為甚好,讓女兒別像你這麽愚笨。”李璟笑道。
“臣妾怎麽愚笨了?”聽李璟取笑自己,齊玉湮嘟着嘴,一臉的不服氣。
李璟攬過齊玉湮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将臉貼到她的頰邊,笑道:“你還敢說自己不愚笨?你若不愚笨,怎麽會害我走這麽多彎路?”
齊玉湮一怔:“什麽彎路?”
李璟用手在她鼻尖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還不承認了?那你說,是誰将我扔在香粉鋪子外?是誰怕我認出來,在臉上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誰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對我冷冷淡淡?”
齊玉湮一聽李璟提起這些,面色一紅,赧然笑道:“什麽呀?這麽久的事情,皇上還記得啊?”
“哼!我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嫌棄過,自然記得清楚了。”李璟故意板起臉。
“好啦,以前都是臣妾的錯,皇上你就別跟臣妾計較了,可好?”齊玉湮轉過臉來,讨好地摟着他的脖子,撒着嬌。
“所以,我才說,夫人所為甚好,讓阿螢早些開竅,可不能讓她像你這麽傻。”李璟微笑着摟着她。
“阿螢不會的。”齊玉湮趕緊說道,“你沒聽太後說,阿螢跟皇上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嗎?那她肯定會像皇上一般英明神武的。”
齊玉湮趕緊給皇帝将高帽子戴上。
“那暄兒可是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呢!”李璟斜眼瞥着她。
齊玉湮愣了一下,嘿嘿笑道:“暄兒雖然長得像臣妾些,但他也是皇上的兒子,骨子裏還是像皇上的嘛,自然與臣妾不一樣,不會像臣妾這般愚笨的!”
李璟看着齊玉湮這般模樣,嘴角一扯,笑了起來:“可我就喜歡你這愚笨之人!”說着他将額頭放在她的眉間,親昵地說道,“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歡的。”
聞言,齊玉湮先是一怔,接着心裏便是一陣感動,淚水莫名地湧了上來,輕聲喚着他:“皇上……”卻再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看她眼眶泛紅,他趕緊說道:“你還在月子裏呢,可不能掉眼淚。上次你生暄兒時,月子裏便沒養好,這回可要好好養了。”
“嗯。”齊玉湮擡起頭,微笑着望着他,生生将眼淚憋了回去。
“這才是。”李璟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龐,然後低頭将她的紅唇噙住。
半晌,他才放開她,看着她的雙唇更是嬌豔,他心裏一陣心猿意滿。可想到她剛剛才生産完,不能碰她,他便只得硬生生将心中那團火氣滅了下去。
齊玉湮看着皇上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有些動情。她深深吸了吸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轉移話題道:“對了,皇上,先前我娘親說起鐘都尉前些日子差點被轅國伏擊,很是危險呢!”神色之間頗為關切。
李璟聞言,先是一怔,接着微笑着說道:“玉湮倒是很關心鐘毓嘛。”他臉上雖然帶着笑,但語氣明顯有些酸。
齊玉湮聽出李璟口中的醋意,忙摟着他的脖子,輕輕晃了晃,說道:“他說起來也算是我爹的徒弟,而且還救過我的命,臣妾關心一下也屬平常。再說了,他現在可替皇上守在邊關,臣妾自然不想他出事,皇上少一員猛将啊。”
“嗯,算你說得通。”李璟笑了起來。
齊玉湮見皇上似乎并未多心,又說道:“對了,皇上,臣妾還聽說鐘都尉似乎與來膺城一富戶家投親的一位姑娘,平時常有來往,就是怕那姑娘家入不了淮陽侯的眼呢。現在,是不是皇上該賜婚了?”說着便對着皇帝眨了眨眼睛。
李璟心裏自然明白那姑娘是誰,可一想到此事,他心中還是有些糾結,問道:“玉湮,你說,這麽做,好嗎?”
“皇上,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齊玉湮看李璟心中有些猶豫,忙勸說道,“這事臣妾與皇上不是早就說好的嗎?再說了,他們長年在膺城,與京城中人無甚來往,沒有人會認出那姑娘來的,皇上不必擔心。”
李璟想了想,終于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不過,你要帶信給那姑娘,讓她不得随意踏足京城一步。”
“臣妾知道的。”齊玉湮應道。
在皇帝愛女李珏萦滿月之日,皇帝下令大赦天下,并下旨将膺城一富戶之女賜婚給淮陽侯次子鐘毓。